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渊的外公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私塾先生,老先生教了一辈子书,整个人也文艺雅致,没有寻常老人上了年纪后的佝偻萎靡,肩正背直,一身的儒雅与威严。


    平常面对学子不苟言笑的文老夫子,此时看着沈姒却是毫不掩饰的笑容与满意,摸一把下巴处的银须,不住点头:“甚好,甚好。”


    “来,这一对红碧玺钏沈丫头你拿着。”


    沈姒看了眼崔季渊,见他微微点头,便上前接过。


    没有将这一对手钏直接交给素衣收起,而是就此带上,鲜红的颜色衬着白皙的手腕,显得十分好看。


    见她此举,老爷子面上满意之色更浓,暗自点头。只是又似想起了什么,眼底划过一抹黯然,若是渊儿父母尚在,今日想必……唉!罢了,罢了。


    吴氏注意到爹的反应,猜到是又想起了早逝的妹妹妹夫了,自从渊儿开始议亲,老爷子便时常想起从前,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只是上天不薄,她这外甥也可怜,打小便失了父母,好在如今也成家立业,娶得娇妻佳妇,也算是苦尽甘来。


    到底今天不是该神伤的日子,吴氏很快问及其他,小夫妻两过日子,府里的事可有的操心呢。


    文老爷子的情绪转的也快,只是一瞬的感慨罢了,看沈丫头虽在听吴氏讲话,却还是不时的关切看他,坦然笑道:“无须管我,看来老头子我是真老咯,不服老不行啊。”


    略叹一声,声音幽远,又道:“最近总是想起以前,想到渊儿他爹娘若是还在,看他娶得如此佳妇,定然欣慰有加。”


    “外公您这样夸我,我可要当真了”,沈姒打趣,“我可听准了,您是在夸我好呢。”


    “哈哈是极,沈丫头话听的明白,正是如此。”文老爷子被她这话一逗,瞬时什么感慨都没了,这外孙媳妇性子好!和渊儿正相配。


    屋里一时都笑闹起来,为这一老一少的逗趣欢乐。


    听着满屋的热闹,崔季渊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杯中荡漾的水波掩盖了眼底的暗芒,看她与外公舅舅一家谈的热烈,不自觉跟着缓平了心绪。


    午时两人在文家留了饭,一桌子荤素尽有,极为丰富。


    沈姒胃口好,也不拘谨,看着喜欢吃的便多吃些,不过有道白玉笋片,恰在崔季渊左手边过去一些,她看的眼馋,可是要是伸手过去夹的话,便得倾身挨着崔季渊,或者劳烦他旁边的大表哥。


    为难了一瞬,还是觉得使唤崔季渊会比较容易些,轻扯他的衣袖,待人眼神瞟向她,便不动声色的看向那道笋片。


    崔季渊目光随她一移,便知道是为何了,猜到她不便,也没觉得这么个小事有什么不能做的,没有犹豫的夹向那道笋片,并将其放在她跟前的小盘里。


    见他极为配合,且还没给她夹错,沈姒便也投桃报礼,替他夹了一筷子看他常吃的蒸鳜鱼,而后便心满意足地低头品尝想了许久的笋片,嫩嫩的脆脆的,极为爽口。


    她低头吃的专心,也因此错过了桌上其他人打趣的眼神。


    崔季渊到是毫不在意,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看她吃完,偶尔还替她夹几筷子补一补。


    这一顿饭可谓吃的在场之人都十分满意,尤其是文老爷子,见他们小夫妻两亲密无间的样子,还吊着一点的心彻底放下,这门亲事,没错。


    饭罢,两人便告辞回了崔府。


    沈姒回去不想坐马车,才一刻钟的路程,走回去也不是太累,至于外公舅舅还有舅母送的东西,让车夫驾马车带回去便是。


    于是便和崔季渊商量,表明她想走回去。


    崔季渊垂眸看她一眼,并未反对:“嗯,走吧。”


