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纪德是个军人。
安德烈·纪德是个失败的军人。
被自己的国家诬陷成战争罪犯,被原本的同伴追杀,精神崩溃的队友死在面前,自身成为游荡在夹缝中的游魂,成为最肮脏的雇佣兵,逐渐失去作为军人的一切荣光。
他与自己的队友们浑浑噩噩地活着,机械地执行着一个又一个命令,支撑他们的唯一信念却是曾经身为军人时立下信条。
在战场上死去。
他们像草原上的鬣狗一样追寻着战争的气息,放任自己沉浸在战斗中,并由衷期待着每一次死亡的到来。
纪德曾经信神。
然而他的神并没有拯救他。
这个自己找上门的任务里有猫腻,纪德很清楚。只是如果饵料足够充分,他不介意被背后那些执棋人所利用。
“想要一场向神明发起的战争吗?”
“想要彻底燃烧过后的永恒宁静吗?”
那天的电话里,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这么问他。
“我当然——是想的啊!!”
纪德怒吼着,手中的枪械喷吐着火舌,子弹倾泻向那个屹立的身影,却又被那看上去一碰就碎的护盾尽数挡下。
同样的护盾也曾出现在那些妇孺身边。
他们是被神守护着的幸运儿吗?
站在子弹倾泻终点的钟离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这群疯狂的前军人,金色的眼瞳如湖水般澄澈平静。
密集的子弹突然被拦住了。
并非是护盾,也并非是任务委托人告诉他们的石造高墙。那只从地下拔地而起的怪物样子似龙似蜥,足有一人多高,通体覆盖着岩石般质地的坚硬鳞甲,只是站在那里就将所有子弹尽数拦下。
纪德的脸色突然一变,在他预知未来的异能力视角下,数秒后他与队员们脚下的大地会突然下陷,更多的岩石般的生物自地下暴起,将他们所有人撕成碎片!
“全员散开!”
短短数秒根本不足以用更隐蔽的手势与所有队员完成交流,随着纪德的命令,训练有素的队员立刻井然有序地四散开来。
而就下一秒,大地龟裂,十数只岩元素凝结成的各色生物自地面下破出,在索敌未果后,对天发出尖锐的咆哮!
“吼——”
无形的威压随着咆哮在场内扩散着,带来作用于生物本能的威压,哪怕是久经沙场的雇佣兵们都止不住从额头渗出冷汗。
纪德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依旧稳稳站在原地的神明,与那双不曾变动过的金色眼睛对视。
于是他看到神明启唇:“若向神求取一战,则如历神魔灾厄,经万般劫难。非力竭无有终境之日。”
“失魂之人,我准许你的求战。”
神明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纪德静静地听着这如同宣判的话语,突然露出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失控的笑容。
“啊啊。”他抬起枪,他身后的部下也抬起枪,枪口直指那些虎视眈眈的岩造物。
“此等恩典,我等无以为报。”
猛烈的枪声咋起,被瞄准的蛇型岩造物身上溅起细密的火星,吃痛的巨蛇猛地摆动巨大的蛇尾,将一名躲闪不及的灰袍人狠狠地拍飞出去,骨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而纪德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愉悦了。
“万分感谢您的仁慈,神明大人。”
这是一场结局从开始就已经注定的、毫无悬念的战争。
佣兵们凭借着过人的素质和配合硬生生拆掉了几只岩造物,但却依旧难以抵抗剩下的岩造物那非人的速度与力量。不断有小队成员死去,骨头断裂的声音与血液喷涌的声音在这一刻宛如家常便饭,他们却不断地、不断地向着岩造物们,向着被它们拱卫在身后的神明发起冲锋,而后徒劳地将滚烫的血泼洒在神明的御前。
最后的最后,只剩下凭借异能力规避了数次致命攻击的纪德还站在那里,却也已是摇摇欲坠,只待最普通的一次攻击便能将他击毙当场。
然而岩造物们却停下了攻击,它们微微躬身,化作最原始沙土回归于大地,将空间留给他们一步步走来的造物主。
一根手指轻轻点在纪德的眉心。
“扬于高天的沙土也终有一日回归大地,祝贺你,失魂之人。”
疲惫的灵魂终有安睡之日。
轻柔的话语在耳边回响着,纪德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将死的画面不断通过异能力向他疯狂地报警,他却在这一刻如同失去了所有的反抗之心,任由灵魂坠下漆黑的梦境。
“感谢您的仁慈,神明大人。”他喃喃着重复了这句话,不再反抗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再也没有睁开。
太宰治突然转头看向身后的方向。
视线所及之处,除了空旷的道路什么都没有。
不差钱的五条大少爷选的车自然是最好的,加上禅院甚尔一脚油门加到底的狂野开车法以及夏油杰的咒灵加持,不过短短半个小时,他们已经从跨海石路一路冲到了宫古岛。
只是既然到了岛上,为了不引起骚乱也就不便再用那种不羁的速度了,是以越野车正以在公路上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机场驶去。
夏油杰敏锐地发觉了太宰治的异动,“怎么了,太宰君?”
“不,没什么。”太宰治对夏油杰打了个手势,意味深长地说道:“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这条相对偏僻的路上连一辆车都没有,看上去毫无异状,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在路面上垂下阴凉,花坛里漂亮的绣球花竞相开放。
夏油杰挑了挑眉。
五条悟突然高喝:“低头!”
