第21章 考试加油。
路栩帮韩硕拎着书包, 张晚忆搀扶着他,慢慢往校门口挪。韩硕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他有点飘飘然了, 毕竟平时张晚忆很嫌弃跟他肢体接触。
“两位美女护送我回家, 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小弟荣幸至极,荣幸至极。”
张晚忆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自己小心点, 我俩也不至于受这个罪。”
韩硕嘴硬:“你要是不给你们班加油,我也不至于分神崴脚。”
“我才不要当叛徒,给你加油有什么好处吗?”
韩硕差点说出“可以当我媳妇啊”。
这两个人又切换回了平时的相处模式,韩硕嘴贫几句, 张晚忆喊一句“你有病吧韩硕”,顺带捶他几拳。
也不知道韩硕包里都装了些什么,重得要死。路栩跟在他们后面慢慢晃荡着,思绪乱飞。
可翻来覆去, 想的还不是那些。
她想到那个雨夜,曲修宁跟任晋萱一起离开的背影,想知道他们到底进展到哪一步。又想到韩硕上一秒还在感叹喜欢一个人不会有结果, 下一秒就被一个冰袋融化了。
她看着前面两个人,把他们想象成她和曲修宁,说真的,那个画面有点别扭。
这种相处模式,得满足两个条件。第一, 两个人认识很久,第二,两个人对彼此有好感。
他们一个都不占。
或许是太过专注,她走着走着, 才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跟她步调一致,并排走着。
不知曲修宁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她被吓了一跳,其中有心虚的成分。万一曲修宁知道她脑子里在演一出他们之间的大戏,该有多尴尬。
自从不去老章头办公室后,他们有段时间没有单独讲过话了。
“嗨。”少年简短轻松地打了个招呼,没有看她。
“是你啊,嗨。”路栩偏过头。
他手中握着一瓶矿泉水,已经见底。
他一改球场上的风姿,变回那个慵懒的少年。不变的是,他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焦点。
一路上,有不少女生故意走到他们前面,回过头来看曲修宁。而路栩,差点被她们的眼神灼伤。
为什么别的男生打完球都是一身臭汗味,而曲修宁身上还是清清爽爽?
唯一在球场挥洒过汗水的佐证,是他半干半湿的头发。
路栩承认自己的双标。
“想什么呢?”
路栩回过神来:“没想什么,发呆。”
看路栩走得慢,曲修宁看了一眼,她一只手上正拎着韩硕的书包,手腕处已经被勒出一条红色的印子。
曲修宁仰头喝完剩下的矿泉水,绕到她另一侧,右手把空瓶投进垃圾桶,左手从路栩手中接过书包,甩到背后单肩背着,动作一气呵成。
书包带被抽走的瞬间,曲修宁的手碰上了她的指尖。他的手很热,而她的指尖很凉。
她挺直了身体,后背僵硬,精神紧绷。身边来来往往的嘈杂人声,一时间仿佛都被抽了真空。
还好天色已暗,曲修宁看不到她脸颊的绯红。
曲修宁有一种魔力。只要他释放一点点善意,就足以让路栩抛开所有思绪,瞬间开心起来。
她心里默念,别多想别多想别多想。
“刚去看比赛了吗?”
路栩摇了摇头,说人太多,没挤进去。
她补充道:“不过我知道你们班赢了,恭喜啊。”
“友谊赛,都是打着玩的。”曲修宁笑了一声,“再说我也不是打得最好的那个。”
可路栩觉得曲修宁打得最好,可能因为她眼里只看得到他。
路栩偷偷看了一眼曲修宁,她转过头平视,正好对上他锁骨到胸口的位置。他没有拉校服拉链,里面的白色T恤紧贴着胸脯,随着呼吸起伏。
下一秒,曲修宁就发现了她的视线,她毫无防备,眼神一时无处安放。
“又要月考了。”路栩假装淡定,没话找话。
路栩记得老章头曾经在课堂上说过,英国人见面总会谈及天气,因为不涉及个人隐私,聊天气可以填补尴尬的空白,转移让人不自在的话题。
而她现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掩饰她的慌张。
曲修宁其实没发觉她的心思,接着她的话题:“给你的题,都做了吗?”
路栩点头:“做了。”
“刚开始第一轮复习,月考的题大概率会围绕必修一和二出题,运动和力考得会比较多。我给你的卷子上这类题都做会,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路栩真诚道谢:“谢谢你啊。”
“别这么说,我到现在心里都有点过意不去。”
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过意不去?”
“我是说,你生病的事,是因为我而起,又落了几天课。”
原来他给她拿卷子,只是希望自己心里能好受些。
明明是自己急功近利,想用没带伞的借口让他送自己,却让对方觉得愧疚。
她有些后悔。曲修宁对她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些好,是她费尽心思得来的。
韩硕和张晚忆发现路栩没跟上来,停下来等她,才看见她和曲修宁在后面。
韩硕一看见曲修宁,便说:“今天有点小失误,等月考完再打一场,下回绝对不让着你。”
张晚忆跟路栩对视了一眼,表示无奈,死鸭子还嘴硬。
曲修宁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可以应战:“你是打算坐着轮椅打还是拄着拐打?”
张晚忆哈哈大笑。韩硕气得咬牙切齿。
曲修宁拍拍他的肩膀:“你呀,好好养伤吧,看着挺严重的。”
走到学校门口,曲修宁在路边帮韩硕拦了辆出租车,让韩硕先走。
张晚忆攒了一堆话等着跟路栩说,只能不舍地挥挥手:“小栩栩,我送伤员,不能跟你聊天,陪你回家了。”
腻歪了半天,在司机的催促下,他们两人才关上车门离开。
只剩下路栩和曲修宁。
不过他们之间,似乎也没什么话可以聊。
路栩抬起手:“那,再见?”
“对了,我给你的卷子上,有什么问题吗。”
卷子上是有一些题不会,但她还没找到机会问。
她欲言又止,她觉得现在说有问题就太无耻了。
曲修宁没接着问她,直接往不远处看了看:“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还是那家烧烤店。
他们随便点了些吃的,然后摊开试卷开始讲题。
曲修宁的思路很清晰,那些难点在他的讲解下都变得通俗易懂,豁然开朗。就是……字写得不太好看,这也许是她发现的曲修宁的唯一弱点。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们讲完题,才发现店里已经人满为患。
他们前后左右的桌上都坐满了吃宵夜的客人,边喝酒边侃天说地。好像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城市角落,才便于流露最真实的情感。
而曲修宁就坐在她对面。后来她无数次想起那天的场景,都觉得那一刻那么的不真实。
周围的世界那么喧嚣,而他们之间,却那么安静。安静到她听不见除了曲修宁以外任何人的声音。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我才在物理上找到豁然开朗的感觉。”
“是你本来就厉害。”曲修宁盖好笔盖,“上次老章头在课堂上表扬过你,语数英三门成绩可以排进年级前十,只要理综分数提上来,总成绩进年级前五十都不是问题。”
路栩在心里感谢老章头。
她拿起面前的汽水做干杯的动作,认真道:“谢谢大佬,考试加油。”
对年级第一名说这句话,其实很多余。
曲修宁也拿起他手边的汽水:“你也一样。”
玻璃碰撞出清脆声响,她心里默默地说,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国庆假期过得跟打仗似的。
前三天,路栩拒绝了爸爸和赵阿姨去周边山里野营的邀请,一个人在家刷题,基本没踏出家门。
后两天上课的时候,趁着课间和自习,她又把曲修宁讲过的题温习了一遍。
韩硕瞧着她的阵仗,又咂嘴又摇头,说她是“不疯魔不成活”。
“你说你这段时间都这样了,万一考砸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盼我点儿好行不行啊?”路栩用脚尖碰了碰他的脚踝,他疼得龇牙咧嘴。
语文和英语没有考试范围,基本靠平时的积累,她这段时间一直主要把精力放在理综上,虽然有点临时抱佛脚,但希望佛能罩着她一次。
月考题果然如曲修宁所说,出题范围不大,他给的那几张卷子很有用。
路栩想跟他道谢,却又觉得多余,便作罢。
考完最后一门,所有人都要回到自己班里,把桌子摆回去。没有喘息的时间,第二天继续上课。
路栩随着人群回班里,半路碰上张晚忆。
张晚忆拽着她到角落里:“栩栩,你家是不是有个单反相机?”
路栩点点头。那个相机是爸爸的,爸爸是户外运动爱好者,也是爱摄影,平时出去总会扛着他那个相机,记录风景和一起徒步的队友。
“下周你能不能带来呀?”
“我得问问我爸,而且我也不太会用。”路栩说,“要那个干吗,你要拍什么?”
“下周不是校庆嘛,Allen也要来表演,我想拍几张他的照片。”张晚忆语气恳切,“他的演唱会和签售会我没时间去,他送上门来的,我总不能错过吧。”
Allen是张晚忆最近特别迷的歌手,而且他们不久前才得知,Allen也是安城一中的校友。
可学校已经通知了,校庆演出只有高一高二能观看,高三照常上课。
张晚忆似乎预判到她要说什么,语气有些着急:“百年校庆诶,一百年才一次,高考每年都有一次,当然不能错过校庆了,逃节课算什么。”
路栩差点被她的强盗逻辑骗过去。高考每年都有,可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高考只有一次,谁也不想来第二次。
她兴冲冲地说:“地方我都看好了,教学楼顶层的门没上锁。到了Allen表演时间,我们假装肚子疼,出来二十分钟就够了。”
上次体育课的时候,韩硕就盘算着怎么拦住Allen要签名,现在张晚忆又要跑去楼顶拍照。
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谁知道校庆当天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张晚忆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卡片相机,“我家只有这种普通相机,拍不到舞台那么远。”
这时候,邹铭琦跟曲修宁一起走过来。
“你俩干嘛呢?”
张晚忆把相机塞进校服口袋,装作没事。偷拍计划是绝密级别的,她不打算透露给除了路栩和韩硕之外的第三人,知道的人越多,越不稳妥。
结果下一秒就跟他们摊牌了。
曲修宁看了看她的相机:“你那个相机拍近景还行,想偷拍舞台,估计难。”
“对啊,路栩家有单反,我正在求她带来呢。”
“单反普通镜头不行,还得有长焦镜头。”
张晚忆不懂:“那是什么玩意?”
路栩想了想,似乎见爸爸用过:“专门拍远景的,我爸好像有。”
张晚忆激动:“这么说你答应了是不是!”
路栩瞟了一眼曲修宁,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第22章 一百年很长吗。
当天晚上路栩回到家, 就跟爸爸去借相机。
路晓明对路栩一向信任,没有多问。
之后他还耐心教她怎么设置快门和光圈,又拿了专门装相机的包给她, 方便斜挎。
“这也太重了吧。”路栩刚开机, 举到眼前还没过五分钟, 便觉得肩膀酸痛。
“这个拍的时候需要三脚架,我落在后备箱了, 现在给你下楼取。”爸爸站起来找外套。
路栩一把拉住爸爸,说不用了。
她是要逃课出去的,这么大个相机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带出教室呢,拿个三脚架岂不更明目张胆?
“你这样扛着, 稳定性不行啊。”
“我就拍着玩玩,又不是多专业。”
爸爸转身在柜子里找出一个短点的镜头:“那你用这个就可以了呀。”
路栩对比了一下两个镜头的长度,离那么远,短的肯定照不到舞台。
她一本正经地说:“不行, 那个显示不出我的专业。”
爸爸哭笑不得,开机之后连参数都不会设置,光看着专业有什么用啊。
“爸, 到时候我肯定原模原样给您还回来,其他的就别担心了。”路栩没多解释,拿着相机钻回了房间。
她给张晚忆发了条短信:【计划通。】-
校庆的那一周,学校的氛围轻松欢快。
校门口的一大块空地全用鲜花造型装饰,不同颜色的花拼出了一句“1912-2012 热烈庆祝安城第一中学建校一百周年”。
往里走几步, 全是往届校友送的祝福语,学校都做成横幅挂在校园里。
校庆前几天是各种校史展览和社团集市,再集中一天进行文艺汇演。
这些都与高三学生无关。唯一欣慰的是,校庆期间老师们又要上课, 还要应付学校的各项活动,高三这次的月考成绩要等一周后才能出来。
高一高二的那栋楼简直跟过年一样,热闹非凡。现场作画的,cosplay的,算塔罗牌的,仿佛身处闹市街区。
高三学生只能借着课间和中午吃饭的间隙,跑过去看一眼。
中午从食堂出来,张晚忆拉着路栩去高一高二的教学楼下,体验校庆周的氛围。
张晚忆凑在一个漫画摊位前,让学妹给她画个Q版的头像。她只有一个诉求,眼睛要大,身材要火辣。
路栩四处张望,眼里都是羡慕:“咱们那时候怎么就没遇上这种好事呢。”
张晚忆答:“一百年才有一次,当然要办得红红火火。”
一百年这个词,本身就有让人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们身后就是学校发展史的展览内容。
上面印有安城一中初建时的黑白照片,来自一百年前,就在如今脚下这个地方。因为战乱,学校校舍几经搬迁,颠沛流离命运多舛。如今学校终于回到老地方,安于城市一隅,风雨不倒。
兜兜转转,一百年。
文艺汇演是一系列校庆活动中的重头戏,演出当天来了不少校友,商界、政界、文艺界都有。
操场上搭了舞台,那个阵仗规格,不亚于一场大型演唱会。
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应要求,早早就搬着凳子到操场集合,就连每个人坐的点位都是提前画好的。
早上是荣誉校友演讲分享,下午才开始正式文艺汇演。
那些知名校友,他们一个都没见到,但在课堂上,隐隐约约能听到操场广播传来的声音。
某个著名导演怀念老街路口的电影院,他七几年上学的时候就在了,某个互联网总裁贪吃校门口的米线,仍旧是那个味道,某个当红演员讲起他和喜欢的女生当年在煤渣铺的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们都在说,很多东西变了,很多又没变。
“认真听课!”讲台上的老师重重地敲了敲讲台,“现在好好努力一把,将来被请回来的校友说不定就有你们。”
韩硕嬉皮笑脸:“老师,那得等二百年校庆了吧,我们也活不到那时候啊。”
全班人一起大笑。
对他们所有人来说,在安城一中的时间只有三年。可这样的日子很难得,就是伴随着很多个三年,学校就这样走过了一百年。
而她跟曲修宁的缘分,连三年都不到,只有一百年中的百分之一。
“咱们学校人物还真不少。”韩硕小声说。
路栩托腮望着窗外:“你说,一百年很长吗?”
