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这可是好宝贝。”
“感受到上边的灵力没?不枉我们跟踪这小子那么久。”
“大哥,那小子怎么办?”
这话说完,三道视线都朝着青年投来。青年吐了一身血,踉跄往后退,偏偏身后是断崖,退无可退。
阴沉着脸,眼神狠毒的修者睨着青年,冷冷道:“杀了吧。”
青年又惧又怕,哆嗦着怒道:“你们、你们别欺人太甚!那宝物给你们就是,你们放、放我走,不然……”
“啰啰嗦嗦的烦死了。”魁梧修者不耐烦打断。
他手持长剑,剑身折射着泠泠寒光,刃尖直指青年。
青年脚软得站不稳,根本挡不住炼气二层修者的攻击,只能眼见利刃袭来,毫无还击之力。
“叮——”
一声颤鸣划破空气,剑尖尚未碰到青年,便被尽数折断,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气焰张狂的修者们一下惊慌起来。
“谁?”
“我等无意惊扰前辈,还望前辈见谅,我等这便离开。”
“快走快走!”
他们意识到对方绝不能招惹,连青年都顾不上了,争先恐后往山下跑。
只是没跑出几步,数道利光轻易割破他们喉咙,身体也霍然砸倒在地。
花纹木雕失去依托,随之往下坠。
青年骇然看着,赶不及过去接住花纹木雕。只是花纹木雕也没如预料般砸碎,它在落地之前,先被一只手接住了。
那只手手掌宽厚,青年顺着手往上看,见来人身形高大,戴着兜帽,浑身气势凛冽迫人,令人不敢触犯。
与他满身慑人气势相违和的是,他托着那花纹木雕的动作格外轻柔,仿佛托的不是木雕,而是易碎的宝物。
宴凛垂眸注视着手中的木雕,指腹反复摩挲那截熟悉的小尾巴,脑中万千思绪翻涌不休。
他确定这的确是林幽雕刻的。难道,林幽还活着?
但怎么可能,玄均亲眼目睹林幽与九婴坠入幽林洞府同归于尽,他还找到了林幽的尸骨。况且林幽身受反噬之力,没有九婴,他也活不长的。
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他又是怎么避开搜寻的,怎么离开幽林秘境的?
强大如宴凛,也想不出问题的答案。
但无论答案是什么,当务之急显然是先找到花纹木雕的主人。
如此想着,宴凛转身面对青年,托着掌心的花纹木雕,轻启薄唇问道:“这东西,你从哪得来的?”
傍晚时分,暮色降临,只剩远处天边残余的晚霞,洒下稀薄的光亮。
凌霄城顺兴街尽头,坐落着富丽堂皇的宽阔宅邸,上书“郑府”二字。
大门两侧各站着名守卫,仗着四下无人,姿态松散,直到街那头响起嘎吱嘎吱的车轮声,才迅速挺直了腰杆。
没多久,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府邸门口,从上边走下来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
男人名叫郑广,是凌霄城地下拍卖行的掌柜。他身后还跟着位老者,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周围,没察觉什么异象,这才跟着走进郑府。
郑府极为宽广,庭院内装饰着假山、园林,往来的仆从见了郑广纷纷恭敬行礼。
二人经过前院,一路径直走进内院。
还没进内院,老者忽然察觉到什么,身形一闪挡在郑广前面,小声警惕道:“有人。”
郑广吓了跳,心弦立刻紧绷起来,脑海开始过滤最近招惹的仇家。
二人小心进入内院,发现院中站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身着黑衣,戴着兜帽,眉眼极冷,浑身透着让人生畏的气势。
老者自然听说过聿渡山那位神秘修者,他还曾去观战过,最后得出结论,此人绝不能招惹。
“前辈。”老者背脊发凉,边恭恭敬敬道:“不知前辈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要事?”
郑广闻言一惊,眼底也是畏惧居多。
老者修为已至筑基期,是他重金请来的高手,整个凌霄城难逢敌手,平素性情更是傲慢,他还从未见老者对谁这么恭敬过。
宴凛并不关心他们在想什么,将那花纹木雕取出来,问:“这是你们售出的?”
郑广仔细瞧了瞧,一眼认了出来,这木雕正是他亲自交手的,因此惊惶不安道:“是。此物……可是有什么问题?”
宴凛这才拿正眼看他:“木雕的主人在哪?”
“这……这我也不知啊。我们拍卖行向来不问这些,只要东西有用就收。”
他表情诚恳,显然没撒谎。也正是如此,地下拍卖行的生意才会那么好。
宴凛却对这答案极其不满,强大的威压顷刻压来,郑广和老者脸色骤变,连半秒都没撑住,便扑通跪到了地上。
“想好再回答,我可没什么耐性。”他嗓音很沉,裹挟的戾气和杀意几乎不加掩饰。
郑广额角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滴,整个人被无形的恐惧密密麻麻笼罩,他见老者死劲暗示自己,再不敢有丁点隐瞒,事无巨细道:“不敢欺瞒前辈,那人我的确没见过,他蒙了面,连声音都作了伪装,显然有意隐瞒身份,我猜测,这木雕应该不是他的。他交易完就匆匆走了,但我注意到,他声音有点结巴,手背上还有颗黑痣,脚步很轻,应该也是位修者。”
宴凛微敛眉,显然心情不太好:“能找到人吗?”
郑广本想说,人海茫茫,这点线索哪找得着,但接触到宴凛冰冷危险的目光,又顷刻改了说辞,硬着头皮道:“能、能。您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寻,一定把他找出来。”
宴凛没再多说什么,交给郑广张传讯符,命他寻到那人后,立刻传讯过来:“若寻不到那人,你也没必要留了。”
他丢下句狠话,身影旋即消失于原地,竟寻不到半点踪迹。
“此人绝不能招惹。”老者神情凝重,无比忌惮道。
郑广跌坐在地,一时欲哭无泪。后悔不该与那人交易,平白摊上这烫手山芋。
*
楚宥并不知道木雕的事,他这大半个月都在清风派,每日不是接送孩子,就是做饭、修炼,没什么新意,倒也过得挺充实。
这日下午学堂无课,楚宥忙完,见辛与和皓皓都很无聊,就提议陪他们玩游戏。
听说爹爹陪玩游戏,辛与和皓皓都特高兴,瞬间精神起来,蹦蹦跳跳跑到院子里,说要玩摸瞎子。
楚宥自然答应,将游戏场地划在院子里。
三人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先抓人,最后辛与输了。
楚宥用黑布给辛与蒙上双眼,他和皓皓则迅速跑开。这游戏楚宥要认真玩,辛与和皓皓绝不可能抓到他,所以偶尔他也会故意放水。比如假装弄出很大的声响,比如装作不小心从旁边经过,被小孩一把抱住。
两个小孩不知道爹爹放了一大海的水,玩得特别开心,笑声远远传出了院子。
木青鸢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幕场景。无虚峰处处冷清,也唯有楚宥这里,透着截然不同的暖意。
“木师姑!”“木师姑。”
两个小孩先见到木青鸢,立刻往院门边飞奔过去,笑容灿烂,显然和木青鸢很熟,也很喜欢且亲近她。
木青鸢一手接一个孩子,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现出笑意,将手里提的糕点递给他们。
辛与和皓皓早闻到糕点香味,立刻伸手接过来。
“是茯苓糕,还有玫瑰酥!”两个小孩顿时眼睛都亮了。
楚宥摘下蒙眼的黑布,笑看着这幕,道:“还不谢谢师姑。”
两个小孩嘴都特别甜,立刻道:“谢谢木师姑,木师姑最好了。”
“嗯嗯!除了爹爹,我最喜欢的就是木师姑。”
木青鸢脸上笑意更浓,当年楚宥照顾两个孩子忙不过来,她便常来帮忙,可以说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自然十分疼爱。
“就你们嘴甜。”楚宥好笑道,边让两孩子拿着糕点去一边吃。
等辛与和皓皓走了,他看着木青鸢,笑问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去青阁找过我,是有什么事吗?”
“的确有事。”楚宥之前去青阁时,木青鸢没在,本来还准备改天再去的:“师姐,坐下再说吧。”
木青鸢道了声好,跟着楚宥走到石桌边坐下。石桌是楚宥后来砌的,旁边是棵枝叶繁盛的桃树,气氛颇为幽静怡然。
楚宥没拐弯抹角,直入主题道:“三日后就是宗门试炼,不知师姐到时是否会去?”
木青鸢如实道:“师尊还没找我说过这事,不过以往宗门试炼都是我和钟师兄随同,这次应该也一样。”
这事楚宥其实知道,他看过原文,知道木青鸢会去参加宗门试炼,因为在原文中,这是最为关键的剧情。
《蚀魂》前面三十章,讲的都是女主木青鸢如何获得机缘、如何修炼突破,但从第三十一章,也就是木青鸢进入试炼之地、遇到男主后,画风陡然变了,从刚开始的女主修仙升级爽文,变成了狗血无脑追妻火葬场文。
读者对这转变消化不良,纷纷发评痛骂作者,但架不住剧情太过狗血精彩,不少人还是坚持了下来。
进入试炼之地后,木青鸢起初还是一心修炼,和男主没什么感情戏。但一次意外,他们遭遇了妖兽袭击,人都走散了,只剩她和男主,木青鸢还身受重伤。
男主没办法见死不救,不知从哪采来灵药,称他在医术上见过,疗伤很有效。
木青鸢信了,将那灵药服下。
男主说的没错,灵药的确效果奇佳,她伤势很快恢复,但却引来更大的灾难。
这也是被无数读者吐槽过的无比狗血的梗——服下灵药后,将会死心塌地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
想到这,楚宥不由叹了口气,能写出这种狗血梗的作者,再设定个服下能让男人产子的灵药,似乎也不足为奇。
木青鸢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男主,那之后,她不顾一切地疯狂爱上了男主,也开始了之后一系列悲惨的遭遇。
修为被毁,被男主肆意折辱,与师尊断绝关系。
她本是天之骄子、万人瞩目的存在,最后却落得那般凄凉下场,而这一切,都因试探之地那朵毫不起眼的白色小花而起。
“师姐,若是师尊让你去,你能拒绝吗?”楚宥实在不忍心师姐变成原文那样。
木青鸢有些惊讶:“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楚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语气急切道:“我都是为师姐好,你能先答应我吗?我会跟师尊说,由我和钟师兄一起前去。”
“你这么急作什么?我只是奇怪。好,我答应你,又不是什么大事。”
木青鸢说的随意,楚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眨眨眼问:“就这样?”
师姐就这么答应了?他就这么改变原文剧情了?
楚宥有点懵,他还以为师姐会坚持去,毕竟书里总会有股神秘力量作祟,推着剧情往原来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楚宥又有些不放心了。师姐现在是答应了,难保后面不会发生什么事,将剧情重新推回原位。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师弟,你没事吧?”木青鸢担忧问,总觉得他不太对劲。
楚宥摇摇头,表情还是心不在焉且忧虑重重的。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师尊定下,由他和钟师兄前往试炼之地,才稍微好转。
他这么谨慎是有原因的。
原文中,木青鸢是后来进入幽林秘境,服下雪灵果后,才恢复清醒的。
但现在雪灵果被他摘给宴凛吃了,也就意味着,剧情一旦重演,木青鸢会一直疯狂爱慕男主,再也醒不过来。
无论如何,楚宥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2.
巳时,黔城街道热闹非凡,两侧摆满各式货品,商贩兜售声络绎不绝。
街道那头,随着行人走来两道身影。他们皆着浅色衣袍,束着发冠,浑身气势不凡。旁边行人都禁不住往那边看,一眼认出那是义枋门的仙师。
在这小小黔城,义枋门无疑是尊崇且受人敬仰的存在。尤其渔村一事后,义枋门威望较之前更胜。
荃坤感受着周围投来的钦羡目光,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很得意。这也是他时常主动下山收购灵草的原因。
“荃师兄,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他身旁的师弟却不喜欢被注视,小声催促。
荃坤暗自不悦,还是道了声好,加快脚步走出人群。
义枋门距黔城并不远,二人施了道疾行符,很快抵达宗门。
“荃师兄,你修为又精进了?”师弟惊讶道。
荃坤矜持颔首。他用两块中品灵石买了颗聚气丹,服下后,修行顺畅无比,也就是这几日,应该可以突破至炼气八层。
师弟的赞叹让荃坤很受用,他故作高姿态地指点了几句,见师弟连连点头,心情更是愉悦。
但这份愉悦在进入义枋门后戛然而止。
向来热闹的义枋门此时一片静谧,周围更连道人影也看不见。
师弟小声问:“师兄,这……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荃坤没回答,他心头陡然涌起危机感,察觉不妙迅速转身想逃。
只是刚转过身,面前就倏然出现道人影,将他去路堵住。
“往哪跑啊?”叶雪从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感知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可怕威势,荃坤脸色煞白,一下跌坐在地。
“啧,我有这么吓人吗,你这样我会很受打击的。”叶雪从边嘀咕着边将荃坤拎起来。
大厅内,宋掌门脸色难看地靠边站着,不时偷觑一眼站在正中的身材高大的男人。对方实力很强,让他生不出反抗之心。
荃坤被随手扔进大厅。
叶雪从拍拍手,似乎有些嫌弃,边好心提醒:“我家主人脾气可不大好,问你什么,最好老实回答,知道吗?”
宴凛瞥了眼叶雪从。
叶雪从立刻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会乖乖闭嘴。
宴凛将那花纹木雕取出来,荃坤小心抬头看了眼,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一时贪婪私藏储物袋,哪料到会招来这样的大人物。他不敢欺瞒,当下将一切都交代了。
宋掌门闻言恼怒不已:“荃坤,楚道友他们好心相助义枋门,你怎能做出这种事?你将门规置于何地?”
荃坤嗫嚅着唇,一句话不敢反驳。
宴凛并未理会他们,此刻还沉浸在荃坤说的那些话中。
所以,这花纹木雕是楚宥的?
“楚宥……”宴凛低声喃喃。
他记得那人,尤其是那双像极了林幽的眼睛。只是除了眼睛和声音,那人跟林幽一点都不像,更何况他还是司澜的弟子。
容貌和声音可以伪装,修炼功法却是没办法伪装的。魔修修炼的功法大多激进危险,当初林幽的功法也是如此,但楚宥则不同,他身上涌动的灵力很纯净,他不可能是魔修。
宴凛摩挲着手上的木雕,脑海闪过楚宥那双璨若星辰的眼眸,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秘境内,林幽身上的确有很多秘密,他说自己是散修,但宴凛派手下去查,却无一人知晓林幽,他更像是凭空出现的。除此外,林幽知道的还很多,比如玉兮雪山的雪灵果,这事连宴凛都不知道。
他不禁开始想,林幽拉着九婴坠入幽林洞府真的是意外吗?他既然知道雪灵果,又怎会不知道幽林洞府。
可若真是如此,林幽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答应过,会等自己出关的。
叶雪从眼看着宴凛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有些摸不着头脑,压低声音问:“宗主,您没事吧?”