“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岩浆柱自斜上方直直倾泻而下。一直绷紧了精神的禅院甚尔反应迅速地猛打方向盘,越野车顿时拐出了一个大弯,堪堪擦着岩浆柱掠过。
若非五条悟那声提醒,车里坐直的人头顶八成就被烧秃了。
打滑的车轮在禅院甚尔的控制下勉强回到正轨,刚点上油门,四面八方的小花坛里便有粗大的藤条瞬间长出,如同巨大的蛇一般卷向越野车,试图将车辆逼停。
早有准备的夏油杰挥手放出咒灵,形似僧侣头颅的咒灵通身都燃着不灭的火焰,碾上藤条的一瞬间便将整条植物点燃,顺着生长的方向就要烧到本体那边去。
操纵植物的咒灵连忙将藤条断掉。
“怎么了,花御?”放出岩浆的咒灵漏瑚正要从藏身处现身,见同伴断掉用作阻拦的藤条,疑惑地问道。
花御嘴里吐出意味不明的音节,却偏偏让人听懂了意思,“他们提前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为什么?”
漏瑚的火焰吸引视线,擅长隐藏栖息的花御趁机从下面逼停车辆,原本该是这样的配合,对方却像是早有察觉般准备好了正好克制的招数,藤条只是刚刚探头就被烧成了灰烬。
“五月份的冲绳却开着六月份才能绽放的绣球花,虽然视觉上效果不错,但也真的很容易暴露,是不是?”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天空中响起,站在咒灵头顶的夏油杰俯身地看着底下的咒灵,身边还有个蓄势待发的五条悟。
“会说话的咒灵?还真是稀奇哎。杰你要不要吃吃看?”压缩的【苍】对准了下方,五条悟笑嘻嘻地说道,“就当我请客啦!”
调整了输出的咒术轰击而下。
咒术界高层的目光已经被冲绳的异动全方位吸引了。
不论是宛如神迹的跨海之路,还是五条悟和夏油杰最后回传的疑似拥有智慧的特级咒灵的情报,都牢牢地牵扯着这些贪得无厌又贪生怕死之人的关注,生怕错过了哪怕一丝情报。连星浆体在这一刻都成了次要的。
毕竟还有备用不是吗?天内理子那边已经完全可有可无了,还能留着再看看能牵扯出什么东西。
“咳咳,还有‘备用’啊。”加茂宁人咳嗽着喃喃道,“便这么确信真的有备用吗?”
用作同化的星浆体从来都具有唯一性,即同一时期只能存在一个星浆体,只有在上一个星浆体同化或死亡后,下一个星浆体才能诞生于世。
这条情报,他知道,天元知道,咒术界高层却不知道。
他这些年的针对性封锁不是白做的。只有让咒术界高层们错估星浆体的价值,他才有机会趁虚而入。
“现在那个被伪装体检结果的‘备用’应该已经抵达薨星宫了吧……咳咳,以天元的一直以来的行事应该会私下将人放走,这样一来,那些蠢货将永远都不知道天元同化失败了。”
加茂宁人遮在手帕下的嘴角翘起。
同一时刻,薨星宫。
笼罩在袍子下的人一步步走入薨星宫深处。
他的步伐很稳健,甚至有种从容不迫的意味包含在内,却在面前出现了那个身影时停下了脚步。
身罩白袍,看不出年纪的“人类”站在他面前,说道:“你并非此次所需的星浆体,这里不需要你的牺牲,回去吧。”
以往薨星宫也有过星浆体被调换的经历,由于最后总归是将真星浆体送达,为了避免日后麻烦,天元总会走薨星宫的秘密渠道将假冒星浆体送走,是以并没有怀疑其中的手脚。
“……哦。”属于成熟男性的低笑声自袍子下响起,“这里当然不需要我的牺牲,只是,或许需要你来牺牲一下啊,天、元、大、人。”
天元立刻察觉到了不对,想要后退躲避之时,面前的人却仿佛比他要更快,笼罩全身的袍子刚一随着气流扬起,整个人就已经瞬间冲到了近前。
滴答。滴答。
鲜血一点点滴落到地面上,那人攥紧了手中的刀柄,将刀身又往前送了送。
天元艰难地说道:“你是……猎犬的……”
“哦,难得咒术界的天元大人竟然记得我这种小角色。”福地樱痴笑得一口白牙龇起,“不才樱痴,不胜荣幸。”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伤到我?不对,你这刀——”
话说到一半,天元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辅助他发声的器官已经整个坏掉了。
他的手在融化,脚在融化,器官在融化。而一切融化的源头,却是他被刀刺入的交接点。
“或许你听说过‘妖刀村雨’的传说吗?”福地樱痴笑呵呵地解释道,“传说‘村正’会吸收被杀者的能量,在持刀者杀满一千时进化为妖刀‘村雨’,杀人之后刀身上会渗出液体洗净血污。”
“哦,别误会,这并不是那把传说中的‘村雨’,但能吸收能量这点,也算是废了我一番功夫才找到吧。”
说着,他凑近了已经被吸收得不成样子的天元,压低了声音说道:“而我的异能【镜狮子】,可以使武器的威力增强百倍。”
“就算是天元,也无法抵挡纯粹的能量吸收吧?”
随着最后的话音落下,天元无人知晓地消失在这重重防守的薨星宫之中。
耳麦中,属于变声期少年的声音轻轻响起:“这么一来,您此次的目标就完成了一半。真是可喜可贺。”
“加茂家那边也安排好了,他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十拿九稳,不会提前跑掉。流通到加茂家的情报都经过我的筛查,您大可以在一切结束后再实行抓捕。”
“现在,您只需要秘密从薨星宫原本留给假星浆体的渠道出去,再联系手下向咒术界高层发起‘引渡外国非法组织入境’和‘监管不力’的指控就可以了。”
“那么,对我这次加入组织的考核,您可还满意?”
“神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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