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叫我干这个?”


    王莉莉把东西安置好,连着深呼吸好几次,不敢置信地瞪眼看眼前的人。


    管事的不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人了,一个个的都以为来农场是享福来的,脸怎么这么大呢?


    没人踏踏实实干活,农场的粮食谁种谁收?后面棚子里几头猪谁来喂?


    他们到了农场,多了这么多张嘴吃饭,怎么不想着做贡献,净想着享福呢?


    “同志,你这个想法不对,思想觉悟有问题啊。”


    管事的推推眼镜,冷冷地看着王莉莉。


    王莉莉懵了下,“不是、不是的,我只是太惊讶了......”


    管事没了耐心,“王同志,我不管你到底走什么门路进来的,来了就要守这儿的规矩,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可是我一个女人,力气没那么大......”


    “老首长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嘛!王同志,没有办法,就想办法去做,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明天有人来检查工作,你要是故意磨洋工,那咱们就只能去派出所走一趟了......”


    管事的说完眯眼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把手里的粪桶递给王莉莉,不再管她。


    来这儿的人,就没有不服管的。


    实在不听话,不是还有公安么?


    王莉莉嫌弃地把粪桶拎在手里,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放着好好的知青不干,来这里当挑粪工。


    看着远处成片的稻田,想到刚刚那人吩咐的话,她觉得眼前直发晕,险些一脑门栽到稻田里去。


    *


    这一日顾念正在给刚移好土的药材做数据,忽然听说有人找。


    她匆匆放下记录本,迈步而出。


    “顾知青,是我!”


    阳光下,美少年程白芨笑的春风满面,清隽的眉目,立马吸引了别的知青前来围观。


    “顾念,这谁呀?前些天来的两个,你说是你堂哥,这个该不会是你堂弟吧?”


    孙红就喜欢长的好看的,昨天两个气势太足,她不敢多看,这个小少年,还是能多看两眼的。


    不过,顾念的亲戚都长得很好看呀,这一窝子专挑父母的优点长,也太让人羡慕了。


    顾念却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课题没做完,被导师揪个正着的既视感。


    “这个就是、就是朋友。”


    程白芨点点头,露出一口白牙。


    “上回顾知青帮了我大忙,我给她送东西来的。里面也有越哥的一份。”


    他有些费劲地抬抬手,手上拎的网兜子里,竟然放着一兜子橘子。


    孙红有些艳羡,瞥了那橘子两眼,大概怕程白芨看出来,又故意转了目光。


    现在水果很少见,供销社里就算有苹果橘子,也贵了厉害。


    要不是家里办事或是去看病人,很少有人舍得买。


    前些天顾念吃橘子,她就闻见了,酸溜溜的味道,染地整个知青点都是,她跟着流了好一会儿的口水。


    见到橘子,顾念还挺意外的,原以为陈越说说而已,结果真让人稍来了。


    这么一兜子,看着有二十来个呢,她哪儿吃的完?


    顾念接过来,随手抓了一个塞到孙红手里,“孙红姐你先拿去吃,别人的我等会儿再给。”


    “这、这怎么好意思......”


    孙红有点犹豫,到底是经不起诱惑,伸手接过来。


    “没事儿,程同志既然说是送来感谢我的,那就是我的啦,我又吃不完,坏了不是更可惜。”


    孙红被她的理由说服了,点点头,拿着橘子赶紧走,不再耽搁两人说话。


    “你等我一会儿。”


    顾念转头把一网兜橘子都给了钱喜梅,让她帮着给每个知青都分一个,才小跑着出来,换了个隐蔽的地方,和程白芨说话。


    “这回可得多谢你和陈大哥,咱们这儿都许久没人吃过橘子了。”


    她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上回就觉得顾知青特别好看,这回怎么觉得她比前几天,更好看了?


    程白芨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错开眼神,“顾知青,你给的方子我爷爷看了,喏,这个是合同,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顾念点点头,接过来时,瞥了眼他的手掌。


    只觉得程老师这会儿个子不高,手也比陈越小很多。


    不过程老师应该还在长身体,她记得上辈子程老师可高了。


    程白芨给的合同很公正,虽然是买断,竟然直接给了八百块钱买断金!


    这笔钱,加上王莉莉还回来的,顾念可就有一千一百八十块啦,


    搁在这会儿,妥妥的一个小富婆。


    不说在京市买个大院子,至少在县城里,能好好折腾一处落脚处,以后方便她做实验、放些药材类的东西。


    她接了方子不说话,程白芨以为她对于爷爷开出的价格不满意,顿时苦了一张脸。


    他也不会讨价还价呀,要不然让顾知青自己开价?