“不知道我们毕业之后会不会跟他们一样怀念这里。”
她肯定会的-
下午两点,演出正式开始。
班里很早就开始传阅节目单,Allen要大概在三点半到四点之间出场。
路栩和张晚忆算好时间,准备在第三节 课上课十分钟后跑出去。
巧的是,周老师和老章头带过的学生几乎整班来了学校,下午第三节 课他们要去见面,五班六班临时改成了自习课。
韩硕学着电影里的硬汉,用大拇指抹了抹鼻子:“天助我也。”
“你不会真打算去要签名吧?”路栩看了一眼他的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挑了挑眉毛,“等着我胜利的好消息。”第三节 课刚开始,班里就开始骚动起来。
大家都知道Allen的节目快到了,纷纷趴到窗户口,往操场方向看。
路栩趁乱背着相机溜出教室,其他班也是同样的氛围。
路过六班门口,她跟张晚忆对视了一下,快速走开。
过了楼梯拐角,她在那里等张晚忆,随后两个人一起往楼顶狂奔。
“真专业。”张晚忆盯着相机包说。
路栩看了一眼张晚忆的身后,眼神不免失望:“就你一个人?”
“还有谁?”张晚忆不解,随后又想起来,“你说曲修宁和邹铭琦啊,他俩又不喜欢Allen。”
路栩心往下一沉,但表面风轻云淡:“哦,我还以为他俩也想来。”
“这种事当然是人越少越好啊,再说了,邹铭琦要是来了,你得多尴尬。”
她们跑到顶楼,通往天台的玻璃门用一根铁丝拴着。
“估计没人知道,这根铁丝就是个摆设。”张晚忆很轻松就把铁丝拆了下来,在路栩面前晃了晃。
大概是太久没人去过天台,那扇玻璃门只能打开一半。她们俩侧身走进去,路栩小心翼翼地,生怕相机包沾上灰尘。
这天有阳光,但不刺眼,照得身上暖洋洋的。
她们站的地方正好能俯瞰大半个校园。这个角度的学校很美,平时只顾着穿梭在校园里,却从没完整地领略过它的面貌。
操场上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前面是西装革履的校友们,后面是身穿统一校服的在校学生。
路栩感叹:“百年一遇的校庆,我们居然不能参与,只有偷看的份儿。”
张晚忆紧盯着舞台:“偷看跟光明正大地看,结果不是一样的嘛,赶紧把相机拿出来,下一个就是Allen的节目了。”
路栩拿出相机,手忙脚乱地装好镜头,然后煞有介事地调试各种参数。
张晚忆“哇”了一声,一脸期待。其实有些参数怎么设置,路栩已经忘了,主要是专业的范儿要在。
她们俩选了个最佳位置,路栩眼睛贴着取景器,把相机横着竖着换了几次方向,试拍了一张正在台上的舞蹈演员。
拍完看显示屏,一片漆黑。
路栩低头捣鼓着,自我安慰道:“可能哪个参数没调对吧,我记得就是这样的……”
“……镜头盖没开。”张晚忆绕到她面前,把镜头盖取下来,“大姐,你行不行啊?”
路栩尴尬地笑了笑:“忘了。”
这时候,身后的门“吱呀”响了一声。
她们俩如同惊弓之鸟,警觉地躲在一个水泥墩子后面。张晚忆蹙眉,这会领导和老师们应该都在操场上啊,谁会上这儿来。
“别躲啦,是我们。”
是邹铭琦的声音。
她们俩站起来,看到邹铭琦身后还跟了两个人,曲修宁和六班另一个男生。曲修宁懒懒地跟在后面,朝她们走过来。
张晚忆手压低声音,问他们:“你们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吧?”
“我们是偷偷上来的。”几个男生摇头,邹铭琦说,“看把你吓的,这点儿声跟舞台大喇叭比起来根本听不见。”
这时,舞蹈节目结束,主持人串场,开始介绍Allen,操场上尖叫声四起。
张晚忆赶紧让路栩摆好相机。
路栩把镜头对准主持人的脸。可镜头有点重,没有三脚架,角度又是向下的,她手上没力气,镜头晃动得很厉害,拍出来的画面很模糊。
不知道背后有没有眼睛在注视着她,她只觉得脸上滚烫。
张晚忆回头向三个男生求助。“你们谁懂相机啊,为什么拍出来有点糊?”
“快门没设置对吧?”曲修宁走到路栩身边,“我试试。”
路栩低着头,把相机递过去。
Allen唱的是《落叶归根》。
前奏响起,曲修宁在低头摆弄相机。
张晚忆整个人快要着火了。
“快门设置在250试试……”曲修宁自言自语道。
路栩只听见“250”。她开始后悔在爸爸教她的时候没好好听。
曲修宁做什么都很专注,他很快调好参数,对着舞台拍了几张。
他把相机伸到张晚忆面前:“这几张OK吗?”
Allen的脸清晰地出现在显示屏上,张晚忆满意地点点头。
曲修宁把相机还给路栩:“离这么远,快门最好设置在200以上,不然拍出来都很糊。”
“谢谢。”路栩接过相机,“我之前没用过单反,不太懂这个。”
“我也不懂,表哥玩摄影的,我跟着看了几眼,也就会这一点。”曲修宁看了眼路栩手边的相机包,“相机不错。”
张晚忆催着多拍几张,路栩朝曲修宁笑了笑,拿着相机面对操场的方向。
之后曲修宁他们几个到天台另一边,靠在栏杆聊天。
操场上的歌声和几个男生的聊天声混合着入耳,路栩一心二用。
“你疯了?都走到决赛了,就差一步保送了。”六班那个男生说。
过了一会,曲修宁说:“决赛的难度上了一个台阶,是要专门挪出大量时间复习训练的,你还真当什么书都不看就能保送?我又不是神仙。”
“可对你来说又不算很难的事,保送P大,我们想都不敢想。”
只听曲修宁自嘲似的笑了一声:“我又没说不去参加,只是不把全部精力投在竞赛上罢了。保送P大,冲击状元,自从上了高中,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两句话。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这两条路。”
别人是不敢想,而他是根本不想。
邹铭琦跟那个男生异口同声问:“那你想去哪里?”
路栩屏住呼吸,也想听到那个答案。
“出国呗,我挺想去欧洲的。”少年语气轻松。
路栩一怔。
邹铭琦说:“你小子够叛逆的,青春期才来啊?”
“我家那种情况,你们懂的,我还是跑远一点吧。”
他家什么情况啊?展开说说啊!
“你想什么呢?”张晚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路栩的思绪被打断,Allen跟唱歌的声音钻进耳中。
第二首歌已经开始了。几个男生跑到天台的另一头,他们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路栩赶紧转过去,对着曲修宁的侧影抓拍了一张。
他离得很远,还好镜头还能清楚地捕捉到他的脸,他的鼻梁挺拔,轮廓清晰而锋利,眼睛望着远方。
路栩想起那张她偷藏的照片,少年踩在北极圈界,释放出自信而灿烂的笑。她只能靠近他漫长岁月中的一年,往后的日子,他将属于更广阔的世界。
第23章 多么荒唐可笑。
后来, 校庆那天变得很闹腾。
不知是谁发现了天台的入口开着,高三好几个班的学生都涌了上来,大家一起趴在栏杆上看下面的演出, 也没有教导主任上来怒吼。
天台不再是他们的秘密基地。路栩回头, 身穿校服的人群层层叠叠, 已经没有曲修宁的身影。
她对着学校和人群拍了几张,想抓住百年一遇的这一天, 青春美好的一刻。
Allen第二首歌唱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回到教室里,韩硕把Allen的签名拍在她面前,表情骄傲, 满脸写着“夸我”。那是一张从练习本上随便撕下来的纸,撕得坑坑洼洼。
路栩拿着那张纸端详了一会,质疑道:“这不会是你自己签的吧?”
吴清睿听到,探了半个身子过来惊呼:“后台戒备那么森严, 你怎么要到的?”
“后台我怎么可能混得进去,这一身高三的校服,还没走到操场入口就暴露了。”
原来校庆的时候, Allen的粉丝团得了消息,一百多号人等在校门口,举着灯牌和气球高喊他的名字。
“这种情况,Allen一出现肯定会引起混乱,他应该不会蠢到走学校正门离开。”
韩硕说他灵机一动, 便跑去学校一个偏僻的小铁门那里等着。那里是食堂采购的送菜通道,平时锁着不走人,知道的人也不多。
他在那个门口蹲守了一会,果然看见两个人架着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人走过来。
“那架势, 跟警察抓犯人似的。”韩硕语气像说书般夸张,“我上前要签名,他的保镖和经纪人本来要赶我走,结果Allen叫我回来,说周围没人,还是给我签了。”
吴清睿啧啧道:“还是你厉害,好多人连Allen看都没看到。”
“你们知道吗,周老师居然是Allen以前的班主任!他说他去澳洲留学就是周老师建议的,没想到我们还是明星的师弟师妹呢。”韩硕开始攀关系,他大言不惭地说,“我宣布,以后不叫他猴子了,他人还挺好的。”
听到“留学”两个字,路栩注意力集中了起来。只可惜韩硕没再提起。
“你就要了一个签名吗,还有没?”吴清睿表示羡慕,“能给我一张吗?”
韩硕拉开校服拉链,露出里面的卫衣,胸前赫然一个用签字笔写的“Allen”。
“这个签名有我的味道,你要吗?”韩硕张开双臂问。
吴清睿大喊着恶心,让他赶紧转过去。
这一天在热闹中结束了。
傍晚,人潮褪去,工人在操场上拆舞台。
文艺汇演结束,意味着校庆周就这么过去了。
那些横幅和鲜花仍旧在,学校里却安静了许多。很多人还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却被“晚自习照旧”拉回现实中。
更让人绝望的是,晚自习要把白天的课补回来。
“这节晚自习上物理。”
周晴带着课本出现在教室门口,全班一片哀嚎。
大概是心情不错,周晴并没有生气,反而乐呵呵的:“嚎什么,下午还没闹腾够?书拿出来。”
课堂上,路栩偷偷打开相机,低头回看白天拍的照片。
很多张Allen的,十几张学校的,还有一张曲修宁的。
照片翻到曲修宁的那张时,她再也没有按“下一张”。
曲修宁的声音似乎还停留在耳边。
“出国呗,我挺想去欧洲的。”
少年说得风轻云淡,却不知道在另一个人心里已经翻起波澜-
下课后,周晴抱着书离开教室,路栩赶紧追上去。
“周老师!”
周晴转过来,看到是路栩,微笑了一下:“有事吗?”
“我想跟您咨询一下有关大学的事……”
周晴想了想,示意去她办公室说。
路上周晴提起路栩上课跑神的事:“以后相机手机之类的,上课别拿出来。你们在底下干什么,我在讲台上都看得一清二楚。”
路栩赶紧保证再也不敢了。
周晴打一巴掌又给个糖吃,接着夸路栩现在就来咨询有关大学的问题,很有前瞻性。
路栩讪讪地笑了笑。
办公室里没人,周晴接了杯水,靠在椅子上:“一会还有人要来我办公室,我时间可能不多。你先说说吧,想问什么?”
“周老师,如果大学想出国的话,要什么样的条件,需要准备些什么?”
周晴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她喝水的动作顿了顿,问道:“你想出国?”
“就是想了解了解。”
“想去哪个国家,有意向吗?”
“欧、欧洲哪个国家都行。”
周老师盯着她:“怎么突然想到要出国呢?出去读书也不是件容易事。”
可能从没这样跟周老师对视过,路栩有点心慌,回答也冠冕堂皇:“就是……想体验一下国外的教育和生活。”
“如果只是想体验国外的教育环境和生活,可以考虑本科在国内,研究生再出国深造。”周老师认真建议道。
路栩不死心地问:“那有没有本科就出国的呢?”
周晴点头:“当然有,我说的比较直接,你心理压力别太大,你成绩好,但在全校不算拔尖,而且没有提前准备语言考试,直接申请国外的学校还是有一定困难。你出去肯定还是想上个好学校的,有些家庭条件好但成绩一般的学生,上个叫不上名的大学,回来可能连口语都没练好,你肯定不希望这样。”
周晴的话很有说服力,路栩只能点头。
她这趟来得很唐突,只不过是心血来潮,企图踮起脚够一够,寻找离曲修宁近一点的可能性。
她没有说话。
周晴接着问:“你的这些想法,父母知道吗?”
