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的房屋宫殿一进一进都是相连的,主殿里杜氏东家和林氏东家棉里藏针地寒暄着,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偏殿里的白术及其他鹤鸣山弟子看在眼里。


    白术悠哉悠哉的喝着果茶,并不急着出去招待他们。习宸好奇:“这些个富商老爷,怎地没想到别人也会想来求霜糖?看看他们见面时诧异的模样,当真好笑。”


    “人之渺小、一叶障目,很容易陷入自大、自卑、自我之中。我不过是叫陈三郎他们多推拒几回,他们便觉得只有自己能得到鹤鸣山的消息。”白术解释到,“不过方氏的人应该早就猜到了,也不知他们今日是否会来。”


    一旁的白逸趴在白术的膝上问:“方氏?对了,师父、你为何备了六张桌椅?方杜唐林四家、师父各一张。还有一张桌椅是准备给谁的?”


    “你这都注意到了?”白术低下头揉白逸的脑袋,“这还有一张嘛……以备不时之需,这江州城里应当还有一家铺子盯上了这霜糖才是,不过那家家大业大、不一定会来。”


    白逸虽然聪慧,到底还是孩子、一时没想到白术说的这家铺子是哪家,他待要再问,却发现外面的人陆续都来齐了。林氏以后、唐氏也来了,方氏到的最晚却也只是前后脚的差距——这些人都一大早就往鹤鸣山赶,因为和鹤鸣山距离差不多、到的时辰也八九不离十。


    待外面的人纷纷各自寒暄试探了一番后,白术偏头朝偏殿旁的香室看了一眼、也不再等第五家,朝白逸他们说道:“走吧。”


    香室就是一间放上供用香的小房间,屋里灰尘较多,此刻里面却有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毫不在意地打坐。


    “你这喜欢呆在香室里的怪癖还是没变。”另一个男子打开香室的门,定睛细看、此人正是四师叔。


    而香室里的人赫然是掌门,他淡淡道:“此处令我心静。”


    “静下来了?”


    “……没有。”掌门讷讷说,“这些香比不上大师兄做的。”


    四师叔久久叹了口气:“不必太累了,大师兄把鹤鸣山交到你手里,不是要让你把鹤鸣山背在身上。那日、你也见到了,单学他们已经可以撑起一片天。还有小白……自从他恢复以后,我有时也看不透他了。”


    “谁又能将谁看透?”


    “哈哈,你说的是。只要他还是小白即可。”


    掌门没有立刻接话,沉默了一会,却说:“师弟,你说……我是否真的做错了?”


    “二师兄何错之有?”


    “大师兄生前……一心重振鹤鸣山,誓要还鹤鸣山一片风光霁月。可是十二年前,他却与其他师弟死在了秘境之中!”掌门顿了顿,平复了一下情绪,“凭他们的实力,不可能一人都逃不出,这绝不是一场意外。那么,江湖之中何人有此能力?朝廷有没有插一脚?”


    “所以你不敢让白术、单学他们复兴鹤鸣山?你害怕他们步大师兄的后尘?”四师叔一语道破掌门的心思。


    掌门苦笑一下自嘲:“你该知道,我虽行二,却最是胆小。若不是你这人账本都看不懂、那时其他师弟又还小,这掌门之位又怎会落到我身上?”


    四师叔并不反驳,只调笑说:“掌门之位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只能劳烦二师兄多担待。”


    他话音一落,就得了掌门一个白眼。不过掌门没再回怼:“走吧,去偏殿看看白术这孩子到底要做什么。”


    说着他就起身往香室外走去,只是与四师叔擦肩时,他听到他的四师弟问:“师兄你怕振兴鹤鸣山会使弟子遇险,可你又是否想过退能退到哪里去?”


    一步退、步步退,退到尽头不过死路一条。


    说完,四师叔也不管他的二师兄怎么想,先行转身朝偏殿走去。


    与此同时,白术牵着白逸从偏殿绕到正殿,单学和习宸如左右护法一样领着别的弟子跟在他身后为他造势。


    殿上的众人此时正在尬聊,他一句“你怎么也在这”,他一句“我来参拜”,他又一句“真巧我也是”,然后殿里充满尬笑。


    直至白术出现,这尬笑截然而止,殿里瞬间恢复了先前的沉静、只见殿上的人站着或坐着的都呆住了。面见外人,白术依然蒙上了轻纱,可却难掩他不落俗尘的气质。正可谓美人在骨不在皮,虽然看不清白术的长相,殿上初见他之人都不由地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只是有一人例外。


    白术白纱下的目光,落在那“方氏东家”背后的家丁身上。只见这家丁俯首低眉、恪守仆人本职,身前交叠的一双手却十分白嫩。


    这可真有意思,白术心中有计较,面上却纹丝不动,无事人一般问好:“见过各位善信,我乃鹤鸣山弟子白术。祖师爷早已料到各位善信今日会来此求取霜糖、特托梦命我全权代理此事。”


    这些个点心铺东家完全忘记刚刚都自称是来鹤鸣山“参拜”的,一个个迫不及待地凑到白术跟前,嘴里喊着:“白道长!白道长!先和我聊聊!和我聊聊!”


