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拂见到了严凌。


    他被士兵一路拖进来,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裳,又在地上拖出一条猩红的印痕,崔拂再顾不得别的,飞跑着冲上去:“严凌!”


    萧洵一把拽住了她。


    他那么用力,以至于她跌跌撞撞,摔进他怀里,他便死死搂住她,让她动弹不得,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这种亲密的姿态与他相对,他神色冷淡,慢慢说道:“我还没死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找男人?”


    崔拂说不出话,只能哀哀地看着严凌,他脸色灰败,眼神涣散,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这和她梦里见到的并不一样,崔拂突然意识到,她也许已经改变了梦境,一切并没有照着原来的轨迹进行,也许这一次,她害死的,会是严凌。


    “郎君!”阿婉披头散发,一路哭喊着追进来,“郎君!”


    还没到跟前,已经被士兵扭住,按倒在地,萧洵坐在榻上,居高临下:“说,谁是严凌的细作?”


    阿婉挣扎着呼唤着,往严凌身边扑,又被死死按住,怎么也够不到:“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告诉你。”萧洵搂着崔拂,手指揉捏着她的手,闲闲把玩,“昨天你趁着守卫换岗,偷偷跑去浣衣院,跟月和说了几句话,月和随后在衣服上绣了一朵白梅,交给崔拂,里面夹着一张字条,严凌写的。”


    阿婉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崔拂:“是你?你向萧洵告密?”


    崔拂下意识地分辩:“不是……”


    萧洵一把抱起她,打横放在膝上:“当然是她。”


    带着薄茧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嘴唇,萧洵看向严凌:“当然是她,严凌,她如今是我的人,你还妄想她向着你?”


    他放声大笑,眼梢翘起来,仿佛畅快到了极点:“你真是愚不可及!”


    崔拂看见严凌眼中最后一点光黯淡下去,他信了,崔拂浑身冰冷。她中计了,从一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萧洵监视之下,他故意留出破绽,他故意放阿婉去浣衣院,他故意让消息传到她手中,他要利用她,挖出严凌的底细。


    阿婉叫了起来:“崔拂,你这个害人精!”


    她疯了一般向崔拂扑来,又被士兵抓住,拼命挣扎中,一张脸扭曲暴怒,状如疯癫:“都是你,你害郎君被萧洵刺杀,你害郎君丢了金城,如今你又要害郎君的性命,崔拂,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崔拂如五雷轰顶,严凌被刺杀,是萧洵做的?


    “不错,是我。”萧洵紧紧搂着她,漫不经心的神色消失了,声线阴冷,“我早警告过严凌,不准碰你,这就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崔拂愣在原地,难道,在成亲之前,严凌就知道萧洵的意图?可他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崔拂,你这个害人精,”阿婉挣扎着向前扑来,“我要杀了你!”


    啪,萧洵飞起一脚,阿婉捂着心口跌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萧洵冷冷追问:“说,这府中谁是严凌的细作?”


    阿婉咬着牙:“郎君对我恩重如山,我死也不会说的,萧洵,有种你就杀了我!”


    萧洵笑了一下:“那好。”


    他放下崔拂,慢慢走到严凌身前,弯腰抓起他的手。


    右手食指上,一个小小的伤口还没痊愈,萧洵两指捏住:“你就是咬破了这根手指,给她传的消息吧?”


    严凌无力地□□,萧洵转向阿婉:“看清楚。”


    铮一声,环首刀出鞘,刀光明灭中,食指飞起来,划出一条悠长的血线,崔拂惊叫一声,扑上来又被萧洵抓住,他语声平静,似是对阿婉,又似是对她:“每问一次得不到回答,我就削掉严凌一根手指。”


    “郎君,郎君!”阿婉嘶哑着声音,拼了命地想要冲过来阻止,“萧洵,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


    萧洵嗤笑一声,手起刀落,严凌本能地闭上眼,刀锋却迟迟没有落下,是崔拂,她双膝跪地,抱住了萧洵:“不要,求你,求你……”


    萧洵有片刻迟疑,随即推开了她,刀光再起。


    “我说,我说!”阿晚尖叫起来,“是厨房的刘义!”


    立刻有士兵应声出去拿人,萧洵捏着严凌的手指,悠悠闲闲追问:“还有谁?”


    “大王,”王举在这时候,推着月和走进来,“在月和房里搜到了有毒的口脂,还有迷情香。”


    崔拂猛地一惊,梦里,阿婉给她涂了口脂,阿婉焚了香,萧洵就是因此,才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任人宰割?


    前世她房里点着香,她主动吻他,原来如此。萧洵低眼,看着崔拂:“杀!”


    士兵立刻将月和推出门外,崔拂死死抱着萧洵,哭泣哀求:“不要,萧洵,不关月和的事,求你,我求你了,不要杀她!”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月和一声惨叫。


    崔拂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


    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萧洵不在,严凌不在,月和,月和永远不在了……


    她到白衣庵第三年,庵主买了一个父母双亡的小丫鬟,就是月和,比她还小几个月,在庵中洗洗涮涮,打杂帮忙,她俩年龄相仿,又都没有亲人,便时常一起作伴,一起玩耍,再后面,严凌给庵中捐了钱,讨了月和给她使唤。


    这么多年相依相伴,名为主仆,其实和姐妹是一样的,月和何其无辜,那口脂那香,分明是阿婉送过来的,只怕月和到死,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萧洵报复她,严凌利用她,明明是他两个人不死不休,为什么,丢了性命的,却是月和?


    想哭,眼睛却涩得很,怎么都哭不出来,崔拂安静地躺着,在无边的凄凉中,涌出愤怒。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要落到这个地步?


    眼前突然一亮,门开了,萧洵慢慢走了进来。


    隔着纱帐,远远看她,似审视,似较量。


    崔拂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明。


    一把掀开纱帐,光脚向他跑去,他下意识地伸手,她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阿洵。”


    她的脸贴在他心口上,听着他的心跳:“从前是我错了,阿洵,从今往后,我们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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