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注定了是互相折磨的战役，是以林修远的败北投降作为结局。
无声的硝烟褪去，林修远有那么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由衷地佩服林晚星的前任数学家庭教师。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虽然他才指导了她三个小时，但这三个小时，却仿佛已经有了三个世纪之久。至于他的发际线，也好像往上后移了三毫米。
深刻感受到教书育人之艰难的林修远表示，他的一颗心，比加了冰块的薄荷苏打还凉。
嗯，头顶也有点凉。
同样痛苦的，还有冒着蚊香眼的林晚星。
“数学太可怕了……”
对数学已经ptsd的少女恍恍惚惚。
如果用rpg来形容，这个晚上的对决，就是她这个lv.0的勇者，穿着系统自动分配给新人的初始装备，挥舞着一把小木剑，然后被数学这个lv.999的终极大魔王按在地上打！
林修远关掉了列表循环的a波音乐。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听久了的林晚星，非但没有对这战斗背景音乐ptsd，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少女甚至突发奇想：
“你说，以后我天天晚上听这个a波音乐睡觉，能够增强记忆力吗？”
她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再这样下去，早晚真的ad。
林修远瞥了她一眼。
林晚星期待的星星眼回望他。
“哎，我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啦！”
“增强记忆力，嗯……普普通通就可以啦。”
至于多普通……
比如说，过目不忘？
亦或者，看了几百本漫画小说之后，也可以对其中某一本的所有情节如数家珍的程度？
“呵。”
林晚星在少年嘴角嘲讽的弧度中得到了答案。
垂头丧气的少女，抱着一叠被弟弟批改过的作业，准备回自己房间。
林修远将她送出书房门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等等。”
少年伸手，抓住了林晚星……睡衣的兔子耳朵。
反应慢半拍的少女走出了半步，才感受到身体向后的阻力，被拉着拽了回来。
“唔？”
林晚星回头看着弟弟，目露茫然之色。
初生羊羔般无辜的样子，一瞬间竟然让林修远心底滋生出了些许愧疚。
林修远开始检讨自己，刚才的作业辅导中，他是不是有点太急于求成，对待林晚星过分严厉了？
毕竟，这个笨蛋又没有他和哥哥那么聪明。
“咳。”
少年虚掩唇畔，刚准备开口，便被楼下玄关处的动静打断了。
林承轩回来了。
林修远怔忡之间，少女一眨眼便跑了下去。
少年注视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少女睡衣兔子耳朵毛绒绒的柔.软触感。
*
“哥哥！”
小姑娘一溜烟，跑到了哥哥面前，乳燕投林般扑进了兄长怀里。
林承轩一个不注意，被扑了个满怀。
“哥哥工作辛苦了！”
少女笑眯眯说道。
声音是浸了枫叶糖浆的甜。
林晚星刚才路过壁炉钟的时候，匆匆扫了一眼。
鎏金大理石雕刻的小天使环抱的古董钟，显示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
而今天，已经算林承轩下班早了，之前都是凌晨。
近日早出晚归的兄长和正在上学的姐弟俩作息时间刚好错开。
十一天。
林晚星掐指一算，她已经整整十一天没有见过哥哥了。
小说漫画里，别人家的总裁，不是在追妻火.葬.场的路上，就是在追妻带球跑的路上，总之日常就是追妻。即使偶尔要工作，也只是一句“天气凉了，让王氏集团破产吧”轻轻带过。
可她的总裁哥哥，每天都是在上班和下班的路上啊。
林晚星内心沉重，叹了一口气。
起初的微微错愕过后，青年英俊清贵的面庞上流露出了些许的无奈。
林承轩是被父母按照合格的家族企业继承人标准教导出来的。
经过一番历练后，林家父母认可了儿子的能力，便放心地环游世界去了，把公司和一双小儿女全都扔给了大儿子。
因为年纪轻资历浅，林承轩在外常常戴着一副冰冷的面具，而回到家里，这副完美的面具便出现了裂痕，只能摘下。
摘下面具的青年，摸了摸小姑娘柔顺的长发。
“不辛苦的。”
林承轩的怀抱很温暖。
林晚星嗅了嗅，鼻尖萦绕着的水生调气息，是她高一暑期出国修学旅行回来，带给哥哥的伴手礼，一支香水。
在接近午夜零时的深夜里，中后味的茉莉与薄荷已经完美地揉合在一起，清冽而干净。
调香师在创作这一支花园系列的收官之作时，意外地极简，远离繁华与喧嚣，几近淡泊的禅意。
晚星一开始想挑选一支木质调，结果遇见这支水生调，便立即想到了林承轩。
极简意味着留白，却不仅仅是留白。
任谁都不会以为，李先生的花园是一片无聊的荒芜。
金橘、茉莉与薄荷，在肌肤上与体温融合，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瑰丽冶艳的想象迅速填满了大片空白，诞生了一个热闹却不流俗的花园。
林晚星的眼前，仿佛梵高的名画展开卷轴。
