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画符的钟溢突然停了下来,他手上有些一些青紫痕迹,那是被鬼气扫过留下的伤,他抬头奇怪的看着那个纸人。
袁义平也站了起来,满脸震惊。
满屋飘荡的黑气鬼气突然散去,那纸人脸上红笔画出的眉眼由平静转为悲伤,她纸糊的手脚轻轻动了动。
他们努力了很多久的结果,也只是让那个破碎的灵魂附着在这个纸人身上,不至于消散,他们请池深来,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沟通一下,知道一些鬼魂的个人信息,以便确认死者身份,没想到池深竟然让这个纸人动了起来!
“你有什么愿望?”
袁义平和钟溢都听到了池深的话,也就是在这句话出来的一瞬间,放在桌上的纸人蜷缩了起来,她像个怕黑的孩子一般,收拢双腿,用双臂抱住自己。
在那个小小的纸人之上,一个女孩子的轮廓慢慢浮现,她看起来十分瘦弱,身体残缺不全,那是灵魂上的损伤,并不是生前的损伤,所以她看来依旧拥有完整的身体,只是某些地方会暗淡很多,她用着残缺不全的灵魂抱住了自己,将头埋在了膝盖之间。
钟溢整个人都因为震惊没有做出动作,他也来看过这个破碎的灵魂,以他的学识来看,这个灵魂完全无法沟通,只会散发出怨气,他还劝过袁义平从其他地方下手,放弃这条线。
没想到一个完全没有系统学习过术法的普通人,竟然真的能唤醒这个灵魂,他不仅唤醒了,还让这个破碎的灵魂拼凑了起来!
他刚刚做了什么吗?
钟溢不由得开始思考,他刚才所看到的,就只是池深向着破碎的灵魂问了个好,那时候他甚至在怀疑袁义平的决定,没想到这个问好还真的有用!
这离奇并且超出他毕生所学的一幕,甚至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这么多年所接受的知识,到底有没有用。
虽然处于怀疑自我的巨大震惊中,钟溢手中依旧握着沾着朱砂的毛笔,多年来学习的画符经验,让他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缓慢画完了最后一笔。
狭小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了一声鸟鸣,他画的四方阵法,起作用了!
这是请四方神兽以镇鬼神的阵法,是他所学能快速起作用的最为厉害的阵法,但此刻明显不是时候,这个鬼魂好不容易被拼凑起来,眼看着就要被再次击破。
四道虚影自天而降,那阵法中不安的魂魄开始颤抖,那虚影向着阵法中间而去,在即将扑到魂魄身前的时候,却微微一滞——
袁义平猛然将自己身旁的凳子踢向一个朱砂画就的符咒,凳子脚擦过,符咒被拦腰而断,那空中的四道虚影突然消散,位于正中的灵魂的颤抖却并没有停下来。
“对不起。”钟溢捂了一下自己布满青紫痕迹的右手,低声道歉。
袁义平没有说什么,两人一起看向了中间的灵魂。
在四方神兽出现的时候,池深并没有动,他只是伸出手,摸了摸蜷缩在桌子上的女孩的头,放缓了声音:“不要害怕,你很安全,我会保护你。”
在另外两人看来,池深的安抚十分简单,却奇异般起了作用,那灵魂的颤抖竟然真的幅度变小了很多,看起来没有那么害怕了。
钟溢其实很想出声提醒池深,不要直接与鬼魂接触,很容易被阴气所伤,但现在的情况下,他并不能说出口,只是担忧的看着池深的手。
池深极其有耐心,他足足等了十分钟,才等到女孩不再颤抖了,这时他又轻声问了一句:“你看起来需要帮助,你有什么心愿吗?”