路栩赶紧解释:“他们还不知道。周老师,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不是非要出国。”
周晴“嗯”了一声,随后给她打气:“以我的经验,你可以留意一些学校的自主招生,申请降分优惠,这样也多一个保证。”
路栩点点头。
“其实本科出国有很多种方式。”周晴话锋一转,接着说,“我之前带过一个学生,考上了咱们市的J大,专业是材料工程,学校跟德国的大学有合作,大三去德国公费交换了一年,这种也不错。”
周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路栩竟然第一次觉得她很温柔。
“留学这个事牵扯很多因素的,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欧洲留学费用高,家里要有一定经济基础。”
“虽然你们眼看着就要成年了,可在我们眼里都还是孩子呢,出国就意味着独立生活,会相对辛苦。”
……
办公室有人敲门,周老师朝门口看去,脸色一变。
路栩转过身,顺着周老师眼神方向看过去。曲修宁正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懒懒的样子。她突然有点紧张,生怕跟周老师的对话被他听到。
还好周晴该嘱咐的已经都说完了。
“我刚说的话都只是建议,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当然希望你们都能有好结果。”周老师叫住她,“对了,今天我以前的学生回来,给我带了点东西,听说你们小姑娘很喜欢他。”
周老师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沓Allen的签名照。她从中拿了五六张递给路栩。
得来全不费工夫。韩硕如果看到这些,可能会崩溃。
路栩说了句“谢谢周老师”便转身,准备离开。
周晴这时候才有时间理会曲修宁。她的语气突然由温柔变冷,对曲修宁说:“好了,你过来解释一下。”
跟曲修宁擦身而过时,曲修宁对她抬了抬眉毛,算是打招呼。
路栩假模假样地走出办公室,又退回来,贴着门听了一会儿。
隔着门,周老师的声音依旧能听得很清楚。
“你长本事了是吗?竞赛是彻底不想参加了?”
曲修宁解释了几句,大概意思是他有自己的目标,不想把精力全放在竞赛上。他声音不大,后来说了什么,路栩听得不真切。
过了一会,只听周老师叹了口气:“你们都太年轻了,世界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你不能只给自己留一条路,我希望能抓住的机会都不要放弃。”
他只给自己留一条路,是不是留学这条路呢。
路栩开始思绪乱飞。
她有个表姐在英国留学,表姐每逢假期,都会和中国同学在欧洲各个国家旅行,因为欧盟国家之间通行很方便。
她天真地想,如果她和曲修宁都在欧洲,是不是就有一定概率能见到。毕竟同在国外,大家可能会更惺惺相惜一些。
如果运气好,他们能在同一个国家,那更容易接近。
她脑中的剧情甚至都演到了他们在全是外国人的街道上喝茶的场景。
她明白,这样的概率实在太小。
可即使是这渺小的概率,她也想去搏一搏。
曲修宁在办公室没待太久,很快就结束了谈话。
路栩担心被发现,赶紧跑了一段距离。回到教室,她跟丢了魂似的。
韩硕看她回来,拿出那张如同被狗啃过的签名纸:“你的照片什么时候能洗出来,到时候我把签名和照片一起给晚忆。”
路栩没心思跟他聊,直接面无表情地拿出几张Allen的签名照。
韩硕差点当场吐血-
晚上回到家,路栩在抽屉里找出那张妈妈给她的银行卡,卡面上的Hello Kitty对着她微笑。她躺在床上,举着那张银行卡发呆。
里面的五十万对她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
她又打开电脑,在搜索栏输入“英国留学费用”。
搜索结果出来,她才发觉自己的想法是多么荒唐可笑。
第24章 也许是她感觉错了。
路栩把校庆汇演拍的照片冲印出来, 除去没有Allen的,其他都给张晚忆拿过去。
曲修宁那张侧颜也被她挑了出来。
她那毫无技术可言的拍摄手法,拍出来竟然也很好看。
少年望着远方, 眸子如水般深邃, 整个人被温柔的阳光包裹着, 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错落的阴影。
长焦镜头有远景拉大的效果,城市里的高楼大厦汇聚在一个镜头里, 重叠在少年背后,有种充满诗情画意的青春感。
她终于相信镜头是能传达出摄影师感情的。
路栩去找张晚忆的时候,六班正在发月考卷子,很多人同时在教室里来回穿梭, 乱哄哄的。
每个人桌子上都被雪片一般的试卷覆盖着,几家欢喜几家愁。
路栩站在六班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曲修宁。
教室里很吵,曲修宁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 俯身撑着桌面,和同学在讨论着什么题。他总是很专注,是一片喧嚣中清冷而特别的存在。
张晚忆发现路栩, 从座位上跳起来。
她们来到教室外,张晚忆拿着一叠照片,满意地一张张翻着,眼睛亮亮的。
“谢啦,太爱你了。”
“你们班卷子都发啦?”路栩指了指六班教室里, “不知道周老师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名次也不给公布。”
“这次我们班里退步的人特别多,老章头说早点发卷子,可以早点反思。”说话间, 张晚忆亮出一张照片,“哇,你这张拍得好神哦,离得那么远,居然拍出了Allen看镜头的感觉。”
路栩扫了一眼照片,说:“这张好像是曲修宁拍的。”
“说到他哦……”张晚忆往背后看了一眼,尽管没有人,她还是压低声音,“曲修宁这次语文考砸了,掉到年级第四了,老章头气得不轻。”
路栩一怔:“啊?”
“其实是年级并列第三,只不过另外一个人首字母在他前面,他就排到第四去了。”张晚忆说,“曲大神最近不在状态,各科老师轮流找他谈话。”
路栩嘴里苦涩:“他压力应该挺大的吧。”
“也不知道他成绩倒退跟校花有没有关系。”张晚忆小声八卦,“最近都没任晋萱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俩进度如何,生活好无趣。”
路栩的心里升起一股焦灼感。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任晋萱这个名字了,以至于有些淡忘。
她替曲修宁说话:“可能人家俩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大家传来传去。”
张晚忆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可能吧,他要承受的事太多了。什么恋爱传闻啊,继承家产啊……”
路栩一脸疑问。
张晚忆开始科普:“听说他家里想让他大学毕业之后能接手自家公司,毕竟他家就一个儿子,但是他本人好像不感兴趣。”
“什么什么?他家有公司?”
“你不知道?他爸经营好几家商场呢,本市的临市的都有。”张晚忆缩着脖子做白日梦,“也不知道他家还缺不缺女儿,我愿意报名。”
路栩想起那天在天台上,曲修宁说过的“他家那种情况”。
韩硕曾经说过曲修宁父亲是商界大佬,可“商界”两个词显然是超出她的认知了。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家产,原来不是段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才想出国……”
“出国?他好像是有这个打算。”张晚忆颓然靠在栏杆上,“算了算了,我自己都还一团糟呢,就不替人家公子哥操那个闲心了。”
张晚忆这次的月考成绩依旧不理想,因为她挪出了很多时间给了艺考培训班。
“我现在都没精力去想万一两头都没捞着怎么办。”
后来,张晚忆滔滔不绝,跟路栩说了很多,讲她学会了怎么画分镜脚本,讲背题的时候体会到了文科生的痛苦,讲学播音主持的美女数不胜数……但她已经没有那么焦虑了。
路栩望着张晚忆,觉得有目标真好。
张晚忆在朝着自己的目标拼命游,而被张晚忆视作贵人的她,看着别人越来越远的背影,还犹犹豫豫的,没决定要去哪个方向-
上晚自习前,五班才公布月考成绩。大家从食堂回来,各科卷子已经放在桌子上。
用韩硕的话说就是,周老师还是很贴心的,这么晚发成绩,是为了避免大家看了成绩吃不下饭。
路栩在班里的排名没变,还是第五,年级名次也波动不大,一百零几名。
这次的题不算简单,她还能考进前二百名,已经算很大的进步。尤其是她理综破天荒上了220分,这让她很欣喜。
她正在翻看卷子,突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她有点奇怪,以往爸妈是不会在学校期间给她打电话的。
“喂,妈?”
妈妈劈头盖脸地问她是不是有出国的打算。
路栩嘴硬:“谁跟你说的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们周老师。你是不是跑去咨询留学的事了?”
没想到周晴会跟妈妈“告密”。
路栩辩解道:“我就是问问,又不是真的要去。”
“是不是你哪个同学要出国了,你也着急忙慌的凑热闹?”
果然是妈妈,一开口就猜对了一半。是隔壁班的某同学疑似要出国,而这个同学她特别在意。
“你有什么想法,为什么不先跟我和你爸说,跑去问老师呢?”
“你们又没老师懂。”路栩小声反驳了一句,没什么底气。
在路栩看来,她只是去找老师问了个问题,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决定权还在她手上。
妈妈被她怼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战斗力:“这事关你的前途!”
妈妈把重音落在了“你的”而不是“前途”上。
路栩终于被吼醒了。
前途很重要,但因为她是妈妈的女儿,她的前途,才让妈妈如此着急上火。
“出国要准备多少你知道吗?你没有提前学语言,没有准备考试,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再说你高三毕业就出国,你要等到过完年才过十八岁生日,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
她从来没袒露过留学的想法,难怪妈妈会着急。
路栩打断妈妈:“妈,我知道,我不会这么冲动的。”
妈妈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平静,准备的一长串劝阻的话也没了用武之地,语气也软下来:“妈妈也不是反对你出国,本科好好在国内念完,如果想继续深造的话,再出国也不迟。那时候大概率可以申请比本科学校档次更高的海外名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一出是一出。
曲修宁现在就在身边,她都只是把喜欢放在心里,到了国外,她难道还能比现在更有魄力不成?
只不过是想想罢了-
挂了电话,路栩心里很乱,想去天台吹吹风。
上到顶楼,通往天台的门紧闭着,她凑近一看,门上已经换了货真价实的锁。大概是校庆时跑到天台的学生太多,学校才这么干的吧。
“这么巧。”她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回头,曲修宁双手插口袋,靠在灯光昏暗的楼梯拐角处,略有玩味地仰头看着她。
“你也在啊。”路栩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来吹风吗?”
“是啊,想四十五度望天忧伤都没地方了。”曲修宁点点头,转而又问她,“月考考得怎么样?”
路栩被他逗笑,回答:“理综考出了我自己目前为止的最高分,还要多谢你。”
曲修宁甩了甩头:“客气什么。”
路栩问他:“你来这儿干嘛?”
少年语气轻松:“老章头正到处找我呢,能躲一会是一会。”
他指的应该是名次掉出年级前三的事。
路栩宽慰他:“是他们要求太苛刻了。”
“前几天周老师找我聊的时候,说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我当时还有些不屑,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曲修宁说完,自嘲似的嗤笑了一声。
“你别听那些打击你的话,谁都不是神仙,只不过一次小的失误而已,不要因为这一次考试就没了信心,你这么厉害,下次肯定还是第一……”
她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堆,急于安慰眼前的少年。
可说来说去,不过是车轱辘话来回倒,同样的话他大概也听了不少。
最后,她耳边飘来一句:“谢谢。”
他们尴尬地面对面站着,没有什么新的话题可讲。楼道的灯光本来就暗,还是声控的,没人说话,灯也灭了。
曲修宁像在思考着什么。
路栩也琢磨着要不要开口告别。
“那我……”
“那个……”
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口,又默契地打住。
路栩笑道:“你先说。”
只见曲修宁挠了挠鼻尖:“要不,坐下聊两块钱的?”
灯重新亮起来。
曲修宁先坐在台阶上,他个子高,腿也修长,跨了两级台阶。
路栩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既然都坐下聊了,总得有点收获才行。路栩绞尽脑汁处心积虑,想套出曲修宁留学的事,或者跟任晋萱的关系。
她期待曲修宁能对她掏心掏肺,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那你呢?”曲修宁反问她。
“我啊,还没想好。”路栩抱住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大概会报个金融类的专业,然后去国外念个硕士吧。”
这次她没有瞎想,说得很现实。
毕竟她对数理化、土木工程、计算机什么的,都不感兴趣。
“你也想出国?”少年挑了挑眉。
“嗯。”路栩的心砰砰乱跳,但表面上不动声色,“为什么要说‘也’啊,你要出国吗?”
“在准备,但还没定。”曲修宁风轻云淡,没有往深说,又把问题抛回给她,“有想去的城市吗?”
“哪个城市都可以,出去见见世面也挺不错。但我毕业后应该会回来,我很喜欢安城。”
曲修宁看向别的地方:“你想去外地啊,还以为你要上J大。”
J大是安城本市的一所985,每年的分数线在650左右。如果路栩的理综成绩能再提高一点的话,应该可以上。
路栩诧异,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消息:“啊?谁说的啊?”
曲修宁赶紧表示不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因为邹铭琦准备走J大的体育特招生,我以为你也要报J大。”
秋天的风微凉,路栩一哆嗦。
大家都在讨论曲修宁和任晋萱的同时,也有一批人在偷偷讨论她和邹铭琦。而她作为当事人,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这、这都哪来的谣言?”她急了。
她每天满脑子想的不是学习就是曲修宁,哪还有容量想别的?
“我知道他对你……”
谁都可以误会,唯独曲修宁不可以。
“我也知道,但我不喜欢他。”她说得有些急,语气就像头倔强的小兽。
因为我喜欢的是你。
只要这一句简单的表白便能解释所有误会。但声音哽在喉头,最终还是被她压了下去。
曲修宁说:“哦,是我理解错了。抱歉。”
两个人再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曲修宁站起来,拍了拍手,“该回教室了。”
路栩也跟着站起来,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好多问题没问。
怎么有种被曲修宁拿捏了的感觉?明明是她要打探消息,怎么变成她自己个掏心掏肺了。
她偏过头,昏暗的环境下,少年脸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也许是她感觉错了。
第25章 世界末日。
安城是典型的北方城市, 秋天很短。温度下降之快,似乎根本不给人留反应时间。从穿短袖到穿羽绒服,只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 让人措手不及, 不知该怎么穿衣服。
不过安城一中的学生们没有这个担心。
就算天塌下来, 他们也得穿校服。
进入十二月,学生们开始换上冬季校服。冬季校服依然按颜色区分年级, 高三是蓝色的冲锋外套。
保暖是保暖,就是有些老气。
“还有没有点人权?我们已经这么累了,为什么还要穿丑丑的校服?就不能给人一点自由,穿点自己想穿的衣服?”韩硕在座位上瞎嘟囔, “我今天在路上被小屁孩叫叔叔!”