从幽林秘境出来后,宗主一直很不对劲。
叶雪从和他一块长大,却从没见他这么疯狂偏执过,不仅将那具尸骨放在寝殿夜夜同眠,更带着引魂灯四处寻那未必存在的灵魂。
宗主从没提过那具尸骨是谁,但叶雪从大概也能推测出,那应该是宗主心爱之人。
叶雪从没想到宗主还会爱上一个人,毕竟在这之前,宗主更像块无欲无求的冰雕,那么多美艳的魔修送上门来,也没见他动过心,活得可说是十分无趣。
哪知道越是无欲无求的人,情根深种时越是疯魔。
他有种直觉,若是找不到那人,宗主可能会一直这么疯下去。
就是不知道这个楚宥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和那具尸骨又有什么关系。
“没事。”宴凛低沉的嗓音响起:“去清风派。”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了。
叶雪从连忙追上去:“啊?去清风派干嘛?宗主,您可别冲动啊。”
清风派作为修仙界第一宗门,又有雅风仙尊坐镇,魔修是万万不敢踏入的,尤其是身为魔尊的宴凛。
他踏入清风派,效果无疑等同宣战。
好在宴凛也没准备大摇大摆地进去,而是悄然隐匿了身份。
只是他们并未在清风派找到楚宥,而是遗憾得知,半个时辰前,楚宥和钟胥南便带领清风派众弟子,前往了试炼之地尼兰山脉。
*
尼兰山脉位于妖兽之林腹地深处,只能通过传送阵进入其中。
里面妖兽众多,还有各种珍稀灵药,修者进去既有无限机遇,也伴随着危险。
宗门试炼每三年一次,往往死伤不少,但能成功走出来的,修为无不大幅提升,也正因如此,才吸引着各宗门前来参加。
楚宥和钟胥南带着清风派弟子抵达传送阵时,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宗门弟子,腰上都系着块附着灵力的木牌,那是传送阵的通行牌。
没有这块木牌,是进不去尼兰山脉的。
见到楚宥和钟胥南,人群中响起一片嘈杂声。女修们交头接耳,小声说着什么,脸颊和耳垂都泛着红。
不怪她们大惊小怪,实在是楚宥和钟胥南都太过出挑。尤其是楚宥,肤白如玉,眉目似画,往那一站,便将旁人映得失了色彩,站在他旁边多少有些自惭形秽。
楚宥见惯不怪,习惯了这样的注视。他视线掠过人群,很快从其中找到了男主殷荇之。
殷荇之是观云阁少阁主,气宇轩昂,与他一同参加试炼的还有几名观云阁弟子。
在清风派到来后,他一直在往这边看,似乎搜寻着什么。
楚宥目光了然往后,在沈婉身上落了下。
沈婉此时也正含情脉脉注视着殷荇之,两人目光交缠,散发着一股黏腻感。
但这也很正常,毕竟殷荇之和沈婉本就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
原文中,若不是木青鸢一直纠缠不休,殷荇之也不会被迫娶她,导致和沈婉分开。
不过站在上帝视角,楚宥对这两人却没半点好感。
原文中,殷荇之明明是为了宗门利益才娶的木青鸢,却将过错都推到木青鸢身上,借此对她百般折辱,后来更当着木青鸢的面,和沈婉卿卿我我,行为实在够渣。
在这点上,沈婉也不遑相让。
她为了提升修为、和男主在一起,明明不喜欢男二,却还是欺骗了他的感情。嫁给男二后,更是设计夺走男二至宝,害死男二爹娘,可谓阴狠至极。
没有木青鸢的打扰,殷荇之和沈婉应该能顺理成章在一起,楚宥对此很满意。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最好还是饶过木青鸢和男二,互相祸害去吧。
想到这,楚宥又看了眼男二,发现对方也正在看沈婉,发现沈婉一直注视着殷荇之,表情满是失落。
楚宥扼腕,有点恨铁不成钢。
“时辰已到,还请各派清点下人数,若是没问题,这便出发了。”钟胥南率先开口道。
各宗门闻言纷纷称是,立刻开始清点人数,确定没有问题后,则依次进入传送阵中。
传送阵下一次开启,便是三个月后了。这也意味着,他们至少要在尼兰山脉待上三个月时间。
各宗门依次走进传送阵,身影很快消失在原地,到最后只剩下清风派。
楚宥和钟胥南对视一眼,带着众人准备踏入传送阵。
但就在踏入传送阵的前一秒,一道焦急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等、等一等,还有我,我也要去尼兰山脉。”那是个身着黑衣的少年,身材挺拔,相貌俊朗。
众人当即顿住脚步,转身往后看去。
少年身影由远及近,很快站在众人面前。
钟胥南看着眼前少年,觉得面生,问:“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少年呈上木牌,自我介绍道:“我叫萧骋,是忘忧阁的弟子,此次门派只派了我来,路上遇到点意外,所以来晚了。”
钟胥南检查了下木牌,确定没问题后,将其还给萧骋:“那你随我们一同走吧。”
萧骋自然道好。
钟胥南转身往前走,发现楚宥还愣在原地,不由奇怪问他:“怎么了?”
楚宥没说话,他视线还定格在萧骋身上。在看到萧骋后,他一直是这幅惊诧怀疑的表情。
因为眼前的人,和宴凛长得一模一样,无论是身形轮廓,还是五官相貌。只是比起宴凛,萧骋更加年轻,也更加温和。
他有刹那,怀疑萧骋是不是宴凛假扮的。
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堂堂魔尊为何会假扮成个小门派弟子,还来参加宗门试炼,这不符合常理,相信宴凛也没这么无聊。
除非……
除非他身份暴露了。
萧骋好奇看着楚宥,表情看不出半点破绽,不解道:“师兄,你为何一直看着我?我长得很奇怪吗?”
“没有。”楚宥听着熟悉的声音,一阵心慌意乱,连忙收起视线,含糊道:“我认错人了。”
他说完不敢多看萧骋,连忙叫上钟胥南走了,却没注意到,身后萧骋眼底倏然划过的一抹亮光。
他目光如跗骨之蛆纠缠在楚宥身上,似是要透过这幅皮相,看进他灵魂深处。
众人踏入传送阵,只觉眼前一黑,如同经过长长的黝黑甬道,等再睁开眼时,已经出现在尼兰山脉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处幽谷,地势较为平坦,地上的传送阵在完成任务后,便悄然隐匿无踪,只有等到三个月后,传送阵才会重新开启。
楚宥打量着四周,幽谷之外是连绵起伏的高山,树木茂密,暗藏着无数危机,甚至能远远听到妖兽的吼叫。
此次进入尼兰山脉的有数百人,除了几个带队的,其他都是炼气期或筑基期,人员太多难免行动不便,为此大家很快分头行事。
同一宗派的人基本一起行动,也有人数少的,便几个宗派一起行动。
清风派来的弟子最多,有十多人,楚宥和钟胥南也决定分开行动,至于跟着谁,则全凭自愿。
众人大致分了分,变成两个约莫十数人的小队。
等到人员分完,还站在原地的萧骋就显得非常突兀了。
于连微不知为何,本能不喜这个叫萧骋的,觉得他看楚师兄的眼神不对劲,于是语气透着不善问:“你怎么还在这?”
萧骋理都没理她,目光有点无助可怜,看着楚宥道:“楚师兄,我一个人来的,不认识他们。我能跟你一起吗?”
楚宥还没说话,于连微先不满道:“刚才那么多宗派,你随便选一个加入不就行了,干嘛非跟着楚师兄。”
萧骋斜睨了她一眼,仿佛在问“与你何关”。
于连微察觉到了,怒指着萧骋,气得更加厉害。
“连微。”楚宥头疼,语气带着点责备道。
于连微知道自己逾矩了,小心看了看楚宥,乖乖站在一旁没再说话。
她看楚宥的眼神含着浓浓爱慕,丝毫没有掩饰,其他弟子见状也不奇怪。毕竟于连微喜欢楚宥的事,清风派大多数人都知晓。
楚师兄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谁会不喜欢呢,只是大多数人被拒绝后就放弃了,唯独于连微越挫越勇,声称她喜欢师兄是她的事,与师兄无关,楚宥闻言也无话可说。
为了于连微,卓戈也选择跟着楚宥。
他站在一众弟子中,将于连微倾慕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盯着楚宥的目光顿时愈发阴冷。
他爱慕于连微多年,可不管怎么示好,于连微都没多关注他一眼。而他求不来的,楚宥却唾手可得。
思及此,卓戈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握成拳。
正在这时,楚宥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随我们一起吧。”
对方实在太像宴凛,楚宥放心不下,觉得还是留在身边更便于观察。
萧骋神情一喜,立刻奔到楚宥身边,将本来离得最近的于连微硬是挤到了一旁。
于连微气得咬牙,恶狠狠瞪着萧骋,心想他还踩了自己一脚,绝对是故意的。
3.
分配好人员,楚宥和钟胥南说了几句便分头行动。女二沈婉跟着钟胥南走了,全程心不在焉,显然心早跟着男主飞远了。
没有木青鸢,男主和女二的感情应该能发展得更快,楚宥乐见其成,盼着早点喝上他们的喜酒,这样师姐就安全了。
“我们也走吧。”楚宥道。
他还惦记着那朵长在崖边名为“永爱”的白色小花,不将其铲除,总觉得不安,怕什么不可抗力的因素,又将“永爱”送回师姐身边。
为此他选了条通往崖边的捷径。
捷径需通过一片幽暗广阔的森林,森林内人迹罕至,宽大茂密的树冠遮天蔽日,地上遍布杂草,树根虬结交错,站在其中倍感渺小。
他们在进入森林后,遇到了好几拨妖兽袭击,好在都是些低阶妖兽,众人联手很快将之斩杀,妖丹也被剖取出来。
楚宥一般不出手,只站在高高的树干上冷眼旁观,除非情况特殊。
比如眼下,于连微等八人和一只低阶噬灵虫已经缠斗近两个时辰了。这只噬灵虫已然快突破中阶,背上覆盖着坚硬黑壳,卓戈等人的剑没能刺破黑壳,反倒被其震飞出去。
缠斗太久,卓戈等人都精疲力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少。
噬灵虫发出尖利吼叫,将持剑逼近的众人震飞出去,接着视线一转,先盯上了它认为最弱的萧骋。
楚宥本来准备出手了,见状又按捺住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观察萧骋,想从他身上看出些破绽,奈何萧骋守规守距,除了太黏他,别的一切如常,就连斩杀妖兽时,也没露半点破绽。
楚宥一度怀疑是他多虑了,也许萧骋只是长得像宴凛而已。
可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楚宥垂眸紧盯着萧骋,此刻命悬一线,他若还隐藏实力,下一秒就会死在噬灵虫手下。
噬灵虫越逼越近,头顶尖利的黑角直刺向萧骋。萧骋被逼得连连后退,情急之下拿剑去挡,哪知剑身竟被黑角直接击碎。
他愣愣看着碎掉的剑身,像是一下懵了。
千钧一发之际,楚宥出现在萧骋身后。他伸手揽住萧骋腰,将他带得往后飞出几米远。
噬灵虫恼羞成怒,加快速度愤怒扑过来,被楚宥骤然出现的本命剑直接刺穿身体,瘫软在地。
随后本命剑被楚宥召回,地上只剩一具庞大的尸体。
“多谢楚师兄。”
“谢谢楚师兄。”
“……”
众位弟子见状纷纷松了口气,或是倚在树干上喘息,或是直接瘫坐在地上。
楚宥看着狼狈不堪的众人,蹙眉不悦道:“一头初阶妖兽就把你们逼成这样,若来袭的是中阶妖兽呢?刚刚好几次,你们配合好是足以击退噬灵虫的,但你们却太急功近利,错失了机会。”
“如今还在森林边缘,越往里走,妖兽越厉害。我现在能护着你们,不代表一直能。若你们还只顾自己,不懂团结作战,不如放弃试炼,退回传送阵去,还能保住性命。”
楚宥性情温和,从未指责过他们,这还是第一次发火,看着挺凶的。众弟子纷纷羞愧低头,不敢反驳。
“还有你,噬灵虫都到眼前了,还发什么呆,不知道躲吗?”楚宥边说边转过身,一下对上萧骋满是无辜的双眼。
他还没说完的话一下噎住。萧骋顶着这么张脸,露出这么无辜的表情,感觉实在违和。
更要命的是,他还可怜兮兮地答了句:“楚师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吓住了,没反应过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边说还边伸出手指,勾住楚宥衣角晃了晃,俊逸的脸上写满真诚。
楚宥不忍直视:“……”
一定、一定是他想多了。萧骋怎么可能是宴凛,他实在无法想象宴凛用这幅表情跟他说话,肯定很吓人。即使是脑补,他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宥仓促结束话题,让众人暂且在此地调息疗伤,等伤势稳定下来再出发。
众人连忙称是,各自寻了处合适的位置,坐下来调息疗伤。
尼兰山脉灵气充裕,在这修行事半功倍,所以即便是疗伤,也比平日恢复得快。
于连微伤得并不重,调息片刻后,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立刻睁开眼寻找楚宥的身影。
偏偏她将周围看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楚宥。
旁边和于连微关系不错的女修低声问:“连微,你是不是在找楚师兄?”
于连微点点头,连忙问她:“你知道楚师兄在哪吗?”
女修给于连微指了个方向,说看到楚师兄往那边去了,只是他走了没多久,萧骋也跟了上去。
“这个萧骋!”于连微简直气急败坏:“一路都黏着楚师兄,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她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虽然仰慕楚宥,但平时能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为此得知自己进了试炼,且还是楚师兄带队,于连微兴奋得好几天都睡不着。
她日夜盼着宗门试炼早些开始,这样就能早点见到楚师兄、和他相处。
她甚至琢磨过要怎么表现自己,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增进和楚师兄的关系,没准楚师兄了解她之后,还会喜欢上她。
想象是美好的,但于连微没想到,萧骋会半路杀出来。
她从见到萧骋,心头就有不安的预感,对其本能不喜。事实也证明,她的直觉没错,萧骋就像专门来克她的,无时无刻不黏着楚师兄,导致她根本没机会接近。
更别提那人还特别会装傻卖乖,仗着楚师兄脾气好,一会问这一会问那。
因为萧骋,于连微到现在也没跟楚师兄说上话。每次刚要开口,总会被萧骋突然打断。
想到萧骋,她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
萧骋沿着楚宥离开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发现了惬意躺在树干上的人。
楚宥寻的那棵树树冠很大,犹如华盖一般。他着一身天青色长袍,慵懒倚着树桠,柔软衣摆沿着树桠垂落,随风微微拂动。他似乎只是想寻个安静的地方歇息片刻,整个人很放松,手指随意摆弄着一截树枝。
这幅画面实在太美好,葱郁的枝叶间,楚宥面如皎月,一抬眸,一低头,皆动人心魄。
萧骋脚步忽然顿住,遥遥望着这幅画面,有些不愿惊扰。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楚宥玩弄着那截树枝,忽然将其夹在指间,飞快且游刃有余地转动起来。
萧骋蓦然一僵,紧盯着楚宥的动作,连呼吸都沉了几分,仿佛看见什么很惊讶且熟悉的东西。
他往前踏了一步,却因为太过着急,一脚踩断了地上的枯枝。
“咔嚓——”
这声音惊动了楚宥,他立刻坐起身,神情警惕往这边看来:“谁?”
话音落下时,他便看到了萧骋。
因为刚刚无意间看到的小动作,萧骋眼底有些异色,只是很快被他掩饰起来,抬眸看向楚宥时,已经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你怎么来了?”楚宥见到萧骋还是有些心慌。
萧骋表现得倒是很平静,带着喜色道:“我疗完伤没见到师兄,就到处找了找,没想到这么巧,真的找到了。”
若是前几天,楚宥肯定会问一句“你找我干嘛”,但这些天他被萧骋黏习惯了,竟也没觉得这行为有什么不对。
“离出发还有半个时辰,尼兰山脉灵气充裕,你可以趁这时间多修炼,提升提升修为,也不至于遇到只噬灵虫,就被吓成那样。”楚宥淡淡道。
萧骋乖乖道了声好,并未回去,而是径直走到楚宥躺的那棵树下,盘膝坐下开始修炼。
从楚宥躺的位置,刚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趁着萧骋闭眼修炼,他便悄悄从树桠旁探出头,认真打量对方。这件事他这段时间没少做,只是无论观察多少遍,仍然觉得萧骋像极了宴凛,没办法彻底打消心头顾虑。
楚宥这么想着,没提防萧骋突然睁开了眼。
他像是察觉到楚宥的注视,立刻抬起头,直直对上了他的视线。
恰巧此时,一缕日光刺透重重叠叠的树冠,斑驳映下来,与两人对上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透着些昳丽奇幻的色彩。
楚宥在那双眼底感受到无比强烈的熟悉感,他甚至看到萧骋勾起唇笑了下。
那抹笑和平时的不同,带着强势和恣意,让楚宥像是被烫到般,迅速收回了视线。
他仰躺在树干上,心怦怦直跳,边强自镇定边暗道糟糕。
完了,完了,尽管他努力想证明萧骋不是宴凛,但实际情况却总在背道而驰。萧骋就是宴凛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他想自欺欺人都很难。
可如果萧骋真是宴凛,能让堂堂魔尊隐匿身份进来抓人,楚宥觉得,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哪怕他赤魔的身份没暴露,死遁欺骗宴凛的行为,也足以惹怒魔尊,让他恼羞成怒、痛下杀手。
正胡思乱想着,萧骋略显年轻的声音忽然响起:“楚师兄,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楚宥不假思索道:“那就别问。”
萧骋语气透着点委屈:“师兄拒绝得也太直接了,你不想听听是什么问题吗?”
