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61章(二更)   那么多钱你全都用完……

    顾国强沿着京市的大马路牙子走了一圈了, 他一边走一边看,心里想着到底做些什么,既能把这笔钱用出去又不会觉得后悔。

    “顾叔, 过年好呀, 怎么大过年的您不会家, 反倒在这里四处转悠呢?”

    张奇跨着包, 推着自行车过来,见顾国强不停在这一块转悠, 心念一动上前问道。

    顾国强抬头一看,这不就是之前的邮递员小张吗?

    “过年好呀小张,你怎么在这里?”

    张奇拍拍军绿色的挎包, 龇出一口白牙,“今儿轮到我送信。”

    顾国强奇道,“怎么别人都放假, 你们还上班啊?”

    “我给人家代班的, 原本今天送信的同事家里出了点事。”

    跟前的年轻人憨憨厚厚, 让顾国强不由心生好感。

    张奇:“叔,你刚刚还没说,在附近转悠个啥呢!”

    顾国强当然不至于把真实目的说给这个年轻人听,但这也不影响他暗自打听年轻人的想法。

    “这不,我有个老朋友,家里攒了点钱,孩子们为了钱的事闹得不可开交, 问我想什么法子既能把钱用了, 又能在百年之后给孩子们留点东西。”

    张奇听完点点头,心里其实早就明白了,这个顾主任说是有个朋友, 其实还是自己的事,他不过就一个主任怎么会这么有钱?想到上回瞧见的顾思那张清秀的脸,他心思又动了动。

    张奇垂着眸,面上还是一副老实人憨厚的模样。

    “叔,你家里是不是有两个儿子?以后儿子都结婚了,家里肯定摆弄不开”

    顾国强点点头,这也是老伴为什么把主意打到这笔钱上的原因。

    他顺着这个年轻人的想法继续往下想,儿子结婚需要有住的地方,那女儿也需要啊?现在虽然没人做买卖房子的主意,但是只要找好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谢谢你啊小张,你是个好同志。”

    顾国强豁然开朗,高兴地直拍张奇的肩膀。

    张奇很是谦虚,“没有没有,能帮上顾叔的忙就好,我这儿还有许多信要送呢,要不我就先走了?”

    “你去吧,我回头去我家里做客,咱爷俩好好唠唠。”顾国强笑着摆手。

    张奇推自行车手一顿,也不推辞。“好嘞,谢谢顾叔。”

    这年月一般不大请人吃饭,听顾国强的意思,应该是很看重张奇了。

    张奇还有别的小心思,自然顺势应了下来。

    眼见张奇离开了,顾国强心里有了想法,便没再耽搁直接去找自己的老领导帮忙。

    范菊香和顾思两个在外面找了一早上,愣是连顾国强的人影也没碰见,娘俩回去的时候又累又饿,身上累心里更累。

    范菊香也没忍着跟女儿发牢骚道,“你爸这个人就是轴,非要钻那死胡同,你说说顾念有什么好,值得他这么上心?他又不是只是顾念的爸爸,还是你们兄弟姊妹的爸爸,他怎么就不肯把注意力也稍稍放在你们身上。要说咱们家欠顾念的,这话也没错,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咱家把顾念养这么大,什么情分都还完了。”

    顾思本来正给自己揉着胳膊,闻言整个人愣住了,她结结巴巴的问,“妈你这话的意思是、是不是顾念不是在咱们家的孩子啊?还有、我们就到底欠顾念什么呀?”

    她是头一回听见这种说法,听了范菊香的话,心里冒出来十万个为什么。

    随后又有些了悟,难怪顾念长得比家里人好看多了,明明她长得不像妈也不像爸啊?爸当时还非说因为顾念会长,合着这根本就不是一家人啊?

    本来顾思对于妹妹代替自己下乡的事,还挺愧疚的,现在那种愧疚感反倒淡了下去。

    如果顾念不是他们家的人,那厂里的名额本来就不应该落在顾念头上,她去接她爸给找的活,有什么好愧疚的?

    范菊香自打了下嘴巴,摆摆手,声音逐渐变大,不知想说服顾思还是想说服自己。

    “没有的事,顾念就是咱们家的孩子,我是觉得你爸不应该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顾念身上”

    顾思别地里撇撇嘴,觉得她妈自欺欺人,她刚刚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说来说去,妈之所以对顾念有意见,还是为了弄钱给二哥娶媳妇,反正她已经想开了,不管顾念是不是亲生的,她过的日子并不会有多大的改变。

    母女俩站在屋子门口说话,她们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一刻钟之前,顾国强已经办完事情回来了,这会儿正坐在堂屋吃馍馍,听见范菊香的话,他气的筷子都摔了。

    “都给我进来,站在门口说什么嫌话呢?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范菊香被人当场抓包,就跟一只别人掐住了咽喉的鸭子似的,暂时闭了麦。

    母女俩进了屋里,才发现不止顾国强在,老大老二、还有老大媳妇都在。

    在儿媳妇跟前丢了丑,范菊香气更不顺了,她质问道,“你坐在这儿干啥?大虎小虎呢?”

    “大虎小虎睡午觉去了。”

    孩子们起了个大早,就想给爷爷奶奶拜个年顺便拿个红包,谁能想到年是拜了,红包却没捞着。

    赵文芳心里也不高兴,却不敢跟婆婆顶嘴。

    “那你还不快去看着,等会儿孩子掉下来怎么办!”范菊香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指着儿媳妇的鼻子骂。

    赵文芳心里知道婆婆在气头上,没多说什么,依言点点头转身就准备回房去。

    顾学良见媳妇儿眼眶通红,怎么看都是一副委屈模样,不由道,“妈,你好好说,文芳早上起没少忙活”

    “她忙啥了她?孩子脸都是你洗的,你一个大老爷们被媳妇吃的死死的,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范菊香心气不顺,说起话来也很不顾忌,压根就不在弟弟妹妹前给大儿子留脸面。

    “妈!你这说的什么呀!”顾学良皱眉打断。

    再说下去成什么样了,文芳一直忙活到现在妈半点看不见,稍微休息一下就会被逮个正着。

    他虽然最近还在跟妻子闹矛盾,但这不代表他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他妈这样有点胡搅蛮缠了。

    范菊香翻了个白眼,“怎么,妈年纪大了,连说句话也不行了?”

    顾学勤拧了拧眉心,“妈,你这么说确实有点不太对。”

    “怎么就不对了?老大、老二,你们可是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现在大了翅膀长硬了,就能不把妈当回事了?呜呜呜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范菊香越说心里越难受,到了最后竟然捂着脸当着儿女的面哭了起来。

    “行了,还有完没完?!”

    顾国强“砰”的一声放下筷子,严肃的脸上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昨天年三十,为了那点钱的事愣是闹的整个家都不安生,今天大年初一,你又来了是吧?”

    顾国强昂着头,拿下眼角看范菊香,他以前觉得妻子听通情达理的,不该管的事情就睁一只闭一只眼,一直做的不是挺好的吗?现在手里有了两个钱,就这不行那不行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跟你说,要钱一分没有,今天早上我出门就把钱全揣上了,不信你去翻我裤兜,要是还有一个子,老子跟你姓!”

    范菊香的哭声瞬间卡住了,不可置信道,“那么多钱你、你全用了?”

    顾学良也觉得不可思议,钱是他拿去给顾念的,虽然他一分钱都没用,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钱。

    顾学勤和顾思两个在这种事情上,一般不掺和,见他们吵的厉害,就闭着嘴坐在一边默默的听。

    范菊香站前来,往顾学良跟前凑想伸手去揪他衣服又不敢,只得站定反复问,“你、你真把钱用完了?顾国强,我说了老二都这么大,该娶媳妇了”

    顾国强耐着性子,尽量心平气和。“我也说了,娶媳妇让他自己想办法,他又不是没工作,钱慢慢的攒一攒总会有的。”

    “攒一攒?”范菊香气的嘴唇发抖,“你让他攒到什么时候去?”

    顾学勤一听,事情涉及到自己,不好再沉默下去,“妈,我没事的,你别”

    “你给老娘闭嘴!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你的问题了,而是你们的爸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把钱全都花光了!”范菊香气昏了头不管不顾的伸手去挠顾国强,她指甲有些长了,在对方的脸上狠狠划下一道红痕。

    顾国强吃痛反手把人甩开,他气的大吼。“你疯了!当初你花顾念的钱的时候,可不是这幅嘴脸。”

    他力道有些大,把范菊香推的一下栽倒在地上。

    范菊香还有惊愕,她万万没想到一块儿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伴竟然会过来推她。

    她气的大哭起来,“呜呜呜呜老不死的,你说!你这么维护顾念,是不是因为她是你跟别人生的野种你要是不想我们母子四人早说,我们走就是了呜呜呜”

    躲在房间里的赵文芳整个人都惊呆了。

    顾念、顾念难道真的不是他们顾家的孩子?

    62.  第62章(三更)   令仪,我很高兴,你……

    或者说, 顾念难道真是公公跟别人生的?

    不知道为什么,赵文芳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解释。

    难怪、难怪公公对顾念比别的孩子们好太多,要真是婆婆生的, 不至于偏心偏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顾国强站起身, 慢慢向范菊香逼近。

    他身形高大, 一点点靠近的模样气势迫人。

    范菊香知道老头子生气了, 却仍旧梗着脖子不愿认输。

    直到男人近到几乎贴着她,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你、你你你, 你想干什么我们的孩子可还看着呢”

    顾学良:“爸,妈今天做的不对,只是因为被气到了, 这才满口胡话”

    顾学勤也跟着站起来,小心翼翼的劝,“是啊爸, 妈平时从来不这样, 都是因为我年纪大了, 想给我娶媳妇闹的。”

    顾国强充耳不闻,他瞪着范菊香的眼睛通红,恨不得一口她吞下去一般。

    范菊香顿时委屈了,“你、你生气,我还生气呢当初你就那么不明不白的带回来个孩子换谁——”

    “啪”“啪”两声。

    顾国强蒲扇一般的大手,狠狠扇在范菊香脸颊两边,直到她脸上留下两个通红的手掌印, 才觉得有些解气。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顾念脖子里的吊坠, 不是你叫我拿去换的吗?”

    男人伸手狠狠抓了把头发。

    “当时咱们过的难不错,但我也没想过要拿人家孩子的信物,你说家里过不下去了, 添个孩子又多了一笔开支。我事事都应了你,现在日子好过了,你倒拿顾念当成我跟别人的野种?”

    顾国强反手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就我这样的,我配吗?我配吗?!”

    范菊香本来火的恨不得上去跟男人干架,见他气起来连自己都打,瞬间不敢造次了。

    顾国强心如死灰般,颓废的坐在地上,“既然话说到这里,我们就把咱们家和人家顾念之间的恩怨都说个明白,不然你们总觉得我偏心念念。”

    他锐利的眼神扫视过去,老大、老二两个,包括顾思顿时坐直了身子,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第一,咱们家的工作是用顾念的钱,打通关系换来的,其中包括我的工作,和老大、老二、顾思的工作。”

    “第二,你们说我偏着顾念,我是有苛待你们吗?你们缺吃少喝了吗?还是替顾念下乡了?”

    说到下乡这件事,顾思把头埋的低低的。

    她不敢说替顾念下乡了,反倒是顾念替她下乡了。

    范菊香呜咽着开口,“话不是这么说的,那你怎么不说我们家还养活了顾念呢?”

