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碎花裙的眼神很快就暗淡下来,她转头看向玻璃,似乎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但是玻璃上并没有映出她的模样。
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一刻,她满是褶皱的干瘪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情绪,她在害怕,她退缩了。
“入梦吧,”池深一把将躲在帽子里的鬼脸提了起来,“我帮你。”
鬼脸在池深手里拼命挣扎:“这是我帮她!不是你帮他!”
池深将鬼脸丢了过去:“差不多,不要这么见外。”
鬼脸落在碎花裙身边,他回头愤愤看了一眼池深,还是蹦跶着到了碎花裙身上:“在梦里,你可以恢复以往的样子。”
在李序梦境里的碎花裙,就如同还活着那般,依旧是少女的模样。
碎花裙看着鬼脸,忐忑的点了点头。
许家远给碎花裙说明了门牌号,碎花裙离开前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李序对着她笑了一下:“去吧,不要辜负了池深争取来的机会。”
碎花裙向着他们鞠了一躬,消失在了夜色里。
等碎花裙和鬼脸一走,李序原本笑着的脸上立刻换上了担忧的神色,他说道:“会有问题吗?”
池深说道:“没事,我已经做好了善后的准备。”
许家远叹息道:“希望不需要善后,不然你以后再想申请这种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池深笑了起来:“那以后就换一种方法。”
这次碎花裙来这里,是池深去申请的。
池深仔细思考了一下碎花裙的执念,害她的人已经死了,除了死时候鲜血流干的痛苦在折磨着她,还有就是她死之前没有见到的那个人。
他向特安局申请了带碎花裙来超度,见一下碎花裙心心念念的人,让她了却心愿,得以超度。
这个申请和无头鬼的申请是一起的,袁义平批准了,不过前提条件是先要把无头鬼超度了来,无头鬼的恐怖程度大于碎花裙。
昨天晚上无头鬼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找到了自己的头,所以池深才能带碎花裙来找她想要见的人。
碎花裙要找的人也是特安局给的地址,根据碎花裙提供的信息,他们做了一系列调查,很容易就找到了碎花裙想要见的人叫段荣喜,是一名教师,现在居住在港城老城区,依旧在教书,并且至今未娶。
袁义平觉得这个情况可以让一人一鬼见一面,就让许家远今晚带他们过来。
——
天空像是陈旧的灰色宣纸,其中泛起的黄褐污渍便成了飘着的云。
那是土石铺就的一条公路,旁边是一片梨树园,此刻梨花已经开败,新叶没有全部长出来,显得有些荒凉。
一个身穿蓝白色碎花裙的女孩走在路上,她原本脚步轻快,脸上带笑,但她却突然停了下来,甚至微微抖了一下。
“这是他的梦境,”一张惨白的鬼脸突然出现在旁边的梨树上,鬼脸苍白的嘴一张一合,“他今晚梦到了你,所以你进入梦境,就来到了这里。”
看到这恐怖的一幕,女孩却没有害怕,她盯着那张鬼脸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梨树园深处。
鬼脸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太确定,他犹犹豫豫说道:“应该不会有……不会发生那个事情。”
他知道女孩在害怕什么,她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那个杀人犯,被拖进了这片梨树园。
女孩摇了摇头,她试着勾起一抹微笑,但那笑容却僵硬无比。
她太久没有笑过了,失去血液的身体甚至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她大部分时候都没有表情。
“好看吗?”她盯着鬼脸,幽幽问道。
鬼脸看了女孩两秒,说道:“好看。”
女孩其实长得不错,穿着打扮也带着上世纪流行的味道,有着一种别样的风情,就是这个笑,实在是有些僵硬可怖。
“真的吗?”她轻轻牵动自己的嘴角,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加好看一点,“他看到我,会害怕吗?”
“你真的好看,很好看!”鬼脸立刻说道,为了让女孩相信,他还露出了十二分真诚的眼神。
女孩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慢悠悠的捋了一下自己头发,脸上的表情变得有几分天真:“我今天……是想问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的。”
“——小心!”