晚星喃喃自语：“李先生的花园里，一定有一池的睡莲。”
“什么？”
林修远没有跟上妹妹过分跳脱的思维。
啊，一不小心走神了。
晚星有点赧颜。
少女从青年的怀抱里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哥哥骗人。”
明明就很辛苦。
不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哥哥的眼睛，也不是“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的霸总标配啊……
之前从未留心，但自从知道了这个世界基于漫画生成后，林晚星总是不由自主地将现实代入看过的小说漫画电视剧。
她的哥哥眼睛又不是调色盘！
少女连忙摇了摇小脑袋，将乱七八糟的形容词抛之脑后。
哥哥的脸也不是刀削面，而是……
“超帅的！”
林晚星望着自家哥哥英俊的面容，忽然笑了起来。
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少女便退出了兄长温暖的怀抱。
“嗯？”
青年一边发出问询的声音，一边脱下西装外套，交给佣人。
训练有素的佣人接过先生的外套，只见熨烫平整的手工西装先前被少女拱来拱去，起了不少褶皱。
林承轩的洁癖，在面对家人的时候会自动消失。
“哎呀，就是，”小姑娘笑得像一只乖巧的布偶猫，“哥哥超帅的！”
听了妹妹这句赞美，林承轩又回过头来看她。
青年总是以锋利的寒意示人的英挺眉目，不觉弯了弯。
“星星也很好看。”
经冬绵延的雪也恍若消融了一整枝的春。
少女受到哥哥的美颜暴击，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肩上，落了一双少年的手。
“这家伙，今天嘴巴这么甜，怕不是在学校做了坏事？”
弟弟清冽如泉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林晚星微微一僵，却梗着脖子硬撑着辩解。
“才没有呢。”
林晚星转头，瞪了林修远一眼。
说起来，哥哥和弟弟长得真的好像啊，她却不太一样呢？
唔，大概因为她是女孩子吧？
林晚星不满地嘟哝：
“我今天明明很乖——”
——很乖地上了课，却逃了体测八百米？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林晚星，止了声。
糟糕，谢佩之他们不会把她中暑晕倒的事情告诉哥哥了吧？
林晚星紧张地看向林承轩。
其实，逃了八百米事小。
林晚星主要是不想让工作已经那么辛苦的哥哥，还要操心她一次小小的中暑……但，如果不说中暑的话，“逃”掉八百米的她，又算不得乖。
“不说话了？”
抓到了林晚星的小辫子，林修远挑眉，向兄长邀功。
“哥哥你看她，果然有诈。”
“好了。”
看小姑娘委屈地瘪嘴，林承轩制止了弟弟的火上浇油。
“哥哥相信星星今天很乖……佩之都和我说过了喔。”
青年的前半句话，让少女莞尔一笑，然而这后半句话，则成功地让她适才扬起的嘴角压了回去。
“佩之……他说什么了？”
难得看见妹妹这么紧张的样子，林承轩也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故意卖了关子，沉吟着：
“唔……”
果然，她是绝对不可能成功坑到谢佩之的！绝对。
林晚星只觉得心累。
真可爱。
见过了少女一系列丰富的表情变化，林承轩心满意足地感慨。
他总算是知道谢家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喜欢逗弄星星了。
妹妹下午体测中暑的事情，林承轩已经知道了。学生有事，虽然只是小事，盛景校方也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家长。
不过，既然星星不想让他担心，林承轩便也打算装作不知道，林家的惯例是每年年底进行一次全身体检，问题不大。
看穿了妹妹心思的青年，微微一笑，同样选择了避重就轻：
“佩之说，你今天磕到牙了。”
少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就说谢佩之他……嗯？”
等等，磕到牙了？
林晚星杏目圆瞪。
她差一点就忘记了这个为了应付谢佩之，而临时找的烂借口！
虽然这么烂的借口，或许是牙仙女有灵，最终还是应验到了她的身上。
想到那一口苹果带来的祸患，林晚星顿时感觉磕到的那颗牙齿隐隐作痛。
“磕到牙了？”
林修远很不给面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看看，掉了吗？还是要补？”
“才没有掉！”
林晚星瞪了幸灾乐祸的弟弟一眼，表示自己的牙齿十分坚强。
风水轮流转，林修远小时候因为爱吃糖，牙齿蛀过几颗，没少被林晚星拿来嘲笑。
他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少年少女开始互揭其短，吵吵嚷嚷的像两只对决的小麻雀。
仿佛拥有了一座动物园的林承轩，叹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他怀疑自己弟弟妹妹，不是十六岁和十七岁，而是六岁和七岁。
