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云若灵已经一把掀开了所有被子,将两指搭到了傅沛白的手腕上,闭眼感受着对方的脉象。
脉搏急促,一息五至、六至......
津血不足,虚热内生......
不......不对......
云若灵倏地睁开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慌乱的去解开傅沛白的外衣,再然后是中衣,直到那白色的裹胸布出现在视线里,她才停下了动作。
怎么会......小白竟然是女子......
云若灵想到了对方之前的一言一行,纵使一身的伤也不曾掉过泪叫过苦,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女呢.......
震惊过后,她渐渐平静了下来,再看向傅沛白时,眼神复杂了许多,原来这就是小白的难言之隐,那为什么要假扮男子活得这么辛苦呢?
云若灵转瞬一想,忆起某日傅沛白和她闲聊时,说过自己一定要以正统的弟子身份入宗学武的事,或许这就是她不得已女扮男装的原因吧。
她轻叹了口气,仔细给傅沛白上起药来,上完药后,又把她的衣物都系好,盖上了被子,随后又复诊脉象,指下的肌肤发烫,脉搏也急促。
她发现傅沛白体内似乎有两股脉象,这次受伤所致的内伤导致虚火旺盛,而另一股脉象沉积体内有段时间了,寒气入体,两股脉象纠缠在一起,造成了傅沛白明明是发热却觉得冷的的情形。
把完脉,她收回手,一边往门那边走去,一边沉思着如何对诊下药。
门刚打开,陆晏冉就问道:“如何?”
“把过脈了,只是起了热病,无什么大碍,我去抓几包对症的药,一两天便能褪了热。”
陆晏冉眉头还是没有缓和下来,“是热病,为何他却直叫冷?”
云若灵心下纠结了片刻,解释道:“应该只是烧糊涂了,退了烧便好了。”
“好,你去吧。”
待傅沛白悠悠醒转后,就看得云若灵在榻前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身上的伤有重新上药之后的微麻感,无须多说,她便已经明白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她敛了眸子,沉默的盯着虚空。
“小白,你......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
傅沛白没有反应,像是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可云若灵却说了一句,“我会替你保密的。”
她蓦地睁大眼,想张嘴说些什么,嘴角却撕裂得生疼。
“你别说话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问我为什么还是道谢?都不必说了,我答应你替你保密,便绝不会说出去,以后你若再受伤,也不必瞒我了,知道了吗?”
傅沛白连连点头,心底无声的道着谢。
就这么,傅沛白再也不抵触诊脉和上药了,但也仅限对云若灵一个人,某天蒙岩提出来帮她上药,她脸一黑,生硬的说:“不用了,阿若替我上药就好了。”
蒙岩大眼一瞪,摸着下巴粗糙的胡茬,“你俩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我不放心。”
说完,他又狐疑的打量起面带笑意的云若灵来,试探性的问:“你......你不会是喜欢上这小子了吧?!”
云若灵这下彻底笑出声来,连傅沛白都没绷住,嘴角挂了笑,两人这幅模样,更让蒙岩坐实了心底的怀疑,他指着两人,满脸震惊,“不,不会吧,你两总不会已经在一起了吧?”
傅沛白闷笑,胸腔震动,咳出了声来,云若灵赶紧上前替她轻拍后背,她也没拒绝。
蒙岩看着眼前这一幕“琴瑟和鸣”的模样,颇受打击的坐到了凳子上,一脸难言,“不是,你俩,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们认识一个月都不到,再说了,小白,你才多大啊,你今年才十六吧,你知道阿若姑娘多大了吗,她整整大你四岁啊,你们这都隔着辈了,怎么,怎么能......”
云若灵和傅沛白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狡黠的笑意,起了打趣蒙岩的心思。
云若灵正了正神色道:“蒙大哥,你的意思是我年纪太大了,是个老姑娘了,配不上小白是吗?”
蒙岩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哪能啊,我的意思是...就,你们太突然了,我一下有点接受不了......我,哎......”