头发花白的段荣喜突然从路的另外一头冲了过来,一把抓住碎花裙,拉开她自己面对着鬼脸。
鬼脸其实有点懵,他也没注意到段荣喜来了,就注意着应对碎花裙的询问了,本来他只是打算让碎花裙自己去见段荣喜的,结果现在段荣喜还看到了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恶鬼,你别想伤害她!”段荣喜看着鬼脸,双眼微微发红,那是多年来积聚的怒气。
那一瞬间,鬼脸明白了,虽然他现在看起来是一张鬼脸,但因为他出现在了梨树上,所以在段荣喜眼里,他成了另外一个代表。
段荣喜把他认成是那个带走了碎花裙,并且杀死了碎花裙的恶人黄强。
这样明白过来,鬼脸的表情突然就变得十分精彩,他又看了看碎花裙,结果碎花裙的眼神已经黏在段荣喜身上了。
鬼脸也不指望碎花裙来解释了,他一咬牙,露出了凶恶的表情,看着段荣喜,学着电视里的坏人露出桀桀怪笑:“你今天别想救她!”
碎花裙奇奇怪怪的往他的方向看过来,表情显得十分莫名其妙,可能没明白鬼脸想做什么。
段荣喜左右看了看,这地方荒得很,也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他干脆直接抄着一块铺路的石头冲了过来:“我今天跟你拼了,我就是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让你再伤害她!”
碎花裙十分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这好像有点超出她的预期,而且段荣喜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个讲道理的书生模样,她完全没想到他还有这么热血的时候,特别是现在的段荣喜并不是二十几年前的模样,他虽然依旧身体健硕,但谁看了,都得喊声叔,小点的,就直接喊爷爷了。
鬼脸为了把戏做得逼真,和段荣喜进行了顽强的搏斗,最后败下阵来——毕竟他只有一张脸,连手都没有怎么赢嘛!
或许是觉得鬼脸可能会卷土再来,把鬼脸打跑了段荣喜转头就拉住碎花裙的手开始跑。
段荣喜一边跑一边喊着:“不要靠近那个地方!”
碎花裙依旧是年少时的模样,风吹起了她长长的头发,她特意吹出来的造型被吹乱,她却笑了起来。
他们一路奔跑,从败落的梨树跑离开,一直奔跑到了开满野花的山坡。
段荣喜停了下来,碎花裙两小步跑了上去,好奇看着他:“你怎么哭了?”
“因为高兴。”年过半百的男人双目含泪,他似乎不想被碎花裙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抬手擦了一下眼泪,没想到却越擦越多,最后泣不成声,“我终于救下来你一次。”
这位平时看起来威严的教师,丝毫没有形象的哭了起来。
碎花裙看着他的眼泪,移开了视线,转头去看了看这个满是鲜花的山坡,她笑着道:“这里真漂亮,这是你等我的地方吗?”
“那天,我想带你来这里,我想问问你,我有稳定的工作,在镇上也有房子,我家人也很开明,我想问问你、我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
最后的话段荣喜已经说不出来,他的声音哽咽到听不清,最后猛咳了起来。
等他咳完一抬头,入眼便是碎花裙年轻的面容。
在满山繁花中,碎花裙看着他笑着伸出手:“我愿意。”
一时间,山风起,满山野花摇曳,这陈旧的梦境中,乌云破开,一丝阳光从天空中落下,洒在多年不见的两人之间。他们一人依旧是年少的模样,一人已是两鬓花白。
山坡之上,两人在穿云而过的阳光中相拥在一起。
而山坡之下,鬼脸平摊在地上,努力吹气,将山上的野花花瓣吹起来,然后自言自语:“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身体受伤就算了,我心灵还要受到二次伤害,下次还这样,我要收精神损失费了!”
他的那张鬼脸上,现在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全是段荣喜砸的,现在想起来段荣喜下得狠手,他都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起来,如果这里不是梦境,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这儿。
见时间差不多了,鬼脸也离开了。
留时间让两人单独相处。
毕竟碎花裙是鬼,只要段荣喜醒了,她自然就会出来,不用特地给她开梦境通道。
鬼脸从梦境里出来,看了看窗外,段荣喜睡觉的时候并没有关严窗户,此刻窗帘被吹开,路灯光照了进来,那就是段荣喜梦中的阳光。
“真好啊,”鬼脸感叹着,“也不知道我活着的时候,有没有相爱的人。”
说完,他就从段荣喜的房间离开了。
段荣喜并没有睡多久,在梦境结束的时候,他就醒了过来,从床上爬起来,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满脸都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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