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全亮，天空呈现一种灰蒙蒙的暗蓝色,显得有些阴冷。
穆望舒从床上爬起来，抱着毛绒玩具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呆呆地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亮。
当第一缕霞光撑开地平线时,穆望舒像回过神来似的吐了口气，视线垂落掠过楼下。
时间太早了,楼下还没有人,她视线一晃忽然瞥见一个突兀的身影,有些熟悉。
靠在她家楼下的树上。
好像是程寂。
穆望舒心中微动,跳下榻榻米就往外面跑，径直按电梯下楼。
看见穆望舒从楼里跑出来,程寂晃了一下神,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小姑娘跳下台阶，忽然顿住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她穿着奶蓝色的长袖睡裙,毛绒绒的材质，更衬得她整个人软乎乎的。睡裙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脚上穿着拖鞋，鼻尖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铺着一层水光，轻瘪着嘴角，很委屈。
霎那回神，程寂胸腔内漫过阵阵温热和酸涩，又心疼又心软。
他大步走过去,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顺势将人拥进怀里，用力按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住她的唇。
唇齿相依，他发狠地、无章法地吻她。似乎情绪也想通，她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自责和懊恼，他的痛苦和不舍，他的煎熬……
眼泪从眼角无声滑落。
穆望舒仰着头，顺从的承受着他的吻。
手腕上落下滚烫的触感，程寂像是被人一刀扎在心脏上，刺痛感蔓延。
“对不起，对不起……”
程寂捧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眼角的泪痕，声音哑的不像话。
穆望舒忍不住哽咽出声：“我用短信报警了，我也给爸爸发了定位，你找到我了……”
“以后你都会保护好我的，对不对？”
小姑娘泪眼迷蒙的看着他，轻软的声音颤抖着，程寂心如刀绞，他怎么会不明白她想说什么，他明白的，她想告诉他，“我能保护自己。你也会保护我。我们不用分开。”
先前，小姑娘晕倒在他怀里，把人送上救护车，他要跟去时，被穆支挡住。
穆支看着他，只说了一句话：“我只希望她能平安健康。”
他又何尝不是希望她能平安健康，快快乐乐的过好每一天。
可他却切切实实的让她陷入了危险之中。
这两天，他也在想，经历了这一遭，他是不是该放手了，小姑娘会不会也不想见他了，他也舍不得她受那样的苦，只要她能平安无虞，就够了。
可他的小姑娘啊——
她只是看着他，便能让他心里的防线瞬间崩塌。
他的小姑娘一直都很勇敢，他又怎么能一再退缩。
他舍不得再拒绝她第二次。
他也不会再让她陷入到危险之中。
程寂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很坚定，一字一句的说：“我会保护好你，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他抱紧她，像承诺似的：“我们不分开。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穆望舒瘪了瘪嘴角，很开心，却好想哭，大概是太激动了。
其实，她昨晚想了很多。
想了很多她以前从来都没想过、也不会想的问题。
她以前想，她要一直陪着程寂，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她只想着“一直”，却从来没想过“一直”是什么样子，她的意识里，也从来没有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未来，他可能还是很忙，他们不能像身边的小情侣异样整天粘在一起，她会经常见不到他。他每次办案抓人出任务，她都要提心吊胆。可能会很危险，他还可能还会受伤。
生活中，可能会有很多很多的问题，需要她自己去面对。
可能会很难。
可能会很累。
她都想到了。
可是，她好喜欢他。
即便想到这些，她也不想和他分开。
她刚才想，她只说一次，如果程寂拒绝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考虑，她以后都不会再理他了。她才不要和不勇敢的人在一起。
他和她说，我们不分开。
穆望舒好开心，像是解决了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整个人松弛下来，埋进他怀里呜咽着蹭眼泪，“那我们走吧，去你那里，我们私奔吧。”
程寂揉着她的脑袋安抚，“我会和穆支谈这件事，别担心。”
“谈哪件事？”穆望舒从他怀里仰头，“带我私奔还要通知他，你是想让他半路拦截？”
怎么舍得让她抛下亲人和他私奔。
程寂说：“谈我们在一起的事情，让他同意。”
穆望舒心情变好，又变成了小狐狸，在他怀里蹭了蹭，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那你加油哦，我等着你胜利的号角，斗不过我爸爸，你就只能收拾包袱带我去私奔了呢。”
