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后半夜的月色貌似黯淡下去,谢微之把众人劝回车上,大家又开始新一轮的煎熬。
“赵凌哥哥会不会有事呀?”冬芷难过极了,越想越愧疚。
“不会有事的。”谢微之嘴上这么说,但他脸上的神色分明是担忧,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远和秦牧也在为赵凌担心,他们虽然没见过这个团队是如何处罚人的,但是从刚刚那个男人的表现来看,等待赵凌的绝不会是好事。
冬芷欲言又止,思虑很久,她大大的眼睛看向谢微之,手指不停蜷缩:“那个人,我认识。”
“谁?”其余三人把目光投向她。
“刚刚把赵凌哥哥带走的那个人。”冬芷一旦下定决心,就把知晓的全部吐露出来,“我家里是做买卖的,偶尔我母亲也会带我去别的商家府上,我很确定,我在殷家见过他。”
那是半年前的事情,殷家是丝绸起家的,卖绫罗绸缎,甚至跟宫里有来往,也就是所谓的皇商。
殷家实力雄厚,某次借老太太大寿之名,广邀京城商人,流水宴铺了满院,请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唱了三天,连夜晚照明用的都大有讲究,不是灯火烛光,而是东海的夜明珠。
冬芷父亲去南方查铺子,冬芷随母亲去殷家。觥筹交错间,冬芷瞧见了那个男人。
他跟随在一个比他更年轻的公子身后,眉目低敛,浑身散发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与宴会其他人完全不一样,格格不入。
他像是一块冰,投入一盆温水中。冬芷多瞧了两眼,他前面的公子倒是长袖善舞,与几大皇商聊天。
“他是谁?”冬芷好奇地问母亲。
她母亲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变了变:“你问他干什么?”
“你不觉得他后面跟的那人很奇怪么?不像是家仆,像是江湖中人,或者……”冬芷皱起眉,仔细思考用词,她觉得那个人不像是什么好人,很危险。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词来形容这种感觉。
她母亲拍掉她的手:“嘘,我们家不跟他们来往,我们做的生意不一样,他们在暗,我们在明。”
冬芷最终没有问出来那人是做什么的,只知道这家姓宋,势力分布一概不知晓。
谢微之回忆半响:“你们家是临安冬家?”
“最近几年我们才来京城,之前一直在临安。”
谢微之了然,临安冬家在整个大衍都能排的上号。但是宋……朝野中,姓宋的有势力的人家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并没有发现哪家符合。
从这段话里能知晓,他们在京城的势力并不小,与皇商关系密切,在京城早有人脉,何况如此长时间大量的运送人口,平安至今,可见这股势力有多么可怕。
秦牧恶狠狠的说道:“如果我能逃出去,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远默不作声,他四处张望,忽然长吸口气:“回来了回来了!”
赵凌是被塞进车里的。
送他回来的不是宋清寒,是另一个武夫,他单手拎着赵凌,把他往车上一丢,又丢了个小瓶子:“给他擦到伤口上。”
赵凌的长发尽数散下来,有几缕沾满了乌黑的血,他倒在车内动弹不得,背上隐隐有鲜血渗出。他用手捂住嘴,咳嗽了一声,红色的液体从指缝间流出。
“我还当他有什么花招呢,就只是打了我一顿。”赵凌满不在乎。
谢微之跪坐在他身边,他不敢去抱他,怕触碰到伤口,他冷着脸小心翼翼地检查赵凌的伤势,赵凌注意到他们的神色,无奈道:“喂,你们能不能别哭丧着脸,我还没死呢!”
“闭嘴!”谢微之的语气说得上严厉了,隐隐有怒意在里面,赵凌不敢顶撞他,变成了一只沉默的鹌鹑。
□□远凑过来:“我父亲是大夫,我会一些医术,我可以看看赵凌兄弟的伤势。”
谢微之眼里闪过惊喜,他退回去,为□□远腾出地方。□□远对冬芷说:“冬芷妹妹,你可以把眼睛闭上吗?赵兄弟的伤势都在衣服下面,我需要脱衣检查。”
冬芷听话地把头扭向一边,倒是赵凌大惊失色:“你不会要全脱吧?”
□□远纳罕:“难道他打你不是哪里都打了,而是选择地方打吗?”
“我不看了不看了,就这样吧。”赵凌想躲避。
两双手一齐按住他,□□远哗地把他衣服扒了个精光,不忘朝搭手的同伴道谢:“多谢。”
赵凌绝望地闭上眼睛,十几岁的男孩正是自尊心爆棚的年龄,他宁可再去被打几顿,也不想在同伴面前坦、胸、露、乳。何况这不仅是袒、露上半、身,下半、身也没有放过。
秦牧很懂得照顾他的自尊,跟冬芷一起面壁,千唤不一回。
另外两个人则没有那么知情识趣,□□远作为半吊子大夫,目光如炬,扫过赵凌身体的每一寸,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瞧,不时用手去触摸,嘴上不停劝他:“来,伸展开。”“放轻松。”“不要紧张。”话语让人十分羞耻。
谢微之是沉默寡言地盯着他,不发一言。赵凌怀疑,把他的这张脸拧一拧,能拧下一滩水。
□□远把药涂到赵凌肌肤上,将衣服撕下来为他包扎,吐出一口气:“无碍,下手虽然重,但没有伤到要害,休息一阵就好。”
众人放下心,□□远给赵凌套上衣服,将赵凌扶起,赵凌左动右动,找了个不会碰到伤口的姿势坐下。□□远从怀里摸出半个饼:“你偷来的食物都被搜走了,我这里剩半个,你快吃点。”
秦牧搭话:“我这里也剩半个。”他捧着半个烧饼,递给赵凌。
冬芷:“赵凌哥哥,我这里有大半个,给你。”
一双双亮晶晶的眼望向他,赵凌怔住,他心头一热,摆手道:“我吃的快,之前已经吃完一个了,你们不用给我留。”
□□远默不作声,将饼塞到赵凌怀中,坐到一边。秦牧也不由分说地搁到赵凌腿上,冬芷轻声道:“你受伤了,应该多吃点的。”也将饼放到他身边。
赵凌的喉头滚了滚,他珍而重之地握住饼,用力点头。
这一夜惊心动魄,众人都未睡,直到乳白色的晨曦初现,他们才昏沉沉睡去。
白日喧嚣时睡得并不安稳,不过半日时间,未到中午,几人醒了,熬至暮色四合,又睡去。
任谁待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会日夜颠倒的,唯独赵凌例外——因为白天他睡得很好,到了夜晚,他百无聊赖地趴在坐垫上,闭眼胡思乱想。
寂静的车厢里,传来哗啦哗啦两声微响。
赵凌瞬间睁开眼,车厢里什么异常也没有,只是四个人都睡得很不安稳。
也许是自己听岔了,赵凌确实没发现什么,又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他觉察出异常。有风迎面扑来,带动车里的气流,朝他卷来,吹开他的衣角。
赵凌睁开眼,他再蠢也能发现不对劲——车里少了两个人。
秦牧和□□远不见了,两把沉重的铁链子搁在坐垫上,月色透过窗纱,照得铁链泛出银色。
赵凌把讶异的声音压在喉中,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腕,谢微之睁开眼:“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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