    “我当时要是没把顾念抱走,人家家里说不定都找回去了。我们要是没有把顾念的信物卖掉,人家说不定已经找上门了。顾念当时的那颗小金珠子卖了多少钱来着三百块,整整三百块!什么样的家庭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三百块,给奶娃娃买个东西挂脖子上玩啊?”

    顾国强神情激动,说的一屋子人都低下了头。

    “你说我们家养活了顾念,这话说的我都臊的慌”

    这下屋子更没人敢说话了,除了范菊香和顾家老大,没人知道他们爸爸宠顾念里头还藏着这么一段隐情。

    默默贴着耳朵听了半天,脚都蹲麻了的赵文芳咽下心里愤慨。

    还以为顾念真的是公公和外面人生的呢,现在看来倒是他们顾家托了顾念的福,要是没有顾念,这一家子能过得这么好?还几乎个个都有工作。

    唉。

    赵文芳沉沉叹了口气,这下连她也不知道说啥了。

    饭厅里的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半天都没人说话,只有范菊香抽抽搭搭哭声,还时不时传过来。

    隔了许久,顾国强转身回了屋子,从里头拿了张单子出来,他递给众人看一眼。

    “我今天早上就是把钱花出去了,买了间小屋子。那房子也不大,总共才几十平,主要也是因为钱不够你们总说有很多钱,其实只有几百块罢了,我把这个房子挂在顾念的名下就当是求心安吧”

    顾国强拿回单子刚要回屋躺着,余光瞥见二儿子喊了声。“学勤。”

    顾学勤忙道,“爸,你说。”

    顾国强拍拍儿子的肩膀,“学勤啊,你的事情要靠自己多努力了,爸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老伴想多拿点钱出来,给老二娶个好媳妇,他难道就不想吗?他又不是后爹,自然也是盼望着儿子好的。

    但人这一辈子,也不能没有良心,他总觉得自己欠顾念很多,还都还不完,儿女这边只能让他们靠自己了。

    “爸,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的,您也别怪妈,她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

    顾国强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晃晃悠悠的往屋子里走,每一步都走的不安心,顾念的事情就像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把不得碰不得,也许只有等顾念找到自己亲生父母的那天,他才能把这个心结解开。

    “妈,我扶您起来。”顾学良伸手去搀他妈。

    这边刚扶着老太太坐下,那头顾思已经把热水倒了递过来了。

    范菊香捧着热茶,被儿女们围着,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懂老头子的意思,但心里不是没有委屈。

    “妈,你别多想,爸就是急了。别人不都说嘛,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把我们养大,又让我们读书,顺利在厂里找到了工作,已经够可以的了,后面就让我们自己来吧。”

    顾学良轻声安抚母亲。

    顾学勤和顾思拼命点头,表示赞同。

    范菊香捧着热水,也轻轻点了点头,这回像是把顾国强和顾老大的话听进去了。

    *

    顾家发生的这件大事,身在海市的顾念一点都知晓,这会儿她像只丛林里的小鸟,就缺一对翅膀,不然就能原地起飞了。

    顾念师徒三人从小县城搬到了海市,还以为要找地方安顿呢,哪知道师娘默不吭声的就去了火车站接他们,直接把人和行礼拉到了她所在的住所里去。

    她现在住的地方,和当初那个小院子又不一样了,是个崭新的二层小楼。

    和县城里秦州的房子比起来,多了许多细小的装饰、门口小花圃里还栽了一些花草、阳台上的玻璃房里更是有各种盆栽,这种温馨而浓厚的烟火气,是顾念许久都没有感受的。

    秦州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令、令仪,不用麻烦的其实我们住招待所就好”耍的一手以退为进的好手段。

    哪知道蒋令仪根本不吃这套,闻言立刻挂了脸,冷冷看他一眼,“那你去吧,等你心脏病发死在招待所里你就高兴了!”

    秦州被“心脏病”三个字弄得一梗,还是硬着头皮道,“不、不了吧?你都辛辛苦苦给咱们收拾屋子了我要是不住,不是辜负你的一片好心?”

    顾念和程白芨两个熊孩子,对视一眼,齐齐闷笑。

    没回看见在学术上牛逼轰轰的大佬,在妻子跟前吃瘪怎么就这么高兴呢?

    秦州瞪了两个小的一眼,“咳咳、咳咳。”

    顾念和程白芨收到指令,里面收敛了表情。

    “咳什么咳?嗓子有问题吗?”蒋令仪抿着唇,露出几分不悦,“两个孩子还小,别逼的这么紧,没见他们见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再吓几回,估摸着都不敢说话了。”

    秦州撇撇嘴,白芨有可能会被吓到,顾念才不会,这小丫头精的很。

    但妻子发话了,他能怎么办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回头他们犯了错先不说?”

    “那也不行,我说的是平时”蒋令仪说着把自己给说懵了,她其实就是还看秦州看的不咋顺眼,故意挑刺呢。“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秦州这下急了,“别呀,你管我呀,我就喜欢你管我,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好不好?”

    蒋令仪嗤笑,“你又不是什么贱坯子。”

    秦州:“我是,我就是!你以前对我认知不够准确。”

    蒋令仪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他,只引着顾念去了她房间。

    “看看,喜不喜欢?听说你们要过来,我特意给你布置的。”

    这个房间竟然是很欧式的,装着白纱帐的房间!

    放在后世很常见的装饰,在七十年代,整个华国都找不出几间。

    小丫头漂亮的小脸上嘴巴张成了O形,细白的手指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发出尖叫似的。

    “这就高兴了?还有呢?”蒋令仪往房间里走两步,打开白色的衣橱,里面竟然放了各式各样的衣服,从夏天穿的鹅黄色布拉吉,到冬天的浅色碎花小夹袄应有尽有。

    “师娘,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顾念欢快的笑起来,猛地扑过去抱住蒋令仪。

    蒋令仪揉揉她的发顶,笑的很温婉,“你喜欢就好。”

    顾念狠狠点头:“喜欢的!”

    程白芨眼巴巴的看着蒋令仪。

    蒋令仪一转头,被他像极了狗狗的表情给逗笑了,“跟我来,你的房间在对面。虽然衣服没有你师姐多,但我还是给你准备了”

    蒋令仪领着程白芨离开,秦州立马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顾念见了隔空给他比了个加油的表情,被他一眼瞪了回来。

    顾念吐吐舌头,放任自己陷阱软绵绵的被子里。

    她才不管老师怎么在师娘跟前圆谎呢,反正她是不会走!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住所去!

    两个徒弟都安置好了,身边站着的个子娇小的女人,却始终没说秦州的房间在哪里,他忍不住逗她,“你给我安排房间,是不是想让我跟你睡一块儿?”

    “你想的美!怎么分开了一段时间,脸皮变的这么厚了?!”

    蒋令仪瞪他,可惜她面容柔美这个眼神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像是在撒娇。

    秦州向她走了几步,在蒋令仪忍不住要撤退前停住了脚步,“谢谢你令仪,要不是有你这两个小的,恐怕要跟着我住招待所了。”

    蒋令仪抬头看他一眼,目光落入男人的眼睛里,飞快撇开目光。“你不是不喜欢招待所”

    秦州眼睛亮了亮,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他的习惯。

    他是不喜欢招待所,总觉得里面的被子有股怪味,要是去外面出差,不得已要住一晚一准会失眠。

    “令仪”

    “别这么叫我,我只是只是可怜你怕你以后老了、病了、死了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蒋令仪眼圈一点点泛红。

    十几年的时光,说是在惩罚秦州她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一转眼他们都老了。

    从来高大的像一座山一样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蓄起了胡须,整个人看着温润其实眼神凉薄的吓人,要不是那个小姑娘长得像她,恐怕这会儿连这个老师的边都挨不着。

    秦州情不自禁的靠近,在蒋令仪反应过来之前,滚烫的唇印在她的眼睫上。

    他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令仪我很高兴,你愿意让我回来”

    在蒋令仪表示抗拒之前,秦州又默默的退开了,他神情很平静,但他心口的酸涩一圈又一圈漫上来,让他差点也跟着眼眶发红。

    “谢什么呢?”蒋令仪嘲讽的笑笑,“你老了,我也不小了,搭伙过日子吧。”

    秦州心口一刺,泛起了细细麻麻的疼意。

    他瞬间明白令仪并没有原谅他,也没有原谅她自己。

    63.  第63章(一更)   顾念姓顾的,有父有……

    晚上蒋奶奶张罗了一大桌菜, 给师徒三人接风洗尘。

    顾念和程白芨两个,原本很有眼色的把最靠近蒋令仪的位置留给了秦州,哪知蒋令仪抬眼问了声, “去哪儿?我边上是有什么病毒吗?”

    顾念一怔, 还没来得及反应, 整个人被秦州一把摁下, 坐在了蒋令仪边上。

    蒋令仪撇撇嘴,“这还差不多。”

    屁股被过大的力道压麻了的顾念:“”

    讨好师娘是没错, 但能不能打声招呼先。

    原以为老师是个只可远观的男神,靠近了师娘以后竟然秒变狗腿子,真的有点一言难尽。

    蒋老太太端着最后一盆鱼汤上桌, 也解了围裙坐在蒋令仪的另一边,她笑呵呵道,“我这都多少年没做这么多饭菜了, 你们要是不来, 压根就没人吃, 除夕的时候也就我们娘俩一起过的。念念、白芨,快尝尝奶奶的手艺,看你们喜欢哪道菜,回头再弄给你们吃。”

    老人都喜欢孩子,偏偏蒋令仪自从孩子丢了以后,整个人就跟没了魂一样,把女婿赶跑了不说, 就是吃饭也是随便对付一口。

    反正不管老太太做的饭好不好吃, 总吃那么一点,让人特别没有成就感。

    秦州带回来的两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跟蒋老太太道过谢以后,拿起筷子吃饭吃的喷香,让她这个下厨的人贼有成就感。

    蒋老太太自己倒么怎么吃,拿公筷不停的给顾念夹菜。

    小姑娘吃东西的时候,嘴抿啊抿,像只小仓鼠,可爱极了,她看得心都要化了。

    “念念来,别急,奶奶这里还有汤喝。”

    她盛了碗鱼汤递过去放在小姑娘手边,光听顾念含糊不清的道谢都觉得欢快。

    秦州坐在两人的正对面,见到老太太和顾念的相处模式,扫了眼两人极为相似的面容,心头动了动。

    顾念不爱吃葱,碗里又一丁点葱都要挑出来,蒋老太太递过去的汤碗,却一点葱丝都没有。

    蒋老太太道:“令仪不爱吃葱,我想着小姑娘大概都不喜欢,你看看,我是不是猜对了?”

