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戎开的是阿斯顿马丁,这型号白岐玉搜过,四百多万。
白岐玉没坐过这么贵的车,有些犹豫车门会不会有独特的开启方式,戚戎直接帮白岐玉开了副驾驶的门儿,不知是帮他解围,还是绅士风度使然,他看人坐上去,自己才上车。
白岐玉心中一暖:“谢谢戚老板……”
“喊哥就行。”戚戎失笑,“白天喊老板就算了,现在,我只是有幸比你年长的朋友而已。”
车载香水是大地系,像戚戎这个人一样,宽阔、可靠。
车库里地灯昏暗,戚戎看着后视镜倒车,二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暗中浮涌。
他见白岐玉愣着,又俯下身子,帮他系上安全带。
“虽然晚上不会查,但是为了安全,还是要系。”
14km的路程,晚上不怎么堵车的档儿,也开了四十多分钟:后段是山路,要爬坡,最高开三十码。
那一片是真的偏,路边杂草横生,凌乱树枝像伸出来的死人胳膊,路灯黯淡无力,整条路黑的让人心慌。
白岐玉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下一秒冲出来什么东西。
到无妄庄时,已经九点多了。
靖德一线的高端楼房,山景浩瀚,小溪环绕。
楼与楼间隔很远,远看着像一个个隐居山林的木屋,内里装潢却是现代化与生态化于一体。
白岐玉一进门就喜欢上了客厅的整面落地窗,窗外一串西式复古花园廊灯,原生态的小树林蒙着一片暖融融的金。
见状,戚戎打开了落地窗,让他出去逛逛。
“可惜山上凉了。夏天的时候最舒服,可以躺着读书。”
“不怕蚊子吗?”
“有紫外线诱蚊灯。”戚戎指了指林子里一只吊灯。
这里位于半山腰,快十月的档儿,尚有虫鸣回荡在山林。
灯下两把藤编摇椅,窝着抱枕和软毯,小木几上一本《理想国》、一本《局外人》。
白岐玉很诧异于戚戎竟然会看这些。
毕竟,他的工位上码着一堆“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漫步华尔街”之类让文艺青年看了就萎靡的书。
两人从《理想国》聊到柏拉图、无性婚姻,聊到王尔德和他的波西。
又聊到加缪的“充满了星光与默示的夜”。
“……现在,第一次向这个冷漠的世界敞开了我的心扉。”
男人低沉温厚的声音如大提琴咏叹调滑过,与青年的轻呓默契的交织。
视线相对,相视一笑。
在这片原生态的静谧感中,白岐玉在摇椅上轻轻摇晃着,听戚戎低沉的嗓音说话,觉得心里轻飘飘的。
后颈的鳞片、虎口的烫伤都不疼了,山风吹在身上凉的很惬意。
“我原先还疑惑,你为什么要买这么远的房子……14km的通勤岂不是要六点多就起床?”
白岐玉感慨地说:“但现在我明白了。这片景色,能让人忘记一天的疲惫。”
戚戎却摇头:“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超脱。买这里纯粹是因为大。可以装下我想要装的人。”
白岐玉下意识想问“是谁”,可这一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会不冒犯。
他很想问戚戎难道准备结婚了?
可这一年来的相处中,没见到有类似恋爱对象的男女出现。
别说早走了,戚戎的加班时长比组内任何人都多,这个工作狂对自己也是个魔鬼。
面前,戚戎露出一个略带怀念的笑容。
他垂下头,修长的手指捧起,温柔的抚摸着《理想国》硬皮封面的暗纹。
“男人不都是这样么。有了钱就喜欢买大房子,豪车……不顾是否方便或者实用。”
“很多年前,我被劈头盖脸的骂过好几顿,还是不管不顾的买了这里。现在,每次回想起来,我很庆幸自己的固执……”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戚戎从回忆中抽身,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扯远了。水凉了,我去倒点热的。”
戚戎有些狼狈的起身,白岐玉看着他的背影,虽然不知道关于这栋房子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理解。
过去的痛苦,现在的痛苦,每个人身上都有。
难得与友人度过愉快时光的夜晚,就不要让旧事的阴霾搞砸一切了。
等戚戎端了热蜂蜜水进来时,白岐玉竟抱着软毯,在摇椅柔和的摇晃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戚戎不忍失笑。
他在白岐玉面前蹲下,轻轻去碰他的头发。
花园廊灯温柔的垂着氤氲的暖光,也给白岐玉蒙上一层金色,比起一般人来略小的脸庞白皙美好的不可思议,像橱柜里最名贵的收藏品。
“这么没防备心?知不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就这么睡着了?”