看她这个态度，程寂忽然觉得，穆支或许没有那么难搞定。
穆望舒埋在他怀里偷笑，她爸爸本来就不难搞定，她爸爸妈妈又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从小到大，对她的教育和态度都很开放。他们只是担心她，先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爸爸就是刑警，妈妈作为家属，他们什么难的事情没经历过，都明白的。只是舍不得让她吃苦。
她如果极力要和程寂在一起，他们也不会把她锁家里的。
爸爸妈妈那边可以商量，她在乎的是程寂的态度。
现在程寂的态度明确，她也没什么好忧心的了。
穆望舒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是露水吗？你是不是在我家楼下站了一夜？”
他只是心有余悸，仿佛只有守在病房外，守在她家楼下，离她近一些，守着她，他才会安心。
程寂没打算多说什么，只转而问她：“冷不冷？”
“冷。”穆望舒瘪瘪嘴角，“你不带我私奔，就跟我回家吧，外面太冷了。”
程寂顿了顿：“你父母在家。”
“嗯，在家，怎么了？”
她一脸不明所以，甚至还很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小狐狸似的凑到他耳边，“我的房间装了隔音墙，他们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程寂滚动了一下喉结，手掌覆在她后颈轻轻捏了捏：“别闹。”
她眨眨眼，“让你去我房间睡觉也是闹了？”
程寂又滚动了一下喉结：“……”
“白天工作，晚上在我家楼下守夜，你不累吗？”
“你不休息好，怎么和我爸爸斗？”
程寂：“…………”
穆望舒不由分说的拉着他进单元楼，“快走，等你休息好，正好我爸妈也该起了，你就战斗吧。”
程寂无奈的笑了下，看见他从她房间出来，才会说不清。
程寂没打算进去，只想把她送到家门口就下楼。到了门口，小姑娘却拽着他不松手。
程寂有些无奈。
穆望舒明白，如果现在让他走了，他肯定是直接回局里工作，都不带休息的，饭不吃觉也不睡。
她瘪了瘪嘴角，委屈嘀咕：“好不容易找到的男朋友，因为过劳猝死了怎么办？”
程寂无奈轻笑了一下，还没开口，门忽然从里面被拉开了，穆弘毅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后。
程寂稍顿，颔了颔首：“穆支。”
“爸爸，早呀。”穆望舒笑眯眯的。
穆弘毅刚起床就听到门口有声响，一开门，果然两个人都在门外。
“进来吧。”
穆望舒冲程寂眨眨眼，把他拽了进来。
唐沅芷正好从卧室里出来，看见程寂，怔了一下，又目光询问的看向穆弘毅。
穆望舒戳了下程寂的胳膊，“打招呼呀，叫阿姨。”
程寂：“……阿姨好。”
唐沅芷：“……”
穆望舒笑眯眯的，很乖巧：“爸爸，妈妈，我男朋友一夜没睡，我想让他去我房间里休息一会儿，你们先吃早饭吧，不用管我们。”
“穆望舒。”唐沅芷用警告的口吻喊了她一声。
“妈妈。”穆望舒的神情也认真了些，“我们还没谈拢呢，他还是我男朋友呢。”
程寂开口：“穆支，阿姨，我有些话想和你们说。”
穆弘毅看他一眼，“你先去休息吧。”
唐沅芷：“？”
“好的，谢谢爸爸。”
穆望舒直接拽着程寂进了自己房间。
唐沅芷瞅了穆弘毅一眼，“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
穆弘毅摆摆手，叹了口气：“他不止一夜没睡了，先前就一直连轴转，后来小舒被挟持，救下来到现在，他更是没合过眼。你不也说了，护士跟你说他在医院守了一夜么，看他头上浮的霜，应该又在楼下守了一夜。”
唐沅芷沉默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怎么，苦肉计啊？”
穆弘毅：“他没有那些歪心思。”
“那你也不能让他进小舒房间啊。年轻人，又刚经历过惊心动魄的事情，血气方刚的，要是……”
“他有分寸。”
“我爸当年也说过相信你会是个有分寸的年轻人呢，你不也……”唐沅芷哽了哽，瞪他一眼。
穆弘毅：“……”
穆弘毅哽了一下，“他比我年轻的时候优秀。”
顿了顿，又补充：“他比我年轻的时候有分寸。”
唐沅芷：“你倒是了解他。”
穆弘毅：“……”
“你这是打算让你女儿和他在一起了？”
唐沅芷睨他一眼，径直走到沙发坐下，双臂环在身前，“是你先说不希望宝贝找一个警察做男朋友的，现在你又改主意了，你的别名是叫‘善变’吗？”
穆弘毅坐在她身边，“我没说同意，我只是让小程去休息一会儿。”
“不过……”他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他们应该是谈过了，打算和我们对抗呢。”
唐沅芷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小舒是我们的孩子，必然也是和我们年轻时候一样的执拗。”
此刻，一扇门之隔的卧室内，榻榻米上，执拗的孩子正跨坐在程寂腿上，像只小树懒似的挂在他怀里。
程寂背后垫着她的毛绒玩具，呈斜靠半躺的姿势，抱着她，无奈的轻笑了一下，揉着她的脑袋安抚：“好了，我不走。”
他停顿一下，声音沙哑：“但你这样，我没办法睡觉。”
“你是嫌我太重了？”穆望舒从他颈窝抬头。
“不是。”
他指腹轻轻捻着她的耳垂，滚动了一下喉结，目光深黯：“你这样，我会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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