路栩懒得搭理他日常嘴碎,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人家小孩也没叫错啊。”
韩硕气得要死。
“这种衣服,我就不信有谁穿着能好看。”
路栩觉得还是分人的,比如曲修宁穿就很好看。
曲修宁个子高, 身材挺拔,撑得起那件冲锋衣,又不显得臃肿。他只要站在那里, 就是标准的衣服架子。
冬装校服上衣很长,大多数人穿在身上,上衣都会遮住屁股,显得腿短得如同柯基,而曲修宁在一众灰头土脸的柯基中, 仿佛男模走错了片场。
不过路栩能理解韩硕的抱怨。
高三学生的生活依旧没什么波澜,第一轮复习接近尾声,各科老师都急着抢进度。月考仿佛卡卡西脸上的面罩,一次月考后面, 还是一次月考。
暗无天日。
到最近,一周只有一节的体育课和活动课也被占掉,周六还要补一天课。
一周只有周日一天假期,补眠用掉半天,剩下半天赶作业,接着新的一周循环往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喘息的时间。
某天下午最后一节课还没打铃,路栩猛然发现,天居然已经黑了。
在晚霞下,翘着腿在双杠上看篮球赛的日子,恍若隔世。
高一和高二过得快乐又充实。高一的刚入学没多久,高二的还没太感受到准高三的危机,什么校园歌手大赛、英语演讲比赛,各种活动一个接一个。
路栩都快忘了,一年前,他们也是这样无忧无虑。
在韩硕的争取下,周晴终于还了一节活动课给五班。
活动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尽管活动课的原则是想去哪就去哪,还是有很多人自愿留在教室里。
韩硕看着教室趴倒一片,心痛道:“喂,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活动课,你们倒是动一动啊。”
有人嘟囔了一句:“天都黑了,现在能干啥啊?”
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一般,韩硕突然从座位上蹦起来。
他跑到讲台上摩拳擦掌:“要不……我们看个电影吧!”
教室里的人都来了精神。
有人提议:“圣诞节快到了,我们看《真爱至上》吧。”
这个提议很快被韩硕否决掉了:“兵荒马乱的,你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啊。”
大家哄笑成一团。
又有人说:“圣诞节之前是12月21号,还是看《2012》吧,末日要真来了,没准还能学点逃生技巧。”
韩硕眼睛一亮。这次,教室里大多数人都表示同意。
说看就看。
韩硕打开投影,大家关了灯,开始一起看电影。
尽管这部片子三年前就已经上映过了,但不妨碍他们全情投入再看一遍。
没过多久,教室后面就站满了人。六班不少人也被吸引,跑过来跟他们一起看。
张晚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搬了凳子,坐在他俩旁边。
黑暗中,不知谁问了句:“你们说,这电影是真的吗,过几天就世界末日了,那我们还学什么习,准备什么高考啊?”
过了一会,教室另一个角落有人搭腔:“玛雅人和美国人都这么说,还能有假?赶紧把书卖了,拿钱去学开车、开飞机,比坐在这儿复习强多了。”
又有人接着说:“既然都世界末日了,到12月21日那天,就豁出去表个白呗,不管对方答应还是拒绝,结果都是一起死,多浪漫,多壮烈。”
班里开始骚动。
韩硕冷不丁接了句:“那万一死不了呢?多丢人。”
大家笑作一团。路栩发现,虽然处在高压之下,大家还是有点阿Q精神的。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中,路栩也跟着笑着。不经意地一转头,她看到了曲修宁。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最近一个月确实很少见到他,见面打招呼的次数都有限,更没说过话。
据说他挤出时间准备竞赛,还要申请国外的学校。即使在这样分身乏术的情况下,他上次月考依旧夺回了年级第一。
竞赛决赛前两天刚结束,他终于现身了。
他靠着教室后门,双手盘在胸前,动作松散,静静地注视着大屏幕,眼底透露着疲惫。
黑暗的环境里,大家都七扭八歪地坐着,路栩的目光不会被谁注意到。
她心不在焉,每隔一会就回头看一眼曲修宁,电影里美国一家人如何劫后余生,她完全没看进去。
电影结束,大家还沉浸在其中,有人兴起,跑去讲台上公放了周杰伦的《世界末日》,大家都默契地跟着哼起来。
路栩再回头时,曲修宁也正好跟她对上视线,但他很快移开了眼神。
天灰灰,会不会,让我忘了你是谁。
夜越黑,梦违背,难追难回味。
晚自习前,六班大多数人都已经回自己教室去了,包括曲修宁。
只有张晚忆还趴在路栩的座位上,手里反复摁着一支自动铅笔。
路栩推了推她:“醒醒,该去食堂吃饭了。”
张晚忆脸贴着桌面,撅着嘴:“吃不下。”
艺考联考要来了。她要请一周多的假,去各个大学参加考试。有本地的,也有外省的。
这段时间的培训成果如何,马上要见分晓。
“我最后一场考试正好是12月21号,这是不是预示我的考试完蛋了?”
艺考的学生成千上万,大家为了考好学校都使出了浑身解数,面对严峻的艺考形势,张晚忆也没法乐观起来。
韩硕用尽了前十七年所有的知识储备来夸她鼓励她。
什么光你的气质就已经打败百分之九十的人啦,什么你已经学了四个月好多人培训半个月就敢去考啦,什么你不去考就没有能过的人啦……为了哄他的小晚忆,他真是什么话都愿意说。
没一会儿,韩硕口干舌燥,张晚忆也没那么焦虑了。她就是这样,好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拉着路栩的袖子说:“路栩,我考完试那天,你晚上到我家来吧,睡我房间。如果考得好,可以一起分享好消息,如果没考好,你还能安慰安慰我。”
韩硕不要脸地凑过来:“我能去不?”
张晚忆表情扭曲,仿佛被臭豆腐熏到一样-
12月21日那天,安城下了雪。
雪是傍晚时分慢慢开始下的,学生们在教室里上晚自习,课间休息时才发现,那时雪已经变大了。
即使雪并没有在地上落住,大家依旧兴奋地大喊。毕竟对这群高三生来说,学习以外的任何事都能让他们放松。更何况,是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晚自习课间,教室里几乎没有人,全跑到室外赏雪。路栩跟韩硕也不例外。
韩硕望着天,任凭雪落在脸上:“今天这个天气,还真挺适合表白的。”
路栩也仰着脖子,叹了口气:“都到这个点了,世界末日还没来,看来我们得艰难地活下去了。”
韩硕冷不丁地偏头:“你有表白对象吗?”
路栩愣了一下。
韩硕接着说:“逗你呢,知道你没有喜欢的人。”
“那你呢?也要表白吗?”
“小晚忆现在需要的不是表白,是陪伴。”韩硕贴过来,用肩头撞了撞路栩,“也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我没敢联系她。你俩不是约好了今晚去她家吗,你帮我打探打探,及时报信。”
自从上次篮球赛张晚忆给他拿了冰袋之后,他对张晚忆的喜欢,就再也不藏着掖着了。虽然以前也看得出来,但现在他敢承认了。
路栩正要答应,他又抓着她的胳膊晃了晃。
“快看快看快看,有人给曲大神表白。别太明显!”韩硕嘴唇没动,快速地说了一大串。
路栩哪反应得过来,尽管韩硕用“腹语”提醒她别光明正大地看,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女孩把一封信塞进曲修宁手里,没有给他留任何机会,转身就跑。
路栩的身体僵住了,想转也转不回来了。
旁边有几个人小声起哄,曲修宁手握着信封,表情尴尬。
路栩的视线没来得及移开,正好跟曲修宁对上。他目光灼灼,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结果被韩硕抢了话。
韩硕嘿嘿一笑:“都说曲大神受欢迎,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
路栩在韩硕身边,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下了晚自习后,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
路栩要去张晚忆家,提前跟爸爸打过招呼,下课的时候,她便没急着走。
她背起书包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她走出教学楼,在路灯下往天上看,雪落下来的样子,真的很美。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还有一个多小时,这一天就会过去。
传说中的世界末日终究是没有来。
如果曲修宁这个时候在的话,也许她会忍不住说点什么。
“路栩。”有人在身后叫她。
她转过身,邹铭琦站在她身后。
世界末日没有来,她想的那个人,也没有来。
她略显失望,但很快调整好了表情。
“有什么事吗?”她明知故问。
她有点讨厌这个虚伪的自己,可也不知道除了这个还能说些什么。
邹铭琦挠了挠头,手紧紧地抓着书包带:“好像每次都是跟大家一起,我们还没有单独说过话。”
路栩礼貌地点头。
“路栩,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
忽然吹起一阵风,雪花开始乱舞。
路栩静静听邹铭琦讲述着。
男生说喜欢上她,是在高二某节体育课后,他在收体育器材,其他人早就跑得没了踪影,而她帮忙把其他人扔在运动场的羽毛球拍送了回去。在那之后,他便注意到了她,但始终没有说起过。
说完他笑了笑,他觉得那个瞬间很普通,但足够动人。
捡球拍的事她早就忘了,可能只是当时随手的举动。
看来每个人都一样。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什么宏大的场面,动心都只在一瞬间。
可每个人又不一样,所以才有那么多的爱而不得。
“那天在你们班看电影,有人说今天适合表白,我突然想,不如就在今天跟你说清楚。”邹铭琦顿了顿,“我知道有些唐突,我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但是我总觉得,错过了今天,可能以后就找不到机会说了。”
是啊,天公作美。多么浪漫的天气,多适合说出自己的心意。
但她只能说对不起。
邹铭琦似乎早有预料,在她尾音还没断的时候就抢着说:“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地方。”
过了一会,他眼圈有些发红,问路栩:“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路栩沉默着,没有说话。
男生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笑了笑。
“我们以后还是好同学,是吗?”
路栩使劲点头:“当然。”
“以后在学校里碰见,能不能互相打招呼呢?我一直很想这么做,可我们都还没有正式认识过。”
路栩微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邹铭琦同学。”
说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邹铭琦似乎松了口气。
他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路栩同学。”
他们两个并肩走到校门口,邹铭琦家就在学校对面,两人就要分开。
“再见,路栩。”
“再见。”
邹铭琦站在原地,想看着路栩先离开。
路栩走了几步,觉得总该给邹铭琦说点什么。她转过身对邹铭琦说:“祝你以后一切都顺利,能找到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
邹铭琦冲她挥了挥手:“借你吉言。”
邹铭琦真的很好。只可惜,他不是曲修宁。
路栩坐上去张晚忆家的公交车。雪夜的公交车窗上有一层薄薄的雾,从车里往外看,城市夜景朦胧,满满都是喜庆的氛围。街边的商家公放着有关圣诞和新年的歌曲,她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也许是因为伤害了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也许是因为曲修宁没有出现,也许是因为别人都比自己更有勇气。
原来最热闹的季节,最悲伤-
路栩离开后,邹铭琦在原地站了很久。不远处的阴影里,有个人也站了很久。
意料之中的结果,但邹铭琦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他踢了一脚脚下的雪,在雪地上蹭出一长串印子。
这时,曲修宁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若无其事地走到邹铭琦身边。
邹铭琦警觉,立刻收起情绪:“你你你你从哪出来的?”
曲修宁语气慵懒:“你紧张什么,做亏心事了?”
“你怎么还没走?”
曲修宁:“嗯,做了会作业,回家就直接睡。”
邹铭琦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教学楼,早就全黑了。
他反问:“不对,我记得你早就走了啊。”
“你记错了吧。”曲修宁挠了挠鼻子,“你在这干嘛?”
“……赏雪。”
“挺有情调。”曲修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接着赏,我先走了。”
“喂。”邹铭琦叫住曲修宁,“你刚看到什么了吗?”
曲修宁表情无辜:“没有啊。”
“哦,那没事了。”
曲修宁做了个OK的手势,脚下轻松,踏步离去。
第26章 新年快乐。你也是。
临近年底, 张晚忆艺考也告一段落,进入等成绩的阶段。考完那天晚上,路栩到她家里, 看她精神状态不错, 又絮絮叨叨讲了很多考试时的见闻, 便断定她的成绩应该不会太差。
没了艺考的压力,张晚忆课间时不时地跑来五班找路栩聊天。
这天她带来一个坏消息:跨过年后, 体育课要取消,课表上只剩下考试的科目。
她们俩一起叹了口气。
张晚忆拍拍路栩的肩膀:“但还有一个好消息,元旦放假一天,前一晚也不用上晚自习。”
韩硕掐着时间横在她俩面前, 笑得不怀好意:“跨年夜你们有什么计划?”
路栩警觉:“你想干嘛?”
“我们去看烟火呗。”韩硕兴奋地搓搓手,“不知两位大小姐愿不愿意赏脸?”