    顾念点头,笑着称赞了句,“奶奶真聪明,我老师可没您心细。”

    刚把小碗里的葱花撇干净,准备递给对桌的秦州手一顿,轻飘飘的扫了眼自己这个愈发上房揭瓦的徒弟。

    顾念吐吐舌头,没想到老师还挺细心的,就看是对着谁呗。

    程白芨坐在另一边,低头扫了眼碗里的葱花。

    葱花怎么了?男孩子可不会怕这些。

    他面无表情的抬手,咕嘟咕嘟三两口把汤喝完了。

    这天秦州难得睡了个好觉,也不知是一路奔波疲累的,还是因为好不容易回到了心爱的人身边,竟然难得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他起身穿了一件崭新的衣裳,把自己打理干净了,才精神奕奕的走出房门。

    “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秦州长腿一迈转身进入厨房,对着里面正在忙活的蒋老太太道。

    蒋老太太身子一僵,鼻尖微红,笑着转脸看秦州,“都多少年没听你早上这么叫过我了,妈不用你帮忙,你去外面坐着等吧,早饭很快就好了,我还去了那边巷子口,买了你喜欢的油条。”

    秦州感动开口。“谢谢妈。”

    转头见蒋令仪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呆了多久了,目光怔怔的看着两人。

    秦州心口一窒,他其实是最明白蒋令仪心情的人,她大概也和自己一样,很想念以前的生活,但是以为孩子,始终过不去心里的砍。

    他笑着装作无事发生的打招呼。“令仪,早上好。”

    “早上好。”

    蒋令仪回了句,却很快收回目光,转身出了厨房。

    秦州眼神定定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蒋老太太注意到两人的动静,放下勺子拍着秦州的肩膀安慰,“小州,你再给令仪一点时间,她想往前看的,但是”

    “妈,我知道的,都这么多年了,我不介意再等一等,我只希望令仪可以开心点。”男人勉强笑笑,眼里的落寞毫不掩饰。

    蒋老太太叹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

    顾念和程白芨起来的时候,早饭刚做好,白粥小菜还有油条,跟后世比起来也没什么差别了,可见蒋家条件也挺好的。

    顾念不由为那个走失的小姑娘感到可惜,她要是一直在秦州和蒋令仪身边成长,大概会活的跟着的公主一般。

    她今天穿的是衣柜里的衣裳——一件姜黄色灯芯绒夹克短外套,底下配了一条黑色的裤子,看着又青春又显肤色。

    蒋老太太回头看了就笑,“这颜色的衣服还令仪以前也有一件,可惜她没穿几回全部压箱底了,现在尽穿些灰的、黑的整个人比我老太太看起来还显老气。咱们念念穿这个颜色好看,比令仪当年不遑多让。”

    顾念底子好,一张脸即便没完全长开也是个妥妥的美人胚子,眉目精致、杏眼琼鼻,穿着这一身往哪儿一站,说是拍画报的也有人信。

    这不秦州乍一眼看见顾念,还有些恍神。

    顾念抬头看蒋令仪,她果然穿着一身灰色的衣裳站在一旁,但她样貌好、气质不凡,有种很高冷超脱的女神范。

    “奶奶乱说话,师娘也很好看的!”

    蒋老太太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嫌弃的别开目光。

    师徒三人吃了饭,是要去医院报到的,他们的单位由县医院转到了市医院。

    三人放下碗筷,同蒋令仪母女俩道了别,才步履匆匆的向外走。

    蒋老太太一边收碗筷,一边探头去看三人的背影,忍不住感叹,“看着秦州带着两个小的向外走的模样,我就想起了以前,你刚结婚那会儿,妈对你的期待就是这样,给秦州生个一儿一女两个,他主外你主内,小两口甜甜蜜蜜的生活一辈子”

    蒋令仪收筷子的手一顿,“妈,你突然说这个事情做什么?”

    蒋老太太抹抹眼睛,“我想干什么,你能不知道?我想你和女婿和好,想你俩再生个孩子,想你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以前我的女儿,多聪明灵慧,潇洒肆意,你看看你现在”

    “那顾念真不是咱家的孩子?我总觉得同她投缘,她穿衣服的那个感觉,怎么这么像你?早上我险些没回过神。”

    蒋令仪皱眉打断,“妈你乱说什么呢!人家顾念姓顾的,有父有母”

    母女俩还要说,外面传来一阵男声,打断了两人要说的话。

    “你好,请问顾念在吗?有她的信件。”

    蒋令仪擦擦手,起身走出去,“她不在,但她确实住这里。”

    邮递员把手里的信递过去,“好嘞,麻烦同志签个字回头转交吧。”

    蒋令仪点点头,在本子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三个大字。

    蒋老太太奇道:“谁给念念写的?”

    蒋令仪:“不知道,我看着地址是军区寄过来的,等顾念回来再拿给她。”

    *

    海市的医院格外大,光住院部就有一栋完整的三层小楼,门诊也是独立开来的,已经逐渐有后世的规模了。

    秦州在医学界的地位,导致师徒三人不论去哪个医院,刷脸就行。

    只不过他们刚迈进医院的大门,就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在寒风中等着,鼻子冻的跟胡萝卜一样,也不知道在这里傻站了多久了。

    “老师、师妹、师弟你们好呀!”

    吴景杰挥着手,一溜烟跑过来屁颠屁颠的介绍,“这边是门诊,那边有住院部,手术室也在那边,老师对这里应该很熟悉才对,科室给您准备的办公室还是以前那间。”

    秦州略微颔首,充耳不闻。

    吴景杰却不是个知难而退的性子,老师不理他,他还能自己一个人把戏唱圆了。

    “上回我就说希望老师您回来海市,没想到您真的有回来一天,收到消息我都高兴疯了,每天盼着你们回来。”

    顾念歪头看他一眼,“可是吴医生,你要是真的有这么上心,为什么我觉得你过了一个年不仅没瘦,还胖了些呢?”

    虽然吴景杰长得高,看起来并不明显,但顾念还是明锐的发现对方的脸变圆乎的那么一丢丢。

    她真的很怀疑对方在老师跟前的说辞,都是骗人的。

    “冬天我运动少了,确实很容易胖,再说师兄过年也回来了,给我带了不少好吃的呢。”

    吴景杰傻呵呵的笑着,像是完全不懂顾念打什么机锋。

    顾念抿唇笑笑,“那吴医生可要控制住了,再胖下去说不定连对象都找不到。”

    吴景杰咬着压根回。“我知道了,谢谢你哦师妹!”

    秦州对于他们的口角完全不参与,熟门熟路的去科室报道,顾念两人紧跟着老师,完全把吴景杰略过去了。

    吴景杰这回倒是很识趣都没有跟上,他站在原地,目送师徒三人离开。

    快走到拐角的时候,顾念转头看了吴景杰一眼,见他低着头,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可怜,但眉眼低垂着,叫人看不清神色。

    64.  第64章(二更)   你这信介意让我看看……

    “秦医生, 我们代表海城市医院欢迎你的到来。”

    师徒三人到科室时,瘦高带着眼睛的医院副院长早就在等着了,见秦州来很高兴的上前同他握手。

    “院长听说您来, 高兴的不得了, 可惜他最近几天都在外出差, 特意派我迎接您。”

    秦州轻轻颔首, 伸手同副院长的握在一块儿,“你们太客气了, 能一起共事也是我的荣幸。”

    两人又好一阵寒暄。

    顾念以为秦州该是高高在上,对于旁人的恭维习以为常才是,如今才发觉他从来不恃才傲物, 说话进退有度,没有放低架子,但仍旧给人留下好感。

    果然曾经是秦家的当家人吗?这社交牛逼症, 社恐看了都要惊叹的地步。

    “这两位是?”梁副院长引着几人往秦州的办公室走, 见到顾念和程白芨二人诧异道。

    秦州道:“这两位是我的徒弟, 平时跟在我身边学习,如果碰上了比较轻微的病症也能独自上手处理。”

    来海市前秦州就想过该怎么安排顾念和程白芨,两个人天赋很高,别看他们年纪小,却早就能独自处理普通病症了,如果还一位只跟在他身边以学徒的身份永远不能参与实践不说,就连收入也是没有的。

    两个孩子虽然小, 但还是应该给他们更广阔的平台, 所以秦州其实是想医院把顾念二人当做实习医生一并招收了,单位在医院,户口和粮食本的问题也一并迎刃而解。

    梁副院长闻言面露难色, “原本秦医生带来的学生我们当然没有不放心的”

    落在最后的程白芨闻言,身子一顿,生怕副院长会按要求排查一遍医生的成分背景,要是查到程家头上,他就算想留也留不成。

    “只是咱们医院有咱们医院的规章制度。”梁副院长借着道,“在两位实习医生入职之前,会对他们进行考核。”

    梁副院长说完心里还有点忐忑,他和秦州是老关系了,深知对方的脾性,就怕一言不合对方不肯留任怎么办,他们医院还挺缺科室主任的,尤其秦州这种自身条件过硬的。

    秦州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就按照医院的规章制度走。”

    念念和白芨两个年级都不大,贸贸然空降恐怕不服众,参加医院的考核也好,只要这两人正常发挥应该能堵住绝大多数人的嘴。

    程白芨和梁副院长同时松一口气。

    顾念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程白芨勉强冲她笑笑。

    医院里来了一位医术高超的学术界大牛,还带了两名学生一起来的消息,不到中午就在整座医院流传,不少人护士想借着工作之便,偷偷一睹秦州的风采。

    “吴医生,听说新来的秦主任长得特别好看,你有没有见过啊?”

    小护士们围在吴景杰身边打探消息。

    平时总眯着一对桃花眼和护士们说笑的人,忽然没什么心情说话,不论她们谈论的有多热烈半个字都不曾参与进去。

    “吴医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怕秦主任抢了你的风头?”

    “我要是吴医生也生气啊,本来可以升主任了,谁知道上面空降了一个,上头把那位的名头说的神乎其神,到底怎么样又没人知道。”

    吴景杰瞬间沉了脸,手里的本子“啪”的一声合起来,冷声斥责,“还没到下班时间,一个个说什么废话?有时间耍嘴皮子,不如多干点实事。”

    “是、是,吴医生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吴医生,我去查房去了。”

    “我、我去给病人量体温!”

    本来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小护士们,瞬间溜了个干净,护士台这里一瞬间只剩吴景杰一人。

    “你怎么了?心情不好?还是真觉得自己被人挡了道?”

    华秋雯捧着本子,穿着一身护士装从远处缓缓走过来,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抬头问吴景杰。

    青年个头不低,眼睛里笑意散尽眼下耷拉着脑袋的样子,乍一看还真像护士们说的那样。

    但华秋雯不这么认为,这座医院大概鲜少有人知道,秦州是吴景杰的老师,但华秋雯偏偏是其中之一。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迷茫,本来老师来了,我能有更多的机会亲近他,祈求他的原谅,应该开心才对。但我真的面对老师的时候,每次够更能体会到,他是真的不想原谅我了”

    明明对着顾念和程白芨的时候,也不这样啊,这种区别对待让吴景杰看了特别难受。

    *

    第一天的医院生活很充实,顾念和程白芨光忙着熟悉地方、帮着秦州整理办公室了,倒是下午的时候,有幸陪着一起观摩了一台手术。

    师徒三人回来天已经黑透了,在饭厅里匆匆吃完蒋老太太做的饭,顾念和程白芨就回屋了。

    蒋老太太看着两个吃完饭就往楼上跑的年轻人,忍不住皱眉。“刚吃完饭怎么不去散散步,现在天气是冷,但也不能一直坐着不动。”

    秦州慢悠悠的喝汤,“他们进医院还要通过考核,大概去看书熟悉考试流程了。”

    蒋老太太和蒋令仪闻言诧异的看着秦州。

    秦州摸摸鼻子放下汤碗,“用我名头进去,就怕被人排挤。”

    蒋令仪抿嘴冷声道,“反正就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安生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顾念和程白芨突然进入医院,也不知道动了谁的蛋糕了,等着吧,说是让两个孩子考试,真到考试那天一准又变成“择优录取”了,偏偏你还找不出错来。

    秦州温声宽慰,“多大点事啊,让孩子们历练历练也好”

    蒋令仪淡淡看了他一眼。

    秦州立马闭麦。

    算了算了,不说了,令仪有令仪的道理。

    老太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顾念回房间也不是为了看书的,她只是觉得一整天跑来跑去有点累了,想躺着休息一下。