楚宥琢磨了下,觉得自己反应的确太过了,勉为其难道:“你说。”
“师兄第一次见我时,盯着我看了好久,我当时问你,你说是认错人了。”萧骋说着顿了顿,像在斟酌言辞,又像是故意的:“我能冒昧问下,师兄将我认成谁了吗?我和他长得很像?”
他这话说完,楚宥脑海瞬间浮现出宴凛的脸,噎了好一会没能说出话来。
“不像,只是一时看错了。”他淡淡道,“认真修炼,不要分心。”
萧骋“哦”了声,倒真的没再出声。
两人一个悠然惬意躺在树桠上,一个盘膝坐在树下,气氛显得格外美好。
于连微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她看看树上宛若谪仙的楚宥,又看看树下仪表不凡的萧骋,气得攥着拳头,牙都快咬碎了。
强烈的嫉妒充斥在心头,于连微犹豫了会,终于下定决心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物,满怀憧憬期待地向楚宥走去。
她必须主动出击,不然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楚师兄,原来你在这。”她欣喜说着,边快步朝树边走过去。
楚宥闻言看到于连微,只觉头更疼了。
他自是知道于连微对他的心意,也曾拒绝过很多次,奈何对方尤为执着,他怎么说都没用。
楚宥放任萧骋黏着自己,既是为近距离观察萧骋,也是为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对于连微无意,便不想给对方无谓的希望,保持距离是最好的。
但架不住对方总想方设法来找他。
于连微很快来到树下,看萧骋的眼神满是厌恶,但抬起头时,那双眼睛又变得格外明亮。
她看着楚宥,将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摊开掌心,里边躺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玉佩用红绳编好,绳底还串着两颗珠子,内部流转着灵力,显然价值不菲。
“楚师兄,这块玉佩是我偶然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我……我想送给你。”
她不敢说这块玉佩是自己花了很多灵石买来的,更不敢提红绳是她自己编的,为了让楚宥收下,更是认真想过措辞。
“不过师兄你别误会,我送你礼物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我们就危险了,而且之后这些天,也还要辛苦你。这块玉佩只是谢礼。”
楚宥信她才见了鬼。
他从树上飞身而下,目光在那玉佩上落了下,又很快移开:“职责所在,没什么好谢的。这块玉佩太贵重了,你拿着吧,我不能收。”
他说着从于连微身旁走过,声音听起来更透着些冷漠:“时辰快到了,准备出发吧。”
于连微侧过头,茫然且失落地看着楚宥走远的背影。哪怕早知道会被拒绝,心情还是很失落难受。
她正难过着,手里的玉佩突然被人抽走。
于连微回过神,见抽走玉佩的正是萧骋。
“你干什么?还给我!”她正在气头上,劈手就要去夺玉佩,却被萧骋轻易避开。
萧骋将玉佩举高了些,认真注视着其中流转的灵光,忽然感叹了句:“真美啊,可惜。”
他声音和平时不同,格外的阴沉冷厉,于连微莫名感到畏惧,因此愣了一瞬。
等她反应过来,就见萧骋张开紧握的拳头。
他掌心躺着的玉佩已然化为齑粉,风吹过顷刻散得无影无踪。
而随着风飘来的,还有句裹挟沉沉杀气的威胁。
“离他远点,否则杀了你。”
第25章
之后几天于连微情绪低落,浑身笼罩着阴云,也没刻意接近楚宥。每到休息整顿时,她就独自一人走到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卓戈一直关注着她,见于连微终于不再黏着楚宥,心头暗喜。
他找到于连微,关心道:“怎么走这么远?小心妖兽偷袭。”
于连微看了眼他,恹恹道:“我没事。”
卓戈显然不信,顺势在她旁边坐下,关切之意更胜:“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于连微紧蹙眉,立马往旁边挪了下,语气不耐烦道:“都说没事了,你烦不烦啊,啰嗦。”
她知道卓戈喜欢自己,但她又不喜欢卓戈,对方越是殷勤,她越觉得心烦。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问了。”卓戈闻言也一点不生气,满是纵容道:“我只是希望你开心点。你不想说就算了,哪天要是想说了,我随时都在。”
于连微神情有些动容,她刚被楚宥拒绝,正是心理脆弱期,卓戈的关心来得恰到好处,让她平添了份信心,知道自己还是很受欢迎的。
“好。”她语气温和下来:“谢谢卓师兄。”
于连微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皙,眉眼精致柔和,漆黑柔顺的长发披落,殷红耳坠衬得五官分外动人。
卓戈第一眼见她就喜欢上了,后来了解多了,更是被其活泼开朗的性格吸引,所以明知于连微对他无意,还是不愿放手。
他相信总有一天,于连微会被自己的诚意打动。
卓戈接着聊了不少趣事逗于连微开心,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越说越起劲,于连微不时回应着,对他也不再那么排斥和不耐烦。
见状,卓戈很是得意,趁着于连微心情明显好转,从储物袋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灵果,送到对方面前,笑容真诚道:“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开心点。”
灵果红彤彤的,闻着很香甜。
于连微看着灵果,蓦地想起她送给楚宥的玉佩,神色瞬间黯淡。
她伸手去接灵果,边下意识往楚宥那看了眼。
楚宥站在棵树下,身姿挺拔,遗世独立,透着不可亵渎的矜贵。像是察觉到于连微的注视,忽然轻飘飘往这边瞥了眼。
于连微察觉楚宥视线,一下心虚地缩回手,甚至怕楚宥误会,抓起灵果猛地扔到地上,愤愤道:“谁要吃你的东西。”
她迅速站起身,冷漠且毫不客气道:“你离我远点,别靠近我,要是被楚师兄看到,误会了怎么办。”
她说完飞快走了,甚至没看卓戈和地上的灵果一眼。
卓戈表情一点点往下沉,哪怕类似的话听过百遍千遍,仍然止不住心底的绞痛。
他捡起被砸烂的灵果,阴沉着脸,将外皮一点点剥开,大口大口吃起来。
他不能怪于连微,那就只能怪楚宥。对,都怪楚宥,要是没有他,连微肯定不会这么对自己。
这么想着,他边抬起眼眸去看楚宥。
楚宥背对着他,并未察觉身后的注视,倒是站在他面前,整日黏着他的萧骋忽然看了过来。
那道投来的视线阴戾冰冷,带着浸骨的寒,让卓戈刹那间宛如被死神盯上。
他紧蹙眉头,总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偏偏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你在看什么?”楚宥的声音在萧骋耳边响起。
他边问边循着萧骋视线看过去。
哪知还什么都没看到,眼前忽然一黑,被一只手挡住了视线。
萧骋蒙着楚宥眼睛,视线仍落在卓戈身上。
他清楚窥探到对方眼底一闪而逝的黑气,心头暗道“有趣”,边嗓音清冷道:“别看,脏了眼睛。”
楚宥:“……”
萧骋的手还贴着他眼眸,温热的温度从指间传递过来,显得有些过分亲昵。
“手拿开。”楚宥不太自在地开口。
萧骋仿佛这才意识到唐突,连忙将手缩回去,立刻态度良好道歉:“对不起楚师兄,我太着急了,一时没注意分寸,你别生气。”
楚宥本欲指责的话一下噎在喉咙,不上不下的。他怀疑萧骋是故意的,但又找不到证据。
只能无奈问:“在你看来,我就这么喜欢生气?”
“当然不是,楚师兄人最好了。”萧骋用一派天真的口吻道:“我就是希望你开心,谁若敢惹你生气,我定饶不了他。”
楚宥心情复杂,决定转移个话题:“你刚说的脏眼睛,是什么意思?”
萧骋如实道:“卓戈刚才送于连微灵果,她都准备接了,被你看了眼后,怕你误会又把灵果扔了。卓戈气急败坏,觉得都是你的错,为此看你的眼神很不友好。”
楚宥纳闷不解:“我什么时候看她了?”
“你不是往那个方向看了眼?”
“……”楚宥无言以对,只能道:“他们非要给自己加戏,我也没办法。”
萧骋似乎能感觉到楚宥的无奈,唇边也漾起片笑意。
楚宥很快察觉不对劲:“你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你一直在关注他们?”
这回噎的人轮到萧骋,默然片刻道:“我不喜欢他们。”
“为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于连微也很讨厌我,因为我总黏着你,让她没机会接近。我讨厌她的理由也是一样。”
他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楚宥,目光坦率真诚,说完还顿了顿,确定楚宥读懂他言外之意,才若无其事继续道:“至于卓戈,师兄都不喜欢的人,我自然也不喜欢。”
楚宥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但没当真。萧骋表面率性真诚,毫无城府,但心底还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若是宴凛还好,若不是,相处短短十多天就声称“喜欢”,楚宥更需严加提防。
于连微警告完卓戈,立刻往楚宥这边走,想解释下刚才的事。
但她走到一半,脚步就顿住了。楚宥和萧骋有说有笑的画面太过温馨美好,衬得她的存在极其突兀。她心梗了下,忽然一抽一抽地疼。
她这些天的确心情不好,一是因为被楚宥拒绝,二则是因为,她发现自己那时竟真的被萧骋吓到了,一股凉意猛然从脚底蹿进脑海,让她恐惧不安,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她只觉得羞怒,之后每次见到萧骋,心中都涌起愈发强烈的杀心。
只是她没有察觉,随着心头杀意一起涌起的,还有缠绕在她眼底的丝丝缕缕的黑气。
*
半个月后,在遭遇了数次妖兽袭击,楚宥带着众人顺利进入森林腹地。
越靠近腹地深处,越是危险重重,众人全都提高警惕,不敢放松丝毫。
但这一路也是有收获的,好几个弟子修为都有明显提升,若是接下来一切顺利,没准还可以突破一层修为。
也因此,众人虽然满身是伤、疲惫不堪,精神却很好,个个斗志昂扬,盼着能再多杀几头妖兽。
谁杀的妖兽,其妖丹就归谁,一路下来,大家收获都不少。这些妖丹拿出去更能卖不少灵石。
相处这么久,楚宥始终摸不透萧骋,后面也懒得去揣测,决定凡事随机应变。
他对萧骋一向很宽容,无论对方怎么黏都不嫌烦,也因为萧骋的关系,于连微再未找到机会接近楚宥,整个人愈发地阴郁沉闷,每天拉着脸,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
楚宥一视同仁,除了偶尔出手解决下难缠的妖兽,并不过多参与其他人的生活。
这天他们又经历了场恶斗,刚打扫完战场,还没来得及休整,楚宥忽然收到张传讯符。
传讯符是崇安派方乾自发来的,道他们忽然遭遇妖兽袭击,难以抵挡,请求楚宥等人前去支援。
他喘着粗气,语气很急,旁边还不时响起惊呼声,显然正处于一场艰难的恶斗中。
楚宥闻言没多想,当机立断道:“我们走。”
他当先走在前面,萧骋立刻跟了上去,其他人见状顾不上调整休息,也连忙纷纷跟上。
于连微和卓戈很快落在最后面,他们虽然也在赶路,脸上表情却都很冷漠,似乎完全不关心崇安派的生死。
楚宥顺着方乾自报的地址一路找过去,很快远远见到崇安派的人。
他们被十多只暗灵妖蝠围困在山谷中,暗灵妖蝠体型庞大,双翼展开约十几米宽。它们从高处俯冲而下,逼得崇安派弟子连连后退,只能勉强应付。
山谷中躺着好几具修者尸体,浑身染满鲜血,还在勉强支撑的修者,伤得也都很重,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根本撑不了多久,暗灵妖蝠的实力对崇安派众人来说,完全是压倒性的。
正在这时,一头盘旋于半空的暗灵妖蝠找准目标,忽然俯冲而下,轻易破开一位修者的攻击,用尖利的爪子猛然将其抓起。
那修者已是强弩之末,被抓住时就放弃了挣扎。
暗灵妖蝠越飞越高,想将猎物活活摔死。但它的阴谋没能得逞,那修者往下坠时,忽然一道灵光划过,将他稳稳捞住。
楚宥及时出现,将那修者接住并带回地面。随着他的动作,清风派诸位弟子也持剑加入战斗。
暗灵妖蝠数量虽多,但最高不过中阶,在楚宥、方乾自和卓戈的联手下被顺利斩杀。
中阶暗灵妖蝠被除去,其他的不足为惧,一部分被修者们联手斩杀,一部分见势不妙赶紧仓皇逃走了。
混战结束,山谷之中遍地尸骨,有修者的也有暗灵妖蝠的。
“多谢楚道友。”方乾自满身血迹,腰腹横贯着道很深的伤口,整个人颇为狼狈,感激道:“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们恐怕都得死在这些暗灵妖蝠手下。”
楚宥斩杀中阶暗灵妖蝠时,身上也溅了几滴血,但他站在场中,风姿依然出众,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不必客气。方道友还是赶紧疗伤吧。”
方乾自道了声好,看着身边师门死的死、伤的伤,神情很是无奈悲痛。
萧骋解决完暗灵妖蝠,从远处走到楚宥身边,道了声“师兄”。他边说边打量,见楚宥没受伤不由放松下来。
方乾自本准备离开了,闻言又停了下来。
他看着萧骋,像是一下愣住了,眼底闪过明显的惊慌不安,很快又迅速掩饰起来,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地平静道:“这位是?”
萧骋将方乾自眼底刹那的震惊和恐惧尽收眼底,不动声色道:“在下忘忧阁弟子,萧骋。”
方乾自打了声招呼,明显心不在焉。
因为他发现,眼前的人竟和那日见到的魔尊一模一样。
魔尊降临崇安派时,他恰好亲眼目睹,尽管只见了一次,印象却极其深刻,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他一时心乱如麻,想传音给楚宥询问,又因为没提前交换神识而无法传递。
“方道友?”楚宥见方乾自站在原地不动,只能出声提醒,疑惑问:“你还有事?”
方乾自很快反应过来,见楚宥和萧骋都看着自己,连忙强自镇定下来。
如果萧骋真是宴凛,不管对方来这有什么目的,他都不能先暴露出破绽。
更何况他并非百分百确定,对其身份尚有一丝疑虑。
“无事了,楚道友,萧道友,你们辛苦了,请便吧。”
楚宥颔首,准备去看看其他人的伤势,转身准备离开。
萧骋自然跟着楚宥,只是在转身时,忽然扭过头,眼神冰冷且危险地瞥了眼方乾自。
那一眼裹挟着杀气,几乎是在嚣张地向方乾自表明身份。
方乾自本来还有些犹疑,见状心神俱震,由此确定事实的确如他猜测那般。
萧骋的确就是魔尊!
