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的月亮也不圆，弯弯一轮上弦月悬挂在夜空，静静洒落着柔和的月光。
路灯下有几只小飞蛾扑棱着翅膀,落下点点细碎晃动的影子。
周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怀里的小姑娘也不再挣扎了，紧抿着唇角,圆眼睛微微睁大,明净眼瞳淬着细碎的光，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程寂想,他方才可能有点着急了,有些冲动了。
下午的时候,他看到她发的朋友圈,应该是在演出后台的合照，有九张,前面八张都很正常,唯独最后一张，照片中是她生日那晚送她回来的那个男人，在合照中揽着她的肩膀,她还笑着，笑得很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就来了她家楼下。
从太阳刚没入地平线，天色将暗,一直等到午夜,从小区内散步的居民熙熙攘攘，等到万物睡去，万籁俱寂，才看见穆望舒和照片中的那个男人一起回来。
小姑娘走在男人身边，略偏着头说话,笑得很甜，小脸软乎乎的，眼睛都笑弯了，弯起的眼尾勾着灵动光彩，烂漫夺目。
以前，她也这样对他笑过。
到了楼下，小姑娘又蹦蹦哒哒的转身和那个男人挥手再见，嘱咐他回去早点休息。
以前，她也是这样在他面前蹦跶的，也这样嘱咐过他。
程寂的心脏像是被碾在沙石中，整个胸腔刺痛闷堵，喘不过气来。
这还不算完，那个男人还和她表白，说什么非她不可，认定她了，还叫她“小月亮”。
小月亮也是他能叫的？
小姑娘抬眼对那个男人笑的时候。
那一刻，他理智崩塌。
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要阻止她，留住她。
……
“咳。”钟睿轻咳了一声，“这位先生，请你先放手。”
他说着，就要上手将人拉开。
程寂没动，咬了咬后槽牙，只抬眸扫他一眼。
钟睿蓦地一僵，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冷的眼神，像满月嗜血的狼，眼眸清亮，却带着戾气和野性。
他下意识便顿住动作。
穆望舒也回了神，轻呼了口气，抬头看向钟睿，语气礼貌：“不好意思，师兄，我有点事情需要解决一下，要不你先回去，我们再电话联系。”
钟睿看了眼程寂，很明显不放心。
穆望舒：“没事，他不是坏人，不会知法犯法的。”
钟睿想到上次穆望舒生日，站在楼下等她的好像也是这个人，便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离开了。
待人走远，程寂才松开怀抱，往后退了退，低声说了句：“抱歉。”
他垂眸看着她，态度很顺从，褪去了戾气，黑眸深邃且平静，眸光仍然盛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又是抱过再道歉。
时间太晚，穆望舒也累了，叹了口气，停顿几秒，才开口。
“上次是因为担心我才抱我，这次又为什么突然抱我？”
程寂：“因为不想让你答应他。”
过去这么久，他也不知道小姑娘还有没有以前的心思，如果突然说喜欢她，难免唐突。
他原本想着慢慢来，可今晚撞见她被告白，好像还有要答应的意思，他觉得自己不能等了。
程寂停顿一下，往前迈了一步，微俯上身，视线平直的与她对视，语气很轻，但很坚定：“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
穆望舒怔怔的看着他，咽了下喉咙。
她虽然早就和哥哥讨论过程寂可能是喜欢她，之前结合他这段时间奇奇怪怪的行为，她也猜测过，但都不敢相信，现在亲耳听他说出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就这么突然被表白，穆望舒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怔怔的站在原地沉默着，心情也很难形容，胸腔内好像有各种情绪在横冲直撞，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委屈，想哭。