    以前为了一顿吃的要不停的忙活,现在住在师娘家里,整个吃起来白饭。

    回家的时候就有热腾腾的饭菜,这都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了。

    她刚推开门进了屋内,就见她房间的小书桌上,竟然放了一封信。

    顾念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信封意外的在上面看见了陈越的名字。

    她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说好了给陈大哥写信的,她来了这么久都安顿好了,写信的事却完全抛之脑后。

    有种作业没做,却被老师抓包的既视感。

    顾念微微红着脸展开信纸,入目满是陈越锐利的笔锋,字如其人,这笔字和陈越一样刚正不阿,棱角分明。

    “顾念同志,展信悦。分别至今已有三日,不知道你在海市过的好不好。上回一别以后,甚是思念。还记得我曾经答应你继续调查京市顾家的事宜吗?最近京市频频有消息传来”

    顾念本还红着脸,脑海里全都是和陈越在小院里相处时的情形,看到后面脸色却越发白了。

    信里说,他在京市的人曾经在左右邻居嘴里打听到顾家大年初一,发生一场大型家庭矛盾,原因正是之前顾念让顾学良带回去的那笔钱。

    甚至有邻居亲耳听见顾国强把钱拿去给她置办房子了,两儿一女一点都没分到。

    信纸下面附带一张房管所的证明,上面清清楚楚写了,房子为顾念一人所有。

    陈越这回还调查了顾国强的发家史,发现顾国强当主任的这一年,正好是顾念“出生”的这一年,并且从这年开始,没有任何其余收入来源的人,不仅仅坐稳的位置,生活水平还提高不少。

    甚至有邻居说,曾经听见范菊芳说,顾念不是她家孩子这种话,也不知道她说的气话还是实话。

    而且还有人证明,从没没有看见范菊芳再怀孕,顾家却多了一个女婴。

    顾念把信纸随手搁在书桌上,脸上的热度一点点褪去,脑子快速运转起来。

    本来只是有所怀疑,这么多证据加在一起,她几乎可以肯定原身根本就不是顾家的孩子,那原身是从哪儿来呢?

    “念念?念念?”

    蒋令仪在门口喊道。

    顾念赶紧起身开门,“怎么了吗师娘?”

    “你老师说你们这几天要参加医院的考核,喏,你们蒋奶奶磨了豆浆,非要我端来。”蒋令仪无奈站在门口道。

    秦州回屋洗澡了,要不然这送豆浆的活也轮不到她。

    “谢谢蒋奶奶、谢谢师娘,我来端吧。”

    顾念伸手要拿,蒋令仪却直接错开了,愣是没让她碰。

    “还烫呢,我给你放书桌上?”

    “好呀,谢谢师娘。”

    顾念利索的错开身让人进来。  

    信纸本来就大大方方的放在书桌上,顾念也没有任何避讳的意思,蒋令仪端着豆浆就放在信纸旁边,她本来转了身要回去,不知无意中瞥见了哪个字眼又猛地转了回来。

    她有些紧张地开口,“念念,你这信介意让我看看吗?”

    65.  第65章(三更)   她的女儿过的太苦了……

    顾念其实是不大情愿的, 毕竟关系到隐私,但一想她和陈越也说什么特别的话,师娘要是实在好奇, 想看就看吧。

    见她点了头, 蒋令仪才有些哆嗦拿起了信纸。

    一封信并不长, 蒋令仪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 生怕自己看错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已经有点哽咽了。“你、你为什么忽然让人调查顾家?”

    顾念挠挠头, 老老实实道,“就是之前我大哥来过,转达过我爸的意思, 我觉得他们对我太好了,好的有点不真实。”

    其实她要是没有穿过来,是原来的顾念的话, 大概不会多想, 原身一直感受着顾家对她的偏爱, 已经到习以为常的地步了。

    但她不是的。

    顾念在上辈子哪怕天赋过人,却不是被父母偏爱的那个,所以她乍一站在原主的立场上,其实感觉很新奇,更多是不可思议,这种感情推着她向前,让她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蒋令仪看了一遍, 又看了一遍, 她捏着信纸的手不自觉收紧,随后目光落在顾念的脸上。

    顾念长得和她还有她妈妈都很相似,在顾念对顾家起疑心之前, 他们都只以为这是一种特殊的缘分。

    但这封信摆在这里,让蒋令仪不得不推翻之前所有的猜测。

    万一呢?万一老天爷就是眷顾她,转了一圈把孩子又送到了他们身边呢?

    “师娘,你怎么了?”

    顾念有些被蒋令仪吓到了,好好一个高冷美人又是哭又是笑,不一会儿就已经泪流满面。

    她“噔噔噔”跑到走廊,冲着楼下喊:“老师,快来看看师娘好像不大对劲。”

    顾念话音落,秦州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跨了上来。

    男人急的额头全是汗,哪儿还有平时的半点儒雅之色,“念念,怎么了?你师娘呢?”

    顾念指指自己的屋子。

    秦州已经大跨步越过他,一脚进了屋内。

    “令仪”他小心翼翼的喊了声,神情紧张。

    蒋令仪像是已经冷静下来了,除了脸上还有泪痕没擦干净,整个人像是焕发了新的生机一般,见到秦州竟然还能心平气和的回了个笑脸。

    这下秦州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令仪、令仪这表现完全不正常。

    蒋老太太和程白芨也闻声而来。

    将老太太压低声音问,“令仪,你怎么了?”

    “妈、老秦”蒋令仪想笑,眼泪不受控制一般落了满脸。

    “妈在呢妈在,你有什么同妈说,别怕。”

    女儿脸上的神色和当初丢失孩子时有些仿佛,但又好像有点不一样,蒋老太太不敢肯定,只轻声哄着女儿。

    “令仪,你别怕,我们都在呢。是不是顾念调皮吓到你了?没事的,我等会儿好好教训她。”秦州说着还横了眼站在门边的小丫头。

    “你!不许你瞪她!”蒋令仪如梦初醒,一下子护在顾念跟前。“不许你瞪她,以后都不许凶她,对她要比对我还好”

    秦州听的满头雾水,压根弄不明白妻子的意思。

    顾念站在门口和程白芨两个面面相觑,她也不明白师娘为什么对她态度转变那么大,刚刚像是要把她扒开仔细看清楚,现在反倒想把她护紧。

    “老秦,你看这个”

    蒋令仪把手里的信交到秦州手里,就转了身盯着顾念看。

    那目光怎么说呢,明明是不带任何恶意,但是太灼热了,一直烫到顾念的心里似的。

    顾念低下头,尽量不同她对视。

    秦州一目十行的把信纸看完,渐渐有点明白妻子的意思了,这世界上是有巧合不假,但不会处处这么巧合。

    顾念长得像妻子和岳母;顾念也和妻子一样不喜欢吃葱;顾念和岳母一样,在相同的位置有两个酒窝;而顾念的父母,很有可能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不、应该说,顾念的父母一定不是她的亲生父母。

    所以,顾念是谁的孩子,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秦州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不稳,“念念,你”

    秦州有很多话想问,想知道这么多年顾念是怎么过来的,想问她小时候的事情,也想上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但他理智回笼,觉得自己就算是父亲,这么贸贸然上去抱个大姑娘也不大好。

    因此能说会道的秦医生,一下子卡了壳,只能和妻子站在一处,静静的看着顾念。

    一个人的目光如果说是灼热的话,两个人一起来,简直瞬间要把人融化。

    顾念一下就扛不住了,“停,老师我知道你和师娘的意思,但是,就算我不是顾家的孩子,也、也不一定”

    “一定,一定!我知道你一定是我的孩子。”

    蒋令仪像是被“不一定”三个字吓怕了,忽然上前,一把把顾念抱在怀里。

    蒋令仪眼泪滚烫,落在顾念的脖颈,把她烫的浑身一激灵。

    “念念,原来你叫念念吗?名字真好听,我总在想会不会等我死去的那一天都没机会再见到你,我也曾偷偷怨恨老天爷,为什么我们明明是母女,却缘分这么浅。念念,念念妈妈很想你,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想你想得我心痛的都快死掉了但我告诉自己,我一定不能死一定一定要等到我女儿回来的这一天”

    蒋令仪微微退开一些,伸出手指仔细描摹顾念的眉眼,她脸上泪痕斑驳,却又忍不住冲着顾念笑,带着骄傲和自豪的语气道。“我们念念长得真好看,还会医术,是最棒的孩子。”

    蒋老太太一下没忍住,大声哭了起来,她的女儿过的太苦了。

    孩子刚走丢的时候,令仪还有些没回神,吃饭的时候吃鱼汤最多,要是她哪天忘了炖汤,令仪会问,“妈,今天怎么没有汤?媛媛要吃奶的,我喝少了,不就奶水少了?”等说完才反应过来,随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后来好一些了,但还是每次听见谁家孩子喊妈妈,都会不自觉回望过去,一开始眼神希冀着然后下一瞬又落空。

    渐渐的不再盼望以后,令仪平时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但是一旦碰上变天,也会冷不丁的问一句,“妈,你说孩子有没有足够的衣服穿?别人会不会替她加衣裳?”

    蒋老太太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从一个活泼灵动的女孩一点点变成了一潭死水,所有颜色艳丽的衣裳都没再穿过了,永远是灰色、黑色,就连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顾念不知所措的僵着身子任她抱着,她太久没感受过这种属于母亲的温暖了。

    上辈子她离家太早,让她如今被人暖融融的抱在怀里,还有些没回神。

    “师、娘”

    顾念的性子严谨,就算有所怀疑,在证据没有摆在她跟前的那一刻也不会轻易相信。

    但是现实的情况有些犯难,亲子鉴定在后世大约两千年以后才开始实施,现在是远没有这种技术的,要别辨别原主到底是不是秦州好蒋令仪孩子的唯一办法——就是找顾家人当面对质。

    “要不我回一趟顾家,当面同顾家人问个清楚?”

    “不行,你哪儿都不能去!”

    蒋令仪怕她要走,不止没松手,反倒把人抱的更紧了些。

    感受到小姑娘的僵硬,蒋老太太赶紧上前打圆场,“令仪、令仪你先松开念念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话音落,蒋令仪立马松了手。

    蒋令仪可怜巴巴的看着顾念:“你先别急着走,我们想别办法弄清楚好不好?”

    顾念从认识她开始,觉得师娘特别飒,身上带着别的女性没有的洒脱,乍然被她这么看着,也跟着鼻尖一酸。

    “但是,除了顾家人,谁能证明我是你们的孩子呢?要是我是别人为了图谋什么东西,故意安排来的呢?”

    蒋令仪拉紧她的手,满不在乎,“你想要什么都给你,房子?钱?票?所有的一切全都给你!”她说着又要哭了,“这本来就是爸爸妈妈要留给你的东西”

    顾念揉着额角,无奈道,“师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假设”

    “不用假设,本来就是给你的,念念,爸妈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你拿去,然后好好呆在妈妈身边好不好?”

    好不容易重新拥有,蒋令仪真的不想再体会失去的感觉了。

    要是顾念回去了,再也不会来了呢?

    她光是想一想都忍不住浑身发抖。

    “令仪,你别这样,会吓到念念的。你先让她好好想想,咱们明天再做决定好不好?”