魔修暴虐冷血、杀人不眨眼,仙者人人得而诛之。
方乾自心底立刻涌出强烈的杀意。
他幼时曾亲眼看到村庄被魔修屠虐,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变成冰冷的尸体,他被爹娘藏在柜中,捂着嘴不敢喊出声来。
那些残忍血腥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他对魔修的憎恨更随着年岁增长,变得愈发强烈。哪怕对方是无比强大的魔尊,他亦压不住心中翻腾的杀气。
他紧盯着萧骋背影,禁不住开始想,对方一定料不到自己敢动手,没准趁他不备,是可以偷袭成功的。
何况如今他已然知道魔尊身份,对方迟早会杀他灭口,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诸如这般的念头在方乾自脑海疯狂转动,但他迟迟没敢行动,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
他眼看着楚宥和萧骋走远,本以为彻底失了机会,没想到机会很快来了。
萧骋右前方,一头暗灵妖蝠从昏迷中醒来,扇动着宽大的翅膀猛地袭过来。
这道袭击来得突然,谁都没提前预料到。楚宥正弯腰询问一位修者的伤势,萧骋也正看着他,根本没注意右侧突如其来的袭击。
目睹这幕的人惊叫出声,却比不过暗灵妖蝠的速度。
方乾自盯着那头暗灵妖蝠,于瞬间做好决定,从储物袋抽出把长剑,身影一闪直奔萧骋而去。
两道袭击一前一后,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时间也仿若定格。
萧骋在暗灵妖蝠逼近的前一秒,取出长剑将其击飞出去,而后他转头看向方乾自,眸光映着彻骨的寒。
方乾自从那双眼底看到了不屑和了然,他心弦紧绷,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了。
魔尊是故意的!他故意露出破绽,为的就是引自己出手!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有自己先动了手,他才能正大光明地反杀。这本就是他的阴谋。
逼来的长剑泛着冷冷的光,锋锐可怕,但萧骋……或者说是宴凛并未放在眼底,他盯着方乾自的眼神,像是盯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宴凛并不嗜杀,也不以杀人为乐,但想杀他的人,他也绝不会手软。
他抬起手,准备结束方乾自的性命。偏偏这时,形势陡然逆转。
楚宥见来不及阻拦方乾自,竟直接冲了出来,将宴凛一把推开。
那把长剑也顺势刺进了楚宥体内。
楚宥闷哼一声,身体微微一震,猩红的血液顷刻沿着剑身往下滴落。
方乾自瞬间愣了,没料到楚宥会突然冲出来。
他尚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震飞出去,宴凛手中的长剑紧接着刺穿他的身体。
他徒劳瞪大双眼,想要挣扎着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没能说出来,身体轰然砸倒在地,荡起一地尘土。
“方师兄!”
“楚师兄!”
完全不明情况的弟子纷纷冲上前来,他们本来都在疗伤或清理遗骸,根本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样。
楚宥身体往后倒去,被宴凛一把接住。
他怀抱着楚宥,垂眸看着他,神情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宥也没心情去猜他在想什么,因为那一剑刺得很精准,他根本分不出余力,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下一秒直接昏了过去。
宴凛瞥了眼快要逼近的众弟子。于连微首当其冲,吓得脸都白了。
他没给这些人接近的机会,在他们快要赶到近前时,忽然抱起楚宥消失在原地。为不暴露身份,他还特意使用了飞行法器。
“楚师兄……萧骋,你干什么?”
“你要带师兄去哪?”
“萧骋!”
清风派众弟子见状目瞪口呆,只能眼看着宴凛飞远,想要跟过去根本来不及。
宴凛抱着楚宥就近寻了处僻静的洞穴。
那洞穴是一只青尾兽的,它本来正安逸睡着觉,哪知道突然有人闯进来,二话不说将它揍了一顿,直接扔了出去。
青尾兽顶着一身的伤,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但碍于抢占它洞穴的修者实在太厉害,只能将委屈咽进肚子里,灰溜溜走了,不敢有半点意见。
洞穴内很宽敞,靠墙处堆放着不少杂草,是之前青尾兽睡觉的地方。
宴凛嫌弃地瞥了眼那脏兮兮还散发着臭味的窝,挥手从储物袋中取出张床榻。
那床榻极其柔软精致,铺着厚厚的锦衾,上方垂落的帷幔恰好将整张床遮盖,雍容华贵,与这简陋的洞穴显得格格不入。
当初将这张床放进储物袋,纯粹是秘境内那张石床落下的阴影,他也没想到,床榻竟还有用上的这天。
将楚宥小心放到床上,宴凛立刻运功帮他疗伤。
方乾自刺那一剑是抱着必杀的决心的,长剑刺入体内,其上附着的灵力顷刻荡开,伤及五脏六腑。
宴凛疗着伤,脸色越发难看,觉得当时一剑刺死方乾自实在太便宜他了。
等楚宥内伤暂且稳定,宴凛接着脱下他衣物,准备处理下外伤。
楚宥流了很多血,身上衣服都被鲜血浸透。
宴凛将衣衫一件件剥落,很快显露出楚宥莹白无瑕的肌肤。在肩胛骨往下的位置有颗小小的痣,在毫无半点瑕疵的细嫩皮肤上,显得尤为显眼。
宴凛目光触及那颗黑痣,仍怀着些忐忑的心顿时安宁下来。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颗小痣,想起林幽身上同样的位置也有颗小痣,他觉得很好看,故而两人亲密时,总忍不住亲吻几下。
这段时间他黏着楚宥,的确发现很多熟悉的小动作,但始终无法真正确定其身份。直到看见这颗小痣,才算彻底安心。
虽然很离谱,更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瞒天过海的,但楚宥真的是林幽,那个与他在秘境生死相伴、有过肌肤之亲的林幽。
宴凛心情忽然好起来,取出灵药小心洒在伤口上。
大概是因为疼痛,楚宥变得有些不安,眉头紧蹙,低声呢喃着什么。
宴凛伸手拍拍他后背安抚,对方又很快安静下来。
灵药效果奇佳,狰狞可怖的伤口迅速愈合,留下浅浅的痕迹。
宴凛给他掖好被角,随后便在旁边坐下,认真打量着对方。他看得很认真,用眼神描绘楚宥每一寸肌肤,心头既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又有些复杂难言的恨意。
楚宥还活着,说明他给自己呈现的都是假象。名字是假的,脸是假的,身份是假的,那具穿着楚宥衣衫的尸骨也是假的。楚宥一直在骗他。
“为什么骗我?”宴凛嗓音低哑道:“明知道我是谁,还敢骗我,你就没想过,被我发现会有什么下场吗?”
想到那具从秘境带出的不知道是谁的尸骨,自己更与其同眠过些时日,宴凛就气得不行,等回去后,他立马把床榻扔了。
“这事没完。等你醒了,咱们得好好算算账。”宴凛咬牙切齿道。
他以为楚宥昏睡之中,听不见他说的话,却不知楚宥早就有意识了。他只是还动不了,但是能听见,大脑也能思考。
宴凛话语中的凶狠残忍未加掩饰,听得楚宥头皮发麻。
想起原文中魔尊的暴虐凶残,楚宥立刻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身份,否则宴凛绝对不会轻饶他。
他打死不承认,宴凛自然也没办法。
第26章
入夜,洞穴内寂静无声,一盏精美奢靡的灯盏端放于石壁,与周遭格格不入。灯盏呈莲花状,一点散发青色幽光的火跳跃其中,无论山风如何吹拂都岿然不动。
柔软舒适的床榻上,楚宥悠悠转醒,刚翻了个身就一下对上宴凛沉沉堆积着怨恨的眼。
“……”楚宥瞬时清醒了,想起睡着之前对方曾在床前说过的话。
“我怎么会在这?”楚宥往上挪了挪身体,背抵着床头,佯装什么也不知情地问:“这是哪儿?其他人呢?”
因为失血过多,他脸呈现出一片苍白,在青色幽光映照下,楚楚可怜的姿态越发动人,那双眼也很亮很好看,像是盛着漫天星辰,将人心神都吸附进去。
宴凛紧紧盯着那双眼睛。眼前的楚宥无疑很美,柔软漆黑的长发随意披着,泛白的肤色、泛白的唇,与漆黑的眼眸、漆黑的长发交织着,界限分明,更显出惊心动魄的艳丽。
他简明扼要说了下之后发生的事,又问楚宥:“当时为什么救我?”
楚宥这时已知身份被识破,只想尽可能和他拉开距离,便道:“你不用太在意,以当时的情况,无论是谁我都会这么做的。”
这话听着实在耳熟,宴凛嗤笑一声:“你还真是喜欢这句话。”
先前在秘境,楚宥用身体帮他解毒后,也说过这么句话,让他不用太在意,换成别的人也不会见死不救。
楚宥也想起了这句话,但他只能佯装听不懂,问:“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还说过这句话?”
宴凛脸上阴沉之气更胜,倾身更近地端详着楚宥,嗓音裹挟着怨气和不满:“你是故意的吧?”
他不信自己顶着这张脸,楚宥会一点没怀疑过,何况他也从未刻意隐瞒过身份。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楚宥眨了下眼,表情一派真诚无害,边说边打量身下床榻:“这床还挺好看,是你带进来的?无忧阁这么奢侈吗?”
宴凛哪不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一时气笑了:“你若是喜欢,这床便送给你。”
楚宥“唔”了声:“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不过你怎么会往储物袋放床?也太占空间了。”
“这事说来话长。”宴凛注视着楚宥,语气掺杂暧昧,明显是有意说给他听的,“我曾意外被困秘境,当时身边只有张石床,连与人亲密也只能在石床上,石床又硬又冷,我当时便想,身下躺的若是床榻多好,也不会每次亲密后,肩背、膝盖都磨得青紫一片。”
楚宥:“……”他脸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
肩背青紫的是宴凛,膝盖青紫的则是他。石床实在太硬,哪怕垫了些衣物,在大肆摩擦时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所以这事楚宥也想过的,他当时最想要的也是这么张软床。
“师兄,你脸怎么这么红?”宴凛明知故问。
他知道楚宥在装傻,但既然他想玩,自己奉陪到底便是。
楚宥幽幽瞥了宴凛一眼:“师弟俊朗无双,红颜知己必然不少,但贪玩也要有限度,此事更应节制,过度于身体无益。”
他着重强调了“贪玩”二字。
“师兄明鉴,我对待感情一向认真,绝没有贪玩一说,既认定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何况他还亲口承诺过我。于我而言,承诺的事就定然要办到。出尔反尔、朝三暮四之人,也必须承受应有的惩罚,师兄你说对吗?”
他几乎把话挑明了,还带着威胁之意,楚宥右眼跳个不停,意识到这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了。
“我想先运功疗伤了。”
宴凛低笑了声,倒没再为难楚宥,起身站到一旁说为他护法。
楚宥盘膝在床上坐下,周身灵力涌动。刚准备闭上眼,忽然又听宴凛问:“你就不好奇,方乾自为何要动手杀我吗?”
“为何?”
“我也不知道呀。不过师兄曾说我看着眼熟,想必方乾自也是将我认成那人了吧。所以我更好奇了,我到底长得像谁?能让你这么在意,又能让方乾自那般痛恨,急不可耐地动手杀我。师兄能为我解惑吗?不然这段时间我怕要心神不宁了。”
楚宥确定宴凛是故意的,所以没搭理他,兀自闭上眼运转周身灵力,佯装没听见。
他本以为宴凛还会说些什么,更甚者挑明身份,心情还颇有些紧张。但宴凛什么都没再说,周遭陷入一片沉寂,唯有风轻拂过的声音。
楚宥心中惴惴,总觉得不放心,于是悄悄睁开眼睛看了看,见宴凛走到洞口背对着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宴凛虽然背对着洞穴,却一直观察着楚宥,对方悄然睁开眼观察的小举动,自然也被宴凛发现了。
只是他没准备拆穿,不得不说,楚宥偶尔的这些小动作还是挺可爱的。
楚宥这一疗伤就是一整夜,再睁眼时洞外已然大亮,只是森林内树冠太过庞大密集,透不进太多日光。
他隐隐听见细微的火光炸裂声,立刻循声望去,见宴凛随意坐在块石头上,手里拿着截骨头,正用真火不断淬炼。
那截骨头莹白如玉,流转着强大的灵光,在无尽的真火淬炼下,发出低低的滋滋声,强度及形状都在逐步发生着改变。
楚宥运气一晚,伤势恢复了大半。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较为凌乱的衣袍,又将散乱的头发绑了起来,随口问宴凛:“你在做什么?”
宴凛神情专注,自掌心涌出的灵力化为真火,与那截莹白骨头交缠在一起,闻言头也没抬地问:“师兄会木雕吗?”
楚宥心头咯噔一下,还以为宴凛是在试探自己,当即否定道:“不会。我平时忙于修炼,没时间研究这些。”
宴凛闻言没什么反应,又问:“那可喜欢?”
楚宥想了下,觉得没必要全盘否认,于是点了下头。
“师兄喜欢,不如听我讲一讲?”
楚宥带着三分好奇七分警惕,道了声“好”。他对那截莹白的骨头很感兴趣。
宴凛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停止淬炼骨头,将其递给楚宥任他细细查看。
“这是一把反口圆刀,斜面在刀背,吃木较深,能平缓走刀或剔地。”他边说边从储物袋另取出一把,递到楚宥手中:“这一把则是正口圆刀,斜面在槽内、刀背挺直。这两把的刀柄和刀身都是用圣阶妖兽的骨头制成,不仅灵力强大,且极为坚硬。”
圣阶妖兽相当于元婴期巅峰修者,一点皮肉都有价无市,被拿来做雕刻刀实在暴殄天物。
楚宥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雕刻刀,佯装平静地按捺下情绪,眼底却透出无法掩饰的喜爱。圣阶妖兽制成的雕刻刀,实在难得一见。
宴凛一边说一边观察楚宥,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装作很遗憾地道:“只是可惜了,我本来还想送给你的。”
楚宥反悔的话梗在喉咙,滚了又滚,到底压住了没说出口。
为免自己一时冲动说出不该说的话,他连将雕刻刀还给宴凛,掩下心中的失落,转移话题道:“你为何会有圣阶妖兽的尸骨?而且用圣阶妖兽的尸骨做雕刻刀,未免太大材小用。”
“哪有什么大材小用,在我看来,圣阶妖兽的尸骨做这雕刻刀恰好合适。”宴凛很好地规避了前一个问题,语气淡淡道。
他露出的破绽实在太多,且一直在有意试探楚宥,偏偏楚宥明明知道,也没办法去点破。
此时若有旁人,怕早觉得纳闷不解。比如区区无忧阁的少主,又怎能杀死圣阶妖兽,更别提那用来淬炼雕刻刀的真火,分明强大到元婴期修者在场,也要畏惧不已。
这之后,宴凛专心用真火淬炼雕刻刀,楚宥则安静在一旁看着,气氛倒是格外宁静美好。
即使有妖兽意外发现他们,也都慑于宴凛可怖的威压,而远远避开不敢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宴凛手上那把反口圆刀淬炼成功。
以圣阶妖兽尸骨为材料,用化神境修者的真火淬炼而成,那把反口圆刀线条流畅优美,刃口锋利,折射着冷冷寒光。
楚宥眼见反口圆刀一点点成形,越看越克制不住地喜欢。
他这几年一直想炼副雕刻刀,奈何找不到合适材料,加上修炼和孩子的事,也腾不出时间。
若是能拥有眼前的雕刻刀,他之前刻出的木雕也不会那么粗劣。
他犹豫了又犹豫,忍不住开口道:“我虽不会木雕,但我有个朋友,他很精通木雕。这副雕刻刀若在他手上,定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宴凛“哦”了声,对那所谓的朋友明显不感兴趣。
楚宥心痒痒的,像猫抓似的,迫于雕刻刀强大的诱惑力,再接再励道:“那等这副雕刻刀制成,我买下如何?我手上也有些积蓄,若是够不上你出的价,我可以另想办法。”
他对雕刻刀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宴凛却摇了摇头:“抱歉,这副雕刻刀只送不卖。”
他说着忽地顿了顿,抬起头看楚宥,意有所指道:“师兄若是喜欢,直说便是,不用拿什么朋友做托词。你想要,我还能不给吗。”
他的话透着几分暧昧,楚宥对上他饱含深意的眼眸,觉得这或许是个圈套。
一旦自己承认喜欢,那精心设下的网就会收紧,让他无处可逃。
“我又不会雕刻,何来喜欢。”楚宥克制住了情绪,平静道。
宴凛唇边漾起抹透着残忍的淡笑:“怪我思虑不周。我还以为师兄很擅雕刻,才想着为你准备这份礼物。既然如此,它也没有留的必要了。”
他边说边端详着手上圆刀,忽然用力攥拳,连同之前那把给一并毁了。
楚宥愕然,没料到宴凛会这么做,瞬间睁大了双眼,脸上满是心疼,指尖都微微发着颤。
宴凛肯定是故意的,他要想毁掉雕刻刀,之前就可以,没必要等到淬炼完成。
他这么做,分明是猜到自己很喜欢,因而有意戏耍自己。
“师兄,怎么了?”宴凛明知故问:“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楚宥气得不行,面上还要强装镇定,咬了咬牙道:“没事。”
宴凛轻飘飘道:“哦,那就好。不然我还以为,师兄是在心疼呢。不过也是,师兄又不会雕刻,怎么会心疼两把雕刻刀。”
楚宥:“…………”
他不想理宴凛了,之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暂时走出了洞穴。怕再待下去,会被对方活活气死。
偏偏走出洞穴,他情绪也没半点好转,反倒越想越气。
因为生气,楚宥决定单方面将宴凛拉进黑名单。
并暗自庆幸自己隐瞒了身份,宴凛如今都这么恶劣地捉弄他,若是知道他的身份,只会更坏更凶残。
第27章
森林古木参天,树根虬结缠绕,楚宥为寻宁静特意走远了些。
他挑了棵树冠庞大茂密的古树,于粗壮树桠上躺了下来,这个高度足以将底下一切尽收眼底,能更好抵御突如其来的袭击。
只是袭击没等来,倒是等来了男主殷荇之一行人。
他们从北面走来,应该刚经历过厮杀,身上衣袍凌乱还沾着血迹,边往前走边警惕四周,看着着实狼狈。
观云阁前来试炼的共有八人,此刻队伍只剩六人,那两人不知是走散了还是陨了。
往前又走了几百米,他们在不远处停下来,殷荇之观察了下周围,见大家都疲惫不堪,示意在这稍作休息。
闻言其他人都松了口气,纷纷就地坐下开始运功疗伤,他们在刚经历的厮杀中都受了伤,若不尽快疗治,再遭遇妖兽袭击恐怕就难以应付了。
殷荇之和沈婉则走到旁边一棵古树下相依而坐。
沈婉会脱离钟胥南带的队伍转而来找殷荇之,楚宥一点也不意外。二人本就两情相悦,加上平时很难见面,好不容易有机会相处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殷哥,你没事吧?”沈婉担忧问。
她长得很好看,五官柔和,微蹙眉时更显温柔深情,让人很容易陷进去。
若给书中人物颁奖,那奥斯卡非沈婉莫属。她演技实在炉火纯青,面对她的真心关切,无论男二还是反派宴凛,都恨不得将一颗心掏给她。
楚宥还记得,原文中沈婉祸害过男二后,为阻止幡然醒悟的男主和女主在一起,在去往魔界时意外救下了魔尊。
她假意对魔尊好,为让魔尊为自己所用,甚至不惜怀上魔尊的孩子。
之后魔尊对沈婉予取予求,更为了沈婉与整个修仙界为敌,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只是魔尊至死都不知道,那个他用性命护着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而是男主殷荇之的。
“没事。”殷荇之安抚般拍拍沈婉的手:“刚才吓到你了吧?”