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猛地收回手,把蜂蜜水放在小木几上,离开了。
白岐玉睡了很甜的一觉,醒来时,看着山风中摇曳的树影,一时不知今夕何年。
“嗯……”
“醒了?”
“几点了?”白岐玉茫然的眨眨眼,戚戎正坐在他对面的躺椅,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翻过一页书。
“十点半,你只睡了半小时。”戚戎笑着看他,“这么累?我一回来,你就睡着了。”
白岐玉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一时嘴上没把住:“可能加班加多了?”
戚戎无奈的看着白岐玉:“进屋去睡,别感冒了。”
“因为感冒就加不了班了?”
“你这张嘴……”戚戎忍不住笑了,“从来不知道,你私下里这么牙尖嘴利。”
“对不起,”白岐玉眼睛弯弯的,“饶了我吧,戚哥。”
戚戎看着他的笑脸,怎么说得出指责的话来呢。
白岐玉是组里年纪最小的,可他一言一行向来有礼得体,整个人绷得很紧。
从来没有人对他过高要求,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上这么紧的弦。
一年来,戚戎从未见过他这般发自真心的笑。
……原来,白岐玉笑起来是这幅模样啊。
像一朵细白的月下之花,纯净,纤细,那样叫人怜爱。
——
客房位于三楼,浴缸带冲浪系统,戚戎教白岐玉几个按钮的功能。
看着白日威仪逼人的男人,挽起袖子帮他换水,白岐玉心里一片柔软。
或许……或许是被恐惧逼得精神太过紧绷,这样难得温情的一幕,让他的心浅浅的悸动着。
他漫无目的的想,戚戎是那种很适合过日子的人。他很好。
这个觊觎上司的想法让白岐玉吓了一跳,他深吸几口气,脸却还在发烫。
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吧。
“戚哥……戚哥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戚戎动作一顿:“我是无神论者。怎么突然说这个?”
“前几日老马和我说出马仙很厉害,我也想找人看看……”
谁知,戚戎厉色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信这个?”
说这话时,他眉头紧皱,像是十分厌恶。
“那些什么仙家的……你真信狐狸黄鼠狼能做到现代医学做不到的事?利用绝望的人无计可施的心理骗取钱财,实在是恶劣至极。”
没料到戚戎如此抗拒这个,白岐玉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
“我就随口一说……”白岐玉斟酌语句,“戚哥是,之前被骗过?”
意识到失态,戚戎定了定心神,才说:“不是我,是我一个远方叔父。”
“他去年过年那一会儿查出了胃癌。虽然手术很成功,但在鬼门关走过一圈儿,人就变得患得患失、信奉神鬼了起来。”
“一个骗子就趁虚而入,说吃‘太岁’可延年益寿,包治百病。偏偏正好有人卖,骗了一大笔钱。”
太岁?
白岐玉突然想起来,前几日马路上也总有人神神秘秘的到处找人推销,就是什么“太岁”的。他当时还疑惑这能骗到谁。
“……那最后结果呢?”
戚戎冷笑:“结果是好的,八十有五了,一直没复发。”
“但是,这种充其量买了让人心安的东西,没吃坏人就不错了……癌症不复发,不都是现代医学的功劳吗?”
“说的是……”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白岐玉突然脑中闪过什么:“我之前听凌霄说过,你这位叔父,是不是那位现代工艺美术大家?扈亭茅,扈先生?”
“是。”戚戎颔首,他有一位美术界大拿叔父的事儿在公司不是秘密。
白岐玉终于想起来,那天医院门口遇到的,被厉涛歌“认错”成白岐玉的老人是谁了。
“世界可真小,”白岐玉感叹道,粗略的说了这一则乌龙,“不过扈先生看着气色很好,你不用多操心……”
“承你吉言。”
见浴缸放满了水,戚戎道了晚安下楼。
天色不早,白岐玉泡了不到半小时,就冲了冲上床了。
戚戎很贴心,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他陷在柔软的绒被里,很快就睡着了。
然后,铃声大作。
山间静谧的夜空,响起了四面八方的铃声,是那种刺耳、尖锐又贯彻性极强的防空警笛。
一遍,两遍,如催命的哭嚎,包围了这栋小楼。
白岐玉几乎是铃声响起的同时惊醒的,他环顾四周,发现还在戚戎家里,心中侥幸的想:或许,与撞邪无关呢?