    秦州柔声安抚妻子,也想让念念先缓一缓。

    顾念抬头,给自家老师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哪知道秦州眼眶一红,差点给她表演一出老父亲流泪。

    顾念默然,原来老师对孩子的感情并不比师娘少,只是他比师娘更会隐忍。

    她沉沉叹口气,这一刻由衷盼望原主就是这对夫妻的孩子。

    夫妻俩说好给顾念思考和休息的时间,就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蒋令仪浑浑噩噩的洗漱好,换了衣裳正要上、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随意披了件外套转身出了屋子。

    不知道顾念是她的孩子还好,一旦有种可能性,她就恨不得时刻在念念身边守着。

    但秦州说的也对,要给孩子一点思考时间。

    夜深了,整个二层小楼都静悄悄的,蒋令仪蹑手蹑脚的上了楼梯,走上最后一阶,在楼梯口碰见的了秦州。

    夫妻俩对视一眼,默契的比了个小声的手势,最后干脆也不上楼了,就坐在楼梯上,静静的看着对面顾念的房门。

    蒋令仪眼眶还红着,但里面的神采是以往都没有的,她轻声问,“你说,念念睡觉了吗?”

    秦州一怔,整个人像是回到了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那会儿妻子也会这么问,可是一晃竟然十多年过去了。

    “应该睡了吧,今天下午跟着我做了一台手术,又被你闹了这么久,估计早就累了”

    蒋令仪横他一眼,“念念就算累了睡着了,也不是因为我闹她的关系,肯定是下午做手术累了。我说,你能不能悠着点,孩子才多大?”

    她说着,又有点要冒火。  

    秦州道:“念念很有天分的,看过的书不用看第二遍,就印在了脑子里似的,一早就会根据书本辨别草药,研究出来的药粉,卖给程家赚了不少钱”

    蒋令仪自豪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孩子!”

    说完这句,夫妻俩又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蒋令仪道,“我以前从没想过有一天,孩子能找回来。你知道的,每天经过海市的人那么多,茫茫人海我妈说肯定会有这一天的,我也总是附和她,因为我如果不这么自欺欺人下去,恐怕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她目光凝视着顾念的房门,像是透过门缝,能看见里头的人似的。

    秦州把妻子揽进怀里,在她额角印下一吻。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对于孩子,我的自责不比你少,我不来海市见你,确实是怕触了你的伤心事,又何尝不是怕自己伤心”

    十几年来,蒋令仪头一次安静的听他说话,她一个字也没回应,但那些止不住的眼泪,还是渐渐把男人的领口浸湿。

    第二天一大早,顾念起床换好衣裳,一开门正对上两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老师、师娘早上好。”

    鬼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睡觉,竟然相拥坐在对面楼梯口,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的房门?

    也不知道,两人到底坐多久了!

    秦州&蒋令仪:“早上好,念念。”

    蒋令仪一晚上没睡,仍旧精神奕奕,她笑道,“你想了一晚上想明白了吗?”

    顾念摇头,她其实昨天有点累狠了,头沾枕头没多久就睡了。

    “我想清楚了!”蒋令仪站起来,一步步向顾念靠近,“我觉得你说的对,确实要去京市和顾家当面对质!但不是你一个人去,而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

    66.  第66章(一更)   不是说要一起去京市……

    顾念睁着一双睡眼朦胧的双眼,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想确认蒋令仪是不是在开玩笑。

    对峙这种事情虽然很有必要,但她原本打算等医院考核过后, 再独自一个人北上, 师娘这么做, 岂不是把她全部的计划都打乱了

    顾念在蒋令仪灼灼的目光里, 弱弱开口,“师娘, 好是好,但是医院这几天有个考核”

    蒋令仪收回目光,转头看秦州。

    “什么考核非要现在考?”

    秦州沉默一瞬, 没立刻开口触妻子的眉头。

    他固然可以让念念走自己的后门,但这样的话恐怕医院里的人不会信服她,处处区别对待, 往后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顾念咽了咽口水, “师娘, 老师也是为我们好,既然要从医,堂堂正正的考进去只是第一步。”

    秦州摸摸鼻子,“你自己也不希望念念被人诟病吧?”

    道理是个这个道理没错,但蒋令仪一刻也等不得了,恨不得明天就到京市去把一切都弄清楚,结果秦州让她再等几天, 她要是愿意等就有鬼了。

    蒋令仪忍着脾气, “那你让人把考试推后不就行了?”

    秦州:“别的事情我能插手,就是这件事最好别插手,不然所有人都要以为念念是走的后面进去的。”

    蒋令仪瞬间炸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等了十几年了,再叫我等个把时已经是在难为我,叫我等几天”

    她别的不怕,就怕有变故,好好的女儿再飞了,可让她怎么活。

    蒋令仪不死心:“州哥,要不别让念念去市医院了。”

    妻子难得对自己软了声音,秦州心口微动,却还是斥了句:“胡闹。”

    从市医院开始,只是念念的起点,这些若干年后全都会化为她的资历,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我给她开间医院不行吗?做什么辛辛苦苦窝在手术室,我让她当院长!”蒋令仪梗着脖子。

    秦州:倒也不是不行?

    顾念瞬间头皮发麻:“别别别,我、我还是先跟你们去京市,等回来以后再参加医院的考试吧。”

    犯不着为了考试开间医院,太浪费了。

    “念念,其实当个手术室的医生没什么好的你看看你爸,这么多年干下来照样累死累活”

    蒋令仪挽着顾念的手往下走,完全把秦州抛之脑后,嘴里还不停的给顾念洗脑,想拐她去干别的。

    顾念回头偷看秦州,见他面色不变,想来过去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如今倒是适应良好。

    收到女儿同情的眼神,秦州摸摸鼻子,抬腿跟上。

    看着妻子和念念亲密的依偎在一起的背影,他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眼前这幅场景,是梦里面才会有的画面。

    程白芨下来吃早饭的时候,还有些小心翼翼,昨天晚上师娘大哭一场也不知道今天心情恢复了一点没有。

    可等他下了楼,见师娘坐在师姐边上言笑晏晏夹菜的模样,还有些怔楞。

    一晚上过去,好像一切都恢复如常,非要说的话,就是师娘对师姐好像比以前更亲近了。

    小少年挠挠头,难道师姐真的是师娘失散多年的孩子?

    “啊,白芨来了。”顾念抬手指向程白芨,见老师和师娘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略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被爱意包围的感觉很好,但谁也禁不住一直这么看,她碗里的东西满到快溢出来了,师娘就跟看不见似的,还一直给她添,顾念生怕自己这么一直吃下去,非得把肚皮撑破不可。

    “我吃好了,白芨过来慢慢吃,我上去收拾东西。”

    蒋令仪立刻警觉道:“收拾什么东西?”

    “不是说要一起去京市?当然是准备换洗衣裳啦!”顾念假装没看见她的紧绷,理所当然道。

    蒋令仪这才笑笑,“好,那我在下面等你。”

    程白芨刚坐下叼了个包子,满头雾水的问秦州,“不是说过几天要考试,师姐这会儿去京市,那考试怎么办?不参加了?”

    秦州笑笑,给程白芨盛了一碗粥,“也不是,只是你师姐要跟我们去京市办点事,这回考试只有你一个人参见,你师姐的等她回来再考。”

    “啊”

    程白芨呆呆的咬了一口。

    原以为只有师姐一个人去,怎么老师也要去啊?那、那这里不就他一个人了?

    秦州瞥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四海为家,医院我带你去过了,这里还有蒋奶奶陪着你,你总不会跟我说会害怕吧?”

    程白芨:“不、不怕。”

    秦州轻点下巴,“那为师就放心了,我就知道白芨是个能干的,要是我们晚回来几天,家里的事就先摆脱你了?”

    “好、好。”

    程白芨应了,才后知后觉自己被老师套路了。

    他默默的咬了一口包子,敢怒不敢言。

    楼上顾念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有些没缓过神,好像忽然从上辈子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变成了爹妈手心里的宝?这感觉怪不可思议的。

    “咚咚”“咚咚”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顾念一骨碌坐起了身,“进来。”

    “念念,你没被令仪吓着吧?”

    站在门口的是满脸慈爱的蒋老太太。

    “令仪她就是高兴的,好不容易看见了一点希望你都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蒋老太太忍住鼻尖的酸涩,“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跟她直说,她会改的。”

    谁都看出了蒋令仪的紧张,顾念也不例外,虽然她没办法完全感同身受,但这不影响她体谅蒋令仪的慈母心肠。

    顾念乖巧点头,“好,我记下了,现在没觉得不舒服,要是有不舒服的也会直说。”

    “哎、哎,果真是我们家的好姑娘,那你先忙,奶奶下去给你弄好吃的去。”蒋老太太又高兴起来。

    顾念笑笑,颊边的酒窝和蒋老太太的一模一样,“好,谢谢蒋奶奶。”

    *

    这天去医院上班的只有程白芨一个。

    外头阳光明媚,但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刮似的,小少年探出一个头,有心想说要不他也不去了,回身看见秦州的目光,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上班去了。

    同样在冷风中翘首以盼的,还有吴景杰。

    好不容易等到老师回来,吴景杰虽然嘴上不说,早上却起了一个大早,蹲守在医院门口。

    但是怎么等来等去,老师没出现,就等到一个小傻子?

    “喂,那边那个,我问你秦医生今天怎么没来?”

    吴景杰忽然开口,吓了程白芨一跳。

    程白芨抬头见是他,假装没听见。

    “小傻子,我问你话呢!”

    那个小丫头他对付不了,总不至于连这个小傻子也对付不了吧?

    这个小少年书呆子模样,一看就很好欺负。

    程白芨冷了脸,气哼哼的瞪回去,“你、你骂谁呢你!”

    吴景杰本来觉得这一上午白等了,眼下逗这个小子觉得还挺好玩的,他手指指着程白芨的鼻子,还要再骂。

    指骨被人狠狠咬了一口,血瞬间就冒出来了。

    “嘶——”

    吴景杰倒抽一口冷气。

    程白芨也不是吃素的,个子不如对方高没关系,送上来手指不咬白不咬。

    他松了口,呸呸两声把血沫子吐在地上,恶狠狠地,“你下回再敢骂我,我就见一次咬一次,不止要咬你还要去老师跟前告你的状,反正你这辈子是别想再给老师当徒弟了!”

    吴景杰疼的龇牙咧嘴,好不容易给手指止了血,跟前哪儿还有程白芨的身影。

    他简直给气笑了,老师这都收的什么人呐,一个比一个厉害。

    吴景杰以为秦州一天不来只是偶然,哪知道连等好几天,仍旧没看见对方的影子,程白芨那里暂时不敢招惹,只能想着法儿从小护士嘴里打探情况。

    “秦主任?你还不道吗?秦主任请假了,一下子请了好多天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顾念?顾念也跟去了。”

    吴景杰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同样都是徒弟,差别待遇这么大。

    程白芨也是老师的徒弟,真有事为什么不连程白芨一起带去?

    他忽然想起他自己来了。

    吴景杰知道自己当年确实做的不对,但老师也不应该完全无视他吧?该做的努力他都做了,这么多年过去,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原谅他,每次秦州冷漠的眼神扫视过来时,吴景杰都冻像在大冬天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但是秦州对顾念却很好,好到那小丫头连笑起来的模样,都是肆无忌惮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整天高强度的工作,吴景杰回到住所,早就月上中天了。

    瞧着暗夜里黑漆漆的屋子,他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地方充其量只能说是个房子,不能称之为家。

    师兄带着师嫂去别的地方任职以后,他就好像没了家。

    青年低着头,在冷风里站着不愿回去。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嗤笑,“傻不傻?冻感冒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吴景杰愕然抬头,随后惊喜的瞪大眼睛,“师兄!!!”

