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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陈温坐在那,默不作声。
周顺起初以为他是因为还未做出定夺来,后来发现他一双手紧捏的膝盖,那腿竟是在打颤。
几上的几张黄纸突地被一阵风扬起,周顺抬头陈温已离了位置,脚步从宁庭安身旁穿过,一路疾步如飞,上了董家门前的长廊,再下了那庭阶,匆匆地朝着门口的秦将军走去。
“即刻出城。”
陈温至少在这一刻没有丝毫犹豫,然那话音刚落,疾行的脚步便戛然而止。
雪地里“嘭”地一声响,如同山崩地裂,陈温就那般看着对面的秦将军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里,一头砸下去,积雪飞扬,陈温的脸上瞬间没了半点血色。
谁也走不掉。
谁也逃不过。
瘟疫一起,所有人都似是圈在笼子里的羔羊,谁生谁死,谁又能保证。
秦将军那一倒,几乎是灭了陈温所有的希望,半晌后空寂的雪地里响起了陈温的一声低吼,“封城!”
瑞王和周顺已经僵在了那庭阶之上,宁庭安则是一屁股瘫坐在了雪地里,艰难地仰起头,十里银装素裹,雪花飞扬,一片茫茫雪海,俨然还是个寒冬。
父亲说那场雪太大,将人眼睛都迷得睁不开,当也是眼下这番光景。
如今又重来了。
屋子里的地龙暖如春,江沼背心生了一层薄汗,然那细汗珠子刚冒出来,身子又是突地一凉,冷地她一个激灵。
沈大爷将他知道的尽数相告于江沼,才抬头望了过去,见其脸色被晨光一照,莹白的能透出亮光来。
沈大爷今儿出来时还曾问了沈老夫人,“当真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沈老夫人答,“心上剜一刀日子久了也能愈合,只要能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素云将地上的药书拾了起来,刚放到几面上,便听江沼问,“瘟疫既能如此猖獗,舅舅又如何能保证我就能走,走出去我就能安然无事。”
江沼双目飘渺地落在那金兽香炉之上,只见其轻烟袅袅,旁的皆是模糊不清,心里的那答案虽呼之欲出,然还是不死心地想问个明!明白。
沈大爷也没有瞒着她,“当年你母亲可曾给过你一粒丹药?”
江沼痴痴地呆在那,便也明白,自己猜的没错,终究是躲不过。
十年前沈烟冉去围城,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而自己小心翼翼地避开,并不想走了沈烟冉的路。
然现实却偏偏将她往那条路上拉。
“你母亲当初用那药单上的法子,治了两枚丹药,一枚给了你,一枚应是自己用了。”沈大爷说,“那丹药我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有何奇效,想来定能护住你身子。你母亲在那场瘟疫中既然能不被感染,你也应无事。”
沈大爷说的那丹药沈烟冉确实给了她。
沈烟冉去围城前诓着她服下,说服了后身板子结实,也正如沈烟冉所说,这些年她的身子骨确实结实。
从未害过大病。
即便是害了病,也比常人恢复得快。
“丫头,你必须得走。”沈大爷再三叮嘱,“一张药单子再加上那枚丹药,迟早都会将你置于火坑里烤着,趁现在来得及,听舅舅话,你和太子赶紧离开这里。”
沈大爷见江沼点了头才放心离去。
这头刚从江沼的院里出来,就见王府门前已经搭起了棚,心头突地一跳,迎面就遇上了董翼。
“秦将军染上了。”董翼脸色腊黄,已经熬了几个通夜,眼睛里都有了血丝,“这东西原本只出现在年纪大的人身上,如今连秦将军都能染上,可想可知,殿下已经下令封了城,所有人都出不去,只能耗在这城里,怕是过不了几日朝廷便会派太医过来,是死是活全得靠咱们撑着,沈大伯可得打起精神来。”
沈大爷脚步几个趔趄,差点一头栽下去。
身后沈霜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身子瞬间僵在了那,一张脸雪白,适才她见父亲出来,便一路紧赶过来,人还没走到跟前,董翼的话却直接让她失了魂魄。
沈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正院而去,抓了个人就问,“秦将军呢。”
直到遇到了小三子,小三子才告诉她,“秦将军已经被隔离了起来,沈姑娘可莫要上前,这东西厉害得很,会传染。”
“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沈霜的!的声音一出来,才知失了声。
小三子见她急上了,手指头一指,刚指了个大概位置,沈霜提了裙摆,便急急地赶了过去。
王府后院里已经搭建了一处棚子,门前重兵保守人人皆是佩戴上了面罩,里头的人也出不来,外人进不去,沈霜的脚步徘徊在外,几番请求,均没人应她,直到瞧见董老爷子过来,沈霜缠着他不放,董老爷子才给了她一块绢布,挡了口鼻将她放了进去。
沈霜对秦将军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挺拔的背影。
“你离远一些,莫要对着口鼻。”董老爷子知道她是沈家的姑娘,能放她进来,也是知道,身为医药世家的后人,就算不精通医术,也懂得些皮毛,“瘟疫一发,秦将军接触病患最多,能撑到这时候,已经很不错了。”
沈霜旁的不关心,就想知道,“能治好吗。”
董老爷子没应,“你瞧完了就赶紧出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儿。”
眼瞧着天色不早了,素云望了一眼对面那间厢房,还没见到沈霜的影子,便进来同江沼说,“三小姐这一出去,就没回来。”
“人在王府丢不了,怕是有事耽搁了,你差个人问问便好。”江沼也没当回事,让素云添了灯,又将沈烟冉的那小匣子拿了出来,双膝盘坐在那地毯上,揭开了木匣盖儿。
既然逃不过,她便想知道,沈烟冉的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
素云将灯盏放在她手边上,披了一件大氅在她肩头,才起身出去托人问沈霜。
一小簇灯火的光,映在那小木匣子里,蜡黄的信笺摆在里头,江沼拿了那面儿上的一封,轻轻地拆开。
屋子里很静,仿佛能听到外头雪花落地的声音。
沈烟冉说:
我也欺负了你,只是你不知道,若是你知道我喂给你的螃蟹是蝎子,炖给你喝的鸡汤是毒蛇,你一定会同我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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