沈婉摇了摇头,眼眸却渐渐泛起水雾。刚才差一点她就再见不到殷哥了。
殷荇之知道沈婉在强忍着,不禁很是心疼,见同门都在疗伤无人关注这边,于是伸手将沈婉揽入怀中。
这个动作无疑加深了沈婉的后怕,她眼底雾气更重,也伸手搂抱住殷荇之,与他紧紧相依。
高耸的树桠上,楚宥津津有味地垂眸看戏,要是手边有瓜子磕就更惬意了。
树下的气氛暧昧而缠绵,他觉得此处应该有吻戏,于是兴致勃勃地期待着。
偏偏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吻戏,还被浓郁的蜜香吸引走了注意力。
他鼻翼翕动,嗅着蜜香转过头,看到宴凛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捧着个精致的小罐子,浓郁香甜的蜜香正是从那罐中散发出来的。
“送给你的。”宴凛低声道。
楚宥没接,他现在还在生气,没准备把宴凛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再说又是雕刻刀又是蜂蜜的,宴凛分明还是在试探!
这其实有点冤枉宴凛,他只是见楚宥生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行为确实过分,想做点什么弥补下,让楚宥别那么生气,才会去寻来蜂蜜。
毕竟当初在秘境,那罐蜂蜜基本是楚宥吃完的,这说明他是喜欢蜂蜜的。
“你生气了吗?”宴凛捧着蜂蜜,见楚宥不理他,神情有点无措。
楚宥仍看着殷荇之二人,却早已没了看戏的心情,木着脸道:“没有。”
“……”这话一听就不对,宴凛只能先收起蜂蜜,循着视线往下看:“你在看什么?”
楚宥:“没什么。”
宴凛一连被否定词硬邦邦砸了两次,看他的眼神颇有些哀怨。
楚宥才不管他的眼神,只当没有看见。而且说起来,宴凛还该谢他,要不是他改变原书的剧情走向,宴凛不仅要再死一次,还得再戴一次绿帽。
想到这,他看宴凛的眼神也透着深深的耐人寻味。
宴凛莫名:“?”
直到跟着楚宥悄然离开,他也没明白那是什么眼神,只隐约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
这之后,楚宥一直暗中观察着殷荇之一行人,确定他们的行进方向并非崖边,才回到洞穴继续运功疗伤。
殷荇之的出现加深了他心底不安,他得尽快疗好伤,将“永爱”彻底拔除以绝后患。
两日后,楚宥伤势彻底恢复,和宴凛一同出发前往崖边。
他一路御剑飞行,剑上还带着个宴凛,因为对方厚着脸皮声称他的飞行法器丢了。
楚宥明知他处处是破绽,也没办法去拆穿,只能带他一同飞行。途中宴凛更故意嚷嚷着害怕,顺势搂住了他的腰。
腰是楚宥的敏感处,先前在床上亲密时,宴凛每次无意间碰到,都能引得他蜷起脚趾、浑身轻颤。
此刻宴凛自然是故意的,他搂着楚宥细细的触感熟悉的腰,瞥见对方红透了的脸颊,心情是久未有过的欢愉。
但奇怪的是,他们一路往崖边走,却没看到清风派众弟子的身影。按理说,他们的行进方向也是崖边,路上理应遇见才是。
除非,他们出事了。
楚宥刚这么想着,忽然瞥见底下不远处有明显厮杀过的痕迹。
他立刻飞身落下,脚踩到青草时,本命剑也自动收回。
眼前是片狭窄的沟壑,位于山体中央,像是被暴雨冲刷出来的。沟壑内生着茂密杂草,此刻尽皆倒伏,上边还染着明显血迹,沟壑底部还躺着两个清风派弟子。
楚宥心下一凛,连忙过去查看情况。这一查看,他心情变得更加沉重。那两名清风派弟子一个身受重伤、断了条手臂,一个腰椎骨被齐齐折断,已经没了呼吸。
身受重伤的人名叫郑新泷,他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吊着,他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因此看到楚宥时才会无比激动,连摇曳着将要熄灭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楚师兄……”他话没说完便猛烈咳嗽起来。
楚宥将他扶起来,抬掌击到他背上,边给他疗伤边叮嘱道:“先别说话。”
随着时间流逝,郑新泷情况渐渐趋于稳定。
他激动抓着楚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等发现楚宥干净的衣袍上印出的血手印,又连忙讪讪收回手。
“出什么事了?”
郑新泷看了眼躺在旁边已经没了呼吸的师弟,脸上再度浮现出惊恐,慌乱不安道:“楚师兄,快、快去救卓师兄他们,他们都被妖兽抓走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情况紧急,楚宥没再多问,他将那位陨了的师弟先收入储物袋,随后带着郑新泷直奔妖兽而去。
途中郑新泷简明扼要说了下情况。
楚宥被宴凛带走后,他们因为意见不合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应该就地等楚宥,另一派认为应该继续往前走,楚宥若是回来,肯定会找过来的。
因为卓戈是众人中修为最高的,又是师兄,大家决定听他的意见,而卓戈决定继续走。
哪知道走了没多久,他们突然遭遇一头中阶黑风蛛的袭击。
众人联手抵抗,被黑风蛛打得溃不成军,郑新泷和师弟被黑风蛛重伤,其余人则都被抓走,生死未卜。
黑风蛛抓走他们的目的暂不明确,但拖延越久,他们的处境肯定越危险。
楚宥大致了解过情况,立刻提速往前飞去。好在黑风蛛体型庞大,一路奔走都留下了痕迹,不难寻找。
黑风蛛行进速度极快,楚宥一路追出森林,也没见到其身影。
出了森林,眼前是一面陡峭的断崖。崖壁怪石嶙峋,底下是波涛汹涌的海浪。
断崖边倒着具体型庞大的尸体,腹部被几柄长剑刺穿,附肢无力瘫软着,第一对螯肢被斩断,地上流淌着粘稠恶心的黏液,与鲜血混淆在一起,足以窥见这场对战的凶险和艰难。
黑风蛛尸体旁不远,逃过一劫的几名清风派弟子瘫坐在地,神情满是彷徨和后怕。
“楚师兄。”
“是楚师兄!”
“楚师兄回来了,我就说他肯定不会有事!”
“……”
众人见到楚宥都很激动兴奋,他们这些天一直很担心师兄的安危,而且有师兄在,不得不说,他们也都更有安全感。譬如这头黑风蛛,若是楚师兄在的话轻易就能解决。
见大家安然无恙,楚宥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郑新泷心有余悸,询问他们之后发生的事,得知他们一路被带到此处,后来趁黑风蛛不备才联手将其杀死,过程自然不易,这从他们满身狰狞的伤也能窥见一斑。
“卓师兄到底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郑新泷忍不住好奇问。
“不知道。”姜灵摇摇头:“我们杀死黑风蛛后,卓师兄就说有事离开了,走得挺匆忙,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她说着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犹疑道:“而且我总觉得,卓师兄有点怪,行为举止像变了个人,之前被黑风蛛抓走,也是他出手重伤黑风蛛,我们才有机会将其杀死的。但以卓师兄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将黑风蛛伤成那样……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也不一定的。”
楚宥若有所思:“他往哪边走了?”
姜灵指了个方向。
楚宥:“我过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一直沉默的宴凛开口道。
于连微一直眼巴巴看着楚宥,闻言翻了个白眼:“楚师兄走哪你跟哪,你是跟屁虫吗。”
宴凛冲她挤出个挑衅的笑:“你羡慕还是嫉妒?”
于连微自是羡慕又嫉妒,不甘心道:“我也一起去。楚师兄,你别离萧骋太近,他接近你肯定没安好心。”
宴凛坦然承认,目光毫不遮掩地在楚宥身上滚了一圈,意有所指道:“你说对了,我自然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师兄你听,他都自己承认了,萧骋心思不纯,没准那些妖兽都是他引来的,我们还是别和他一路了。”
“……”楚宥一个头两个大:“你们都别来,我自己去就行。”
他说完径直往右前方走去,也不管宴凛和于连微究竟有没有跟来。
“永爱”就在不远处的崖壁上,他得尽快去解决掉,尤其姜灵指的卓戈走的也是这个方向,楚宥心底不知为何突然涌起点不安。
他一路往前走,很快明白那股不安的源头来自哪。
崖壁旁,卓戈踏着飞行法器一路往下,目标正是那朵看着并不起眼的白色小花“永爱”。
他眼底满是贪婪和得意,靠近崖壁后运起灵力想将其采下。
但在这之前,楚宥身影一闪,先他一步将那白色小花夺了下来。
狂风猎猎作响,于山谷中横冲直撞,楚宥脚踏本命剑,手持白色小花,与目眦欲裂的卓戈相对而立。
“还给我!”卓戈气恼至极。
楚宥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白色小花,谁能想到,这么朵毫不起眼的小花,竟能轻易改变一个人的爱憎。
“楚宥,把它还给我!是我先看到的,你凭什么抢走?!”
楚宥不为所动,作势要将其毁掉。
卓戈神情变得更加焦躁不安:“不要,你不能这么做!它是我的,楚宥,你把它还给我,想要什么你尽管提,我们可以交换。”
楚宥看看他,又看看白色小花,忽然想到什么,歪了下头问:“你是不是知道它叫什么,有什么用处?”
卓戈愣了下,似是被戳中心头所想。
楚宥了然,眼神陡然变得锋锐冷厉:“所以你明知道它的用处,还要用它来害人?”
卓戈被楚宥犹如看下水道老鼠的嫌恶眼神刺得眼眸生疼,他忍不住发泄般怒道:“那又怎样?我不像你,长得好看,天赋还好,连微和你说一句话都能高兴半天。可我呢,我那么喜欢她,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却从来不肯正眼看我。我不过是想得到她,又有什么错?”
“有了‘永爱’,她就可以爱上我了,我们彼此相爱,又碍你什么事了?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为什么要来阻碍我?还是说,你也想用它得到什么?”
意识到卓戈根本无法沟通后,楚宥放弃了与他争辩,手指用力一攥。
卓戈瞪大双眼,气得浑身发抖,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来想要抢夺“永爱”。
但还是晚了一步,他手指只触到了化为齑粉的花朵,转瞬被猎猎狂风吹得消散无踪。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处处跟我作对?”卓戈眼底笼罩的黑气越发浓郁,盯着楚宥的目光满是沉沉杀意:“要是没有你该多好,没有你,连微就能注意到我了。”
他状似癫狂,说着拔出长剑,猛地向楚宥刺来。
楚宥轻易避开他的攻击,脑海想的则是从卓戈眼底窥见的黑气。他意识到那黑气定有蹊跷,但又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卓戈一击未成,还想再次发起攻击,偏偏这次攻到一半,于连微的身影忽地出现,挡在了楚宥面前。
楚宥看了眼于连微,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果不其然在崖边发现了宴凛的身影。
于连微紧随其后跟来,显然听见了卓戈的那番话,从其那些言语中,不难判断他想用“永爱”做什么。
也因此,她看卓戈的眼神满是嫌弃和憎恶,像是在看什么恶心至极的东西。
卓戈没料到于连微会出现在这,更没料到她会听见那番话,思考几秒,再次将怨恨的目光投向楚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吧?你故意引连微来,让她听见这番话。楚宥,你好狠毒!”
楚宥直接无言以对:“……”
这也太离谱了吧,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他脸上写着“好欺负”三个字吗?
“卓戈,你是不是疯了?”于连微因为激动,声音变得尤为尖利。
说完轻轻拽了拽楚宥衣角,低声道:“楚师兄,他胡说八道的,你别理他。我们走吧。”
“连微,我……”卓戈期期艾艾的声音再度响起。
还没说完就被于连微仓促打断,她毅然挡在楚宥面前,微扬起下巴,语气漠然道:“你若还想动手,就先杀了我吧。”
卓戈看着这样冷漠的于连微,心中一阵刺痛,这些情绪很快又转为对楚宥的恨意。
他急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连微,你听我解释,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只是一时糊涂。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
于连微本来就嫌他烦,经过这件事,对他的厌恶更是加深,毫不留情道:“别痴心妄想了,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你总爱和楚师兄比,可在我心里,你连楚师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
她这话说得委实残忍,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刺进卓戈体内。他脸色瞬间变了又变,被这巨大的羞辱激出满腔恨意。
楚宥实在没心思在这听他们争辩,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无趣至极。
站在崖边旁观的宴凛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不知从哪拔了根草,此时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
楚宥转身准备离开。
偏偏在这时,卓戈忽然将矛头指向他,语气带着无尽恨意,刻薄且恶毒道:“连微,你以为楚宥真那么好吗?我告诉你,他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看到的那些都是他伪装出来的。你就没想过,木师姐为何独对他那么好?依我看,他们两个关系定然不简单,没准早勾搭到一起了。还有他那两个……”
两个?两个什么?
宴凛正蹙眉听着,忽然听见楚宥语气森冷呵斥道:“闭嘴!”
