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过往


    青-天-白-日之下,兰渊觉得自己一个人回去应当不成问题。不过她怕万俟洛归白跑一趟,就想着去告诉他一声她先回去了,省得他傍晚再去宝芝那里接自己。


    虽说万俟洛归是武将、平日里经常带兵出去巡逻,不过他的身份摆在那里,王庭内有专门供他办公的毡帐,白日他偶尔会在那边处理公务或是小憩。


    兰渊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万俟洛归的毡帐。门口没有人把守,不过帐门没有锁。


    兰渊正想出声唤他,忽见一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差点撞上兰渊。不是万俟洛归,却是他的亲信东隆。


    乍然见到兰渊站在门口,东隆好似被吓了一大跳。他咽了口口水、满脸惊慌地说:“兰、兰渊姑娘怎么来了?”


    兰渊不明白,东隆又不是没见过自己,怎么会被她吓成这个样子?


    他脸色煞白、慌里慌张的模样很是奇怪,兰渊觉得不大对劲却没有声张,只是如常说道:“我来找洛归,他在吗?”


    似是见兰渊态度自然,东隆稍微放下心来,挤出一个笑容说:“主子外出巡视时落了东西,吩咐奴才回来取。兰渊姑娘找主子有事吗?要不要奴才帮您带话?”


    “嗯,麻烦你帮我转告他,父汗要接我和娘亲入王庭,今日我要提早回去收拾东西,让他不必赶回来接我了。”


    东隆忙道:“姑娘放心,奴才一定转达。”


    兰渊道了声谢后便转过头走了,好像全然没有察觉到东隆的反常之处。


    可他今天就是非常不对劲。


    按说东隆听说了兰渊要搬入王庭之事后理应恭喜她才是,可他就像是一个急于逃跑的逃兵一般、脑子里只有逃跑一事,似乎根本就没听进去兰渊和他说了什么。


    想起他塞在怀中的鼓鼓囊囊的东西,兰渊忍不住怀疑东隆究竟是不是真的奉了万俟洛归的命令来取东西,还是私自偷走了什么……


    不是说孟溪部中混入了塔达部的奸细吗?东隆……他有没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兰渊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但她现在见不到万俟洛归的人,又没有什么证据,只能等晚一点见到他时再提醒万俟。


    回去的路上兰渊又买了点鲜羊乳带回去给自己和白氏补身子。


    白氏的恢复能力还挺强,整个人的精神看上去都好多了。她已经不用一直躺着,可以偶尔在不用人搀扶的情况下自己下地走动,只是还做不得什么重活。


    见兰渊提早回来,白氏好奇地问:“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兰渊立即将她们母女即将搬入王庭的好消息告诉了她。


    白氏听说后不禁欣喜地笑道:“阿弥陀佛,终于叫我们母女等到这一天了!”


    听她念佛,兰渊笑着问道:“原来您还信佛呢?”


    “是啊,我们白家在南楚是做生意的。你不知道,那边的生意人都信佛。”白氏微微苦笑了一下说:“只是来到孟溪部之后,我便不能再提起‘四相神’之外的神佛了。”


    四相神是孟溪族人的“守护神”。与传统的神佛不同的是他同时拥有四种相貌。四貌集于一身,分别掌管国运、金钱、姻缘和子嗣,在孟溪族人心目中的地位十分崇高,不容任何亵渎。


    兰渊对白氏的宗教信仰并不特别感兴趣,她更想知道的是白氏在南楚时的生活。


    她一边热着羊乳,一边追问白氏:“娘,外祖家在南楚的生意做的怎么样啊?”


    白氏回忆道:“嗯……挺好的。在我的记忆之中,我小时候也是被家里宠爱、锦衣玉食地长大的。父亲他对我极其疼爱,还请了个女先生教我读书。哦,对了,白家做的是布庄生意,所以我从小耳濡目染也会做些女红。”


    想起白氏给和勒博做的那个荷包,兰渊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您哪里只是会做些女红啊,我感觉以您的绣工完全可以秒杀整个孟溪族的绣娘。”


    白氏一怔:“秒……秒杀?”