安城中心广场每年都有新年倒计时跨年活动,还会放各种各样的烟火。
张晚忆扬着下巴:“你来晚了,我当天有高雅的活动, 正准备拉路栩入伙呢。”
韩硕皱着脸,委屈道:“看烟花也不低俗啊。”
张晚忆掏出几张票,在手掌心拍了拍:“我要去听新年音乐会。”
“哪来的?”韩硕伸手去抢, 张晚忆往回收手,他一个趔趄,差点脸着地扑倒。
“曲修宁给的,他妈妈不是在什么交响乐团嘛。”张晚忆看了一眼票面上的字,“应该是内部赠票, 反正还没去过,我们一起听听吧。”
路栩诧异:“他为什么要给这个啊?这票价可不便宜。”
张晚忆摇摇头,递给路栩一张:“不知道,他说余了好多张票, 担心坐不满会不好看,让我们去撑场面的。”
“可是烟火十二点准时放诶,还能跟大家一起倒计时呢。”
“你有点品位行不行?我现在怎么说也是艺考生,总要受一受高雅音乐的熏陶。”张晚忆准备把票子装回口袋,“不想去算了,我找别人。”
“别别别,我去,我去。”
韩硕赶紧给自己抢了一张,但还是说服她们两个人音乐会结束去看烟火-
2012年的最后一天,依旧是在学校度过。
放学前,同学之间都互相说“明年见”。这是每年都要开的一个玩笑,却没人意识到,这是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新年。
入场时,路栩特意四处张望了一番,没看到想看的人,最终失望地坐下。
明明是曲修宁给的门票,他本人却不来,还真是多出来的票,随便送人的。
坐下后,韩硕问这里面这么大的场地怎么连音响也不装,被前排几个中年大叔集体用眼神鄙视了。其中一个大叔说,票这么紧俏,怎么让这种不懂的人抢到了。
韩硕咬牙切齿,准备站起来吵架。
张晚忆赶紧装作不认识他,面对面给他发了条短信:【音乐厅不用音响,你个土鳖。】
韩硕立刻缩成一团,老老实实坐下。
音乐会结束,韩硕抹了一把眼泪:“太感动了。”
演技很拙劣。
张晚忆鄙夷地看着他:“刚唱的是什么歌剧,用的什么语言,说得出来么你?”
“音乐语言,重要的是精神上的沟通,你懂个屁。”
他催着两位大小姐赶紧走,所有人都在往外涌,他怕打不上车。
路栩想到中心广场的卫生间只有两个隔间,怕到时候人太多,便说要去卫生间。
韩硕不敢发脾气,只好阴阳怪气道:“快去快去,懒驴上磨屎尿多。”
“你再说一遍?”路栩转过身翻了个白眼。
韩硕只好噤声。
他们俩在音乐厅外的空地上等路栩,曲修宁顺着人群走过来。
韩硕诧异:“你也在啊,刚才怎么没看见你?”
“我在前面坐。”他接着问,“你们这是在等谁?”
“路栩呀,我还能给谁啊?我们一会要去中心广场看烟花,你去吗?”张晚忆客气了一下,心想曲修宁应该不会去。
曲修宁长长地“哦”了一声,一副没想到的样子,然后说:“去。”
还真是没想到。
三个人站定等路栩。
韩硕没眼色地问道:“曲修宁,你的竞赛成绩是不是快出来了,你有信心保送P大吗?”
张晚忆尴尬地笑着,用手肘用力戳了韩硕一下:“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行。”
韩硕不明白:“成绩还没出来呢,为啥不能提?”
无非是曲修宁家里和学校都想让他直接保送P大,但他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在参加竞赛的同时又申请了国外的学校。
天知道这位公子哥在想什么。
张晚忆转向曲修宁,岔开话题:“你怎么说票多发愁坐不满呢,周围听众都说票特别难抢。我旁边坐的一阿姨,她只抢上一张票,她老公只能在外面等她。”
曲修宁一愣,而后耸耸肩:“可能后来又卖得好了。门票这东西,说不准。”
还好张晚忆没追着问,因为她看到路栩过来了。
“路栩快来,我们现在打车。”张晚忆挥挥手,“曲大神也跟我们一起去。”
路栩看到曲修宁,惊讶中带着惊喜,毕竟她一开始以为他没有来。她控制自己的表情,尽量表现得平静。
出租车上,曲修宁坐在副驾,他们三个人在后排。
韩硕依旧和张晚忆叽叽喳喳,车上另外两人都不说话。路栩扶着下巴,观察着曲修宁的侧脸。
他的轮廓随着路灯的明暗而变化,而她的眼神始终不愿移开。她甚至希望这辆车能载着她的悸动,一直开下去。
他们到达时,中心广场已经人满为患,但丝毫不影响大家迎接新年的激动心情。
他们也加入其中。
接近十二点,人群便开始骚动,大家开始喊倒计时口号。
三,二,一。
二零一三年零点,烟花准时绽放。
很多人大喊着“新年快乐”,大家跟着尖叫吹口哨。
无论这一年过得如何,它终究是要过去了。
路栩的肩膀正顶着曲修宁的胸口,身边的人不断把她推向他。
她朝他做了个抱歉的表情,他点头表示不介意。
她想感谢所有陌生人,因为有他们,她才能在跨年夜紧挨着喜欢的人。因为有他们,她猛烈的心跳声才能隐藏得如此完美。
身边有人在接吻,有人在拥抱,他们几个穿着校服的青春期少男少女面面相觑。
“我们也抱一个吧,为了我们三个认识的这五年。”韩硕朝两个女生张开双臂。
路栩跟张晚忆没有拒绝,三个人拥抱在一起,傻乎乎地大笑。
韩硕喊了句:“友谊万岁!”
新年夜的默契就是,无论你喊了什么,都会有不认识的人回应。
“友谊万岁”在人群中此起彼伏,传递向远处。
路栩忽然转过头来,对曲修宁说:“新年快乐。”
这个独特的时间点,她中意的男孩就在身边,即使很短暂。
在烟火的映照下,少年望向天空,眼眸明亮。
人潮汹涌,他仍然是最耀眼的那个存在。
她喜欢他,而他不知道。
他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
但这并不妨碍这一刻的美好。
环境嘈杂,她的声音被淹没了。
但少年看到了,嘴角挂起一抹浅笑:“你也是。”
她在心里默念,希望我爱的男孩,能够幸福快乐,得偿所愿-
一群人疯到半夜。
妈妈开车来接路栩,元旦她们说好了要一起过。
看到她一脸兴奋,妈妈不明白,又不是农历新年,干嘛还要守岁。
路栩说:“妈,新的一年了诶,你怎么都不激动?”
“也就你们小孩子喜欢凑这些热闹。新一年,还不是要接着工作,接着吃饭睡觉,有什么改变吗?”
人长大之后,是不是会消化痛苦?
她不懂大人的世界。是不是真的长大之后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然后日复一日地生活。
妈妈话锋一转:“我今年生活中只有一个改变,就是你要成大学生了。”
“噢。”提到这个,路栩心里就乱乱的。
“对了,前几天风水师傅过来,我顺便问了问关于你的事。”
路栩猛地转过头盯着妈妈:“你还信这个呢?”
“这个师傅挺准的。”妈妈皱着眉,给前面慢吞吞的车子闪了闪灯,“我们一直有笔大额回款一直被拖着,他来看了之后,让我们在办公室一个方位布了水景,水景布好,第二天款就回来了,是不是很神奇?我就顺便让他看了看。”
“他怎么说?”路栩有点好奇了。
“他说你今年能心想事成。”
“什么事?”
“当然是高考了,你还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路栩心虚,赶紧否认,“大师除了这个,还说别的了吗?比如以后什么的……”
她想问大师有没有顺嘴说一句她的姻缘。
妈妈没听懂她的意思:“当然是问要紧的事啊,其他的没问。”
路栩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一晃而过的景色,眼神里藏着失望。
妈妈却放在了心上,接着问:“你想知道以后的什么事,大学专业,还是以后的工作?”
她也有点迷茫。
“我其实挺羡慕你跟我爸的,你们的工作都是自己喜欢的。你是工作狂,律所也是自己拼出来的,我爸喜欢露营徒步,他就开了户外装备的店。”
两个人在事业上高度一致,但在生活节奏上严重不符,所以他们离婚了。
她以前从来没深想过父母为什么离婚,现在似乎才开始理解他们。
妈妈静静地听她说完,问:“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想跟我们一样吗?”
“我不知道。”路栩摇了摇头。
她曾经想盲目地追随曲修宁,却也清楚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她又想到曲修宁,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顶着压力也要做自己的选择。
她望着天:“妈,你说人生怎么就这么难啊?”
殊不知,妈妈最讨厌她伤春悲秋。
“你把想这些闲事的时间用在复习上,说不定都能上P大了,分数高,才能选择权最大限度握在自己手里!”
第27章 群发短信。
元旦之后, 进入新一年。
早起晚睡,上课下课,新的月考接踵而来。
果然跟妈妈说的一样, 除了跨年夜当晚的兴奋劲, 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安城是典型的北方城市, 冬天的天空灰蒙蒙的,总见不到太阳, 更让人觉得日子阴郁。
但,喜欢能让人扛过难捱的日子。
赶作业到深夜时,路栩总会频繁地回想那天夜里,空中灿烂的烟火, 映照着身边男孩的脸。
那晚的欣喜,成了她枯燥生活的调味剂。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鼓舞,她在学习时也攒足了劲,最近一次月考, 她居然冲进了年级前一百,破天荒地拿了全班第三。
有那么几次,她觉得离那个耀眼的少年很近, 尽管只是一瞬间而已。
农历新年一天天临近,路栩本来想春节去陪妈妈过,结果妈妈大手一挥,给她转了压岁钱,就自己飞到泰国度假去了。
赵阿姨和爸爸严格遵循春节前的那些传统顺口溜, 每天要做什么,安排得明明白白。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
他们两个忙上忙下, 大扫除,炸丸子,买对联福字,过年的劲头很足。路栩每天回到家,家里都有一点小改变。
赵斯然早就放了寒假,全家人都在的时候,赵阿姨偶尔会喊他帮忙干点活。而路栩则是家里的重点保护动物,任何家务都不让她沾手。
高三的寒假只有七天,放假时间是大年二十九,但现在已经没人抱怨假期太短,也没人抱怨卷子太多了。
毕竟只剩不到四个月就高考了。
再贪玩的人也开始懂得轻重缓急,大家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放假前最后一天下课,跟往常没什么区别。大家已经没有了放假的兴奋感,都默默地揣好一大堆假期作业。
周老师发完假期作业,又叮嘱了一些假期的注意事项,就直接宣布放假。
这次放假,周老师没有要求所有人把东西带回家去,教室里依旧保持原样。
课桌上,窗台上,复习资料都堆得跟小山似的,仿佛只是过个周末。
最后一天,路栩跟张晚忆说好了放学一起走。
整个校园已经空了,老章头还在六班喋喋不休,教室里的人脸上都写着不耐烦。
路栩在六班教室外哈欠连连。
张晚忆隔着窗户看到了路栩,她指了指老章头,又指了指手表,接着两手一摊表示无语。
然后她就被老章头罚了打扫卫生。
“老章头心眼真小。”张晚忆边擦黑板边骂,“已经大年二十九了,我居然在这儿打扫卫生!”
路栩在手边摸了本杂志,悠闲地翻起来。她心里可一点也不记恨老章头,因为曲修宁也还没走。
曲修宁在自己座位上,翻着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书。
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
“对了,你今年生日怎么过啊?”张晚忆回过头来问。
路栩的生日在二月,往年都在正月里,今年正好赶上大年初一。
她却在想另一件事情。
她往曲修宁的方向溜了一眼,耸了耸肩:“正好撞上大年初一,随便过吧。”
教室里只有零星三四个人,她祈祷曲修宁会听见,没准还会记住。
“那怎么行,十八岁诶,多重要的生日!”张晚忆停下手里的活,“大过年的,我去找你也不方便,到时候我给你快递个蛋糕过去吧。”
路栩在手边摸到一本杂志,翻看起来,也并没有把张晚忆的话当真:“你也知道大过年的,哪儿还有开门的蛋糕店啊。”
“现在过年商家都不休息,总能找到的。”张晚忆转向曲修宁,“是吧,曲大神?”
曲修宁缓缓抬起头:“你们在说什么,刚在看书,没听到。”
路栩在心里叹了口气。
听都没听见,更别说放在心上了。
张晚忆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算了算了,你们男生八成也不知道。”
他们几个离开学校的时候,校园里真的完全没人了,所有楼都黑着,冷冷清清。走在通往校门口的路上时,他们的说话声甚至有回音。
路栩和曲修宁在张晚忆的两边,曲修宁单肩背着书包,一晃一晃。
张晚忆问:“你怎么这个时间才走?感觉你好像不愿意回家似的。”
“是啊。”曲修宁调整了一下书包的位置,没否认。
“别逗了,我可听说你家有四百平。”张晚忆说,“我跟路栩家加起来都没你家大。”
接近她家面积的三倍。
曲修宁顺着她的话问:“可别损我了,你们俩在哪儿住啊?”