卓戈见楚宥这幅表情,认定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态度愈发嚣张得意:“我为什么要闭嘴,你敢做,还不敢让我说吗?木师姐对谁都冷冷淡淡,唯独对你不一样,分明是你蓄意勾引她……”
“啪——!”一道清脆声响突兀响起。
于连微这一巴掌打得很用力,打完手都微微发颤。她胸口起伏,怒不可遏道:“你给我闭嘴!我不准你污蔑楚师兄,他和你不一样,做不出这么肮脏的事。”
楚宥一阵心慌意乱,没多理会他们,而是循着本能将视线投向宴凛,边庆幸卓戈没能说出辛与和皓皓的事。
他怕宴凛知道这事后,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宴凛此刻也正注视着楚宥,他明显把那些话听了进去,眼神颇为深邃冷冽,脑海也随之浮现出木青鸢的身影。
那日在无机海,木青鸢对楚宥的确很是维护,能看出来他们关系很亲近。
思及此,宴凛微敛眸,眼底悄然划过一抹晦暗幽光。
第28章
事已至此,楚宥这儿是容不下他了,卓戈自然也知晓,恶狠狠瞪了眼楚宥后转身离开。
“就这么放他走了?”宴凛的声音从上边传下来:“师兄,他刚才可是要杀你。”
楚宥默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御剑飞回断崖,语气淡淡:“先回去吧。”
这次暂且放过卓戈,若有下次,他绝不会手软。
宴凛“哦”了声,冲楚宥背影道:“师兄你先走,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晚点回去。”
楚宥愣了下,怀疑宴凛是要去找卓戈,他一瞬想制止对方,想想又作罢,平白无故去制止反而容易生疑,毕竟他不该知道宴凛的真实身份,不如顺其自然,反正该发生的迟早都会发生。
“嗯,早点回来。”
宴凛勾唇笑道:“好啊。”
如楚宥所料,宴凛的确是去找卓戈的。他在距断崖十公里处拦下了对方,但并未问起楚宥和木青鸢的事,而是只字未言地直接出了手。他的确很好奇楚宥和木青鸢的关系,但对这些内容从卓戈口中说出来并不感兴趣。
楚宥脾气好,能容忍卓戈这一次,可宴凛脾气非常不好,听不得谁说楚宥半句不是,刚刚若非楚宥在场,他早动手杀了卓戈。
不,直接杀了太便宜他了,宴凛想让他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所以他没杀卓戈,而是废了他的修为,挑断了他的经脉。尼兰山脉妖兽众多,他成了废物,连低阶妖兽都能轻易杀死他,要想活命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般四处躲藏,他会知道活着有多痛苦的。
“有本事你杀了我,杀了我啊!”卓戈目眦欲裂,状似癫狂。
宴凛垂眸,神态漠然,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蝼蚁,薄唇轻启:“杀了你,那多没意思。”
他语气中的淡漠和随意惊了卓戈,他努力抬起头,发现眼前的人神情桀骜,哪还有先前半分局促、随和,他之前表现出的那些根本都是装的。
“你、你是谁?”他眼底霎时被无尽的恐惧密密笼罩。
宴凛并未解答他的困惑,身影转瞬消失于原地。觉得就让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卓戈,似乎也很有趣。
他本来准备直接去找楚宥,哪知道路过断崖时发现了于连微的身影。
于连微站在断崖之上,那是宴凛回来的必经之路。她手背在身后,指尖夹着几根毫毛细的长针,针尖淬了毒,泛着泠泠寒光,她低垂的脸上尽是诡谲怨恨,白色瞳仁大半被黑气覆盖。
“你想杀我。”宴凛的声音忽然飘过来,并非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
于连微抬起头并未看到宴凛的身影,这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慌乱转过身,没等反应过来,指尖夹着的长针就被人忽地取走。
宴凛端详着那几根淬毒的长针,语气颇为遗憾:“可惜单凭这个,你杀不了我。”
长针被轻易折断,于连微脸色骤变,她根本不知道宴凛是何时出现的,更没察觉到对方的靠近,这说明两人修为相差极大。她是杀不了宴凛,相反宴凛却能轻而易举杀了她。
“你果然隐藏了实力。”于连微因为恐惧瞳孔微微颤动:“你到底是谁?缠着楚师兄有什么目的?”
宴凛耸肩:“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我缠着他,自然是因为喜欢他。”
“胡说,你一来就缠着师兄,难不成是一见钟情?”
“是啊,师兄长得那么好看,脾气又好,谁会不喜欢呢。你不是也很喜欢吗?只可惜他不喜欢你,连看你一眼都嫌烦。我就纳了闷了,你那么讨厌卓戈,为什么没发现自己和他其实是一类人,都痴心妄想、让人作呕。”
于连微被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楚师兄不是那种人!我不信你,你跟着楚师兄肯定另有图谋,我不能让你害了他,我一定要阻止你……”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神态也越来越魔怔,俨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更像是莫名其妙的执念作祟。
宴凛倍感无趣:“那你加油。杀我这个梦想太大了,多做做梦,没准能实现的。”
他压根没把于连微放眼里过,她也不配当自己的对手。
但也没必要现在杀了她,于连微要是够胆识,时不时地来偷袭一下,还能给宴凛乏味无趣的生活增添些趣味。
于连微自然不知道宴凛是这么想的,要知道了或许会被活活气死。
*
“……我也是无意间听说的,据说几百年前,魔修横行,搅得修仙界不得安宁,当时的魔尊名叫墨荼,生性残忍暴戾,不仅屡次发动大战,还放任魔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玄英仙尊刚刚飞升,雅风仙尊修为也不过元婴,根本拦不住墨荼,所有人都以为修仙界会被魔界侵占。”
静谧的洞穴内,众人听得倒吸口凉气,连忙追问:“那后来呢?发生什么事了?”
“具体没人清楚,只知道在即将占领修仙界时,墨荼忽然陨了,一起陨落的还有几名大魔,这直接影响了大战局势,修仙界和魔界才又恢复分庭抗礼的局势。”
“只是墨荼和大魔虽然陨了,却很难将其彻底杀死,只能找地方暂时封印。”
常昆说着顿了顿,视线幽幽扫过几人。
立刻有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安猜测道:“他们该不会就封印在尼兰山脉吧?”
常昆煞有介事地点头,示意几人靠拢些,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们虽被封印着,却仍妄想重返魔界,于是常常引诱进入尼兰山脉的修者,一旦被其引诱、成功夺舍,你也就不再是你了。”
他很有讲鬼故事的天赋,语调轻重缓急控制得极好,一席话说完,四周温度立刻降了好几度,感觉凉飕飕的。
眼见身旁的人脸色越来越惨白,表情也警惕起来,常昆到底没憋住哈哈大笑起来:“骗你们的,你们这么认真干嘛?那些魔修的确封印在尼兰山脉,但封印很牢实,雅风仙尊更常来亲自加固,他们不可能出得来,更别提夺舍了。”
众人闻言心知被戏耍了,气愤难当,纷纷出言指责常昆。
常昆见他们真被吓到了,自知有错,连忙开口道歉,边道着歉又止不住满腔笑意,惹得其他人更是羞恼。
几人正哄笑着,宴凛从洞穴外走了进来。
他显然听见了那些话,表情透着几分微妙,只是藏的很好无人察觉。
眼前洞穴是他们刚找到的,距断崖不远,里边空间很大,供众人临时疗伤、歇息足矣。
常昆、姜灵等人伤得较轻,疗完伤便走了出来,在洞口处守着以免妖兽突然入侵。
只是干守着也无聊,聊着聊着不知怎的就提到了这事。
常昆看到宴凛,立刻想起他之前带走楚宥的事,先前一直没机会问,这会连忙问出了心头不解。
“楚师兄呢?”宴凛却不答反问。
姜灵道:“郑师兄伤得很重,楚师兄正在里面给他疗伤。”
宴凛“哦”了声,停下脚步没再往里走。他往旁边的石头上一坐,这才漫不经心回道:“当时人太多,又太混乱,我怕崇安派的人不肯善罢甘休,耽误师兄伤势,才匆忙将他带走,寻了个静谧的地方安心疗伤。”
常昆闻言很快想通,知道宴凛的决定是正确的。
因为方乾自陨了,他们之后的确跟崇安派的人发生了点摩擦,好在对方人少,不敢随意出手。
于是赞叹道:“也对,还是你想得周到,当时带走师兄的确更妥当。不过说起来,方乾自为什么突然攻击你?你们之前认识?有过仇怨?”
宴凛佯装迷惘不解,摇了摇头:“没有,在这之前我们根本没见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动手。”
他语气满是歉疚不安:“都怪我,要不是我,师兄也不会受伤。我当时是气急了,才会本能出手,没想到竟误打误撞杀了方乾自。”
他的神态、语气不似作伪,常昆劝道:“没事,是他先动的手,你不过是自卫而已,这事怪不得你。”
姜灵心软,怕宴凛背上太重的负担,也跟着劝了几句。
宴凛很是感动,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常昆等人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当然大多是胡诌的。
说着话,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尼兰山脉被一片暗色笼罩,平添了静谧和死寂。
有人取出盏小灯,将洞穴内稍稍照亮。
宴凛微侧过头,看到楚宥从洞穴内走出来,神态透着些疲惫,但背脊依然挺拔,气质非凡。
众人纷纷喊着“楚师兄”,唯独宴凛没动静。他手上拿着不知何时取出的木雕,正垂眸深情地细细打量。
那是樽栩栩如生的人像,身材高大匀称,身着华丽锦衣,神态透着孤傲,十分引人瞩目。
常昆一眼就注意到了,对那樽人像很感兴趣,细细打量后问:“这人像刻的是你吧?没想到你还擅雕刻。”
他这句话瞬间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包括楚宥。
他紧盯着那熟悉的人像,整个人仿佛被定在原地,心也乱了节奏地加速跳动起来。
那分明是他在秘境内送给宴凛的人像,他为什么会在这时拿出来?
楚宥百思不得其解,接着听见宴凛道:“这刻的的确是我,但不是我刻的,而是我心上之人送给我的。”
他语气怅惘失落,说着还叹了口气。
这一听就有故事啊!常昆等人顿时被勾起浓厚兴趣:“你有道侣了?”
宴凛摇头:“他骗了我。我闭关前,他明明答应要和我结为道侣,但等我醒来,他却反悔了,还假装不认识我。”
楚宥:“……”
常昆感同身受,他也被女修骗过,那些人表面与他交好,实则另有图谋,翻脸就不认人了。
他愤愤不平道:“那人肯定是骗子,接近你只为图谋灵石、法宝,根本没安好心。要我说,这种人你就别理她了,让她有多远滚多远。”
“你不懂,他人很好的。”宴凛黯然道,边不着痕迹瞥了眼僵在旁边的楚宥:“他救过我,要不是他,我肯定早死了。他还照顾我、为我疗伤、为我做饭,送我礼物,从未要过任何回报。他是真的很好,善良、温柔、乐观,我早下定决心,这辈子只与他一人结为道侣,他一日不肯认我,我便等他一日。”
他的深情无疑打动了在场众人,对他的心疼同情也不由加深几分。
常昆纳闷道:“她没向你索要灵石、法器?也没让你给她买什么?”
宴凛摇头。
“这就奇了怪了,他图什么啊?”常昆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你们可双修过?”
宴凛点了下头。
常昆打量着宴凛,猛地一拍膝盖,笃定道:“那我明白了,她肯定是图你色相。”
宴凛相貌俊朗出众,被人贪图色相也并不奇怪。
楚宥闻言脸色一阵古怪,耳尖悄然泛起红。他想起自己当初肯为宴凛解毒,的确与那张脸有很大干系。
说贪图色相,倒也不完全有错。
像是能猜到楚宥在想什么,宴凛忽然隐晦看过来一眼,很快将视线收回,扬起唇角低笑了下。
他故作困扰:“他若是贪图色相,我又没什么变化,他现在为何不图了?”
“因为新鲜感过了。”姜灵知道这话残忍,却也不得不说:“像这种人,既贪图美色,也贪恋新鲜感。你就是长成绝世美人,她厌倦了也觉得腻。”
她说完还总结道:“渣,太渣了。萧骋,你别太难过,为这种人不值得。把她忘了吧,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点头,劝萧骋想开点,没必要为个人渣伤心,还有修者表示等出去后可以给他介绍道侣,保证比那人好上百倍千倍。
楚宥风评被害,气得磨了磨后槽牙,很想直接过去掐死宴凛。这人显然是故意的,总之一日不戏耍他都觉得难受。
“你们别这么说,他真的很好,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宴凛深情款款道:“我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我愿意等他。我跟你们说这些,其实也是没办法了,我想集思广益,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他愿意跟我和好,只要他肯重新和我在一起,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好好待他。”
他这话看似在跟常昆等人说,实则是透过他们说给楚宥听的。
楚宥一脸麻木,觉得宴凛可能是他的克星,并对他的提议半点不感兴趣。
常昆、姜灵等人闻言满脸恨铁不成钢,只字没提怎么和好的事,而是锲而不舍地劝宴凛早点放手,别太死脑筋,那种人渣真没必要挽留。
宴凛叹了口气,似乎还要继续诉衷肠,却被楚宥突然出声打断:“萧骋,你跟我来。”
他说完径直往洞外走,途中分神瞥了眼谴责得最起劲的常昆和姜灵。
常昆和姜灵皆是一愣,总觉得楚师兄眼神很不友好,但他们什么时候得罪师兄了?
常昆茫然不解,还在琢磨怎么劝宴凛,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师兄不是也精通木雕吗?不如你帮萧骋看看,这人像雕的如何?那雕刻之人有没有用心?”
他知道楚宥全程都听着,边说边给他使眼色,示意他把木雕往死里贬,贬得一文不值最好,千万别给萧骋留一点希望。
楚宥默然,想起他曾在宴凛面前坦然声称不会木雕的事,众目睽睽之下脸有点疼,尤其是发觉宴凛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时,更是杀了常昆的心都有。
他千防万防,没想到在常昆这漏了陷。
常昆:“……”他敏锐察觉到师兄眼底明晃晃闪过的杀气,连忙往后退了退,连后脑勺都写满疑惑。
宴凛仿佛丝毫感知不到楚宥情绪的糟糕,站起身走过去将木雕奉上,姿态虔诚地请教道:“师兄,麻烦了。”
一时之间,数双眼睛都聚集到了楚宥身上。
楚宥骑虎难下,只能拉着张脸敷衍接过木雕,潦草看过两眼后,又迅速还回去,点评道:“线条潦草随意,表面粗糙,大概只是随手刻的,分文不值,你不用太珍视。”
常昆闻言默默给楚宥竖起大拇指。
哪知宴凛这人太固执,毫无被说动的迹象,兀自摩挲着手中木雕,语调上扬道:“无妨,他送我的,终归是最好的,而且他答应过我,等有了趁手的工具就再给我雕一副,他一向言而有信。”
楚宥强装镇定,被宴凛灼热的视线烫得浑身发麻。
“随便你吧。”他克制住情绪,说完这话后没做停留地走了出去。
宴凛紧随其后跟出去,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常昆等人“无药可救”的强烈视线。
“师兄找我什么事?”他问楚宥。
楚宥本还琢磨该怎么解释木雕的事,见宴凛没提那事的意思,便也装作无事发生。
他找宴凛的确有事:“你回来时见过于连微吗?”
当时留在断崖边的只有宴凛和于连微,宴凛早回来了,于连微却至今不见踪影。
“见过。”宴凛实话实说道:“我办完事回来,见她还留在崖边,就和她说了几句话,但她之后去了哪我也不知道。”
楚宥狐疑:“只是说了几句话?”