傅沛白还从没看过蒙岩这幅有口难言的模样,笑出了声,她又是闷咳了两下,说道:“好了,不逗你了,蒙大哥,我和阿若没在一起,也不可能会在一起,你就放心吧。”
蒙岩还是有点不相信,“真的假的?以前你可都叫她云姑娘的,现在阿若阿若的叫得亲热。”
云若灵敛了敛笑意,也跟着解释:“真的,蒙大哥,我和小白并无男女之情,我只是把他当成弟弟对待。”
蒙岩这下终于信了,他大手一挥,拍了拍傅沛白后脑勺,“好小子,你俩合起伙来逗我,我看你这精气神都恢复了啊,怎么,这就想去挑水了?”
傅沛白立刻缩回榻上,叫道:“哎哟,头好疼,蒙大哥,你打痛我了。”
用了多少劲蒙岩自己能不知道吗,他佯怒道:“你少装,你这小子我算看明白了,看着老老实实的,鬼心眼可多。”
这幅样子又是引得屋内几声嘻笑,直到门被打开,陆晏冉缓缓走了进来,三人才止了笑,恭敬道:“峰主。”
蒙岩使了个眼色拉着云若灵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傅沛白陆晏冉两人。
陆晏冉走近榻边,轻声的问:“伤可有好些?”
傅沛白这几日足不下榻,事事有人照料,除了外伤,内伤基本已经好了大半,说话都有气力了。
“好多了,多亏阿若这几日照料我,等好起来得好好谢谢她。”
陆晏冉走到窗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一盆花的绿叶,“你们近来貌似亲近了许多。”
傅沛白点点头道:“阿若人很好,虽然比我长了几岁,但我和她还挺聊得来的。”
毕竟对方现在是唯一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和对方相处起来不用再那么戒备和拘谨,能够完全放松的做自己,相处起来自然也就亲近了许多。
陆晏冉没再说什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放到了桌上,“这是玉凝膏,听闻有化淤去疤的作用,你可以试试。”
傅沛白眉毛微微上扬,有些吃惊又有些开心,急忙道谢:“那便谢过峰主了。”
陆晏冉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外站着的阿芙一看到自家峰主,就关心道:“峰主,这后山蚊虫也太多了吧,我们刚刚站了这么一会我全身就被叮了好多处,你有没有哪里被叮咬。”
陆晏冉脚步匆匆,“没有。”
阿芙敏锐的察觉到峰主似乎心情不怎么好,于是赶紧闭了嘴。
......
就这么日子一天天流逝,很快便到了八月中旬,傅沛白的伤基本已经好完了,只是鞭痕重的一些地方落下了伤疤,她没有用陆晏冉给她的药祛除掉这些疤痕,而是选择了将这一身伤痕留下来,她要留着这一身的伤,每日看到便警醒自己的报仇决心,而那瓶上好的膏药,她将其锁到了一个小匣子里,仔细保管着。
八月盛夏的朝泉峰并不算炎热,但近日来,傅沛白却还是时常大汗淋漓,因为白日她要跟着一群汉子在后院不远处的空地上修建新屋,峰上进后山的人多了之后,原本的屋子已经不太够住了,为了大家都住得宽松点,蒙岩便带头组织后院的男子修起新房来。
烈日当空,一众男子顶着大太阳站在空坝上忙活,傅沛白被安排了最轻松的活,刨去木头表面粗糙的皮,虽然简单,但一天重复下来,也是累人得紧,大滴的汗从她额头掉落,她一把抹掉,又继续干活。
坝上不少男人嫌热,要么赤着膀子,要么就是穿着一件无袖宽大的褂子,唯有傅沛白一人穿着里外两件,领口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也没说什么。
蒙岩放下了手里凿石头的工具,看了看日头,大声道:“好了,原地休息一会,要上茅厕就去,要喝水的也去,等会继续干,这几天抓抓紧,我给大家涨工钱!”
