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睛却是发亮的。
岂料掌门师叔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让百姓们重新想起鹤鸣山吗？因为皇室的打压、几十年来鹤鸣山低调异常。门下弟子从不一起行动、也从不报鹤鸣山的名号，向来是一人一剑走天涯。即便门下弟子在江湖上闯出名声也少有人知道他们来自鹤鸣山。
正因为鹤鸣山的这份知趣，先皇才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在掌门师叔沉默之际，有一人站了出来……
“弟子觉得小师弟白术所言大为可行，愿全力支持小师弟！”站出来的人赫然是大师兄单学。他话音落下、满院哄然！
时隔一日，大师兄和掌门重新站在了对立面。
只是这次与前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见掌门师叔迟迟没有回应，三师兄习宸也紧跟着站了出来：“弟子习宸也愿意助小师弟一臂之力。”
习宸的表态似是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师兄站了出来。
“弟子也愿意！”
“弟子同样……”
……
最后竟是所有人都站了出来、一同呵声道：“弟子愿献绵薄之力！让百姓们重识鹤鸣山！”
他们气势之盛将小鹤都惊了出来，它不知何时到了膳堂，此时一边在院子上空盘旋、一边高歌，似是为他们赞叹、又似想要加入他们。
白术看着眼前的师兄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感受到了，与其说、师兄们是在为支持他表态，不如说他们是在为自己表态——鹤鸣山已经退让得够久了！
身为呆傻的小师弟，白术自小被师兄们保护的很好，没有体会过身为鹤鸣山弟子在外的憋屈……所谓“让百姓重识鹤鸣山”只是白术的目标之一，他知道这会让鹤鸣山在物质上变得越来越好。除此之外、白术没有师兄们的慷慨激昂。
他不由得想到昨日大师兄明明和于府二公子起了争执却一言不发的样子；他又想起原著里鹤鸣山出场时不止人丁飘零、还被作者形容为“一群面色蜡黄、衣衫褴褛的穷道士”。
本来白术以为这是因应麟后期的□□所至，可细细一想，这又何尝不与鹤鸣山自身的退让、隐忍有关。鹤鸣山弟子如果有意筹谋，凭他们身上的武艺，就算是乱世也应当能过得极好。
甚至包括过去的鹤鸣山，当初身为第一宗派的鹤鸣山深受百姓爱戴，民心所向之下如果不是鹤鸣山先一步退让，皇室根本不至于将鹤鸣山打压至此！
至于现在的鹤鸣山，当初暗自打压鹤鸣山的先皇已经去世。当今皇上从未将眼光放在鹤鸣山身上，就算碍着先皇，鹤鸣山只要不被抓到实打实的把柄，未必不能寻到机会、东山再起。
眼下无疑是个很好的契机！白术抬眸看向掌门，想知道他的答复。
面对白术的目光，掌门师叔的选择是带着四师叔转身离去、并留下一句话：“我等方外之人，应静心潜修，不可随意下山，此事莫要再提。”
掌门师叔这话中有几分真假白术不得而知，若是真话、为何掌门师叔会特意跑一趟来见识所谓霜糖呢？白术眨了眨眼、有些愣住，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他的计划会失算在这一步。
白术现在才发觉鹤鸣山的困因所在。鹤鸣山之所以穷困潦倒，是因为鹤鸣山没有赚钱的能力吗？是因为鹤鸣山受皇室打压吗？
都不是！鹤鸣山的“困”，是因为鹤鸣山忍声吞气、故步自封，自己把自己困住的！
鹤鸣山没有赚钱的能力，白术脑中有一大堆法子；鹤鸣山受皇室打压，白术可以慢慢经营鹤鸣山的势力。可若鹤鸣山故步自封？白术便只能望而兴叹。
计划出现意外，白术却没有流露太多的伤感，因他知道这院子里有的是人比他失望伤心，他甚至看到有师兄微微红了眼圈。
这是第一次，白术没法面对他的师兄们。他没法想像他的师兄们学的是君子之学、练的是君子之剑，可却不得不收敛锋芒甚至为权势弯腰是什么感觉。
白术不知道该对师兄们说什么。师兄们也都不想开口，刚刚还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瞬间被抽干了。
“师父。”一个独属于小孩子、软糯又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
白术没想到打碎这份死寂的会是白逸：“怎么了？逸逸？”
“我们还要做糖吗？”白逸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院子里的诡异气氛。