他踩着拖鞋出门,在楼梯口撞上了戚戎。
戚戎似乎还没睡,一身休闲服。
“戚哥,怎么回事?”
奇怪的是,戚戎一言不发,以一种审视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白岐玉。
走廊很暗,白岐玉只能看到他面无表情的神色与敏锐的视线,他不舒服的后退一步:“戚哥?”
“就这么喜欢他?”
他?是说睡衣么?
白岐玉身上的睡衣是戚戎借给他的,还带着吊牌,说是买小了,一直没穿过。
白岐玉就按吊牌价转账给戚戎了,后者不收,他准备过几天给他现金。
“还行?挺好的。”
戚戎神色不明的“嗯”了一声,然后上前一步,抓住白岐玉的手,强硬的带着他往楼下走。
“戚哥?我们这是去哪儿?”
“跟我走。”
他们下了三楼,下了二楼,又朝前门走去。
大作的警铃还在响,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愈来愈大,愈来愈近,然后又远离、蔓延……
响的白岐玉心神不宁,愈发不安。
出了门,是一片青石板道,两侧修葺整齐的园林漆黑一片。
戚戎以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势带着他笔直朝前走。
他的步伐大,白岐玉穿着拖鞋,好几次差点绊倒,力气也很大,大到白岐玉挣扎竟丝毫不动。
“慢点儿……”他又一次差点摔倒,青石板路走的他脚很疼,“到底是去哪儿啊?”
突然,戚戎停下了。
“到了。”
“啊?”
白岐玉仔细看去,前面好像是……
一片湖?
无星也无月的夜晚下,漆黑的湖水静谧的躺在那里,只有风带来的潮湿气息提醒人们他的存在。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
戚戎仍不做声。
白岐玉心中警铃大作:这东西……真的还是戚戎吗?
“戚戎”还要拉着他往前走,他都听到一只脚迈进湖里了,于是,他猛地蹲下身子,在“戚戎”没反应过来的档儿,狠狠踢在他脚踝上。
趁着“戚戎”踉跄,他顾不得拖鞋了,光着脚就朝前跑。
“救命!”他喘着粗气,奋力喊道,“有人吗!救命——!”
周围,隐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人声。
男人,女人?或者二者都有。
甚至老少混杂,以无法辨别的音量,说着含糊而难以辨别的话。
仔细听去,那些语句似乎有某种含义,又似乎是疯子呓语,无法分辨个中语法与逻辑。
不能听,不能去想……白岐玉紧紧捂上耳朵,厉涛歌和他科普过,那些东西的声音,即使一点也可能致人疯狂。
踩上砂砾,脚底出了血,每一步都钻心的疼,可恐惧驱使他无法停止。
他终于冲进了别墅门口,大力关上门,又搬了小沙发档上。
他瞥了一眼门外,“戚戎”还没有追来,赶紧朝楼上跑去。
“他”又找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在戚戎家里,可能距离确实起了作用。
白岐玉冲到二楼,摸着墙壁找到主卧,用力砸门。
“戚哥你醒醒!戚哥!”
无人回应。
该死……戚戎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那么好的人,在这个陌生城市里,难得的温暖了他,他不能害了他……
白岐玉拼尽全身力气砸门,带了哭腔:“戚戎!醒醒!……你醒醒!戚戎!!”
门猛地开了。
看到一身睡衣的高大男人,白岐玉忍不住捂住心口:“太好了,你没事……”
“怎么了?”
白岐玉拉着他朝外走:“快去车库开车……”
可他没拉动。
白岐玉回头,戚戎定定的站在黑暗里,神情莫测:“你怎么这么害怕?”
“等我以后给你解释,现在很危险,我们赶紧跑……”
戚戎突然抱住了他。
宽阔有力,可很凉,凉的像石头。
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白岐玉无比诧异的去推他:“现在不是时候,你等会……”
随即,戚戎揽他腰的胳膊不安分起来。
他轻车熟路的摸到他的腰窝,侧过脸,很亲昵的亲了一下他的侧脸,然后是鼻子,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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