    “呃……就是您比她们都要厉害的意思。”兰渊穿越之后已经很注意了,没想到还是不小心秃噜出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语来。


    好在对象是白氏,她很容易就糊弄了过去。


    白氏果然没有关注兰渊的用词,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他们太……”尽管帐内并没有旁人,白氏还是压低声音说:“他们的技术太落后了。若是在我们南楚,就是大妃和宝芝她们穿戴的也都只是一般货色。”


    兰渊算是看出来了,南楚虽然打仗打不过辽国和北越,不过他们的经济水平还是很高的,生产技术和文学艺术的发展更是不知甩了孟溪多少条街。


    只是在这个群雄并起、逐鹿天下的混乱时代,南楚的经济就是再繁荣也没有用。只要他们的战斗实力不足,迟早会被北越铁蹄踏碎大好山河。


    孟溪,塔达,北越,南楚……究竟哪里会是他们一家最终的安定之处,兰渊现在也很难说,只能先努力解决眼下的危机再说了。


    难得白氏愿意和兰渊说些她过去在南楚时的事情。兰渊听着觉得白氏在被掳到孟溪之前也是个见过些世面的富家小姐,不禁有些好奇白氏是如何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她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说来您也是富裕之家出身的小姐,怎么会被父汗……?”


    提起自己悲苦的命运,白氏叹息一声,低低道:“还不是受了战乱的影响吗?那年辽国大军攻破了池州等六州,我父亲、你外祖父他不幸死于非命,白家的生意也被炮火打得七零八落。我在战乱中不幸与家人走失,差点被流寇抢走时遇到了你父汗……”


    兰渊感觉哪里怪怪的,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还是父汗救了您了?”


    “是啊,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可能早已经死了。那些流寇大多是些土匪流氓,一个个没见过女人似的,到了他们手中的女子没有几个能活得长久。”白氏凄然一笑,“可他当时虽然救了我,却让我卷入了另一个漩涡。”


    和勒博不能在大妃手下护住白氏、却因贪恋白氏的美色硬是要了她、将她带回孟溪……对白氏来说还真不知是福是祸。


    兰渊很同情她,可站在她的立场上又不知该如何安慰白氏是好。


    白氏看出她的为难,含笑说道:“兰儿,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都不想了、你就别再为此而伤神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汗王让我有了你和俊弼,你们这两个好孩子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财富,所以我心里一点儿都不怨恨汗王,反而感激他让我有了你们这么好的一双儿女呢。”


    兰渊被她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兰渊算是明白了为何体弱的白氏能够在暴戾的大妃手下活到如今,主要是因为白氏心宽、容易满足。


    换做兰渊是她的话,可未必会对和勒博全无芥蒂、甚至心存感激。


    不管怎么说,人在对现状无可奈何的时候心宽一些应当算是一件好事。


    兰渊不想破坏白氏的心境,试图与她说些旁的话题:“说到财富,白家当年应该有些家底吧,都在战乱中丢失了吗?”


    白氏摇摇头:“你外祖母虽为妇人,但颇有远见。辽兵攻入池州之前她便藏好了一部分家财,还将许多便宜携带的宝物分别给了我们几个子女以备不时之需。”


    兰渊疑惑地说:“那这么说来,娘应该是有些‘嫁妆’的了?”


    兰渊说着不由自主地扫视了这老旧的毡帐一圈儿。


    白氏苦笑一声,自嘲地说道:“是啊,按说我的‘嫁妆’足以买下几十座像样的毡帐了,可是现在我几乎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剩下几身破衣裳。就连给汗王做的荷包和靴子,都是我这么多年来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凑足的材料……”


    尽管白氏只是南朝的一个普通商户之女,不过从她的身上兰渊似乎看到了整个南楚的缩影。


    只要自身实力不够强大,不管有多少家财他们都是守不住的。


    白氏见兰渊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在心疼自己被抢去的那些财物,反过来安慰兰渊:“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没了也就没了,只要咱们母子几个平平安安的就好。你是不知,当年我若不上交那些财物,大妃可是要将我活活绞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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