    说罢迈步向前,速度不缓不慢,总是在沈姒身侧。


    二人在街边闲庭散步般慢走回家,都是模样长的极好之人,难免惹人眼些,一路上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不过一看其中的小娘子梳着妇人发髻,便明白两人该是一家了。不由得感叹,到底算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谁也没埋没了谁。


    沿街慢走,路边不时有叫卖之声,其中卖糖葫芦的犹为突出。


    “糖葫芦咯,卖糖葫芦,两文钱一串哩!”来回几句,不停萦绕在街中上空。


    沈姒被叫声吸引了注意,这东西她许久未吃,记忆中的印象只觉得酸,这时来了胃口,自己给自己找补,觉得兴许现在已经不太一样了。


    反正也不急着回家,便停下稍等了等,让元湘去买上几串。


    等人回来,随手分了一串给崔季渊:“酸酸甜甜的,胜在开胃,且山楂还有助克化之效。”


    崔季渊不作反应,不太想接,他不喜欢吃糖葫芦。


    可等她将糖葫芦再次往他这边杵一杵,无奈也只好接了过来。


    罢了,权当是在他这先放着。


    “咦,这不是崔兄?”,背后响起一道声音,来人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街上碰到他,这几日不该正趁机在家中和娘子小意温存?


    崔季渊看向来人,是书院的同窗,也是他的好友,向沈姒介绍道:“这是许东华,许兄,与我是同窗。”


    沈姒含笑颔首,庆幸刚好吃完了一颗山楂,否则此时和人说话到是有些不雅了。


    许东华眼神一闪,露出惊艳之色,不由生出些羡慕,崔兄好看也就罢了,如今娶的娘子也是天仙般的人物,让他都不免冒上些酸气了。若不是家世上崔兄比不上他,他怕是连这唯一的优点都要没了……


    又一想,人家才华满腹,深得山长和先生们看重,即使不靠家中荫蔽,将来同样前途无量,又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但因为两人是至交好友,也只是闪过片刻念头,心里更多还是高兴,从前崔兄看着清清冷冷,如今娶妻,到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因此又笑着打声招呼,提醒过崔兄别忘了后日需得回书院,便不再打扰。


    两人看他走远,便继续往家走。


    沈姒咬下一颗山楂,吃的嘴巴鼓起,侧头对崔季渊道:“你去书院,可需要准备什么?”


    听她问起,崔季渊没有敷衍的立马说没有,认真思索过一会儿,才道:“没有,东西都是常用的,无需特意准备。”


    沈姒点点头,他既说没有,那她可就当真了。


    到了晚上,崔季渊看过书,待要回房,脚步凝了一瞬,对青山吩咐道:“将我从前常用的被子拿出来。”


    青山惊愕的张大了眼,才,才一天,公子就要和沈姑娘分床睡了吗?!


    崔季渊没管他的惊愕,径自回了内院。


    屋里,沈姒清点过明日回门的一应事物,见没有问题,也准备该要睡觉了。


    正打算让元湘去前院问问,崔季渊何时能回来,她也好算算要不要等他。


    不知道为何,她和他虽才见过几次,但两人之间并没有那种才相识的尴尬,反到能十分自然的相处。


    当然也可能是他还没对她表现过侵略性的一面,所以到现在为止,沈姒对他都还比较信任。


    元湘才出门没多久,一盏茶不到,再回来已是跟在崔季渊身后,只是不知为何脸色有些不好。


    待看到青山怀里抱的被子,沈姒了然,这丫头应该是觉得新姑爷不识好歹了。


    笑一笑,她到是巴不得,原本还犹豫要不要今晚从她自己的箱笼里拿一床出来,没想到到是他先做了。


    等丫鬟小厮都出了去,崔季渊暗自打量沈姒的表情,他原不觉此举有何不妥,可青山和她的丫头都对他此举表示诧异,甚至是生气,也明白此举该是不好的。


    可此时看她,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他加床被子,心底又莫名生出点烦闷的情绪。


    抿抿唇,压下心中的异样,轻推开窗,让凉风吹进来少许,可能是傍晚的雷雨有些闷吧,才让他觉得胸口发紧不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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