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堂中,萧洵握着马鞭,指向沙盘:“从镜陵到代州两条路,一条走金城官道,另一条走黛山,金城有我在,严士开绝不敢来。”
鞭梢一指,落在金城东南角一处关隘:“无论从山上哪处下来,都必须过会昌关,只消在会昌关设下埋伏,老匹夫跑不了。”
萧元贞看向他马鞭所指,沉吟着说道:“会昌是独孤逊的地盘,你有把握安插人手?”
萧怀简闻言抬头,看向萧洵。
萧洵点点头:“有。”
他并没有解释,只向边上的程勿用吩咐道:“你去安排。”
程勿用欲言又止,询问地看向萧元贞,萧元贞点点头:“去吧。”
程勿用匆匆离开,萧元贞又问了几句军中事务,这才坐回榻上:“六弟,过来时阿耶交代,大凉这门亲事,让你务必早些做成。”
萧洵挨着他坐下,扯了下嘴角:“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萧怀简跟着走过来,“阿耶原本就不同意你娶崔氏,好容易才盼到你改主意,那还不得赶紧催着你办完?”
“眼下局势变幻不定,与大凉结亲当为上选。”萧元贞道,“一来得他两个州郡,二来兵不血刃,除掉大凉一员骁将。”
“是啊,刘素渠嫁了你,总不能还替娘家打仗吧?”萧怀简笑道,“刘二娘子心狠手辣,当年可没少给咱们添堵,将来嫁过来,你可得好好管束管束她。”
他说着话四下走动打量,忽地瞧见里间窗下放着的鹰笼,顿时来了兴致:“六弟,你在熬鹰?”
他快步走到近前,眼看苍鹰摇摇晃晃似要合眼,忙道:“这鹰要睡!”
话没说完,萧洵已走到近前,手中长鞭一甩,啪一声打在苍鹰身上,苍鹰骤然飞起,又被铁笼拦住,只能扑扇着翅膀低声嘶叫,一双淡金色的眼睛带着恨和疲惫,看着萧洵。
萧洵也看着它:“睡什么?你不是骨头硬吗?继续熬吧。”
萧元贞皱皱眉:“这种事交给兽奴就好,何苦折腾它?”
“大哥心软,见不得这种场面,不过对付这些畜生,就得这么着才行。”萧怀简饶有兴味,“熬了几天了?”
几天了?从死后复生算下来,刚好第五天。萧洵伸出巴掌:“五天。”
“五天?”萧怀简有点惊讶,“寻常的鹰早就服了,这只还真是骨头硬!”
萧洵笑了下。五天了,也不是没有丝毫进展,至少现在,苍鹰再没力气像最初那样,一脸桀骜地瞪他,而她,也开始温顺柔软,还发誓再不见严凌,但她,变得太快。
直觉告诉他,未必是真。
萧洵转身向外:“大哥二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东屋。
阳光斜斜地从屋脊溜下来,照着门前把守的士兵,崔拂在李五面前停住步子:“你叫李五?”
李五低了头:“是。”
崔拂站在门内,漫不经心:“听你口音,似乎是北地人?”
“家在镜陵。”李五依旧低着头。
崔拂看向另一边的守卫:“你呢?”
“也是镜……”守卫说到一半,突然闭了嘴。
碧桃来了,不紧不慢地走到近前:“崔夫人,军士当值时,按军规不得与人攀谈。”
崔拂转身往屋里走。
都是镜陵人,萧仁纲当初便是在镜陵都督任上起事,自立为帝,想来这批人就是起事时的老根底,萧氏最嫡系精锐的队伍,要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难于上青天。
更何况,还有萧洵。
卧房里烧着炭盆,打起帘子,一股暖香扑面而来,崔拂在榻上坐下,拿起天水碧的茶碗:“怎么今日,不见你送避子汤?”
碧桃低垂眉眼:“大王不曾吩咐。”
“是吗?”崔拂抿着蜜水,抬眼一瞥,“上次的汤,我会替你瞒着。”
碧桃脸色一变。
崔拂放下茶碗:“虽然是殿下的计策,但我知道,汤是你的主张。”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知道萧洵,他任性肆意,这种绵里藏针的手法,他不屑于做。
碧桃冷笑:“与其受你要挟,我宁可向殿下认罪!”
“你敢吗?”崔拂神色平静,“殿下眼里从来揉不下沙子,碧桃,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萧洵来了,崔拂连忙起身迎接,还没到门前,先软软叫了一声:“阿洵。”
身后,碧桃咬着嘴唇,不甘挣扎,软帘一动,萧洵走了进来,在看见他的一刹那,碧桃本能地低下头。
崔拂迎上前,挽住萧洵的手。她知道碧桃不敢,对于碧桃来说,受罚还在其次,最可怕的,是因此失去萧洵的信任,再不能做他的心腹,长伴在他身边。
这隐秘曲折的心思,她也是看过阿婉对严凌之后,悟出来的。
崔拂拉着萧洵,神色温存:“公事都忙完了?”
萧洵任由她挽着,一同在榻上坐下,边上放着剪刀、笸箩,一把配好的丝线,又有一顶没做完的灰色僧帽。
三年前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便戴着这样的僧帽,灰扑扑的颜色底下,露出漆黑的头发,水一般的眼睛和娇红的唇,古怪得很,偏偏又那么好看。
萧洵拿起僧帽,手指摩挲着:“做这个干什么?”
“给我师父做的,”崔拂道,“再过阵子,就该过年了。”
她软软靠在他身上:“阿洵,我想回白衣庵看看师父。”
萧洵知道她师父,尼姑妙寂,从五岁时收养她,十几年来待她如师如母,只是,白衣庵在城外,他不可能让她出城。萧洵放下僧帽:“当年我给你留的信,你放在哪里?”
“什么?”她扬起脸,满是不解。
萧洵压下眉头:“三年前我临走时,给你留的信。”
“你给我,”崔拂怔住了,“留了信?”
她从没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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