女孩并没有抬头,依旧将脸埋在□□,就在钟溢和袁义平都认为女孩子不会回答的时候,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又轻又细,似乎一碰就碎的女孩子的声音:“你可以让我消失吗,让我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大家都会开心很多。”
那样轻的声音飘在空中,仿佛声音大了点,就有人会因为太过于吵闹而责备她。
房间里的其他鬼和人都露出了怪异的神色,他们都见过各式各样的鬼魂,他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执念。大多数的鬼魂都是想要复仇,想要报复害死自己的人,也有的是生前没有完成的执念,比如饿死鬼就想要好好饱餐一顿,池深遇到的镜子鬼就是想要一张漂亮的脸,也有的是想要别人也经历他的痛苦。
但这个女孩不同,她的执念只是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想要有人像橡皮擦一般,擦掉她曾经的所有。
或许是太久没有得到答复,那细弱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问问,对不起……”
“不用道歉,”池深露出了安抚的微笑,“我做不到,应该是我道歉,对不起,我不能抹掉你存在过的痕迹,但是我可以抹掉你讨厌的人,你考虑一下?”
钟溢立刻就看向了池深,这句话就可以让他上特安局重点监视名单,然而他的视线很快就变成了疑惑。
池深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也是温和而平静的,脸上的笑容更是和煦如三月春风,让人一眼就会联想到各种美好的事物,春光下摇曳的野花,池塘里游弋的锦鲤,反正和让一个人消失这种话不搭边。
他只是说着玩的吗?这是和鬼魂沟通的套路,还是他真的是可以微笑着说出这种话的人?
钟溢心里冒起了无数的疑惑,不过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就在钟溢以为女孩不会说话的时候,那细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谢谢……我不想让别人消失,应该消失的只有我,谢谢你。”
“我可以说话吗?”钟溢终于忍不住了,本来女孩说不想任何人消失,他应该松了一口气才对,但他看到女孩这个模样,突然就有些生气,想要说些什么。
池深点头:“你说。”
钟溢看着女孩:“你是被人害死的吗?”
女孩沉默了片刻,最后缩在桌子上的残破灵魂动了动,她点了点头。
“你不想那个人死吗?”钟溢接着问道。
女孩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他应该有他应该的惩罚,如果我想让他消失,他就消失了,那还有很多也想让他消失的人就分不到了,这不公平。”
钟溢还想说什么,池深抬起手制止了他继续问下去,着看向女孩:“他现在正在警局接受调查,还有许多和你一样的人,他们甚至不知道怎么死的,你愿意帮助警方吗?”
女孩蓦然抬起了头,她面容瘦削,显得那双眼睛出奇的大,那双大眼睛里突然有了一丝光彩,她看着池深:“他被抓了?”
袁义平上前一步说道:“他是谁?”
“白然。”女孩轻声说道。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女孩的神色冒出了丝丝黑气,钟溢和袁义平立刻紧张起来,这是要狂化的表现,但那黑气很快又消散开来。
池深并没有动作,他只是平静说道:“在白然得到他应有的惩罚之前,你都会帮助这两位警官,不会失去理智,对吗?”
“对。”将鬼气全都控制住,女孩抬头看着他们,声音还有些发抖,却没有一丝鬼气泄露出来。
“白然杀了很多人,我知道一些。”
钟溢和袁义平立刻进入了问询状态,因为怕询问到一半出岔子,池深也在旁边看着,等着他们问完了再离开。
等记录做完,天已经黑了,袁义平说要请池深吃个饭,钟溢也在旁边眼巴巴望着,明显有事情想要问池深。
池深拒绝了,说这是每个公民的责任,袁义平只得将他送到门口。
临走前,池深回过头问了一句:“白然会怎么判?”
“两个人,够死刑了,我们这一行一向很严格,有能力的人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他这种情节严重的,一个人就可能判死刑。”袁义平叹了口气,“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很好的一个人,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
“死刑吗。”池深笑了笑,走出了特安局。
虽然说着会是死刑,池深知道特安局还要忙碌一阵子,很多灵异事件都是以意外来处理,但是特安局肯定要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所以会尽全力翻出白然做过的所有事情。
这会是一个庞大的工作量。
而特安局里,袁义平和钟溢说道:“你看,他确实可以和鬼魂很好的沟通。”
钟溢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没见过的天赋吗?”