他是看过原文的,深知宴凛脾气差、爱记仇,于连微屡次三番招惹他,他怕是早忍不下去了。
宴凛想了想,补充道:“还讽刺了她几句。但这不能怪我,是她先拿着毒针要杀我的。而且我说的也是事实,她有生之年想杀我只能多做点梦。她不至于承受能力这么差吧?我还给她加油了呢。”
神他妈加油。
楚宥代入了下自己,觉得于连微真有可能一气之下想不开。
他没再多问,转身走进了洞穴,准备叫上常昆等人一块去找。晚上到处黑漆漆的,随时有妖兽出没,于连微一个人太危险了。
眼下已经陨了一人,他希望剩下的人都能活着回去,是惩是罚,等回了清风派再论。
宴凛笑盈盈看着楚宥背影,忽然察觉到什么,转头望向远处浓稠黑暗。
他目光沉沉,深处又闪着诡谲冷冽的光。
*
幽暗漆黑的森林内,一道粗重喘息声忽然响起。
脚步声由远及近,卓戈不顾一切地拼命狂奔着,他心跳飙升到极致,汗水湿透了衣服,双腿更像断了般。
但他不敢停下。在他身后,一头灵巧的雪豹正穷追不舍,显然怎样也不会放过猎物。
卓戈知道夜晚很危险,所以提前找地方躲了起来,只可惜躲得不够隐蔽,还是被一头雪豹发现了。
这是头低阶雪豹,若是之前,卓戈轻易就能解决,但他现在没了修为,低阶妖兽也足以轻易要了他性命。
雪豹速度极快,很快追上了卓戈,将他猛地扑倒在地。
卓戈惊恐瞪大双眼,嗅到浓浓的血腥味。妖兽大多不爱吃人,它们更享受猎杀的乐趣,但也有例外,比如眼前这头妖兽,卓戈能明显感受到他对食物的强烈渴望。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卓戈胡乱说着,却逃不过雪豹的利爪。
他肩膀被利爪刺穿,浓浓的血腥气更激发了雪豹的凶性。
卓戈意识到自己难逃一死,开始无助地求救:“救命!谁能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他这般说着,忽地听见耳边响起道冷冷的阴鸷沙哑的声音:“我可以救你。”
“但为了活着,你什么都愿意付出吗?”
“能,能,我什么都能,只要你能救我。”卓戈立刻不假思索喊道。
他此时命悬一线,哪怕半点希望也会本能抓紧。
“好。”那道阴鸷声音像是十分满意,还重复了遍:“很好。”
他话音刚落,正准备撕碎猎物的雪豹就被什么霍然洞穿脑袋,带着满眼不解瘫软在地。
而躺在地上的“卓戈”则不太熟练地站起身,低头仔细打量自己的新身体。
他甩了甩手臂,又迈步往前走了几步,眼底原本时隐时现的黑色雾气彻底弥漫开来,将眼白全染成黑色,透着无尽诡异。
第29章
众人分成两队往不同方向出发去找于连微,宴凛不由分说跟着楚宥,楚宥又挑了郑新泷和修为最低的师妹,其他人则随常昆、姜灵一起,人多也方便照应。
天黑下来后,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远处浓浓的黑暗中,仿佛悄无声息潜藏着一只只巨兽,张着腥臭长满獠牙的嘴,等着他们一行人走进去。
郑新泷断了条手臂,知道师兄带他是为照顾,同时也很愧疚,带上他无疑会增加累赘。
为此他也很听话,一路不多问、不乱走,只紧紧跟在楚宥身后,旁边的师妹显然也很紧张,神经一直紧绷着,环顾周围的眼神充斥着警惕和不安。
过度的黑暗和幽静总会让人无端提起几分警惕,郑新泷觉得这很正常,毕竟万事小心为上。
相比起来,此时走在楚宥旁边、神态轻松,还有心情闲聊的宴凛才显得格外不正常。
宴凛这一路都没停过,他从修仙界各大门派聊起,做好足够铺垫后,话题一下拐到清风派上边,充满好奇和求知欲地问:“清风派乃修仙界第一门派,想必待遇非常好吧。师兄,我能好奇问问,你月俸有多少灵石吗?”
这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楚宥边寻找于连微踪迹,边随口答道:“两块上品灵石,八百中品灵石。”
郑新泷和师妹闻言都与有荣焉,本能朝宴凛看去,想在他脸上看到诸如“羡慕”之类的表情。
但实际看到的却让他们很失望,宴凛脸上没有半点羡慕,反倒有些惊讶,语气带着些嫌弃道:“师兄还是内门弟子,月俸才这么点啊,我还以为清风派很阔绰,没想到竟这么抠门。”
郑新泷向来以师门为傲,闻言忍不住反驳道:“清风派月俸是所有仙门中最高的,别的仙门根本领不到上品灵石,不知多少修者因为月俸想加入进来,那你倒是说说,你们无忧阁月俸多少?”
他很不服气,当然这也很正常,因为上品灵石灵气浓郁、非常稀有,因为稀有,价格也持续攀升,从原来的一百中品灵石兑一块上品灵石,变成三百中品灵石兑一块上品灵石,而且还有价无市。除了清风派,其他门派都不发上品灵石。
所有修者听说清风派的月俸待遇向来只有钦羡,宴凛是唯一表示嫌弃的。
“我们普通弟子月俸便两块上品灵石……”
宴凛话没说完就被郑新泷一口打断:“不可能!”
因为激动,他呼吸都乱了,反应过来失态后,才连忙调整情绪,态度坚决道:“无忧阁不可能发这么多月俸。”
宴凛瞥了他一眼:“随你信不信。”
他视线转向楚宥,继续诱惑道:“内门弟子待遇更高,每月十块上品灵石,一千中品灵石,当然亲眷待遇更好,上品灵石、灵药、法器,想要多少都有。”
他铺垫了这么多,似乎这才说到正题上,语气稍稍压低了些,带着无尽引诱之意问:“师兄,不如你考虑考虑加入我们?”
他顶着萧骋的身份,却至始至终没提过无忧阁。
郑新泷和那位师妹闻言顿时惊了,没料到宴凛拐来拐去,竟是想拐走他们师兄。
两人心情一阵紧张,连忙将忐忑的视线投向楚宥,唯恐他真被宴凛提的丰厚条件诱惑住。
楚宥自然能感受到郑新泷二人心底的不安,不由瞥了眼宴凛,这人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他淡淡道:“没兴趣。”
郑新泷二人顿时神情一喜,宴凛却明显有些失落,不甘心地问:“不再考虑下吗?我们待遇真的很丰厚,保证绝无仅有。”
“嗯。”楚宥语气笃定,连半点动摇都没有:“不考虑。”
宴凛“哦”了声,只能遗憾作罢,但看他表情,希望的火苗似乎还没被彻底掐灭。
四人沿着森林往里走,四周格外安静,途中连一头妖兽都没遇见过,当然也没有发现于连微的踪影。
周围漆黑一片,加上茂密树冠的遮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灯盏,但灯盏光照有限,并不能穿透周遭的层层黑暗。
楚宥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脑海莫名划过他在卓戈眼底窥见的那抹黑气,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劲。
“师兄,怎么了?”郑新泷好奇问。
楚宥若有所思,并未回答他,而是将视线转向宴凛:“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宴凛挑了下眉,不答反问:“什么不对劲?”
借助手中亮起的灯盏,楚宥清楚看到宴凛的表情,更加断定他一直知道些什么,于是暗示般提醒:“镇压大魔的封印。”
他们这一路都没碰到妖兽,楚宥总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
哪知宴凛像是根本听不懂,佯装慌张道:“师兄是怀疑封印有问题?应该不会吧,常师兄不是说,封印是雅风仙尊亲自加固的,雅风仙尊那么厉害,肯定不会出事的。”
他说着顿了顿,变脸如翻书,先前的慌乱转瞬消失,带着笑意道:“原来常师兄他们讨论大魔的事,师兄都听见了啊。其实我一直想请教师兄,你对我那心上人有何看法,依你之见,我该信他吗?”
宴凛转移话题的能力实在强悍,楚宥幽幽看着他,凉凉道:“不能信。那种人渣,还是趁早一刀两断吧,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发现自己头上多了好几顶绿帽。”
他骂起自己来也丝毫不留情。
宴凛:“……”虽然不明白绿帽的具体含义,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惨叫突然于黑暗中响起。
是常昆!
宴凛还在琢磨“绿帽”是什么可怕的存在,为什么不能戴,就见楚宥身影从身旁飞快掠过,郑新泷和小师妹紧随其后,眨眼便走出了很远。
他站在原地,目光冷漠环顾了下四周。察觉到他的注视,森林周围那一点点幽光很快隐匿下去,像是心怀畏惧。
宴凛嗤笑一声,没理那些暗中窥视的道道身影,朝着楚宥离开的方向不紧不慢跟了过去。
常昆等人是沿着断崖一路往前搜寻的,漆黑夜晚,崖底刮来的风凶猛狂烈,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他们边走边高声喊于连微,却没收到任何回应。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出了很远。
就在不知道该继续搜寻还是改换方向时,他们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于连微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刻意放低了,很虚弱无力,随着风飘过来时,又透着些莫名的诡异森冷。
但常昆等人当时并未多想,他们立刻循着声音激动跑过去。
借着亮起的灯盏,他们发现那人的确是于连微。她像是受了伤,整个人倒在棵树后,只露出半边身体和脑袋,边喊着“救命”边朝他们挥手。
姜灵平时和于连微比较要好,见状当先跑了过去。她满脸担忧关切,蹲下身准备扶于连微起来,边问她:“连微,你没事吧?伤到哪了没……”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迫戛然而止,“于连微”被她扶起来后,双手搂着她脖子,并就着这个姿势猛地干脆利落扭转了她脖颈。
常昆察觉到异常,想要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无力看着姜灵身体软倒在地,直到陨了,她脸上都仍是诧异,像是想不通好友为何会对自己下此狠手。
杀了姜灵,“于连微”带着诡异的笑站起身,下一秒直接冲向了常昆等人。
她修为极高,常昆等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要不是钟胥南就在附近,听到动静及时赶过来,恐怕所有人都凶多吉少。
楚宥带人赶到时,常昆等人还心有余悸,立刻跟他简单说了刚刚遭遇的事,声音哽咽道:“……幸亏钟师兄及时赶到,我们都没事,但姜师妹她……”
他剩下的话没能说出来,其他人想到姜灵也纷纷垂下头,满目悲切难过。
钟胥南正检查姜灵的伤势,见楚宥走过来,神情遗憾地冲他摇了摇头。
“于连微”那一下直接扭断了姜灵的脖颈,任谁来也是回天无力。
楚宥低垂眼眸认真看着姜灵,想起不久前她还高高兴兴聊着天,哪知道转瞬间就变成了具冰冷的尸体。
他神色黯淡几分,抿了抿唇,道:“多谢师兄。”
钟胥南没说什么,往旁边让了让,姜灵是跟着楚宥的,也该交由她处置。
楚宥伸手给姜灵合上双眼,将其尸身暂时收入储物袋。
做完这些,他站起身看向钟胥南,问:“钟师兄,你和于连微交过手,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钟胥南神情严肃:“于连微很强,修为比我只高不低,我也不是她的对手,她当时仓促逃走,我觉得更可能是因为你们来了。”
这话听着就有些微妙了,楚宥修为比钟胥南低,于连微尚且不怕钟胥南,又怎会畏惧楚宥。
楚宥瞥了眼宴凛,自然知晓原因,于是没多追问,他怀疑钟胥南这句话其实也是在试探,他大概已经对宴凛的身份生疑了。
“于连微刚刚筑基,修为不可能比你高。”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而且于连微看起来和平时不一样,满身阴邪之气。我怀疑,她是被夺舍了。”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联想到常昆之前说的“大魔引诱夺舍”的事,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进脑海深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常昆压制着恐惧,小声道:“会不会是魔……”
“等等。”他话没说完,被钟胥南蓦地打断,语气透着冷冽:“我们被包围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以他们为中心,周遭森林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突兀亮起,冷冷盯着他们,场景看起来诡异至极。
众人迅速围拢到一起,背对着背,持剑警惕四周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击。
下一瞬,紧盯着他们的幽绿色眼睛猛然逼近,夹杂着沉闷的吼叫声,等离得近了,他们才看清那是一头头妖兽,数量极多,它们完全摒弃了旧日的恩怨,只将矛头指向楚宥等人,身上杀气沉沉。
但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那些妖兽眼底都萦绕着一层黑气,它们与其说是主动出击,更像是被迫的。
“大家小心。”楚宥一剑斩杀袭来的妖兽,边沉声提醒。
这些包围他们的妖兽修为并不高,但胜在数量太多,哪怕一头一头杀过去,耗都能耗死他们,为此在斩杀部分妖兽后,楚宥和钟胥南对视一眼,当即决定边战边撤退。
与此同时,他们也发现妖兽的包围圈有道缺口,正好可以从那处撤离。
众人且战且退,那些妖兽仍在不断逼近,但并未再发起攻击。
见此情形,饶是常昆等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楚师兄,钟师兄。”他走到两人身旁,小声道:“我怎么觉得这些妖兽是故意的,他们故意留下缺口,分明是有意把我们往这边引。”
楚宥没回话,常昆都能想到的事,他怎么会想不到,之所以这么做,一是想看看这些妖兽到底想干嘛,二则是没办法,他们这里人太多,即便楚宥和钟胥南联手,也难保不会有人员伤亡,先按兵不动见机行事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至于宴凛,楚宥微微瞥了眼他。让宴凛出手的代价太大了,他暂时不准备选这条路。
虽然宴凛已经数次用眼神示意过他,要是撑不住的话,可以向自己求助啊。
楚宥统统选择了无视,这让宴凛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哀怨。
被逼着又往前走了段路,眼前豁然开朗,众人惊讶发现,前方宽阔空地上站了不少人,正是与他们一同进入尼兰山脉的修者。只是比起进来时,人数少了很多。
这些修者显然也是被迫到来的,身上都带着伤,血迹斑驳,看起来很是狼狈。
而在他们周围,也同样聚集着一群妖兽,这些妖兽幽绿色的眼睛紧盯着他们,但并没有发动进一步攻击。
清风派众人很快与他们汇合,三言两语间,明白大家遭遇都差不多,也是突然被一群妖兽围攻,之后被逼无奈到了此处。
当然这也更进一步证明,将他们聚集在此处,是背后有人故意为之的。
而就在此时,黑暗中忽然走出几道身影,围拢在周围的妖兽瞬间匍匐在地,让出条通道。
那几道黑影沿着通道往前走,等走得近了,修者们才借助照明法器认出那几人。
楚宥看清那几人也难掩惊讶,眉头微微蹙着,他发现那些人赫然都是一同进入尼兰山脉的修者,其中为首的正是卓戈,在他身旁的是于连微,另外几人也有些眼熟,应该来自其他门派。
“卓戈?于连微?他们怎么会在这?”
“那不是董师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人群议论纷纷,都想不通这什么情况,尽管如此,也都意识到眼下情况不对劲,没有贸然往前走。
“卓戈”站在最前方,身上笼罩着黑气,他姿态狂傲放肆,看着众人的眼神犹如在看蝼蚁。
而且很明显,蝼蚁也不值得他费时间解释,他直接看向身后的人,声音冰冷:“动手吧。”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他们所在的地面亮起刺眼的光,那些光逐渐汇聚成清晰完整的图案,那是一个极为庞大繁复的封印法阵。
因为天太黑,他们竟不知不觉被逼进了法阵之中。
“他们想干什么?”
“这是封印法阵吧?谁知道这里封印着什么?”
“怎么办?快想想办法啊,我不想死!”