最终还是做哥哥的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星星，还有一件事。”
和弟弟闹成一团的少女连忙回头看向哥哥。
青年淡淡一笑，在小巧的少女面前微微弯腰，以俯就对方的身高：
“toothfairy（牙仙女）拜托我来问你。”
“全世界最乖的林晚星小朋友，想要什么礼物？”
晚星眨了眨眼睛。
toothfairy，牙仙女。
家喻户晓的童话中，孩子在睡前，将掉落的牙齿置于枕头下，可以换取牙仙女的光临，以及，一份礼物。
——哥哥要送自己礼物！
少女的眼眸里发出喜悦的光芒。
然而，还没等林晚星欢天喜地报出礼物单，少年的手便捏住了她的脸颊。
身后传来林修远可恶的声音：
“哥哥，她的牙齿只是磕到了，又没掉！牙仙女根本不需要送给她礼物！”
“唔……唔……！”
腮帮的肉被捏住的少女，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反驳声。
这一幕也打得林承轩措手不及。
方才妹妹突然冒出一句“李先生的花园里，一定有一池的睡莲”林承轩听清了的，却不解其意。
虽然在修远这个天才儿童的衬托下，晚星中等只偏上一些的成绩单便显得不太够看了。但林承轩对这一双弟弟妹妹的喜爱，其实是一样的。
他相信星星也有同样珍贵的天赋，比如发散性思维。
尽管有的时候，似乎有些太过发散了。
从很小的时候，星星便经常没头没尾地冒出一些话。林承轩在当下或许并未反应过来，但都会放在心上推敲。
李先生的花园是，星星去年夏天送给他的伴手礼。
林承轩暗忖，星星是想要礼物了么？
眼下恰好有牙仙女的由头，便被他捉了来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修远对牙仙女的反应这么大呢。
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幼崽饲养员，露出有些无奈的苦笑。
牙仙女。
林修远八岁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牙仙女，也不存在圣诞老人。
这些都是爸爸妈妈扮演的，偶尔，也会由哥哥来客串。
然而，他的笨蛋姐姐，却一直相信着这些虚无缥缈的童话。
——圣诞老人是真的！
别说八岁了，林晚星前世，直到十八岁都还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她成年的礼物就是一场去芬兰罗凡涅米的旅行，那里是圣诞老人的故乡。
虽然林修远不相信牙仙女，但他有一个秘密，他曾经扮演过林晚星的牙仙女。
原本这样的差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这个弟弟。
那一次是特殊情况，小学两天一夜的春游，这个笨蛋松动已久的一颗乳牙，掉了。
虽然时年九岁的林晚星坚强地没有哭，但林修远看到了她悄悄将牙齿收进了随身小包包的动作。
如果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没看到牙仙女的礼物，一定会哭的吧。八岁的林修远这样想着。
小男孩偷偷砸了自己存零花钱的储蓄罐，把积攒已久的零花钱全都塞进了姐姐用来放牙齿的包里。
这是林修远迄今为止十六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黑历史。
其实他才不是怕他哭。
只是觉得她哭了，会丢他的脸而已。
如果仅是如此，并不足以让这件事成为林修远回忆中的黑历史。
“而且，牙仙女很穷，没有钱买礼物了。”
少年轻哼一声，冷冷道。
——这个笨蛋，第二天打开包的时候，愣了很久。
正当林修远以为她会大为感动的时候，却听见林晚星喃喃自语：“这个牙仙女，好像有点穷哦。”
时隔八年之后，十六岁的少年回忆起小女孩的话，依然后悔不迭。
“啊。”
林修远这话一出，林晚星也想起了这件事。
然而她被弟弟揭了短，也正在气头上，便一扬眉，挽住哥哥的胳膊，添柴加火：
“之前那个牙仙女很穷，但是新的牙仙女，超——富——有——的！”
少女故意拖长尾音，欣赏少年气急败坏的模样。
林承轩揉了揉太阳穴。
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牙仙女这一桩，应该弟弟妹妹两个人共同的一个小秘密。
“好啦。”
“这一次的牙仙女，是最公平慷慨的一位。”
林承轩摸了摸鼻子，这样的自夸饶是他也不觉有些赧颜。
“所以，两个小朋友，都乖乖回去睡觉吧。”
“第二天一早，你们就会收到牙仙女的礼物的。”
少年少女相互对视一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顺从哥哥安排回卧室的晚星，在走到楼梯上的又想到了什么，回转了过来。
“哥哥，告诉牙仙女。”
“星星想要的礼物是，哥哥今晚可以睡一个好觉。”
——就算是成熟的大人，也能够像小孩子一样，拥有酣然无忧的睡眠吗？
站在原地的青年怔了怔，莞尔一笑。
——可以的。
——那么，这一定是牙仙女才能实施的魔法。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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