    67.  第67章(二更)   这里是她女儿悄悄长……

    师兄弟两个坐在温暖的室内, 吃上热乎乎的面,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吴景杰手里拿着筷子,时不时抬头看师兄,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委屈的跟个狗崽子似的。

    宋鸿博捏着筷子就笑, “你怎么一直看我?面都要坨了。”

    宋鸿博长相普通, 个子也不算很高, 但是气质和秦州最像,虽然不及秦州俊美, 但他一直保留读书的习惯,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之感。

    相比起来,吴景杰就好看很多, 一双桃花眼很招小姑娘喜欢。

    “师兄,我那是因为太久没看见你了!师嫂怎么样?家里一切都好吧?”吴景杰紧张兮兮的问。

    宋鸿博心里一暖,轻笑点头, “都很好, 我这次正巧到附近出差, 过来看看你。”

    “嗯嗯!师兄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不然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就跟个孤魂野鬼似的。”

    吴景杰小声嘟囔,他在师兄跟前还有种小少年的感觉。

    “你乱说什么?”宋鸿博横他,“当初让你跟我一起走”

    吴景杰立马打断道。“唉呀,现在走也不行了,我都习惯这里了。”

    师兄弟沉默下来。

    吴景杰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不离开,他们俩都知道原因。

    因为当初孩子是在他们手上弄丢的, 都很愧疚, 宋鸿博因为工作调动不得不离开,吴景杰则是因为放心不下蒋令仪。

    老师不在这里,那他这个当学生的, 当然要多照看一二。

    吴景杰忽然道。“老师最近回海市了。”

    宋鸿博吃面的手一顿。

    “不过,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对新收的徒弟倒是好的很”

    想到留在医院里的那个小鬼头,吴景杰忍住撇嘴。

    宋鸿博宽慰的拍拍师弟的肩膀,“你已经尽力了,老师要是实在不愿意也别勉强,我们不打扰他的生活,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了。”

    吴景杰吸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

    宋鸿博看着师弟,目光有些深远,他忽然想到刚被逐出师门的那段时间,师弟也总是这样想回去,哪怕跪也要跪到老师原谅他为止。

    但老师又岂是那种容易心软的人。

    宋鸿博的嘴角渐渐抿紧。

    吴景杰好心提醒,“对了老师好像带着他那个女徒弟出远门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反正有好几天不回来,师兄你要是想见老师,大概还要等很久。”

    宋鸿博不动声色,“没事,我不是来见他的,是来见你的。再说,这次出差有时间限制,要是没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去,大概也不大好。”

    “啊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是挺遗憾的。”

    吴景杰抬头诧异的看一眼师兄,不知道为什么师兄明明嘴里说着遗憾,脸上却没多少遗憾之色。

    他晃晃脑袋,今天天太冷,风大概把他的脑袋吹晕了,当初师兄和老师关系极好,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见上一面又怎么会不遗憾

    *

    火车“呜呜呜”地往前开,哪怕关紧了窗户,冷风还是从窗户缝里直往里渗。

    好在蒋令仪当初找人定火车票的时候,特意说了,不想和陌生人在同一个车厢里,因此他们这一节就只有他们是三个。

    顾念就坐在窗户边上,冷风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嚏、阿嚏。”

    “是不是冷?我这儿有围巾,你先拿去裹,要是不成,就把棉袄拿出来披上。”

    蒋令仪正要低下头翻箱倒柜,侧边伸出来一只手,围巾正被他拿在手上呢!

    蒋令仪没纠结,拿过来就给顾念披上了,刚想起要去倒水,骨节分明的手指又已经先一步递了过来。

    “念念喝水,令仪你也喝。”

    男人一个人给倒了一杯,完全没有厚此薄彼。

    “谢谢老师。”顾念甜甜一笑。

    男人点头,转而去看蒋令仪,许久都没动作,像是专门等着蒋令仪道谢一般。

    蒋令仪咬咬牙,“谢谢!”

    “不客气。”秦州闷笑,眉眼都飞扬起来。

    这还是蒋令仪头一回坐火车,哪怕现在外面只剩夜幕,她还是忍不住探头去看,火车一路向前,天上的星星像是在给他们指路。

    她笑着惊叹,“念念,快看!我好久没看过这么多星星了。”

    顾念点点头,依言凑过去。

    蒋令仪安静下来,轻抬下巴,眼神专注的看着外面,她整个人周身的阴翳散去,像是蒙尘的珍珠乍然拂去尘埃,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顾念忽然轻声开口,“师娘你长得好好看,不过这衣裳不称你,回头咱们一起买衣服去吧!”

    她想起蒋老太太说的话,蒋令仪以前也爱各种颜色,娇俏灵动,只是因为孩子丢失没有心情去打理,渐渐的衣裳以黑灰色居多。

    女人的美好年华就只有这么几年,前面浪费这么多早就够够的了。

    韶光易逝,顾念希望她可以珍惜当下。

    蒋令仪回神看她,眼里有脉脉情绪在涌动,随后她重重点了下头,“好!”

    秦州弯起了嘴角,许久都没有如此放松过。

    从海市到京市,要坐几天几夜的火车,顾念原以为会很疲累,但从蒋令仪大手笔的包了车厢以后,竟然意外的轻松。

    只有三个人在,丝毫不嘈杂也没什么怪味儿,想躺就躺,想看书就看书,刚觉得了饿了,秦州就已经端了热乎乎的吃食。

    顾念发现,蒋令仪实在是个很博学的女人。

    她会画画,听秦州说她油画能画得逼真到跟后世的照相机一样;她很博学,秦州有时候和顾念聊医学上的事,蒋令仪偶尔也会插一嘴,从来都是有的放矢,一语中的;她真的很会搭配,顾念的那些平平无奇的衣服,到了蒋令仪手里稍微点缀一些围巾、不起眼的小饰品之类,马上显得很有格调当完全不会突兀

    越了解,顾念越觉得蒋令仪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傻乎乎的发呆做什么?快,看看这样好不好看?”

    蒋令仪拿着新配的衣裳给顾念看。

    顾念上下打量两圈,连连点头,“只要是师娘搭配的,怎么样都好看!”

    得了她的夸赞,蒋令仪笑起来比她见过的所有的鲜花都美丽。

    顾念有时候会想,怎么会有蒋令仪这么美好的女人,如果她是秦州,大概分别一天都忍不了。

    火车是在一个下午到达京市了,蒋令仪站在地上还有些意犹未尽。

    “原来坐火车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情,等以后有空了,咱们三个也到处去玩好不好?”

    小女人目露期待,不管是顾念还是秦州,都不忍心拒绝。

    “念念,你待的城市原来这样大。”

    蒋令仪目不转睛的四处看,恨不得把这些都印在脑海里,这里是她女儿悄悄长大的地方。

    顾念胡乱点了点头,其实她也很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京市,从前只在原主的记忆里看过。

    顾念侧目看见蒋令仪的神情,慢慢在脑海里翻看记忆,和她说起原主小时候的事。

    “我记得前面前面供销社里有卖糕饼,里面的枣泥糕还挺好吃的,每次我、顾同志发了工资,就会过来买一块带回去偷偷塞给我;夏天的时候,偶尔也有北冰洋汽水喝,我和顾思一人一瓶,两个哥哥没有”

    想起这些往事,顾念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不论怎么说,顾国强对原主是真的不错。

    蒋令仪看着顾念的笑脸,若有所思,来这一路她一直在想该怎么处理顾家和顾念的关系,如果顾念在顾家过的很好,根本不愿意走呢?听说顾国强还给顾念买房子了

    秦州侧目,察觉到妻子的紧张,安抚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蒋令仪这才安心了些。

    不管怎么样,来都来了,顾家要是不同意,就让念念两边呆?

    幸好念念最近跟着秦州学医术,顾家人看重念念的话,绝对不会断送她的前程的。

    秦州想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从之前念念的言谈中,好像对顾家没有那么亲近,但现在听念念说小时候的事,又完全不是这样,他担心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三个颜值出众的人,哪怕心思各异走在大街上,也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念念,真是你?你回来了怎么不和你爸妈说?”

    突然一位大娘上前,笑着打招呼道。

    顾念有些尴尬的看了眼秦州和蒋令仪,她现在身份还没弄清楚,当着这两人说起“爸妈”,为什么觉得怪怪的?

    不过这位大娘顾念有点印象,好像是顾家的邻居?

    “我是顾念的老师,正好来出差就带顾念过来看看。”秦州进退有度的上前寒暄,清隽温润的脸笑起来差点让那大娘找不着北。  

    过了一会儿那大娘缓过了神,忽然问,“念念的老师?念念不是去乡下插队了吗?怎么突然找了个老师?”

    秦州挑眉,念念怎么连这事也跟家里瞒着?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很亲近的关系。

    “哎呦,你们是不知道,过年前那几天,顾家可是好好吵了一顿呢!就因为老二到了结婚的年纪,顾主任不仅没给老二置办房子家业,倒是给小女儿置办了,你们说”

    大娘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还当着人家顾念的面呢,霎时间讪讪的闭上了嘴。

    “那什么,念念、你快回去吧,正巧下工了,你爸妈应该也快回来了,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州刚点头,那大娘瞬间不见了踪影。

    68.  第68章(三更)   你就是顾念的养母吧……

    顾念来到这个时代以后, 其实没想着要去顾家看看,主要因为她代替了原主的人生,缺不知该怎么和原主相处。

    三人一路无言, 走到顾家的小院外, 顾念迟迟没有去敲门。

    秦州看她一眼, 温声问,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我们可以先找个招待所休息一番的,等你准备好了再上门问这件事。”

    在他看来, 顾念和顾家的感情应该是很深的,乍然上门质问,任何人都做不出来。

    孩子还小, 没必要给这么大的压力。

    “或者,你要是还觉得没做好心理准备,只我们两个旁敲侧击的问问看也是可以的。”

    蒋令仪一怔, 这才明白秦州的意思。

    念念和家里感情好的话, 肯定没办法接受不是顾家的孩子这件事。

    毕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父母, 哪能说割舍就割舍。

    “对,你要是不想去别勉强,我们过来也没有问责的意思,他们对你好,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顾念总觉得蒋令仪这个说法不对,顾家的发家史成迷,和原身有没有关系不好说, 但这不妨碍她因为蒋令仪的话而动容。

    “顾念?早就听隔壁陈大妈说你回来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回家,站在门口做什么。”

    刚刚陈大妈嘴快过来报信,说顾念回来了, 顾国强听了可高兴,让范菊香去供销社卖点肉回来,她不情不愿的跨着篮子往外走,出门见顾念傻乎乎的站在院子外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家是占了顾念的好处不错,顾念难道没占家里的好处,有点什么都是紧着她的,从小到大可没吃过亏。

    范菊香摸着良心说,她对着这个便宜女儿已经够可以了。

    老头子还想让她怎么样,难道真的要她把心掏出来才行吗?

    顾念嘴角嗫嚅两下,轻轻的喊了声:“妈。”

    “你个死丫头回来不知道早点说?这大冷天的,你爸非要让我出去买肉给你吃,你哥哥姐姐可没你这个吃法。”

    范菊香从年初一那天开始,心里就憋着火,看见顾念嘴里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蒋令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皱眉,等到范菊香喊顾念“死丫头”就再也忍不住了,她一脚跨出来,护小鸡仔似的把顾念护在身后,懒得跟她兜圈子。“这位同志,你就是顾念的养母吧?”

    “什、什么养母?我是顾念的妈!”