    在大烨,也是重农抑商、谈生意做买卖都是悄悄地谈,所以他们都盼着能先拉到白术私底下谈谈、这样就可掌握先机。


    他们凑的有些太近,白术悄无声息地退了一步,然后才说:“既然是祖师爷赐下的糖,自然在祖师爷面前聊。祖师爷梦里与我说了,将霜糖配方赐予最诚心的那位善信即可。还请各位善信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几位富商面面相觑了一会,一时有点拿不准白术的意思,倒是方氏家丁嘴里泄露出一丝笑意。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各自坐回了位置上。


    白术也在主位上坐下、白逸跟在他身边,其他弟子则在殿里分散站开,就站在那一个个身材魁梧的家丁身后。


    诚心?怎么证明自己的诚心?这些人到底是做生意的,没过一会就开窍了。


    他们开窍的同时都不由在心中暗骂白术!若是白术私下与他们聊,他们大可运用嘴皮子与白术拉扯砍价,但若是众人齐聚一堂,这些小心思根本无用武之地。


    一时殿上无人开口,他们都在祖师爷的眼底下默默计算着底牌、得失。


    “我愿出三百两进献祖师爷!”开口的人正是一身肥肚的唐氏东家,只看他脸上写满了“志在必得”四个大字。


    已到偏殿的掌门听到这呛了一下,唐氏东家一开口就已让白术完成了赌约!


    四师叔眼里含笑:“还当真是后生可畏。”


    殿里其他弟子听了这金额也不由眼睛放光,白术却没说什么。也不必他说什么,其他几家恐落后唐家、立刻争相喊价!


    “我出三百一十两!”


    “我林家愿出三百二十五两!”


    “三百五十两……”


    唐杜林三家彼此之间丝毫不让,若不是身前有矮桌挡着,他们可能要当场打起来!完全让人想不起他们不久之前还曾合力对付过方氏。


    那方氏东家倒是稳如泰山,只是一直拿眼角瞟他身边的家丁。


    “五百两!”唐氏东家猛地一拍桌子,直接把价格喊到五百两。


    杜林这两家愣了一下,这个价格有点超出他们的预算。他们想了想、咬咬牙,觉得还是不能把霜糖拱手相让,正要再咬价、却听殿外传来一个声音:“小爷我出一文钱!”


    “多少钱?”三位东家只以为有人在戏耍他们,怒不可遏地朝殿外看去,结果这一眼看地他们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杜氏东家与来人最为熟悉,连忙起身行礼,口里恭敬道:“于二公子。”


    其他人也不敢怠慢,纷纷朝来人行着礼:“于二公子。”


    这个“其他人”自然不包括鹤鸣山的人,白术更是坐在主位上动都没动一下。


    来人不是前几日被郡主压走的于府二公子又是谁?只是他身后到底是于府,于府只是来个管家就把这少爷从知州府领回去了。他回去以后越想越气、却不敢找郡主麻烦、他本想把气撒在陈家村身上,不知怎地就顺出了鹤鸣山。


    他倒不是特意等到初九才上山,只是刚打听出霜糖出自鹤鸣山的消息,便正好赶上了这场另类“拍卖会”。


    众人的眼中,白术还是冷冰冰的样子,不将于二放在眼里,可他心里却忍不住叹了口气。于二这一来便是直接打碎了白术所有的布置,在场众人又有谁能与丞相本家对抗呢?


    此时的鹤鸣山还不能与于府对上,白术的食指无意识地在杯沿摩挲。沉思着那霜糖配方给是不给?


    白术脑中迅速计算着得失,没有注意到于二自进殿以后眼神就没有从他身上拔下来过。


    “既然你们祖师爷是要用这糖造福百姓,不如就由小爷我带走进献给丞相。”于二吊儿郎当地晃着手里的扇子,然后猛地和扇指向白术,“还有你……小美人,不如也和爷回于府?”


    小美人?听到这油腻的称呼,白术被油得脑子都被蒙住了,他还没缓过神来,周围的鹤鸣山弟子却已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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