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对的，或许是错的。明达商号目前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练气修士能维持的顶峰，而超越这个界限，纵然再有预见决断，于大大小小的争斗中取得胜利，也无法享用胜利果实。
幸好，她发现得不算太晚。
修炼不是为了飞升，而是为了获得实力，压到他人的实力，立于不败之地的实力。
“师父，徒儿知道这个乞求很过分，但是徒儿没有更好的办法。”
其实她也知道，甘心为凡人东家干活的修士几乎就没有，何景怀疑的有道理，但她父亲真的是在坚定履行对老东家的承诺，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心。
戚履冰笑着，眉眼好似烂醉花间。比起杀全家这种事，还是让何景入道更节省时间，不用挨个找人。
他说道：“准备好灵石，等何景入道，你就跟我走。”
霍越闻言问道：“需要多少灵石？”
戚履冰道：“十五万。”
霍越皱了一下眉，十五万灵石对她来说也是个大数目，明达商号每月账上流水也差不多是这些，这笔灵石估计要拿走城内所有店铺的钱柜才能凑齐。
即使这样，十五万也很划算。
如果花十五万低阶灵石就能入道，想要花这个钱的人能从海昌府南门排到北门去。
所以她愁的是如何正当的拿走店铺的钱柜，不让伙计离心。
过了片刻，霍越笑道：“师父觉得哪天可以？”
戚履冰语气平淡，“尽快。”
霍越道：“那就明天。”
事情既然定好，那就不要拖延。霍越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管家，命他用清查账目的名义，拿走所有店铺的灵石柜。第二件事，就是把事情告诉何景。
何景是没带好气的过来，听到霍越的话，简直不敢信自己的耳朵。
他走到霍越面前，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疑惑的问道：“霍越，你是发烧了吗？”
霍越侧头躲开他的手，认真道：“我是觉得这次你做得不错，好像没有我想得那么任性，懂得些大局为重。”
“停！”何景连忙打断她，“我可不懂什么叫大局为重，你也别跟我说这些，我一听这个就来气。”
霍越闻言笑道：“但就这次而言，我总说这个还是有作用的。”
何景道：“那是老子怕基业败在你手里。”
“所以明达商号就交给你了。”霍越走到何景身边，仰头看着他，“你只要守住基业就好。”
何景先是一愣，随即嫌弃的说道：“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以情动人不适合你，你还是想着怎么活下来吧。说这么多废话，等到你死了，商号不也是我的？”
霍越笑道：“商号本来就是你的。”
她说着就转身往院子外面走，满架子的蔷薇花苞在夏日中颤动。
何景在背后喊道：“你可别死了啊！”
霍越回头笑道：“好。”
她转过身，与门后的孙供奉一起离开何景的院子，回到花厅等候着离愁女的大驾光临。
日照朱楼，大多数正是精神抖擞，也有些人准备睡觉。
妓子们打着哈欠，泼出一盆盆胭脂水，没等胭脂水沟渠流向了远方，她们就趴在栏杆上睡着了。
王倦儿换了身平常衣裳，小心翼翼地走出花街柳巷，向坊市里的当铺走去。
她来到柜上问道：“今天是哪个奉行？”
这话一开口，伙计便知她是老主顾，笑着说道：“杨奉行。”
“他啊，也是见过几次了。”王倦儿轻车熟路的跟伙计走到当铺后面的暗间，等门口卷着帘子放下，便拿出袖里拢着的绉布包袱，“看看这些多少？”
山羊胡的杨奉行也识得这位熟客，打开包袱露出那些零零碎碎。
“我看看，金簪款式太老，没法子算工艺，只能给三百灵钱。”
“这耳环倒是太息国流行的新样，就是工艺实在差了些，也是三百灵钱吧。”
“灵石坠子紫得挺透亮的，给你算十三块灵石。”
杨奉行一件件看着这些小东西，手和嘴根本没有停下来，直到碰见一个白瓷瓶。他疑惑的拿起来，见上面有个塞子，就打开闻了一闻，问道：“这是修士用的丹药？”
王倦儿点头道：“是，我瞧着挺好的。”
杨奉行把瓶子放好，笑着说道：“这种丹药怎么能瞧着好不好？我们凡人根本看不出来，得去西市请人来看。这丹药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王倦儿道：“名字不大记得，我只记得这个值二十灵石，好像是叫朝阳散还是晚阳散什么……”
杨奉行闻言皱起眉头，“我怎么不大听说有这个丹药的名字？”
王倦儿敲了敲头，苦苦回忆着说道：“晖阳散？”
杨奉行道：“行了，我让伙计去西市请人，验货是真的，老规矩不收钱，假的你得出个辛苦钱。”