    范菊香心狠狠一跳,但想到老头子从没对外说过这件事,家里孩子们也仔细叮嘱过,这个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有心要骂几句顶回去,看见蒋令仪的衣着打扮,又弱了下来。

    范菊香刚刚扫了一眼,这年轻女人穿的衣裳只有百货公司才有,还得一二百块呢,这要是普通人家可穿不起这么好的。

    边上那个男人身上竟然穿着一件毛呢,啧啧,这玩意儿要是谁敢上手摸一下,售货员不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骂一遍才有鬼,这么贵吼吼的东西,就敢往身上穿?

    范菊香舔着脸讨好的笑笑,“那什么,同志,你可能听错了,我确实是顾念的妈,可不是什么养母。”

    蒋令仪淡淡看她一眼,“哦,那你为什么长得和顾念一点都不像?”

    说到长相这事,是范菊香的硬伤,其实她脸型还好,只是都有点塌鼻子,鼻头大,整体看起来确实不算很好看,但她自我感觉也不丑,就很讨厌别人拿样貌说事。

    小时候顾念长得好看,抱出人家都说她和老顾两个歹竹出好笋,顾念就是鸡窝里的金凤凰。

    可是凭什么呀,她儿子、女儿在她看来样样都好,凭什么要给顾念当陪衬?

    偏偏老顾总是笑呵呵的,别人说什么都不反驳,好像他心里也认定了这回事一样。

    范菊香扯扯嘴角,僵着脸,“孩子随她爸,对了你们二位是”

    秦州上前一步,轻微颔首,“我是顾念的老师,这位是我夫人。”

    “老师?顾念,你什么时候偷偷拜了个老师?”范菊香把人偷偷拉到一边,“你说他们是不是过来要钱的?!个死妮子我跟你说,你爸给你买了房子,咱家可是一毛钱都没有了,你二哥的结婚钱都拿不出来,你这孩子要还真有点良心,就先把那房子借给你哥结婚怎么样?”

    儿子的婚事是范菊香的心病,家里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叫他怎么结婚?

    靠老二自己,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范菊香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响,那边蒋令仪眉头已经越皱越紧了,要是秦州拉着她,恨不得上去给这位大娘讲讲道理。

    顾念来不及回答,就听见顾国强喊她,“念念,你真回来了?先前你陈大娘说的时候爸还不信呢!快进来,外面冷的很。”

    他见范菊香还站着,催了一句,“还不快去买肉,等会儿好位置都给人家抢去了。”

    范菊香咬着牙,在顾国强的瞪视下,不情不愿的离开。

    顾国强见顾念身边站在两位气质出众的男女,好奇道,“啊,这两位同志是?”

    顾念含糊道,“爸,他们是我的老师和师娘。”

    顾国强满肚子疑问,见外头风大,赶紧招呼人往里。“先进来说、进来说。”

    蒋令仪站在秦州边上,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打量,她在秦州耳边轻声评价顾国强,“这个还差不多。”

    秦州捏了捏她的手指,不让她乱说话。

    顾家的房子挺小的,算是那时候标准的两室一厅,不过这个“厅”不是客厅,而是饭厅且要充当会客的功能,房子总面积目测也就七十几平,好在这时候的房子不讲究什么得房率,说是多少面积实际上肯定有这个数。

    而且因为顾家在一楼的关系,圈了个不大的小院子可以晾衣裳偷摸种点小菜瓜果。

    饭厅本来就小,三个人往里一站顿时觉得有些挤。

    蒋令仪的眉头几乎在碰见范菊香的时候,就没舒展开过,她觉得她女儿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实在有点委屈。

    “念念,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找了个老师的事?”

    顾国强一边给客人倒红糖水,一边问道。

    秦州笑着接过,“我就是看她有天分,所以收在身边教的,也免了她下地插秧、种地什么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顾念这孩子太执拗,本来我给她安排了个工作,偏偏她自己非不肯去,偷摸下乡去了。自打她去了乡下,我这颗心可就没放下来过。”

    顾国强说的是实话,这个家里他最担心和挂念的人就是顾念,听这位同志说,顾念以后可以不用下地,他着实松一口气。

    秦州颔首,能感受到顾国强对顾念的真心。

    顾念想到范菊香刚刚说的话,直接了当的问,“爸,听妈的意思,你拿我之前给你的钱,买房了?”

    顾国强一听就知道是范菊香说的,他点头道,“你也说是你的钱了,我买个房子放在你的名下也安心,再说那地方只有一丁点大,比咱们这屋子还小不少呢!不值什么钱,位置也偏。”

    “但是,二哥不是要结婚了?”

    “他结什么婚?还当学徒工呢,等他自己学出来,再赚钱结婚轻而易举,你妈就是瞎担心,其实这些都没什么”

    顾念挠挠头,都不知该怎么说了,顾爸对原主的心绝对是真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多年一直这样付出,但是对待原主比对自己子女还好,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顾念一咬牙,直截了当的问,“爸,他们说我不是您的孩子?”

    顾国强猛地站起来,虎目一瞪“是不是还是你妈跟你说的?!这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都叫她先瞒着你了,怎么还跟你说这事呢?!她是不是还惦记你的房子啊?闺女,那房子爸都写你名字了,说给你就是你的,跟你是不是我的女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念缓缓坐在凳子上,轻声呢喃:“这么说,我真不是你的孩子?”

    顾国强停顿许久,最终还是点点头。

    “这件事,我本来想等到你再大点,慢慢跟你说的,哪知道你妈先跟你说了。”他心里越发埋怨妻子。

    顾念不大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对于暗伤范菊香这事表示默认。

    不然,她也找不到理由告诉顾国强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说,她一早就有所怀疑,让人时刻盯着顾家吧?

    另一边,蒋令仪抓着秦州的手逐渐用力,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顾同志,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是在哪里找到念念的?”

    69.  第69章(一更)   奶奶说要把我卖了,……

    顾国强张了张嘴, 一时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说起。

    犹豫间,门口传来一阵推门声,原来顾学良一家、包括顾学勤、顾思都回来了。

    “爸, 念念是不是回来了?”

    顾思还没进门先张了嘴问。

    她对妹妹的感情很复杂, 本以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但顾念处处被爸爸优待, 顾思嘴上不说,心里却别扭的厉害, 顾念下乡这事,有一大半是她促成的,心机用在自家姐妹身上, 她心里其实也不好受。

    顾念侧头看她一眼,“姐。”

    小姑娘一年多不见长高了些,脸也张开了, 她坐在窗户边上, 单手托着下巴, 暗沉沉的光线也挡不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莹莹光辉。

    顾念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眼下初绽风华。

    顾思以前曾偷偷嫉妒过顾念的相貌,明明都是一样的爹妈生的,为什么好像所有精华都长在顾念身上了似的,等知晓顾念不是父母亲生的,倒是释然很多。

    顾思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眼神有些闪烁, “念念, 你、你在那边过的好不好?”

    顾念瞥她一眼,她自然也想起原主当初为什么下乡,她轻扯嘴角, 嘲讽道,“挺好的。”

    顾思瞬间如坐针毡。

    蒋令仪和秦州对视一眼,怎么念念下乡的事还有隐情?

    不过眼下他们更关心的事是顾国强到底在哪儿找到念念的,是不是在海市?

    秦州沉吟一瞬道,“顾同志,你还没说呢你看”

    小饭厅里的人坐了个满满当当,两个孩子叫赵文芳管的死死的,倒是没乱说话,顾国强还是对老大一家子使了个眼色,顾学良瞬间会意,领着老婆孩子出去了。

    顾国强这才道,“是在海市找到的,当时我正好去海市出差,碰见这个小家伙穿着一身红彤彤的毛衣,裹在襁褓里哇哇哭,我本来想着带着孩子去找家里人,哪知道同事催的厉害,等上了火车再想下来哪儿那么容易”

    他有想过要去替孩子找父母,但是家里出了事,耽搁一阵子,怎么回的去?

    京市和海市隔开这么远,去一趟得坐许多天的火车,家里一摊子事,顾国强轻易放不下。

    还有,就是那小金豆子的事

    蒋令仪一听毛衣的颜色,和找到顾念的地点,哪还有半点怀疑,瞬间起身走到顾念身边,抱紧她哭成了个泪人。

    她似哭似笑,“我就说你是我们的孩子不然不会和老太太长得这么像。”

    秦州也起身站在妻女身边,安抚的拍着妻子的肩膀。

    “没事、没事,找回来就好,找回来就好。”

    他一个大男人眼圈也忍不住发红。

    顾念最看不得人家落泪,又不知道该怎么哄师娘,干脆也陪着哭了一场。

    这时顾国强才恍然,“念念,你不是说、说这两人是你的老师、师娘?”

    秦州收敛了情绪,才道,“确实是老师不错,当时我就是看顾念长的眼熟才收了她,本以为她自己有父母长得像我妻子只不过是偶然哪里知道”

    “啊,是这样”

    顾国强愣愣的站起身,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明明他盼望着念念能找回自己的父母,但是见到这一幕心里直泛酸,随之而来是一种浓烈愧疚感,让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两人才好。

    顾思张着嘴巴,显然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展开,但仔细看看又觉得理所当然,顾念和她的老师、师娘其实长得很相似,眉宇间的气质、说话时的神情,没人说的时候,不会往这方面想,一旦戳破,一举一动都成了证据。

    但是,顾念要是成了她老师的女儿,是不是就要离开顾家了?

    她才接受顾念不是自己妹妹这件事,顾念就要走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妻女,秦州又问,“顾同志,不知道你们后来有没有再去过海市?走的时候真的赶不及,为什么不把孩子交给车站的警察?”

    其实只要孩子还在海市,以秦家势力完全能把人找回来,但偏偏顾国强把人带走了,他很难不去怀疑对方的“好心”。

    而且孩子丢失这十多年来,竟然没有想着回海市帮着找一找家里人,就觉得很离谱。

    秦州想要细细问清楚其中的细节,顾国强却不愿意说了,他心里害怕等所有的一切都被揭开的时候,顾念该怎么看待他这个父亲。

    “十多年过去,当时具体的细节其实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但是孩子确实是在海市找到的没错”

    本来顾念的小衣裳、襁褓等他让老伴留着的,但那会儿太穷,买不起衣裳,范菊香见那毛线实在好,拆拆补补给学良穿了,现在大概都找不到了。

    “都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范菊香好容易买到一刀肉回来,见顾念和她师娘挨在一起,就气不打一处来,“哟,只是攀高枝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师娘是你妈!”

    蒋令仪瞬间冷了脸,“我确实是顾念的妈妈,不知道这位大姐还有什么想说的。”

    范菊香一梗,她本来想说顾念攀高枝,瞬便挤兑几句,哪知道人家就是顾念的亲妈啊。

    她就说好端端的顾念为什么回来,原来是带着亲父母来对质的,敢情他们老顾家养了十多年,就养出来一头白眼狼。

    顾学勤扯扯老娘的袖子,悄悄提醒,“妈,你别这样,爸正不高兴呢!”

    “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不是觉得对不起顾念,要给她买房子吗?呸,这下便宜外人了吧?”

    范菊香跨着篮子,嘴巴都快撇道耳朵根了。

    顾念离的近,范菊香和老二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被她听在了耳里,她忽然想到陈大哥的那封信来,顾国强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原主?