她忍不住轻瘪了下嘴角。
小姑娘清澈的眸子里铺满水光，又瘪下嘴角。程寂有些慌，俯身去看她，“对不起，吓到你了……”
穆望舒瘪着嘴角“哼”了一声，语气有些忿忿的，撒气似的：“你不是和冼赫一样是我长辈么，把我当小孩么，怎么，觉得我现在长大了？”
“不是，我和冼赫不一样，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跟你说。我撤回。”
“微信超过两分钟都不能撤回了，你这话都说过一年了，现在才想起来撤回。”
“没有一年。”他说，“八个月零八天。”
穆望舒哽了一下：“……”
他是掰着手指头算过吗？
“那也撤回不了。”她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程寂眸光微沉，低声说：“是我不好。”
他始终垂眸看着她，视线从未离开过，黑眸又深又沉，像夜间深海，不见底，却涌动着暗流。
穆望舒抿了抿唇角，轻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她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冷静一下，便嘀咕着说了句：“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还有……”
程寂的声音又哑了几分，“可不可以，先别答应他？”
别答应谁？
穆望舒顿了几秒，想起来了，哦，钟睿师兄。
钟睿师兄？
穆望舒忽然有些想笑，在原地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回神，往他面前蹦跶了一步，小狐狸本性露了出来。
“答应他和你喜欢我，不冲突的呀。”
程寂：“……”
她明明是想笑，却又刻意下压着唇角，软乎乎的小脸很无辜似的，圆眼睛盯着他，滴溜溜的转，眉眼间还透着未加掩饰的狡黠灵动。
还是那只爱和他闹，可又很笨拙的小狐狸。
程寂轻牵了下嘴角，“我当你说同意。”
穆望舒：“……？什么我说同意，我没同意！”
“你表现好一点，兴许我还能考虑一下。国家都提倡民主，你一公职人员在这给我搞强制？”
穆望舒不开心地微撅起嘴唇，“哼”了一声，丢下句，“回家好好想想怎么表现吧你。”
说完，也不看他，直接转身跑进了楼里——
回去之后，穆望舒再一次的因为他失眠了，躺在床上睡不着，她又反手拨了个视频给唐星宇。
叽叽喳喳的说了程寂和她表白的事情，唐星宇问：“你答应了？”
“没有。”穆望舒一本正经，“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谁要和他在一起，我才不喜欢他呢，他不就长得好看一点么，看久了也就那样吧。”
唐星宇笑，“说得对。”
也不知道是谁开心得睡不着觉在这拉着他视频。
“我睡不着可能是因为……”
“因为今天的演出太成功了。”穆望舒双手捂脸揉了揉脸蛋，“唔，我的琵琶弹得真的好好哦。”
唐星宇笑。
那晚过后，穆望舒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好像又变了一些。
她不用再准备演奏会排练的事情，时间多了，也有心思回程寂的微信了。虽然他很忙，每次都聊不了几句，但穆望舒的心情莫名的舒畅。
主要是小狐狸的胆子回来了，敢肆无忌惮的和他闹腾了，他不会恼，还会纵容她。
穆望舒帮唐星宇琵琶伴奏的那期节目也播了。
像这样的节目，鲜少有流量艺人，网站自制综艺，收视率只能算正常，并没有多火热。
穆望舒也没有立即去看，还是舍友周珂往宿舍群里甩了张节目截图，并艾特她。
【宝，你要火了。】
穆望舒才点开节目。
录制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现在从从观众的角度去看，有灯光和镜头渲染，舞台效果真的很不错。