王倦儿点头道：“可以，正好先把别的东西账结了，我得早些回去。”
伙计听话这话立马拔腿向西面跑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个精瘦的老人才同伙计走进店门。他抬着下巴，一路目不斜视，架势很大的样子。
杨奉行听到动静连忙迎上去阿谀恭维，寒暄一阵后，他把手中的白瓷瓶送到老人面前。
“你瞧这个丹药，说是价值二十灵石。”
老人懒洋洋的伸出手，接过瓷瓶打开一闻，脸色瞬间就变了，质问道：“你这东西哪来的？”
“这丹药是一个熟客拿来的，她人还在这里等着呢。”杨奉行说完试探着问道，“这东西怎么了？有毒？”
老人合上瓷瓶，没好气的说道：“什么就有毒？这宝贝叫晖阳散，确实价值二十灵石，不过是二十高阶灵石。”
“二十高阶灵石？”杨奉行的山羊胡震惊得几乎飞起来。
老人哼了一声，说道：“二十高阶灵石都是往少了说，这玩意可是元婴老祖用的丹药，至少能卖出二十五六块高阶灵石。你说卖丹药的人在这？那就好办了，你先稳住他，我去城主府请人。”
杨奉行听得一愣一愣的，直接问道：“怎么就要去城主府请人了？这东西我们二十灵石收下不是更好吗？”
老人无奈的提醒道：“城主府不是失窃了吗？”
杨奉行惊道：“这是城主丢的赃物！”
“不是。”老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城主府的库房能有这样好的东西？要是有早给老祖们送去了。是偷了城主府库房的人留下了一瓶晖阳散！小城主负责这事，特意把那瓶晖阳散拿到西市给大家挨个看了，想找出线索来，却没有想到线索却在你这里。”
杨奉行听完有些发懵，只看着老人步伐矫健的走出了大门。
“稳住她，稳住她，稳住她……”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白鹿在花厅前来回踏步，展示自己曼妙身姿，想要征服这几个新面孔。
“供奉，城主命我来告知您和霍掌柜，今夜城主府举行宴会，邀请各界人士共赏荷塘月色。”
“城主府会开启大阵，如果两位觉得可以的话也请赴宴。”
一个中年管事隔着门向霍越和孙都升说道。
孙都升看向霍越，“你来决定吧。”
霍越笑笑，城主的共赏荷塘月色，说白了就是向他们吹风通气。太息国攻下磐宁府的消息传开，估计所有人都在关心，太息国接下来会不会转头攻打太昌国？
她知道太息国不会，可这与要不要去宴会无关，去宴会是向城主表明态度。
不过说起来，城主府开始大阵，而且宾客们都是修士，没准会比她在花厅等着更安全。
但这安全也就是一张纸，离愁女凶名显赫，同为筑基修士的孙供奉都很是忌惮，多几个人又有什么用？没准混乱中反倒更好下手。
霍越笑道：“谢谢城主好意，霍越心领了，但是府中有要事，恕小女不能赴宴。”
管事本就是照例做事，听到霍越的话也没做说客的意思，只转身告辞。
霍越走出两步，想要送他至门口，眼前却突然看到了一片红叶，又一片红叶，漫天飞舞的红叶。
“小心。”孙都升一道劲风挡在霍越面前。
风吹散了红叶，门口站着一个神情哀婉的茜衣女子，她扶着门框，看起来弱不禁风。
这一瞬间几乎在场的人都知道了她是谁，千里索命离愁女。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郎不归。”
她念着唱词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压在人们心上，似乎再走一步，心就要跳出胸口。
霍越看着离愁女逼近，却一步也走不了，她的心脏根本不能承受任何动作。
在周围打坐的四个练气修士，脸色涨成猪肝色，血从鼻孔中流出。只有孙供奉勉强能动，正吃力的朝她走来，却比离愁女慢上很多。
霍越咬得下唇出血，血也变得迟缓，怎么也不肯给她带来足以摆脱着这凝滞的疼痛。
那哀婉凄美的女子抬起手，似乎就要轻轻拍在她的身上，却突然停住了
霍越抬头看过去，只看见何景站在离愁女的身后，手里举着一把剑，紧着倒在地上，血从胸口不断涌出。
他嘴唇抖动，似乎要说什么，却淹没在这无边的缓慢里。
呼吸已经慢得停止了。
霍越看见了白刃与鲜红，牙齿不断的颤抖，她想掐住自己的手臂，她想扇自己一巴掌，她想要疼痛来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毫无逻辑又突如其来的梦。
这不可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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