“我不知道,没有听说过这种天赋。”袁义平道,“他或许可以解决老爷子的事情。”
钟溢十分烦躁的揉了揉额头:“看看吧。”
池深慢悠悠的散步一般准备去搭地铁回家,没走两步,就看到前面停着有一辆豪车。
最近他觉得自己和豪车犯冲,立刻就决定绕着走,他刚转过身,那车上就下来一个人,还是熟人,他的亲生母亲——许秀芸。
“深深!”许秀芸看他要绕着走,立刻出声喊了一句,快步走过来,“他们说你在这里,你还真的在这里,你是来探望然然的吗?”
池深有些无奈,他只得转身说道:“我是来帮忙查案的,哦,查白然的案子。”
“然然确实对不起你,但是他现在也不能做什么了,你别再在意他,之前也是我们不好,没有发现然然会这样针对你,”许秀芸摇头叹息,“我好像还没有和你好好说说话,你是我的亲生骨肉,外面风大,我们能上车好好聊聊吗?”
池深面无表情说道:“赶着回家,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许秀芸有些忧心的看着池深:“你回你租的房子吗?那里也没有你的家人,你一个人住着多孤单啊,万一生病了,也没有人照顾,你和我回去白家吧,一家人,好有个照应。”
“一家人?”池深差点笑出了声。
然而他还没说什么,一个黑影突然在他身后凝固,季星沉从他的影子里走出来,抬手握住了池深的手,看向许秀芸:“他不是一个人。”
突然出现的季星沉很明显吓了许秀芸一跳,她瞳孔微微一震,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他不是人啊!”
池深反握住了季星沉的手,微笑着道:“我不在意。”
季星沉用另一只手推了推眼镜:“比起活着,死后的我可以更好的陪在他身边,形影不离。”
池深:“虽然还是活着的时候比较好,但死都死了,这也没法嘛。”
贴在池深身后的鬼脸见季星沉突然出现,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也应该跳出来,证明池深不是一个人,但现在这个情况下,多一个鬼好像更奇怪啊!算了,还是静观其变吧!
两人越说,许秀芸显得越害怕,她往后退了一步,急急忙忙想走,结果没踩稳,高跟鞋陷入砖缝里就要摔倒,池深伸手扶了一下她,微笑着提醒:“回去路上小心。”
许秀芸想借势抓住池深的手,不过池深收回手十分迅速,根本不给她机会,随后在许秀芸的注视下,季星沉重新回到了池深的影子里,池深慢悠悠离开了。
特安局旁边并不热闹,池深一个人慢慢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突然说道:“你好突然。”
“我这是在帮你。”影子里传来了季星沉的声音。
池深双手放在衣兜里,思考着什么,他说道:“我怀疑你在暗示什么。”
季星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池深笑了起来:“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季星沉不说话了。
池深再接再厉:“一个被窝都躺过了,你还使用过我的身体,你看我们一直形影不离,不要害羞。”
影子里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仿佛他的影子就真的只是影子。
贴在池深衣服上的鬼脸努力把自己变得最小,他一个字不敢说,甚至开始怀疑起了鬼生,他是来干嘛的?他为什么要出门?他怎么会在这里?
正值晚高峰,池深所在的地铁站并不是热门站点,上车很顺利,他并没有按照之前自己说的那样,上地铁回家,而是拿着手机看地图:“宏安贸易……”
而开车回去的许秀芸就没有这么顺利了,她被堵在了路上。
司机看着导航,问道:“要绕路走吗?走小路可以少堵二十分钟。”
“绕。”许秀芸说了一句,突然想到了池深的话,她一开始觉得是池深在说着吓唬她,却突然感觉心神不宁,她立刻改口,“不、不绕路。”
“好。”司机笔直开过那个导航提醒可以绕路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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