先是唐星宇执鼓槌，“咚、咚、咚”的鼓声一下一下的响起，忽而一声琵琶拨弦划过，鼓声频率骤然越来越快，如雨点落下。
而后琵琶拨弦，与鼓点相和，旋律明快，如江涛拍岸，气势磅礴。
琵琶拨弦声响起后，镜头扫过穆望舒，弹幕多了一些关于她的。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妹妹很漂亮吗？】
【还有我……】
【+1+1+1……】
【+10086……】
【前有林重楼妹妹后有唐星宇妹妹，这届妹妹都这么可吗？】
【妹妹考虑出道吗？】
……
穆望舒撇撇嘴，在群里回复：【几条弹幕就要火了啊，哪有那么容易火。】
周珂：【你长得好看啊。】
冯菁：【琵琶一抱，你就是古风国漫少女，还这么甜，绝对能红。】
杨怡帆：【说认真的，宝，有没有考虑过娱乐圈。】
这个问题从来都不在穆望舒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学的是琵琶演奏，以前上台演出过，以后也是要经常上台演出的，她并不害怕面对观众的，但演奏者和娱乐圈艺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工作和模式。
她想做的是优秀的琵琶演奏家，对娱乐圈没兴趣。
穆望舒：【娱乐圈不缺长得呢。】
穆望舒奋慨激情地甩完这两条消息，刚往榻榻米上一躺，唐沅芷就推开了她卧室的门。
“宝贝，有时间吗？”
穆望舒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一脸乖巧的笑着：“妈妈，有事您吩咐，这么客气，让我觉得后背直冒冷汗呢。”
唐沅芷反手扔了个便携药盒到她怀里，“你爸的药忘带了，给他送去。”
穆望舒顿了顿：“什么药，爸爸怎么了？”
“没事，前段时间太忙了，这几天胃不太舒服，刑警嘛，多多少少都有点老毛病。”
穆望舒点头，“哦”了声。
唐沅芷撩了下头发，“妈妈等会儿要和朋友去护个肤，走的时候记得带钥匙。”
“好的呢，妈妈。”
穆望舒笑了下，起身换了件衣服便出门了。
好长时间没来市局了，没想到门卫大爷还认识她，刑侦办公室的格局和摆设都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
穆望舒这次没走楼梯，直接乘的电梯，先去了爸爸办公室，给了药，又嘱咐爸爸按时吃药按时吃饭，不要太拼命，多喝点水。
唠唠叨叨个没完，穆弘毅直接把她赶出去了。穆望舒又趴顾勇的办公室门口打了个招呼，才跑去大办公室。
看到她过来，大家都说好久没见到她了，她怎么也不来了。
穆望舒瘪了瘪嘴角，伸手一指程寂，“还不都是因为他。”
程寂顿了一下：“……”
彭语的眼睛“biu”的一下就亮了，猜对了猜对了，果然有爱情啊！
冼赫笑了声，不相信：“程寂怎么能惹着你，他怎么会跟你个小屁孩一般见识。”
“还有你。”穆望舒反手就指向了冼赫。
冼赫：“我又怎么了？”
“你是忘了自己传播我丑照的罪行了嘛？”
穆望舒一本正经的掰着手指头细数：“你传播我丑照，程警官跟出去找我，连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这不是惹我更生气么，你说是不是你们俩的错。”
“彭语姐姐是人证。”
彭语一本正经的点头。
冼赫撇嘴思考两秒，反手就指向程寂，“程寂的错。你说你去，你怎么就没把她哄好呢，怪不得单身呢，连哄小姑娘都不会。”
“……”
程寂转眸看穆望舒一眼。小姑娘抿着唇角，满脸无辜，表情像是在应和冼赫的话——“就是呢，都怪他，怪不得单身呢。”
程寂很低地笑了下，轻轻点头：“嗯，是我错了。”
“他承认了。”冼赫，“下次让他请吃饭。”
程寂看着穆望舒，“好，请你吃饭赔罪。”
穆望舒弯了下唇角，忽然有些明白那种学生时代暗戳戳早恋的甜蜜感了。
大家一起玩闹，我们在说同一件事，又不是在说同一件事，只有你懂我在说什么，也只有我懂你的意思。
这种感觉，唔，好喜欢。
穆望舒背着小手一本正经，像是来巡查的老领导：“那我就勉强给你个请我吃饭的机会吧。”