一众男子欢呼一声,小部分结伴回后院去上茅厕,剩下大部分人都坐在原地休息,傅沛白也寻了一处大石头坐下,大口喘着气。
这坝子太空,连块阴凉遮阳的地方都找不到,还好山上的太阳不算毒,但仍然燥热得很,她扯着胸前的衣襟给自己散热,还是不得劲,便又挽起了袖子,高高的捋到手肘之上,右臂一条数寸长的鞭伤疤痕印记便露了出来。
这下胳膊倒是凉快了一些,她拿过一旁的水壶正准备喝上一大口,听见不远处的蒙岩惊恐的大吼着:“你们,快点,把衣服都给我穿上!快点,马上给我穿上!”
傅沛白扭头看去,从后院那边的小路远远出现两个女子身影,一黑一白,正往这边走了过来。
可在场的男子有几个都是脱了上衣后过来做工的,现下哪里找得到外衣蔽体,他们神色慌张,手足无措。
“蒙哥,没,没衣服啊,怎么办?”
蒙岩也急得抓耳挠腮,他们这副样子要是冲撞了峰主这可如何是好。
傅沛白瞧了眼那快要走近的两人,腾的起身,冲到一个□□上身的男子身边,推了他一把,指着东边遥远的林子,“你们往那边跑,快点,别让峰主看见你们!”
蒙岩也一拍腿,“对对对,快,你们快跑,要是被峰主看见了,一顿板子跑不了的,快点!”
一声令下,几个男子猛地撒腿向东边跑去。
待陆晏冉领着阿芙走近后,只看得几个模糊的身影往东边跑远了,“他们怎么了?”
蒙岩脸上堆起笑,摸了摸鼻子,“回峰主的话,那几个做工偷懒,我罚他们跑几圈。”
陆晏冉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你们自己做自己的事,不用管我。”
闻声众人各自鸟作兽散了,虽然他们峰主只是个女子,但面对她时,总是有些望而生畏。
众人散去,傅沛白却没动,她一扫之前疲乏倦怠的脸色,眉眼都舒缓了开来,嘴角高高上扬着问:“峰主,你怎么来了?”
陆晏冉没回话,眼神落在了傅沛白露出的小臂之上,随后她便颇为冷淡的转了身,留下一句“你忙着吧”随即走远了。
傅沛白看着陆晏冉离去的背影,有些懵,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阿芙自然也瞧见了傅沛白手臂上的疤痕,语重心长道:“小白,峰主给你的药你没用吗?”
“啊,那个啊,我放着了。”
阿芙弹了弹她的脑门,无奈的说:“你啊,你知道那个药来得多不容易吗,峰主托了人快马去西域带回来的,她最不喜欢欠人人情,从不曾拜托别人去做什么事,这回欠人人情给你带来的药,你却用都不用,怎么叫人看了不生气?”
“这......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峰主又不会告诉你这药来得多不容易。”
傅沛白拧起了眉,随即急急的对着阿芙说道:“阿芙姑娘,你替我给蒙大哥说一声,我有事要离开一会,晚点回来”,说罢,她也不等阿芙答应,径直就往陆晏冉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她赶到后院时,不见陆晏冉人影,拉了个人问有没有见着峰主,那人指了个方向,于是她又大步跑去,最后来到了竹林小筑。
小院外面站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守卫,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她几步上前,喘着粗气道:“两,两位大哥,峰主,在里边吗?”
右边的守卫整整高了傅沛白一个头,他俯视着少年,沉声答:“在。”
“那能否行个方便放我进去,我找峰主有事。”
两个守卫立刻就伸手拦在了她身前,一幅凛不可犯的模样,“非峰主口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傅沛白赔起笑脸,“两位大哥,我是咱们后山的小厮,真的找峰主有事,你们放我进去吧,不然帮我通报一声也行。”
“不行,没有命令我们不能擅自离岗。”
傅沛白真是没办法了,正准备扯着嗓子大喊峰主,便听得院子最的木屋传来声音。
“让他进来。”
守卫听见命令,利落的收回手,给傅沛白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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