“我家在臻苑,路栩家在离我家不远的鑫苑。我们那一片都是以前单位分的房,跟你家的豪宅没法比。”
路栩分心,默默地计算四百平到底有多大。
曲修宁“噢”了一声,解释道:“房子大没什么好的,我家亲戚多,从现在能走动到十五,每天家里都有一堆人,回去还得应付他们。”
“有钱,还是大家族。”张晚忆啧啧道,“了不得。”
“你小说看多了吧。”曲修宁无奈笑道。
张晚忆叹了口气,接着说:“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人能嫁给你,肯定是又是门当户对又是商业联姻。”
曲修宁换了个位置,站到路栩身边,“我还是离你远点,省得你编排我。”
路栩屏住呼吸,盯着自己的脚尖。
“开个玩笑嘛。”张晚忆笑嘻嘻地说,“那祝你以后能不被束缚,娶到真爱。”
“这还差不多。”曲修宁语气轻松-
路栩回到家,正好在楼下碰到爸爸。爸爸刚从负一楼的杂物间上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
路栩家的小区,每家每户在负一层都有一间杂物间,一到冬天就成了天然的冷库,家里放不下的年货都在那里面堆着。
爸爸跟路栩招了招手,如数家珍:“这个里面是你爱吃的腊肠,那个里面是带鱼,明晚年夜饭都做。”
路栩要帮爸爸拎东西,爸爸没让她帮忙,说:“你那书包起码有二十斤重,就别帮我了。”
大年三十,爸爸跟赵阿姨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忙活了一整天,餐桌上满满当当。
最兴奋地要数赵斯然,他自告奋勇当传菜员,因为他打记事起就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
赵阿姨不好意思地在围裙上抹抹手,让路栩别笑话。
路栩笑了笑,其实她也一样。
往年春节只有她和爸爸两个人,两个人不热闹,菜色也自然少。
晚上,电视上放着春晚当背景音,他们一家四口吃了第一顿年夜饭。
路栩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临近十二点时,赵斯然想放鞭炮,爸爸便套上羽绒服跟他一起下了楼。
家里只剩下路栩和赵阿姨,她们面对面坐着,外面烟火鞭炮声四起,有些尴尬。
赵阿姨几次想挑起话题,但都作罢,最后她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红包,递给路栩。
路栩接过红包,说了声谢谢。
她举起杯子里的橙汁,跟赵阿姨说:“赵阿姨,新年快乐。”
赵阿姨也端起杯子跟她碰杯:“新年快乐小栩,祝你能高考考个好成绩。”
很温馨,很融洽,但之后又恢复了没话说的状态。
还好张晚忆打来电话,路栩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回房间接电话。
“过年好,路栩!你猜猜我在哪?”
张晚忆似乎在室外,周围鞭炮声几乎要把她的声音淹没,她说的每个字都是用力喊出来的。
没等路栩回答,她就自己回答:“我在乡下奶奶家,特别有意思!”
路栩笑笑,也大声对她说:“春节快乐!”
“还有生日快乐,家里人临时决定回奶奶家过年的,生日礼物开学我补给你噢!”
有她的祝福就够了。
“我就是想亲口跟我最好的朋友说一声祝福,没别的事了,挂了啊,还要给韩硕打电话呢。”
好朋友之间不需要多余的话语,挂掉电话之后,路栩发现自己嘴角还带着笑。
望着窗外的烟火,她突然想起一个人。
她也想跟他说春节快乐。
握着手机纠结了半天,她打开手机开始打字。
如果直接发春节祝福,会不会太唐突?毕竟他们俩的上一条短信还是曲修宁发来的“帮邹铭琦问的,他有点担心你”。
看了就来气。
他不在意,她发什么都是刻意。
纠结半天之后,她决定伪装成群发短信。
【新春佳节之际,路栩祝大家春节快乐,万事如意~】
短信发出去,她没有等回复,而是把手机随手扔在床上,也跑到楼下去看烟花。
好像这样才显得她不是太在乎。
不知道曲修宁会回点什么。是谢谢,还是别的?也许他会发生日快乐,那她可以什么礼物都不要。
院子里有不少小孩,窜天猴、小蜜蜂齐上阵。赵斯然胆子最小,两只手各拿一支仙女棒,傻呵呵地原地转圈圈。
过了一会儿,路栩手里也多了两支仙女棒。
赵斯然学习的时候那么能睡,这会却精神得不得了。姐弟俩看别人放各种烟花炮仗,看到两点多才回去。
她拿起手机,有好多条未读消息。
她急切点开短信列表。
基本都来自于五班同学,大家发的内容都大同小异,曲修宁的短信也夹在其中。
情理之中,意料之中——也是条群发的。
【祝各位新春大吉,万事如意。——曲修宁敬上。】
路栩丧气地扔掉手机,扑倒在床上-
大年初一,他们全家人都睡过了。
路栩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一点。
外面有人在放鞭炮,她猛地惊醒,发现天光明亮。再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
昨晚睡着时是趴着的,此时她浑身酸痛。
她从卧室跑出来,爸爸正穿着保暖秋衣在门口贴对联,手忙脚乱的。
爸爸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握着横批的红纸,胳膊上还粘了几条透明胶带。
看到她出来,爸爸像是被人撞破了什么秘密一般,有些不好意思。
他精心筹备的春节,竟然在最重要的环节栽了跟头。
“我跟你赵阿姨都忘了定闹钟,才想起来春联没贴。小栩你等等啊,赵阿姨正在给你煮长寿面。”
十八岁,在潦草中来了。
想起昨晚的群发短信,她叹了口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朝门口走过去:“爸,我帮你吧。”
父女俩齐上阵,贴好了春联。
正要关门,楼下突然有人在喊:“请问,哪家是路栩家?”
爸爸疑惑:“是在叫你吗?”
路栩跑到楼道,趴在栏杆处,看到楼下有一个快递小哥,手里正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蛋糕盒子。
“谁啊?”爸爸从门口探出个头来。
路栩没多想,开心地跟爸爸说:“张晚忆给我送的蛋糕。”
爸爸不解:“张晚忆不知道咱家门牌号吗?”
第28章 是不是我的十八岁,注定要为……
地址?大过年的, 可能忙忘了,没写具体门牌号吧。
路栩没多想,套了件外套, 下楼把拿蛋糕拿上来。
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 她返回家里, 赵阿姨已经把长寿面端了出来。赵阿姨很有心,碗里卧了两个荷包蛋, 还有用胡萝卜刻成的“18”数字字样。
桌子上摆满了提前准备好的各种菜色,全都是路栩爱吃的,丰盛程度堪比前一天的年夜饭。
大人的意识还停留在“大年初一商家关门”,他们仍旧遵循多年的习惯, 只顾着让餐桌看起来更丰盛,并没想到去买一个生日蛋糕,更不知道蛋糕还能配送。
“十八岁了,大姑娘了。”爸爸乐呵呵地说。
“生日快乐, 小栩。”赵阿姨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又转向路晓明, “咱们光想着煮长寿面了,也没给孩子买个蛋糕。”
但路栩没在意,她晃了晃手里的蛋糕:“这不有了嘛。”
许愿的环节必不可少。
吃完饭后,一家人围着蛋糕,点着蜡烛, 路栩闭上眼睛,双手抱拢抵着下巴。
闭眼的瞬间,她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条群发短信。
于是她做了件傻乎乎的事。
她没有许关于高考的愿望,也没有许任何关于前程和未来的。
她希望……曲修宁那条短信跟她一样, 不是群发的,只是发给特定的人的。
十八岁这么重要的生日,她就许了这么一个朴实的愿望,不过分吧?
如果这都不足以感动神明,还有什么可以呢?
她睁开眼睛,赵斯然一张大脸怼在面前,离她只有一个指尖的距离。
她被吓得往后一缩。
赵斯然歪着脑袋问:“姐姐,你许的什么愿啊?”
路栩心虚,害怕被这个鬼精的小孩看穿。
赵阿姨及时把他拖走:“生日愿望不能说,一说就不灵了。”
但愿吧。路栩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十八岁的第五天,路栩迎来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学期。
校园里很冷清,校门口挂着四个灯笼,每个灯笼上都印着一个字,共同组成“欢度春节”。树枝上还有残留的积雪,保安穿着大衣在岗亭里打盹。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提醒着众人,年还没过完呢。
高三生的新学期,没有新课本,没有开学典礼,更没有什么仪式感。
路栩到教室时,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自觉早读了。
教室和放假之前没什么两样,照样乱七八糟。各种复习资料堆得到处都是,放假前黑板没擦干净,现在又写上了新的通知和课表,值日的同学懒洋洋地拎着垃圾桶往外走。
好像真的只是过了个周末。
学校给高三开了个简短的晨会,甚至不需要学生们去操场上集合,在各班教室里听广播就好。
教导主任、年级组长轮番上阵,说了些加油打气的话。
遇难心不慌,遇易心更细。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那些老生常谈,在现在看来,却是金玉良言。
晨会结束后,张晚忆来五班找路栩,顺便递给她一个盒子:“喏,迟到的生日礼物,我跟韩硕一起买的。”
“怎么还有礼物啊?”路栩不解。
“我就没给你礼物啊,你是不是学傻了?”张晚忆用手背试了试路栩额头的温度,“过年回奶奶家,没法找蛋糕店,现在补上,算是赔罪。”
可是她明明收到了蛋糕。
她疑惑道:“蛋糕不是你送的?”
“我在老家,怎么给你订蛋糕。”
路栩脑子里闪过一种可能性,但随即又被自己掐灭。
想什么呢。
曲修宁不知道她生日,也不知道她家地址。
即使知道,人家凭什么给她买蛋糕?
听路栩讲完,张晚忆用手指摩挲着下巴:“蛋糕里面就没留卡片什么的?”
路栩摇摇头。
张晚忆替她分析:“我觉得,没准是你后妈送的。”
路栩扶额,还不如不分析。
“她送蛋糕,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想讨好你呗,自我感动呗,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或者……”张晚忆瞥见邹铭琦也在不远处,便朝他努努嘴,“会不会是他?”
路栩坚决地说不可能。
她没有把邹铭琦告白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张晚忆。
自从邹铭琦在那个雪夜跟她表白后,他们两人再也没有说过话。虽然说了还能做朋友,可两个人之间,只要有一个动了心,怎么可能只做朋友。
张晚忆却对自己的推断胸有成竹:“很多事啊,你越是觉得离谱,反而越有可能。”
“你别乱说。”
身后一阵风吹过。
出于某种感应,路栩回头,曲修宁正好从她们身后经过。
曲修宁背着书包大踏步走着,风尘仆仆,像是刚赶来学校。他没穿校服,里面是浅色休闲衬衫,外面套了件灰色短款羽绒服,显得腿更修长,在人群中很是打眼。
张晚忆上下打量着他,指着他的衣服:“曲大神,你这是怎么回事?”
曲修宁在她俩面前停下脚步,带着自嘲的语气:“我以为明天开学,校服洗了还没干。”
路栩盯着他发呆,这个人外表看起来这么男神,怎么总是犯迷糊,以前记错英语考试时间,现在又记错开学日期。万一高考也记错了时间……
打住打住,她操的心有点太多了。
“你们聊什么呢?”曲修宁问。
张晚忆笑嘻嘻地说:“在破案。”
“破案?”
张晚忆清了清嗓子。
“在路栩同学十八岁生日那天,有人送了个生日蛋糕,但没留名。”张晚忆搭了一条胳膊在路栩肩上,“我们正在猜是谁做的好人好事。”
路栩盯着曲修宁,心头突然蹿起一股希望的小火苗。
她开始回想美剧《lie to me》里总结的,人说谎时下意识的表情和动作有哪些。
会是他吗?会是他吗?
她恨不得趴在他面前观察他的微表情。
可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表情。
他低头整理袖口的扣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有这种好事?”
路栩心里的那点小火苗暗了下去。
看来不是他。
他风轻云淡地转向路栩,说了句:“补个迟来的生日快乐。”
路栩的脸倏地就红了。
他又接着问:“那你们破案了吗?”
张晚忆摇头,没精打采:“猜了几个人,路栩都说不可能,我是猜不出了。”
曲修宁挠了挠下巴:“可能,是喜欢她的人送的吧。”
张晚忆脱口而出:“对啊,我就说是邹铭琦送的嘛!”
小火苗被一盆冰水强行浇灭。路栩赶紧捂住她的嘴。
片刻,曲修宁似乎没有再聊下去的打算:“我先回教室了。”
邹铭琦听到自己的名字,走过来环住曲修宁的肩膀:“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曲修宁面无表情,回了邹铭琦一句:“矫情。”
“你小子假期到底在忙些什么,怎么玩失联。”邹铭琦对他说,“我好歹还给你发了条拜年短信,你连——”
邹铭琦还没说完,曲修宁突然发力,连人带衣服把邹铭琦扛进了六班教室。
“你干嘛?!”邹铭琦没反应过来就被扯得衣衫不整,话里带着怒气,“不就说了句你不回短信么。”
曲修宁若无其事:“没什么,就是跟你说,过年手机欠费,没看到短信。”
“那你这是发什么神经?”邹铭琦指着自己的衣服。
曲修宁帮他整理好衣领,拍了拍他的肩膀:“外面冷,有话到教室里说,不行吗?”
邹铭琦不知他到底怎么了,撂下一句“莫名其妙”,转身回到自己位置上-
还在正月里,家家户户的鸡鸭鱼肉根本吃不完。中午,路栩带了赵阿姨做的带鱼,张晚忆带了奶奶做的狮子头,中午在食堂互相分享。
只见食堂门口冲进来一个人。
韩硕站着四下搜索了一会,朝路栩和张晚忆这边走来。
他屁股还没挨凳子,便跟她俩说:“物理竞赛成绩出来了!”
这是个跟曲修宁有关的重磅消息。路栩悄无声息地停下筷子。
张晚忆则淡定多了。毕竟她连物理竞赛什么时候考的都不知道,得奖的消息更与她无关。
“竞赛成绩?你参加了?”张晚忆龇牙咧嘴地啃着一条带鱼。
韩硕被她问蒙了,回答:“没有啊。”
“你又没参加,激动个什么劲,那些打分的人不过年吗?”
韩硕没理会,接着播报新闻:“曲修宁和高二一个男生得了一等奖,没什么问题的话,直接保送P大。周及拿了三等奖,正在教室里哭呢。”
张晚忆依旧在啃带鱼。
韩硕最害怕他带来独家新闻的时候,听众没有反应。
他一拍桌子:“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两个女生没说话,等着他自问自答。
“意味着他不用高考了啊,而且他的留学申请好像也下来了,反正接下来的日子,他来不来学校都无所谓了。”
路栩一愣,嘴也不利索了:“来不来学校都无所谓?就、就、就是可以直接回家了?”