    趁着大家都在,顾念准备问个清楚,却被蒋令仪一把摁住了手背。

    她疑惑的看着对方,蒋令仪冲她眨眨眼。

    晚饭是在顾家吃的,虽然范菊香心里不情愿,还是按照顾国强的要求老老实实折腾出来几个菜。

    四四方方的八仙桌,差点没挤得下,顾国强发了话让范菊香和赵文芳婆媳,带着了两个孩子去灶间吃。

    范菊香当时没说什么,进了厨房却忍不住跟儿媳妇吐槽。

    “我都多少年没下桌吃过饭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念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了不得大人物呢。”

    赵文芳给小儿子喂了一口菜,才小心开口,“但、但我看他们穿的是挺好的,长得也好、气质也好,家里条件肯定不会差。妈,你忘了”

    后面的话赵文芳没说,但范菊香也想到个小金豆子了,他们要是问起来这事怎么办?那老顾家不是从顾念的恩人,变成他们家的仇人了?

    赵文芳安慰婆婆,“可咱爸对顾念也不差呀,除了没及时把孩子送回去就没有任何对不起顾念的地方”

    范菊香虽然有时候混,脑子却比儿媳妇好多了,金豆子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么多年他们因为心虚,压根就没想过帮顾念找父母,这才让他们亲生骨肉分离这么久。

    见儿媳妇还在说胡话,范菊香故意吓她,“你是要真不介意,我拿小虎去换个金豆子怎么样?”

    小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眼睛圆溜溜的别提多可爱了,别说一个金豆子,就是一盒子也不成啊。

    赵文芳一把把儿子抱紧,“妈,你可别乱说,吓到孩子。”

    范菊香冷哼一声,这是刀割到自己身上,觉得疼了吧?

    她蹲下身,故意气赵文芳,“小虎,奶奶拿你去换金豆子怎么样?”

    听一回小虎还没懂是什么意思,等奶奶说第二回,吓的扯着嗓子哭,“呜哇哇哇,我不要换金豆子,奶奶别让我走呜哇哇哇”

    大虎见弟弟哭了,也跟着哭,“呜哇哇”

    两个孩子哭声震天,范菊香就是想去捂孙子的手也来不及了。

    顾国强站在门边,一把拉开厨房的门,瞪圆了眼睛看向范菊香,那模样跟要吃人似的。

    “孩子哭的这么厉害,你怎么带的?家里还有客人呢!”

    范菊香心知自己理亏,讪讪和冲着饭厅的人道,“刚跟孩子开玩笑呢,什么都没有。没事、没事,你们吃啊,别管我们。”

    “不是的,爷爷!奶奶说要把我卖了,换金豆子!”

    小虎说话早,都四岁的孩子了口齿特别清晰,他妈都来不及阻止,这孩子一串话已经蹦出来了。

    蒋令仪心口一跳,警觉地走到门边,放柔了声音问小虎,“什么金豆子?小同志你乖,能不能跟我说说呀?”

    顾国强不知道那天的事赵文芳有没有跟孩子说过,小孩子复述能力极强,万一说漏嘴可就全完了,他见小虎嘴巴一张要说话,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70.  第70章(二更)   人的欲望可以是无穷……

    这件事是顾国强无论如何都想瞒着, 不愿意告诉顾念和秦州夫妻的。

    金豆子的事情闹出来,很多事就不好说了,他的好心收留说不定也会当成有所图, 虽然他后面也的确变成了有所图。

    小虎可不懂爷爷的担忧, 他看眼前的人模样和蔼, 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一擦鼻涕想把刚刚说的话再复述了一遍。

    他张着小嘴巴,还没出声, 那边赵文芳眼疾手快的把孩子抱了起来,手心更是虚虚的捂住孩子的嘴。

    “小虎乖,不是想吃麻花吗?让爸爸带你去买好不好?你和哥哥一人一个!”

    以前吃麻花, 小虎都是和哥哥一人半个,现在妈妈说一人一个,小孩子瞬间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渴望的眼神看向爸爸, “麻花!麻花!爸爸, 妈妈说我可以吃一个!”

    “好,走,爸带你去!”

    顾学良把小虎从妻子手里接过去单手抱住,另一只手牵着大虎,也顾不上秦州夫妻怎么看了,先把人带走再说。  

    范菊香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舔着脸赔笑, “没什么, 就是孩子说的孩子话,快去吃饭吧,等会儿菜凉了。”

    她伸手想把客人们都招呼走, 蒋令仪抿紧唇,站在原地,始终不愿过去。

    以蒋令仪的聪明,哪会看不出顾家有事刻意瞒着他们,尤其这是还关系到顾念之所以到顾家的来龙去脉。

    说到小金豆子,她记得自己也给孩子挂过一个,但是顾念在她家呆了这么久,倒是没见她带过。孩子刚丢失那会儿,大家也都猜测过原因,觉得要么是为了钱,要么秦家的人想图谋什么。

    可后来,孩子给抱走了就没了下文,也不像是将孩子作为要挟,跟父母要钱的行径。

    但她怎么能忘了,当时孩子脖子上戴着的金豆子在很多人看来都值不少钱。

    顾念一直坐在边上没说话,但眼神落在笑得尴尬的顾国强脸上,若有所思。

    “令仪,快过来坐。”秦州冲着妻子招手。

    毕竟是头回上门,刚把孩子认了回去,暂时别闹的太难堪,不然左邻右舍的人对顾念风评也不好,人家会说念念捡高枝飞了,就看不起原来的父母了。

    蒋令仪会意,没再多说什么。

    众人落座,重新拿起筷子,但气氛远不如从前,一顿饭吃的尴尬极了。

    等秦州提出来要离开,顾国强还想挽留来着,但看家里实在没地方住,又怕妻儿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干脆就没狠留。

    顾国强站在家门口,看着顾念跟着秦州夫妇走的越来越远,忍不住鼻尖泛酸,一回身重新回了屋里,瞬间对妻子沉下脸。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你怎么就是心里没数?要不是儿媳妇还算机灵,你准备怎么办?咱们家的工作是不是全都不想要了?”

    看秦家夫妇的模样,不像是没钱的,真要有心不止工作,说不定连这个房子也给他们收回去。

    范菊香嗫嚅两下嘴,到底没在丈夫火大的时候触霉头。

    顾国强尤嫌不解气,指着她的鼻子骂,“以后你要是还这样,干脆也搁这儿待了,回你们老范家去吧!”

    “不回去,不回去。我以后说话会注意的,绝对不会再乱说话。”

    范菊香赶紧表忠心。

    她娘家日子过的苦,每年就指望着女儿接济接济,她要是走了,不止要给姐姐妹妹们看笑话,说不定回去嫂子连饭也不给吃,哪有现在的日子好过。

    “你自己看着办!”

    顾国强说完这句没再理她,自己进了房间把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范菊香给吓了一跳,呜的一下哭出了声。

    孩子们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顾思看着顾念离开的背影,心里羡慕极了,顾念回了秦家以后,她和她之间就真的是云泥之别了吧。

    *

    秦州在招待所里开了两间房,蒋令仪和顾念一间,他自己一间。

    刚回了屋子,蒋令仪甩了围巾就问顾念:“念念,你小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刻着你名字的小金豆子?那还是你小时候你爸特意给你做的,不过我看你最近没戴过。”

    顾念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那肯定就是没有。”

    蒋令仪不死心拿手指比了下大小:“就这么点大,拿红绳穿着的。”

    顾念肯定的摇头,“没有。”

    蒋令仪看了秦州一眼,她现在心里对顾家观感不大好了。

    本来因为他们照顾了女儿这么多年,还当亲女儿似的对待,她心里还挺感激的,如果当初顾国强把顾念抱走,不是因为偶然,而是盯上了顾念的金豆子呢?

    想想都觉得心里发寒,但又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秦州明白妻子的意思,但顾家是念念从小长大的地方,他们不论做什么都不能不顾及念念的感受,他旁敲侧击女儿态度。

    “念念,你觉得顾家对你怎么样?”

    顾念沉默一瞬,思索着开口。“就像你们刚刚看见的那样,我爸对我挺好的,什么都愿意紧着我,其实我还是很感激他的。”

    作为顾念本身来说,并不觉得顾国强有多好,尤其当他怀疑顾国强是别有用意的时候。但是原主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脑海中也有很多顾国强对她好的记忆,没有办法完全一杆子打死。

    “至于我妈,她一向对我不咸不淡,说不上好与不好,但也没有明显的苛待,最多就是嘴皮子厉害一点。”

    想到今天在顾家的所见所闻,顾念决定直白的对蒋令仪夫妇说自己的推测。

    “我找人盯着顾家,或是背地里调查顾家,只是因为觉得顾国强对我的好有点突兀,尤其是和他的孩子们比起来。本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师娘刚刚说的‘金豆子’,我在想,不管顾国强一开始是因为什么把我带走,后面肯定和这个金豆子有关系”

    要不然他不会在小虎偶然间提到时,情绪这么反常。

    顾念说着把陈越的那封信和后面的猜测,都跟蒋令仪说了一遍。

    “如果,顾家是因为我发家的,那当时的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能给他帮助呢?”

    秦州和蒋令仪异口同声道,“金豆子?”

    顾念点点头。

    她去顾家是带着怀疑的态度去的,可能是原主的情感作祟,也可能是顾国强在面对她时候过分和蔼,让拥有原身记忆的顾念,没办法冷漠的对待这个人。

    但冷静的跳出来看,顾国强的行为还是很可疑。

    蒋令仪既惊讶于女儿的聪明,却又忍不住面色发白。

    那金豆子是她执意要给女儿戴的,如果是因为这个让孩子被人抱走,且这么多年都找不回来,那她恐怕要恨死当时的自己。

    “念念这件事你别管了,交给我处理,是或者不是找人查一查当年的事就知道了。”秦州道,随即他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如果,顾家真的是因为你发家的,又或者一开始带走你就打了不好的主意,那爸爸希望你别心软。”

    顾念疑惑道,“可是那些事情都发生在很多年前,就算找到了关键人物,人家也可能因为和顾家关系好,而有所包庇,到底怎么才能知道当年的真相?”

    蒋令仪听她这么问,倒是松一口气。

    如果念念执着于顾家的恩情,舍不得下手才麻烦,幸好她的女儿还没有这么心软。

    “念念,你还小,你不知道人的欲望可以是无穷的。”

    更多的蒋令仪却不肯说了,心里打定主意从这件事开始,好好教一教女儿。

    *

    陈越这边要拔营了,他的信寄出去都十多天了,却一直没收到回应,拿办公室的电话给顾念挂电话,始终“嘟——嘟——”的忙音,处于一直不接通状态。

    “老大,快收拾东西去,最多还有十分钟,指导员又要来催了。”

    张超看陈越魂不守舍的,开口提醒道。

    “好,我马上过来。”

    陈越最后又留恋的看了电话机一眼,长腿一迈,从办公室内跨了出去。

    如果这次,他运气还算好的话,回来以后就又是另一番天地了,如果他运气不好,大概连见顾念的机会也没了。

    他忽然觉得庆幸,当初从来不曾对顾念表白过,以后若是回不来,小姑娘大概也不会太难过。

    但只要想到小丫头忘了他,和别的人在一块儿言笑晏晏的模样,陈越心里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张超没觉得自己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呀,怎么老大的神情越发严肃,就连周遭的气压也越来越低。“老、老大”

    陈越嗯一声,却并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只是吩咐他叮嘱战士们注意事项。

    最后道,“这次我们多少人去的,就要原模原样回来!”

    张超大声应了句,“是!一定原样回来!”

    回应他的,是陈越大步向前的沉稳身姿。

    张超瞧着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他们三一五团,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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