还要吗？
怎么不要！
“当然。”白术揉了揉白逸的头，悄悄深吸一口气后将手中的碗放在右手边的石桌上，然后才朝师兄们郑重行了一礼，“师兄们，白术以鹤鸣山弟子的身份起誓，我终有一日要让世人重知我鹤鸣山！”
掌门师叔选择故步自封的原因是复杂的，一个人看到的越多就思虑得越多。鹤鸣山历代掌门无不是心怀大义之人，他们心中装着弟子、装着百姓、装着鹤鸣山的名声、装着皇权的稳定。所以一个崇尚道法自然的道派掌门反而成了世界上最拘束的人。
这些东西也如天一样压在鹤鸣山身上，可就算如此、白术也想带着鹤鸣山捅破这虚假的天幕！或许一日不行，百日不行，但千日万日以后，白术相信他总会有办法带鹤鸣山走出这困局！
白术此话宛如往死水里丢进一个石子。突然有人大笑了起来：“噗哈哈哈哈哈哈，用得着你吗？小师弟？”
“就是就是，你怎么天天想着立誓，你上一个誓约眼看着就要完不成了。”
众师兄们调笑着白术，好像并没有因为刚刚的事受到影响。当然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谁说我完不成？”白术向来沉得下性子，也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此路不通、换条路即可。”
“哦？莫不是你还有别的法子？”
“既然鹤鸣山不能高调行事……便只能找人代为做事。”白术说到这里便没有再往下细说，反而向师兄们请求道，“不知师兄们可否助白术做出这果茶蜜饯呢？”
师兄们虽不知白术要做什么，可自从真的做出霜糖以后，他们就对白术刮目相看了，纷纷表示愿听白术调遣。在白术的指挥下，在场的师兄们又被分为两大组，一组制糖，一组采果。
采果用不着白术指挥，师兄们身法轻便，又对鹤鸣山极是熟悉。此时正是蜜桃成熟之时，师兄们没一会就采了许多蜜桃回来。
白术便要用这蜜桃做果茶和蜜饯。说到蜜桃做的果茶，白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蜜桃乌龙茶！可惜鹤鸣山没有乌龙茶，不过用鹤鸣山自产的高山茶代之，味道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第一批果茶和蜜饯主要是为了实践，白术打算先做个三十人份，能让自家弟子尝尝鲜即可。
他先把蜜桃洗净，然后将其切成果丁。现代家庭版蜜桃乌龙茶一般是要将桃子去皮，不过鹤鸣山山上的桃子没打过农药、没有去皮的必要，保留桃皮还更能保留风味。白术把桃肉切丁后就将其倒入瓦罐中、并加适量的糖和水熬煮到果肉软烂。这煮好的果肉就是蜜饯，果茶也是用它冲泡制成。
在熬煮蜜饯的过程中，白术和师兄们从仓库里找出了春天炒好的、高山茶茶叶冲泡成茶水后放置。等果肉煮到晶莹软烂再将其放凉，茶水也成了凉茶。有了凉茶、有了蜜饯，接下来就是简单的组合。
白术拿出一块碗，一边组合一边教已经眼发绿的师兄们：“先在碗底铺两勺桃子糖浆，然后再冲入凉茶，最后搅拌搅拌，一款简单又好喝的蜜桃高山茶就做好了。”
“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师兄们自己试试，如果觉得甜味不够可以自己用白糖调味，也可以多加点糖浆。”
三十人份让白术一个个组合下来也是挺累的，他选择直接打发师兄们自己处理。至于他手头上这一碗……自然是给他的小徒弟调的。白术将手上的果茶递给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白逸：“逸逸，快尝尝。”
见糖浆和茶水还剩很多，白逸便没有客气，两只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果茶。不知是不是他乞讨的时候常跟在野猫野狗的后面找吃的，渐渐也学到了野猫野狗的习性。只见他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碗里的水，然后才眼睛一亮、吨吨吨地大口喝起来。软烂的果肉也跟着滚入他的嘴里，白逸嚼了嚼，果肉软而不散，一口咬下去还莫名有点弹性。
白逸不知道他喝果茶的小模样看上去有多满足，让白术完全没必要亲自试试果茶好不好。不过白术还是找了两个小点的瓦罐舀了一些糖浆和茶水存了起来。这一半嘛，他要留给没在场的师叔们，另一半则是要用于找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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