“……”
无尽的恐慌和不安在修者之间迅速弥漫,有人想强行出去,却发现阵法早已封闭,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这里就像一座坚固的牢笼,将他们囚困其中,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钟胥南脸色也很难看,低声道:“他们想通过献祭解除封印。”
只可惜,即便意识到这点,他也根本阻止不了,那几个人的修为之强,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楚宥自然也听到了这番话,他垂眸沉思,开始仔细思考怎样才能让宴凛出手。
封印法阵亮起的瞬间,从地下猛地探出一双又一双的手,那些手裹着冰冷煞气,显然是想将他们拽进地底,用他们的鲜血获得重生。
楚宥注意到,就连钟胥南应付这些黑手都很勉强,它们无穷无尽,哪怕被斩杀,也会重新生出数百数千根。
楚宥叹了口气,在又一次被几双黑手抓着脚踝往下拽时,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宴凛。
宴凛记仇,他若承认身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比起这个,眼前这无数条人命显然更重要。
“我……”
楚宥刚要开口,忽然发现宴凛动了。
一柄通体漆黑裹挟着无尽杀气的长剑从天而降,狠狠刺入阵法之中。随着剑身没入法阵,可怕的强大力量随之往四周荡开。
那些原本嚣张跋扈的黑雾发出惊恐凄厉的惨叫,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开始,宴凛的确准备耐心等楚宥求援后再动手,然而那些黑雾实在欺人太甚,竟敢去摸楚宥脚踝,摸了一次还敢摸第二次,不断触犯他底线。
那是他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岂容这些人亵渎。
宴凛忍无可忍,一时气得什么都忘了,只想将这些肮脏至极、胆敢玷污楚宥的黑雾尽数斩杀。
这一招实在骇人,直到黑雾散尽,旁边的修者才陡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像是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宴凛的身份,也被那可怕的灵力震荡威慑住,纷纷恐惧后退,以致他身边瞬间形成片真空地带,只有楚宥还稳稳站在那,没有挪动分毫。
于宴凛而言,这就足够了。
“想杀人……”宴凛长身而立,睥睨众生,浑身涌动着凶煞可怕的气息,遥遥看着“卓戈”,勾起抹邪异的笑,语调森冷:“经我同意了吗?”
第30章
夜色浓黑,一阵烈烈狂风呼啸而过,树木晃动摇曳,也掩去了撕裂空气的声音,无人察觉,几道寒光须臾掠过高空,悄无声息割开了两道黑影的喉咙。
黑影身体轰然倒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下一瞬,“卓戈”慌乱飞身后退。他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柄漆黑长剑,剑尖裹挟着摧毁一切的力量,直逼向他咽喉。他只能仓促拔出剑,以剑身去挡那袭来的攻击。
“叮——”他手中长剑直接被震碎。
宴凛高举漆黑长剑,看似轻描淡写地往下一挥。随着剑势挥出,一柄宽约两米的巨剑高悬半空,携着强悍可怕的力量,泰山压顶般向下斩落。
“卓戈”直接被这一剑砸落下来,地上尘烟滚滚,竟出现了个一米多深的巨坑。
常昆等人一脸目瞪口呆,这也太逆天了。他们何曾见过这种大场面,个个都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与此同时,法阵内也出现了变化。
宴凛方才那一剑的确消灭了黑雾,但封印法阵也随之损毁,一道道强势可怕的力量在法阵下蠢蠢欲动,想要冲出来。
“快出去。”楚宥意识到什么,急促道。
众人也直觉不对劲,纷纷逃出了法阵,好在那无形的禁制已经消失,他们顺利逃到了安全处。
几乎是他们逃走的下一秒,封印法阵龟裂出一道道裂纹,无穷无尽的黑雾从裂纹内涌出,有的钻进那几道黑影内,有的钻进周围的妖兽体内,场景处处透着诡异。
“这……这什么情况啊?!”
“是夺舍,那些黑影和妖兽已经被成功夺舍了。”
“……”
钟胥南拔出剑,看了眼楚宥道:“他是故意的,那一剑目的是放这些魔头出来。”
楚宥也将剑拔出,做好对战的准备:“钟师兄,这里封印的真是前任魔尊墨荼和他手下吗?”
“是,当时雅风仙尊还未突破化神境,若非与人里应外合,根本杀不了墨荼。”
楚宥了然:“是宴凛。”这段剧情原著没有交代,只一笔带过,道墨荼之死皆拜宴凛所赐。
背上弑师的罪名,也让宴凛显得更暴虐冷漠、无情无义。
钟胥南讶然看了眼楚宥,但没多问:“你好像很了解他,那依你之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宥觉得很奇怪,他一向自认不了解宴凛,此时却偏能猜透对方的心思。
“雅风仙尊当时杀不死墨荼,只能镇压封印。那现在呢?”
“现在自然能。”
“所以,”楚宥凝视着宴凛背影,低低道:“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宴凛破坏封印法阵并非心怀不轨,而是想借机彻底了断这一切。
钟胥南也很快想通,只是先前碍于对魔尊的偏见,不愿往这方面想。
“如此便好。”他瞥了眼周遭准备发起攻击的妖兽,当先冲了出去:“大家当心。”
坑内尘烟滚滚,看不清“卓戈”的处境,宴凛手持长剑凌空而立,没急着补刀,像在耐心等待什么。
黑雾繁多,肆无忌惮地到处飞窜,其中大部分都钻进了大坑之中。
“宴!凛!”一道沙哑苍老的声音忽然从坑中响起,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恨意。
尘烟散去后,从坑底站起道身影,那仍是卓戈,身着清风派的道服,但又完全不像他,那人身上裹满血腥杀戮,眼神冰冷不带半点情感,仰起头与宴凛遥遥对视。
宴凛垂眸看着那人,因为恨意过于强烈,反倒笑了出来:“好久不见,师尊。”
师尊?
本就震惊于宴凛身份的众修者霎时背脊一凉,魔尊的师尊,那不就是百年前被镇压封印的魔头墨荼?
当年墨荼趁玄英仙尊飞升,大肆侵略修仙界,放任魔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说起他的劣迹,三岁小儿都能活活吓哭。
在场修者没亲身经历过,但或多或少听说过,那些年多少仙门被其残杀,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提起墨荼,无人不咬牙切齿道声“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墨荼飞上半空,与宴凛凌空相对。
他突破元婴巅峰时,某日突发兴起,想收个徒弟,于是派人去凡界抓了些天赋好的幼童回来,宴凛便是其中之一。
他教这些幼童修炼入道,让他们成为彼此的对手,并给了他们五十年时间。这期间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阴谋也好,阳谋也罢,他希望五十年后,只有一个人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果活下来的是两个人或是三个人,他便都杀了重新培育。
他很享受这个过程,看着徒弟们不择手段自相残杀,实在让人心情愉悦。
最终结果也如他所愿,活下来的是宴凛。他杀死了朝夕相处的其他十九名师兄弟,成为最终的胜者。
墨荼亲眼见证一个娇贵善良的孩童,最终变成冷漠无情的杀戮机器,内心很有成就感。
他对宴凛非常满意,之后更尽心尽力教导他,准备将自己所学都传授给他,这样自己飞升后也算后继有人。
宴凛表现一直很好,忠诚服从,从不违抗他的命令,所以墨荼没想到他会跟司澜联手,趁自己受心魔之扰时,动手杀了他。
他很恨,被封印后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他要修补自己犯下的错误,让胆敢背叛自己的宴凛生不如死。
一柄裹挟着雷电之力的长鞭狠狠劈向宴凛。
宴凛持剑格挡,那柔软长鞭瞬间有如活物缠上剑身,并迅速往上蔓延,长鞭顶部尖刺毒蛇般窜出,似要穿透宴凛心脏。
墨荼脸上扬起阴鸷狂傲的笑,等着接受温热鲜血的洗礼。
但下一瞬,他笑容蓦然僵住,表情变得极为难看。
长鞭并未如愿刺破宴凛心脏,而是被无形的屏障阻隔住,宴凛讽刺地瞥了眼他,凛冽的灵力于剑身顷刻爆开,竟将长鞭直接震碎成几节。
墨荼身影踉跄往后退,难以置信地盯着宴凛:“怎么可能?!”
他被封印时,宴凛不过金丹期,这才不到百年,他怎么可能突破至化神境!青焱大陆从未有过如此逆天的修者。
“怎么不可能?”宴凛勾起唇,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显得更加冷漠:“师尊,数年教导、养育之恩,宴凛没齿难忘,时刻谨记于心,所以特赶在司澜动手前,亲自来送你一程。”
墨荼脸色难看至极,他被封印近百年,修为不进反退,如今已不是宴凛的对手。
意识到这点后,他立刻想逃。
但刚转过身,便被一股巨力猛地震飞出去。
宴凛似笑非笑的声音随后响起,犹如催命死神:“师尊,你不是想杀我吗?往哪走啊?”
地面上,众修者也正与妖兽厮杀在一起,他们相互协作,将斩杀妖兽放在首位,根本没敢抬头多看一眼。
那是以他们修为无法企及的战斗,只是身处其中,都能感觉到其可怕。
没多久,妖兽大多被合力斩杀,剩下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修者们纷纷松了口气,准备再接再励。
谁知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伴随着肆虐的尘烟和飓风,仿佛什么瞬间轰然坍塌了下去。
夜色漆黑,来时大多数修者并未注意脚下的路,只顾着前行,但也有察觉到的,立刻想到什么,暗道了声“糟糕”。
“是桥,桥断了!那可是唯一通往外面的路。”
“怎么回事?桥怎么会断?”
闻言立刻有修者出言安抚。
“没事,桥断了就断了,大不了用飞行法器,还能困住我们不成。”
“对啊,这事不急,咱们还是先合力除掉这些妖兽吧。”
“……”
众修者都被说服,很快将桥断了一事抛之脑后,继续合力斩杀妖兽。
哪知当最后一头妖兽轰然倒下时,突然有修者愕然发现,他没办法动用灵力了。
半空之中,宴凛表情也十分无奈。
桥是墨荼弄塌的,目的是声东击西,完成他临时设下的法阵。那法阵威力极大,若真成功启动,下边修者全都得跟着陪葬。
宴凛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想去阻止阵法启动,却被墨荼拦住,不惜自爆也要拖住他。
宴凛自然没让他如愿,只是墨荼自爆的确耽搁了些时间,等他赶去阻止时,阵法已经进行到一半。
原先拉修者们陪葬的威力是没有了,但后遗症多多少少难免有点,其中一项便是无法使用灵力。
因为灵力被骤然抽空,毫无防备的宴凛直接从半空往下坠。
他坠到一半,还有心情侧头往下看。见楚宥垂眸站在一旁,毫无半点反应,心知这回得靠自己了。
随着宴凛越坠越低,周围修者纷纷让开,目光透着警惕。唯独楚宥在漫长的拉扯后,主动往前走了几步,并伸出手臂。
宴凛直接跌落到他怀里,之后两人摔成一片。楚宥当了垫背的那个,头磕到地上的石头,立刻肿起了个小包。
“这是第二次了。”宴凛看起来心情很好,没急着起身,往前贴了贴,用无比暧昧的姿势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
楚宥摸了摸后脑勺的小包,痛得一拧眉:“什么第二次?听不懂。”
他催促宴凛起身,待对方起来后,也立刻站起来,对着周遭投来的讶异不解的目光,咳了咳,一本正经解释道:“刚才要不是魔尊出手,我们早没命了,楚某一向知恩图报。”
围在周围的修者,不乏有想趁机杀了魔尊的,毕竟这是难得的好机会,但听楚宥这么说,心头又都涌起点羞愧。
的确,刚才若不是魔尊,他们都难逃一死,此刻趁人之危、恩将仇报,实非君子所为。
而且宴凛虽然没了灵力,那满身凌厉慑人的气势仍在,根本没人敢第一个动手。
形势一下陷入僵局。
最后打破僵局的是殷荇之:“楚道友说得对,方才幸亏魔尊出手,观云阁殷荇之谢过魔尊。”
有清风派和观云阁领头,其他修者也打消了动手的念头,敷衍道过谢后便远远散开,想离危险度过高的魔尊越远越好。
“师兄……”宴凛察觉到楚宥是在帮他解围,笑吟吟想说什么。
谁知刚开口就被楚宥打断,疏离道:“魔尊这声师兄,楚宥不敢当。”
“那……”宴凛琢磨了下:“阿宥?”
楚宥:“……”
钟胥南一时看看楚宥,一时看看宴凛,总觉得他俩关系不简单。
各门派很快散开各自疗伤休息,楚宥也回到清风派修者歇息处。
宴凛大概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没再跟着楚宥,而是自顾自寻了个僻静之地,面朝陡峭崖壁,不知在想什么。
楚宥偶然不经意瞥见他,总觉得那身影透着莫名的孤寂。
没过多久,一缕亮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将眼前景象尽皆照亮。
各门派纷纷派人出去查探,得来的情况很不妙。他们目前所在的是个孤岛,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唯一能通出去的桥已尽数坍塌,没有修好的可能,更糟糕的是,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他们丹田内仍然空空荡荡,毫无恢复灵力的迹象。
这样耐着性子枯等了一日,太阳快下山时,各门派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不敢去问宴凛情况,只好去找清风派,谁让清风派是修仙界第一仙门呢。
得知众修者来意,钟胥南也很无奈:“我知道的和你们一样,你们来找我也没用,眼下只有等待,看会不会出现转机。”
“这……难不成我们就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对啊,都等这么久了,万一等没用呢,我们总得知道什么情况,才好想解决之法。”
其他修者纷纷附和,过了会,有修者将视线投向楚宥:“现在唯一知道情况的只有魔尊。楚道友刚才不是救了魔尊吗,他对你态度也不一般,不如你去问问?”
他这话一出,无数道视线立刻涌向楚宥,显然这才是他们来找清风派的目的。
常昆、郑新泷等人就坐在旁边,闻言心情有些复杂。
楚宥和宴凛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都看在眼底,宴凛对师兄何止不一般,分明是温顺乖巧、言听计从。师兄去问,宴凛肯定会说的。
楚宥想了片刻,道了声“好”,揽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他知道大家等得都很不安,包括他自己也想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他们又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钟胥南对宴凛始终带着警惕,怀疑他接近楚宥没安好心,于是低声提醒:“不想去别勉强。”
楚宥笑了下,示意没事:“师兄放心,我去去就回。”
他说是去去就回,却大半天没回来。非但如此,众修者还眼见宴凛旁边的空地上,迅速多出个简易搭建的木架,不禁瞠目结舌。
对此楚宥也很无奈,他是想速战速决,奈何宴凛表示自己太饿,什么都想不起来,没准吃点东西能想起来,只好动手准备给他弄点吃的。
其实从今早起,他就一直觉得不对劲,不仅浑身无力还提不起精神,经宴凛提醒,才恍然明白自己原来是饿的。
没了灵力,他们也会冷、会饿,这是人之常情,他一时竟给忘了。
想通这点后,楚宥只觉腹中饥饿更胜,对做饭的积极性也被充分调动起来。
自从来到尼兰山脉,他已经很久没机会展示厨艺了,此时寻得机会,不禁跃跃欲试,心情十分激动。
甚至主动询问其他修者,有没有觉得饿想进食的,他可以多准备几份。
众修者闻言也才反应过来,他们这些时辰之所以坐立难安、心情烦躁,竟是因为自己饿了。
一部分修者抱着也许很快能恢复灵力的念头,不愿进食,也有一部分实在忍受不了,立刻表示愿意,朝着这边聚拢过来,连带着看魔尊都没那么怕了。
楚宥笑着应允,将宴凛切割来的肉用削尖的木棍穿起来,准备直接做成烤肉。
见楚宥动作如此娴熟,众修者都放下心来,对即将烤好的美食充满期待。
“难怪刚才总觉得难受,原来是饿了,辟谷太久,我都忘了凡人是会饿的。”
“就是就是,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幸亏有楚道友啊,我们这些人都不擅厨艺,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楚道友动作如此娴熟,厨艺必然精湛,我们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
楚宥唇角勾起个小弧度,被夸得有点骄傲,克制着情绪,谦虚道:“你们是不常做,要像我一样经常做饭,厨艺也能练好的。”
宴凛站在他身旁,闻言好奇问:“你经常做饭?”
修者辟谷后无需进食,更没经常做饭的必要,这行为怎么看怎么反常。
楚宥愣了下,意识到一时得意说漏了,连忙挽救道:“嗯,磨炼厨艺。”
宴凛表情微妙,不知道楚宥这厨艺有什么好磨炼的。
他煞有介事道:“你厨艺已无人能及,无需再磨炼了。”
楚宥察觉这话有陷阱,表现得滴水不漏:“你又没尝过,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宴凛一愣,捉住楚宥眼底迅速划过的一抹狡黠,不由低笑了下。
他闻着烤肉的味道,边拿眼角余光瞟了眼其他修者,发现他们每个人眼底,无不涌动着对眼前美食的无限渴望和期待。
完全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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