    程家祖祖辈辈都是做医药相关,早就形成一个产业链,如今他们身处于农场,但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


    要不是财不露白,就算顿顿大鱼大肉,程家也吃得起。


    “顾知青,你是不是觉得太少了?”


    “不不不,这还少啊?不少了,程、程同志,做人不能太贪心。”


    顾念欢喜地眯着眼睛笑,很利索地在合同上签了个字。


    本来就是随处可见的方子,要不是程家人识货,可能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长毛呢,能得这一笔钱,解了燃眉之急,顾念已经很满意啦。


    这道理还是程老师以前教她的,现在还回去,总有种教导自己博导的隐秘快、感。


    “那就好,那就好。”


    程白芨不善言辞,闻言松了一大口气。


    他这会儿对顾念印象更好了。


    懂药理,识大体,不贪心,简直都快赶上他姐姐那么好了。


    *


    秋收过后,靠山村迎来了一件大事——交公粮。


    别看只是把稻谷拉到粮站,里头说法多了去了。


    稻子干不干、有没有缺斤少两、找什么车送过去,去了以后第几个上称......


    诸如此类,全是门道。


    村长叔是个厚道的老实人,上次头一回领着乡亲们交公粮就给人摆了一道。


    这一来一去的,中间损耗粮食不说,钱票、粮票,趟水一样花出去。


    这回,他学乖了,说什么也不独自带队送公粮了。


    不止专门把在农场工作的儿子叫回来,还喊了知青院里几个知青跟着,另有村里的好几个大汉一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县里。


    顾念也在送公粮的队伍里。


    不是因为她能做什么,而是她同李国伟说好了,她自己管自己的午饭,只是搭队里的牛车一起过去,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村长叔的儿子,就是张春来,挺憨厚稳重的青年。


    上回打过照面,顾念对张春来印象不错。


    说来粮站里的检验员,是人人都向往的工作。


    只为着这些人就算大灾荒时,都从没饿过肚子,就足够叫人艳羡。


    张春来闻言脸色更黑了几分。


    “你们当粮站的人,为什么不饿肚子?难道只因为福利好?”


    知道内情的老乡都不说话了,只有李国伟几个知青,满脸写着求知欲。


    一个老乡道:“都说粮站的,一人当官,全家不饿。”


    另一个说:“他们就跟一群吸血虫似的,吸的全是咱们百姓的血。”


    李国伟也跟着沉了脸,“怎么说?”


    “这些兔崽子,不见兔子不撒鹰。要是手里没点孝敬,一准把我们排在最后一个。上回我爹就是不懂其中门路,一次次打回来,说咱们稻谷没晒干,可我们的稻谷,明明一掐就断,这些孙子都装蒜呢!。”


    “我爹想到牛车里、地上、粮站里面,浪费的稻谷,可不得心疼的直抽抽。”


    “这回就是准备好了东西,他也不敢再来送了。”


    张春来说着连叹好几口气。


    “咱们不是第一家受的这种待遇,你们想想整个镇上那么多村,每个村子这么来一下,可不就把粮站人的肚子喂饱了么。”


    跟着一块来的老乡,说是壮汉,其实也就个子高,想来平时说能吃多饱,也不可能。


    全家老少,辛辛苦苦一整年,自己肚子都没吃饱,反倒填了别人的腰包。


    顾念不由感叹,百姓难,难在天灾人祸,也难在这一层层的剥削者。


    到了粮站,张春来领着壮汉们,把粮食一袋袋卸下来。


    顾念亲眼瞧见他给粮站的递了孝敬,那人才挥手,让人把粮食往里送。


    边上有的老乡,不知内情,还真就被拦在了门口。


    年过半百的老人,瘦的一把骨头,蹲在粮站门口,双手抱头,后面跟着的牛车,卸也不是,不卸也不是。


    张春来叹口气,转头不敢看,看着这老村长的模样,就像看见以前他爹的样子。


    可他也没多的钱孝敬了,就这些,都是底下村民们,每人一点贡献出来的。


    顾念倒是有心帮忙,她有钱,但又能帮几个呢?


    靠山村后面,可还排着一长溜的人呢!


    财不露白,她这会儿大方了,一转头不用出粮站就会给人盯上。


    犹豫不决间,顾念忽然想起上回冯以林说的,有事就去找他。


    当时她还信誓旦旦地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去,如今为了村民们,也得去求上一求。


    公安的出现,虽然不能完全杜绝这种事,但好歹能震慑一二,让粮站这几个别这么张狂。


    说干就干,顾念转头往公安局岔了一趟,却不想扑了个空,正巧碰上冯以林带着人出去了,压根不在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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