彭语的视线在穆望舒和程寂之间逡巡，悄悄掩嘴，偷笑了下。
“听者有份啊。”冼赫和申礼嚎了一嗓子。
彭语抄起文件夹拍了他俩一人一下，“就知道吃。”
穆望舒笑起来，往前蹦跶了一步，笑着说：“没有啦，我开玩笑的。其实是课太多，要练琵琶还要练古琴中阮扬琴，每天好累，所以就没时间过来了，现在放暑假，我又有时间了。”
“啊，对了，前几天我外公接到诈骗电话的事情，让大家担心了。”
“没事，这不应该的么。”
“就是，你没事才是最好的消息。”
“我看你和唐星宇录的那期了。”彭语激动的拉住她，“唐星宇超话里还有人在问你呢。”
“啊……”
彭语说着，拿出手机，“就是你和你哥一张同框截图的微博评论下面，有人说是你们学校的，然后在评论里放了一张你在学校表演节目的照片。”
穆望舒看了眼，是校内民乐演奏团的照片，她“哦”了声。
“这人还说你和旁边这男生站在一起看起来很养眼，很般配。”彭语撇撇嘴，摇头，“我觉得吧，他不行，配不上我们小舒。”
怎么也得程寂那样的和小舒站一起才算真正的养眼。
申礼没听清，凑过来瞄一眼：“谁？小舒男朋友？这个人？”
穆望舒笑着说：“不是，他是我同团的师兄。”
程寂撩起眼皮扫了眼，眉峰微挑，又撇开视线。
他们还有事情要忙，穆望舒就没多待，和彭语闲聊了几句唐星宇的动态便先走了。
她刚站起身，彭语忽然转头开玩笑似的喊了句：“程寂，去送送小舒呀，把以前没哄好的弥补回来，以后小舒要是不开心不来玩了，我可都算你头上啊。”
穆望舒微顿一下，赶忙摆手说：“不用了。”
她是真没打算让程寂送，毕竟他们还有事要忙，机关大院里面不知道有多安全，没有必要非送她出去。
“没事，我送你。”
程寂径直站起身往外走，偏了偏头示意她跟上。
穆望舒：“……”
他不嫌耽误时间，穆望舒也懒得多说，便跟着他出去了。
走过楼梯口，她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脚还没抬起来，就被程寂拽住手腕。
“走楼梯。”他说。
穆望舒挣脱开手腕，一本正经：“程警官，别拉拉扯扯的，公共区域三米一个摄像头，注意影响。”
她说着，转身蹦蹦哒哒的跳下楼梯的台阶，嘴里还嘟哝着：“你真是变了。”
话音落下，忽然听见一声很轻的气音，像是笑，穆望舒顿步，回头，正对上他含着清浅笑意的眸子。
下午的太阳光线从楼梯间的窗户倾斜进来，照得楼梯间很明亮，把他的眉眼也衬得格外清晰，以至于穆望舒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眉眼间那几分内敛的柔软。
是变了。
好像变温柔了一点点。
“笑什么？”她问。
程寂没说话，只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墙壁。
他们站在楼梯拐角的平台，头顶上就是上一层的楼梯拐角平台。
穆望舒忽然想起去年中秋节，她在楼上的楼梯间抱他的情景，那时候她也说了句他变了。
穆望舒瞄了眼上下楼梯，忽然转身用力推了他一下，直接把他按在了墙上。
“是不是想让我抱你一下？”
她仰着脑袋，没有笑，眼睛又黑又亮，眼角眉梢带着的那股小娇纵的劲儿，让人忍不住就想纵容着她。
“是。”
程寂微俯了下上身。
她微微动了下眉梢，方才的那股小娇纵劲儿悉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狡黠灵动。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忽然踮起脚尖凑近他，用气音问：“你有腹肌嘛？”
说悄悄话的本能，她离他很近，吐字的气息轻拍在他下颌，无端的撩人。
程寂喉结滚动，没答，只问：“怎么？”
小狐狸弯起唇角，带笑的眸子透着狡黠，气息拂过下颌，她说。
“公平一点，你让我摸一下腹肌，我就抱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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