“对啊,都保送了,傻子才接着受苦。”韩硕叹了口气,“真羡慕他。”
路栩却有些失神。
接着便觉得生活真的像一个玩笑。早上她还在为曲修宁担心会不会记错高考时间,中午人家就不用参加高考了-
很快,曲修宁获得一等奖的消息传遍了高三。各科老师上课前,都要提一嘴。
提前为安城一中锁定一个P大名额,当然值得炫耀。
大家都说,神就是神,战无不胜。他的唯一“败绩”,是月考年级第四。
放学前,路栩去办公室帮老师抱作业,正好迎面碰上曲修宁。
早晨的尴尬还在,路栩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天,蹦出一句:“恭喜你啊。”
“谢谢。”少年礼貌微笑,“你都听说了。”
“嗯,你是一等奖保送,全校应该都知道了吧。”路栩顿了顿,“你以后是不是可以不用来上学了?”
明知故问。她不过是想听他亲口说。
曲修宁点点头:“嗯,不过我还要等一阵子才离校。”
他的未来已经很明朗,是她难以触及的远方。
在他的未来面前,她那些少女怀春的小心思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哭。
学校广播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首《再见》:「是不是我的十八岁,注定要为爱掉眼泪?」
路栩:“……”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校广播站工作?
第29章 这次她是真的不会多想了。……
“听说你留学申请也挺顺利的?”路栩问曲修宁。
“嗯。”曲修宁点点头, “消息传得还挺快的。”
“因为……大家都很关注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路栩心跳开始加速。这个大家里,也包括她。
她努力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慌乱, 为刚才的话找补:“我也都是听同学说的, 毕竟你成绩那么好。”
“是吗。”曲修宁的语气不咸不淡。
她偏过头, 发现曲修宁并没有看她。
也许只是随口一问。
“你决定了吗,是去P大, 还是去留学?”路栩试图继续这个话题。
“说实话,还没想好。”曲修宁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他是真的没有想好。
路栩识趣地没有追问。毕竟她以为,他的真实想法不会向她透露。
“你呢?”曲修宁看了她一眼。
她望着眼前的少年,突然很想吐露心声。
“你知道吗, 曾经有一瞬间,我还痴心妄想过,我是不是也能上P大,是不是也能留学。”她轻轻一笑, “后来想通了,我不可能走跟你一样的路,我没有你这么优秀。”
她把自己关于他的荒唐想法当笑话来讲。
她也不知道自己提起这个做什么, 也许是想从曲修宁那里得到一点反应。
只可惜,她隐藏得太好,这背后的真心,曲修宁并没有领会。
“你也很优秀。”那个少年认真地对她说,“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
话题又冷了下来。
可她还有很多话想跟这个少年说。
她想问,除夕夜的短信,真的是群发吗。
她还想问,那个匿名的生日蛋糕, 会不会是他送的。
可她问不出口。
她怕自作多情,怕答案是否定。
他们两人就在老师办公室外的走廊里并排站着,看着远处。
她无比贪恋跟他站在一起的感觉。
天气有了转暖的迹象,白昼的时长逐渐覆盖黑夜,下午这个点,天边仍旧带一丝光亮。
少年的睫毛很长,在微弱天光的映照下,眼底有些许黯淡。
路栩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感,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他们帮老章头批卷子,一起在办公室门口等着。
“站在这儿有点恍惚。”曲修宁突然开口,“总感觉高考还很遥远,我们还得帮老章头改一个晚自习的作业。”
这是不是就叫心有灵犀?
路栩无声笑着,想起他们单独相处的短暂时光,想起他们在办公室里的交谈,想起为了等他而淋过的大雨。
只可惜时间奔腾而去,那样的日子是不会再有了。
这时周晴从隔壁办公室出来,看到他俩在走廊上,便说:“你们俩在这干嘛呢?”
他们两人转过去,各自说了声老师好。
“我在祝贺他保送呢,顺便取取经。”
周晴欣慰地点点头:“路栩是个潜力股,这几次月考成绩很稳定。你语数英比曲修宁都高,就算放在全省都有绝对优势,就是理综得再下点功夫。”
“老师,她的成绩上P大,怎么样呢?”曲修宁问。
“理综提高二三十分,我觉得她完全可以冲冲P大。”说完,周晴又转向曲修宁,“既然你保送了,就把学习方法什么的多跟同学们分享分享。还有,在学校的时间,还是穿好校服,别搞特殊。你的校服穿着情况跟章老师的绩效也有关系,也替他这个班主任着想着想。”
曲修宁礼貌点头:“我会注意的。”
“老师,他是校服洗了没干。”路栩为他辩解道。
“你倒什么都知道。”周晴瞧了曲修宁一眼,又瞧了路栩一眼,“赶紧回教室吧。”-
进入三月,早春开始有萌动的迹象。
高三上了两周课后,高一高二终于开学。
全体开学后的一个下午,全校举行了开学典礼,正好遇上距离高考一百天,同时也举行了高三的百日誓师大会。
每个班按男生女生,分站两列。路栩左手边是韩硕。
开学典礼的流程走完后,曲修宁作为高三学生代表,在全校面前演讲。
“校领导一直扣着曲修宁,不让他提前走,就是想等这种全校大会的时候,露个脸做个表率,也起个激励作用。”韩硕压着嗓子说。
路栩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说要过段时间再离校了。
他刚登上主席台,底下便一阵骚动。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高三六班的曲修宁……”
早春太阳正好,温暖又不刺眼,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轮廓。
路栩和几千人一样,仰头望着主席台。
韩硕又把头伸了过来:“听说他今天就走了。”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看着他。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他灿烂而耀眼,而她,注定只能仰望和远远注视着。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点难过-
典礼散场,学生们如同海水退潮一般,四下散开,往各自教学楼涌去。
邹铭琦在主席台下等着曲修宁,看到他从主席台的楼梯上下来,便朝他招了招手。
“这儿呢。”
曲修宁快赶了两步,两人一起往教室走。
“今儿就走了?”邹铭琦问。
“嗯。”
“妈的。”邹铭琦感叹了句,“真羡慕你。”
“要不,你替我去上?”
“你这人怎么这喜欢来劲呢。”邹铭琦搭着他的肩膀,“你是真不想去P大?”
曲修宁低头,“没想好呢。”
“反正你选哪个,都不亏,毕竟我们长十个脑袋也考不出你的分数。”
“我只是想要自由,想要透透气。”曲修宁仰头看着天。
邹铭琦拍拍他的肩:“咱们这些同学家里,最多算小康家庭,实在是离你家那种情况太遥远,没什么可继承的,没法感同身受啊。”
上一辈的打拼,给了他优渥的生活条件,也让他有了更高的起点。
他从小到大,看着父亲一步步走到现在,太多勾心斗角,太多关系周旋,太多酒局饭局,没有一日安宁。
父母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在别人眼中,他是不需要自己努力的公子哥,可他不想要过那样的生活。
邹铭琦不知他心里的复杂想法,接着问自己想问的:“你在一中只待了不到一年,现在一走,又缩短三个月,你对这儿有留恋吗?还是对高级中学感情更深?”
“这儿吧,毕竟高一高二过得浑浑噩噩,都不知道在干嘛。”
“以前都跟校花谈恋爱嘛,大家都知道。”邹铭琦甩了一个眼神给他,意思是“我都懂”。
曲修宁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很认真地说:“我跟任晋萱没有在一起过。”
“校花追了你那么久,你就一点不心动?”
“为什么要追我,我才心动?没追我的人,就不能心动?”他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急切。
“这是有心动的人了。”邹铭琦抓住他话里的漏洞,“跟哥们说说,谁啊?咱们学校的,还是你以前学校的?”
“这么会做阅读理解,怎么没见你语文考满分。”曲修宁及时转移了话题,“今天晚自习我就不上了,最后一节课之后,去校门口的餐馆吃个饭吧,我请大家。”
“都叫谁啊?”
曲修宁说了几个班里关系比较好的人。
邹铭琦试探着问:“叫五班的人吗?”
曲修宁想了想:“五班的就不叫了吧。”
“你已经叫了张晚忆,就肯定得叫韩硕,叫了韩硕,就肯定得叫路栩。”邹铭琦掰着指头数。
曲修宁定定地看着邹铭琦。他当然知道邹铭琦真正期待的人是谁。
可他突然不想让邹铭琦得逞。
“还是不叫了吧,只叫些关系近的就好。”-
五班教室里,韩硕便和文艺委员在教室后面忙活,在板报一角加上高考倒计时。
距离高考还有100天。
路栩在盯着那个数字发呆。未来的一百天,会看不到曲修宁。
“曲修宁已经在收拾东西了。”韩硕没精打采地坐下,“小晚忆发短信说,下午他要请大家吃饭。”
“是吗?”
韩硕顺口说:“也叫你了吧。”
路栩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新的短信提示。
“都叫我了,肯定也有你呀。”韩硕的语气理所当然,“咱去六班看看,顺便问问去。”
路栩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六班窗户外趴了很多人,他们俩人根本占不到第一排。
所有人的目光里无不散发着羡慕。
曲修宁带了个行李箱,在座位上整理东西。
“你们俩怎么也跑来观摩了?”张晚忆看到他俩,从教室里出来,“我们班都变成动物园了。”
“我们也来沾沾学神的喜气。”韩硕嘿嘿一笑,“对了,我还过来问问,曲修宁下午请大家吃饭,也有路栩吧?”
张晚忆的表情瞬间僵住,眼球不受控制地晃动。
她的眼神在短短几秒钟,传达了至少四五种情绪,惊讶,恐慌,生气,还有无奈。
她瞪了韩硕一眼,视线又往下挪了挪,锁定韩硕的上衣口袋。
韩硕领会到了意思,立刻闭了嘴,没有再继续问。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那条短信后面,还有一条:【曲修宁没叫路栩,你先别告诉她,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
空气凝固住了。
路栩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没叫我?”她强忍着失落说,“没关系,你们去吧,他跟我……本来就不熟。”
张晚忆过去攥住她的手。
“对不起我的小栩栩,他可能是觉得我跟韩硕是一对儿吧,不叫韩硕显得说不过去。”张晚忆舍身取义,拼命往回找补,“他叫的其他人都是我们班的,五班的都没叫,你别多想。”
你别多想。又是这句话。
原来他对她真的没有什么心思。
路栩有些失落,但毕竟是一厢情愿,也怪不得别人。
这次她是真的不会多想了。
第30章 她的青春也被他牵着走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后, 为曲修宁饯行的队伍出发了。
高三第二学期开始,学校不再严抓晚自习,想回家复习的放学可以直接走。
正值晚饭和晚自习的间隙, 教室里空荡荡的, 没几个人。
跟曲修宁一起吃饭的人只有五六个, 但凑热闹的人很多。
一群人在外面嬉笑喧哗,路栩趴在桌子上, 赌气一般地把头埋在臂弯里。
一顿饭而已,少吃了又不会死。
路过五班教室时,曲修宁默默地往里看了一眼。
教室里的女生始终没有起身往这边看过来。
良久,曲修宁轻声对众人说:“走吧。”-
曲修宁保送的新闻只激起了一时的浪花。他离校后, 一切又恢复如常。
毕竟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大家都清楚,自己的前程更重要。
三月迈着慌张的步伐离去,四月和春天紧跟着凑到眼前。
学校取消了月考, 变成两周一次的模拟考,完全按照高考的范围和规格来。
每次进考场前,考场的图片和文字都会用白纸遮住, 监考老师还要拿金属探测仪检测一番,为的就是让他们提前适应高考的氛围。
整整两个月,路栩都在刷理综习题。她突然发了狠,对周晴和化学老师展开了围追堵截,课间、晚自习, 随时都在跟老师讨论解题方法,直到自己完全理解为止。
就连周晴都小心翼翼地对她说:“路栩,适当休息休息,劳逸结合。”
这样做的成果很显著。
路栩的理综成绩这学期突飞猛进, 有了理综分数助力,她在第二次模拟考从年级一百名冲进了前二十。
张晚忆也有好消息传来。
她的艺考分数在安城本市的某个211大学排第二,只要文化课达到分数线,就能录取。
一天晚自习,张晚忆突然像一颗子弹一般冲进五班教室大喊:“我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大家恭喜我吧!”
五班同学迷茫地抬头看着她,在韩硕的带领下,送上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兵荒马乱,混杂着青春的自负,成了四月的唯一波澜。
最后一次模拟考,路栩考出了695的总分,甚至超出了周及15分。
五班人都说路栩已经朝着学神迈开步伐了。
只有她知道,全身心的投入,是为了让自己不去多想些什么。
因为上一个被大家称作神的人,已经不在学校了-
高考的脚步越来越近。
高三的毕业典礼,安排在儿童节那天。
由于安城一中有一些人的户口并不在本地,而高考要回到生源地,学校便决定,毕业典礼之后直接放假,剩下的几天,所有考生在家备考。
六月一号当天的安排是,早上在操场举行毕业典礼后,高三在行政楼前统一拍毕业照,之后就是自由合照时间。
这是所有人高考前最后一次见面。
六月的气温已经足以让人坐立难安,尽管是早晨,在操场上站一会也会出汗。
张晚忆给自己夹了卷,她自己说,希望留在毕业照上的样子能漂亮一点。
依旧是每个班男女生各站一列。
路栩站在队伍中,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也是同样的位置,那时她仰望着主席台,阳光包裹下的少年,就站在几千人面前。
记忆犹新。
而今短短三个月,时过境迁。
她回头在六班的队伍里看了一眼,没有想要看到的人。
毕业典礼第一项,升国旗,奏国歌。
护旗手从队伍前方走过。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旗杆下。
韩硕在路栩斜后面站着,他眯着眼睛盯着旗杆处,惊呼了一声,接着拍打路栩的胳膊:“你看,升旗那人是不是曲修宁啊?”
那个人笔直地站在旗杆下,身穿校服,好像从没离开过。
路栩伸长了脖子,确认升旗手就是曲修宁之后。
一种久违的欣喜席卷了她。
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路栩还是看出他新剪了头发,两鬓很短。他身材挺拔,即使是远看,整个人也精神利落。
升旗结束后,曲修宁回到队伍中,在六班的队伍里引起一阵骚动。
每个班男生队伍在左,女生在右,路栩左手边是五班男生,右手边是六班男生。曲修宁回队伍,她身边是必经之路。
这么长时间过去,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紧张,直到他跟她的校服擦肩而过。
曲修宁路过她身旁的瞬间,她屏住了呼吸。
曲修宁没有看她,也未做停留,径直走到六班队伍最后。站在后排的人没看到升旗手是谁,他的突然出现反而成了惊喜。
几秒钟后,队尾爆发出小范围的欢呼声。
阳光照得路栩后背发烫,但她没有回头去看。
主席台上,从校长,到教导主任,到年级组长,突然都感性了起来,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把高考当做讲话的重点,只是说起过去三年的点滴小事。
谁经常迟到被教导主任起外号叫“踩铃”,谁用自己画的假条骗过了门卫,谁又在大冬天把连廊地板拖得锃光瓦亮让校长摔了个大跟头……曾经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常,此刻,他们互相看着,都化作会心一笑。
操场上的仪式结束后,各班回教室统一发准考证。
全班人在教室里坐好,周晴却一直没露面。
过了十几分钟,其他班的人已经陆续前往行政楼拍照,周晴才姗姗来迟。
她和韩硕一起进教室,韩硕抱了个大纸箱跟在她身后。
“今天除了发准考证,我还给你们每人准备了点东西。”
周晴在讲台上一个个叫名字,大家上去领准考证,韩硕顺手给每个人发一个透明袋子。
很快叫到路栩的名字,她走到讲台上,接过准考证和透明文件袋。
那里面是一整套的考试用品,黑色水笔,2B铅笔,橡皮,还有透明尺子。
周晴依旧是她平时的说话风格:“你们这些人啊,太让人操心,模拟考居然还有人忘记写自己的考号和名字,到了高考,还指不定丢三落四忘什么。我实在放心不下,跟你们小范老师合计了一下,给每人准备了考试文具袋,到时候可别忘了拿。”
小范老师?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大家骚动起来。
没让大家失望,曾经的五班班主任范旻婷及时出现在五班门口。
范旻婷没有化妆,头发也是很简单地挽在脑后,但仍然遮挡不住她的美貌。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穿着平底鞋,走路有些费劲。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和掌声,经久不息。
“行了行了,别再惊着你们范老师。”周晴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范旻婷还没走到讲台上,就已经泣不成声。
韩硕赶紧搬了把椅子,扶她坐下。
“我预产期就在你们高考那天,就想着今天提前过来看看你们。”范老师微笑着问,“你们还好吗?”
大家稀稀拉拉地回答“挺好的”,底下响起窸窸窣窣的抽泣声。
“我看了你们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都考得挺好的。这一年,我几乎每天都会想起你们,有时候也发愁,不知道你们现在怎么样。那天周老师联系我,说想给大家准备点礼物,我立刻就答应了,还好能在当妈妈之前来看看你们。”
接着,周晴和范旻婷一人一句地叮嘱考试注意事项,从提前看考场,带好文具用品,事无巨细地讲到答题卡别涂错行,条形码一定要贴对。
周晴闭眼回想,查漏补缺,之后她深吸一口气:“能叮嘱的都说到了。”
“考场上加油,同学们。”范旻婷站起来,“我们相信你们。”-
五班同学赶到拍毕业照场地时,全都红着眼。
张晚忆好奇,专门跑过来问路栩发生什么事了。
路栩声音翁翁的:“范老师回来跟大家说考试注意事项,说得大家都有点难受。”
“唉,我们班刚才也挺悲伤的,老章头说他一直知道大家叫他老章头,他觉得亲切才没有戳破我们,听得我都想哭。”张晚忆摇了摇头,随即立刻转换话题,“对了,你带相机了吗,我们一会多拍点照片。”
不是正在动情嘛,怎么突然就不悲伤了?
路栩拍了拍鼓鼓囊囊的斜挎包:“带了。”
依旧是那个单反,爸爸已经把这个相机送给了她,还给她配了合适的镜头。
毕业照一共拍两张,这是安城一中的传统。一张是全年级的一张千人合影,另一张是各个班级的合影。
行政楼前早就搭好了拍毕业照的架子,是个类似于斗兽场的半圆,大家都站上去,最终拍成一张能容纳二十多个班的,长卷轴的全景照片。
教导主任开始协调每个班在架子上的站位。光让二十多个班的人站上去就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确保每个人都露出脸,又花了半个小时。
最后是所有老师在第一排落座。
摄影师娴熟地调动所有人的情绪,全景相机缓缓转动,把一千多人定格在一张照片中-
大合影照完,所有人都汗流浃背。
每个班的合影,从一班开始,没轮到自己班时,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但不能走太远。
张晚忆拉着路栩躲到阴凉处,她掏出粉饼给自己补妆。
今天她五点多就起来化妆,为的就是要上镜美美的。
“别抹啦,你已经够漂亮了。”韩硕过来,递给她们一人一瓶冰水,顺便揉了揉张晚忆的头。
结果下一秒,张晚忆就炸了。
她精心卷的头发被揉乱,对着韩硕发泄了半天才平和心态,继续拿起粉饼。
“你懂个屁。”她的粉扑在脸上砰砰作响,“相机特别吃妆。”
韩硕天真又认真地说:“我看是你的脸吃妆,不然为啥药一直补?”
路栩有点心疼这个无知的大男孩。
“你有病吧韩硕。”张晚忆翻了个白眼,随即合上粉饼,“路栩,你给我拍一张,看看在相机里好看不好看。”
张晚忆做作地撑住下巴看远方,路栩打开相机,对着她拍了几张。
她俩正在凑在一起看照片,曲修宁走过来,坐在路栩身边。
“嗨。”熟悉的慵懒声线,少年打招呼的方式依旧简单明了。
路栩回头,对上少年明亮眸子的瞬间,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僵硬的。
上次他离开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说再见。
时隔三个月他又出现,她花了好久才平复的心情,又掀起了波澜。
“好久不见。”
“你俩看什么呢?”曲修宁指了指路栩的相机,“能给我看看么?”
路栩想到相机里有一张他的照片,担心被当事人看到,便说:“还没拍呢,只是试了下镜头。”
曲修宁“噢”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她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是为那顿没有吃上的饭而耿耿于怀,还是别的什么。
这段时间,没有人知道曲修宁的消息。
邹铭琦跟他关系最好,但也忙着自主招生的事,很少询问他近况。
此刻,这个少年就坐在她身旁。
“听说你最近模拟考得不错,恭喜啊。”
“谢谢。”
可“你呢”一句简单的话,却是那么难问出口。
今天过后,就要各奔东西,问什么,也是徒增烦恼。
谁也没有再说话。在初夏闷热的空气中,他们默契地沉默着。
过了一会,有文科班的女生过来,想跟曲修宁一起拍照。
曲修宁无声息地看了路栩一眼,说:“你先帮我们几个拍张合影吧。”
路栩把相机交到女生手里,帮她看好距离,教她怎么摁快门。她转过身时,发现邹铭琦还有其他几个六班的人看到要拍照,就自觉围了过来,曲修宁被众人环绕在中间。
“同桌快来。”韩硕冲她招手。
路栩小跑了几步,站在一群人的最外侧。
曲修宁探出头:“这是路栩的相机,不能让人家站最边上吧。”
与此同时,远处周晴在喊:“五班的同学过来集合,下一个到我们班了。”
韩硕是班长,要帮周晴整理队形,维持纪律,便催促道:“先拍一张吧,一会还有机会接着拍。”
“来,看镜头,我说一二三你们喊毕业快乐。一,二,三——”
众人冲着镜头:“毕业快乐!”
摁下快门的瞬间,路栩不自觉地将头转向左边,看了一眼曲修宁。
他的侧颜,她已经特别熟悉,时隔这么久,仍然能让她心动。
那个女生没有确认照片拍得如何,就把相机交还给了路栩。
路栩边走边低头检查照片。
相片里,所有人都看向镜头搞怪,只有路栩,眼里自始至终,只装着一个人。
她跟韩硕走向集合地点。
四班刚站好队形,五班的人趁着大家都在,聚在一起玩自拍。
韩硕跟吴清睿举着毕业证的红本本,肩并肩站在一起,两个没正经的人一本正经地对路栩说:“快,记录一下我们领证的时刻。”
路栩把镜头对准他们。
于是其他人纷纷效仿,路栩相机里瞬间多了很多“领证”的“一对”。
五班拍班级毕业照的时候,六班同学就在一旁的集合地点等着。
拍了一张正经的全班照片后,摄影师调动大家放松一点,拍一张没那么正式,甚至可以搞怪一些的。
五六班的人本来就熟,他们在摆各种姿势,六班人在底下故意起哄揶揄。
“韩硕你的姿势也太老土了吧!”
“你们笑得跟嘴里放了个衣架一样假。”
……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中,老章头冷不丁冒出一句:“路栩,你怎么有点放不开啊。”
他妈的,平时怎么没见你话这么多。
她心虚地瞟了眼曲修宁。他双手盘在胸前,正往这边看过来。
这个死老章头,她喜欢的人在底下看着,当然要注意表情管理,怎么可能龇牙咧嘴,做那些夸张的表情啊。
于是后面再拍照,她一直都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
五班拍完,又轮到六班,六班拍完,路栩又被张晚忆拽着找各科老师合影。
本来全年级的人都集中在行政楼前,渐渐地,开始分散在学校各个角落。
路栩在校园里来回穿梭,却一直没再找到过曲修宁的身影-
时间已经是中午两点,烈日当头。虽是初夏,阳光也够毒辣。
路栩鼻尖上全都是细密的汗珠,白皙的肌肤微微泛红。
所有班级的毕业照都已经拍摄完毕,有人陆续离开。
最后的最后。
“我想去天台看看。”路栩抹了一把汗。
既然整个学校都找不到他,她猜,他会不会去了他们曾聊天的“秘密基地”。
虽然只聊了两块钱的。
张晚忆是披发,头发混着汗,已经有不少黏在脖子上。
她不知从哪找来一张广告页,一边灌水一边扇风:“天台?不是早就锁了吗?”
“最后一次了,我想去看看。”
“那我陪你去。”
经过大半天的折腾,她们的体力严重告急。
两个女孩气喘吁吁地爬到教学楼顶层。
张晚忆俯身撑着膝盖:“估计白跑一趟,我刚看到有人从对面楼梯下去了。”
路栩不死心,要亲自去看一眼。
神奇的是,通往天台的那扇门,竟然是大开着的。
路栩内心雀跃,以为有人先她一步到达。
她祈祷心有灵犀。
可惜扑了个空。
踏入天台后,她才发现是修补天台栏杆的工人在作业。
她难掩失落,但仍被天台上的风景吸引。
上次在这里拍了校园的秋天,现在记录一下夏天也未尝不可。
打开相机,她不小心碰到了红色的录像按钮。
她突然觉得,在校园里留下一段录像也不错。
“现在是2013年六月一日,今天我们毕业了,我现在在安城一中高三教学楼的天台上……”
路栩举着相机,将学校的美景收进镜头。
“这边是食堂,我们以前总是翘十分钟课,就为提前吃上红烧狮子头……那栋楼是行政楼,老师的办公室都在里面……”
镜头变成两双鞋子走路的画面。
“我们已经从天台出来了,正在下楼……旁边这位,是我的好姐妹张晚忆,她是我们这一届的级花……”
路栩端起相机,张晚忆一张妆容花掉、眼线晕开的脸进入镜头,她不满的表情也随之入镜。
“拍视频呢,你就不能美化我一点,比如提升一下头衔什么的……”
“好吧,我重新说,我的这位姐妹,是我们安城一中的校花……”
“这还差不多。”
两个女孩笑着闹着从楼上下来。
她们刚站定,路栩的眼神便捕捉到了曲修宁的身影。
他离她很远,跟几个男生在校门口,似乎准备离开。
他的身边永远都有人簇拥着,环绕着。一直都是这样。
张晚忆钻进一楼的洗手间,此刻正好,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相机上的红点还在闪烁,代表着录像仍在继续。
路栩缓缓将镜头转向自己,镜头里映出她一张轻微泛油,白里透红的脸庞。
她努力将自己和远处的曲修宁共同框在镜头里。
“这是我喜欢的男孩……”
镜头开始轻轻晃动。
“我没有对他说过,也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镜头晃得越来越厉害。
她努力压住哭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讲述着这场暗恋。
他们因为发错卷子而认识,她一见钟情,她为了他和任晋萱的关系挖空心思八卦真相,她在雨天假装没带伞寄希望于他能来送她,结果自己淋雨到发烧。
还有,还有除夕夜充斥着心机的群发短信,和她那个荒唐的十八岁生日愿望……
还有很多很多。
少年始终背对着镜头,他并不知道身后有人正对着镜头,在倾诉着漫长的告白。
他跟身边人告别,路栩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
镜头里,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学校大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越走越远。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路栩缓缓开口,声音中满是酸涩。
“他走了。”
镜头翻天覆地,重新转回来。路栩的脸消失在镜头中。
没有告别,没有单独合影……不过,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初夏闷热的风中,她的青春也被他牵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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