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归舟陈述完自己的悲惨境遇后,期待的等着孩子眼冒泪花,攥紧小手:“我知道卫斐在哪儿!你随我来!”
事与愿违。
小娃娃白净的脸霎时黑了,上齿磕着下唇,做出一副忍耐的模样。
原归舟嗅到了希望的味道,眼含期盼盯紧了他那小小的唇瓣。
愿望落空。
小娃娃不动嘴不发声,颇有点光打雷不下雨的味道。
原归舟:“……”
是我不够惨吗?
还是我表情不够生动?
“啊?”小娃娃终于出现了原归舟所预料的反应,扯出友善的微微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你知道吗?”原归舟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知道。”
小娃娃奶里奶气的声音在原归舟耳边恍若天籁。
原归舟放开了揪住他的后领,摸了摸他的头。
小孩子要躲,没躲开。
头发软软的,很暖和。
“谢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一边用手梳理被原归舟揉乱的头发,一边狂眨星子似的黑眼睛。
他柔顺的黑发打理干净,又整了整衣襟,都弄完了,又将双手往背后一藏,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原归舟颇有耐心,顺手垒土为桌让被他抓着的白狐好受点儿。
“八十九。”
像是肯定,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八十九。”
“……”原归舟望向在远方不敢轻举妄动的狐狸,瞧这恢宏阔大的气势。
别告诉我你这名字是数数数来的?
“你有八十八个兄弟姊妹?”
“……嗯。”
“极妙,带我去见卫斐吧,好不好?”
“……嗯。”
小娃娃不停地偷偷觑向人质白狐,原归舟发现了友善一笑:“没事,等我见到卫斐了,我就放了它。”
“走吧。”小娃娃跳上了狐群。
腾云驾雾似的,飘的很慢。
原归舟一边撸毛一边想,很贴心了,还怕自己这伤员跟不上。
确实是个山洞,山洞过道堆满了干净莹洁的雪,闪耀着滢滢的光。
小娃娃在前磕磕绊绊走着,狐群簇拥着他,原归舟提拎着人质,在后面跟着。
“卫斐和你们什么关系呢?”在山洞中穿行实在是太无聊了,原归舟找八十九聊天打发时间。
“没有关系。”
“那你们为什么让他住在这儿?”
“他来了。”
“他来了就住下了?”原归舟觉得好笑。
“嗯。”
“你要不要换个名字。”
“嗯。”
“我瞧你白的像雪似的,要不叫白雪。”
“嗯。”
“你除了嗯能说点别的吗?”
“嗯。”
“你瞧又是嗯,既然你都嗯了就说点别的吧。”
“闭嘴。”一直以来冷若冰霜的八十九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虽然是生气的。
连生气声音都可可爱爱。
见他发怒,原归舟也不逗他了。
刚想掏出个糖丸或者枸杞给他,又听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嗽的压弯了腰。
这种咳法活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原归舟鼻尖动了动,山洞里吹了风,送来了血的味道。
原归舟不笑了,扒过一群狐狸蹲下来扶住他:“你怎么了?”
掌心的温度一瞬间颤抖着想要逃离,原归舟强硬的按住他,找出了万能的神农丸,塞进他嘴里。
塞不进去。
“你怎么也不乖乖吃下。”原归舟咕哝了一句,轻拍他后背,“吃吧,乖,这是上清峰真人亲手炼的,我不会害你的。”
肉鼓鼓的小团子别过了头,不吃。
“欸你这孩子还挺倔。”原归舟不顾孩子意愿揉了一把他的头,等原归舟咸猪手一走,他别过脸把手放在头顶梳理。
原归舟思忖:“是狐狸天生都多疑吗?”
又取出一个药丸,往自己嘴里一塞,夸张的发出咔咔咔的声音,这才笑道:“现在你该相信了吧,吃吧吃吧,我真的没必要害你。”
还不吃。
“欸你这孩子,倔的不是一星半点。”原归舟愣是气笑了,提出了另一个解决办法,“要不我们平分同一个。”
说着把褐色药丸送到八十九面前:“你分,你给我哪一半,我就吃,你要是愿意磨成粉也没关系。”
等了两三秒,人还没接。维持着扭头的姿势,一动不动的。
真的一动不动,头发丝儿也没动。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原归舟正想讪讪收回去,哪知八十九突地转过头,却也没看原归舟,而是低下头,眼睛里映出了原归舟送药丸的那只手。
小孩子若有所思的模样让原归舟啼笑皆非,取个药而已,想什么呢?
虽说如此想,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维持固定的姿势良久,原归舟手有些累。
八十九方才取过神农丸。
药丸几乎占据了八十九大半的手,他两手捧着,并没有分药,而是仓鼠啃饼干似的一点点吃掉。
原归舟半蹲着,正好能够看到八十九卷卷的睫毛,瓷白的肌肤。
像个洋娃娃。
而且有点眼熟,尤其是这又长又翘的睫毛,总有种熟悉的心惊。
很快将神农丸咬完,小娃娃张着被药丸染色的十指,就地抓过岩壁上雪,仔细的将雪揉/搓在每一个指缝,一边搓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因何来此?”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热情好客”了起来。
原归舟挑眉:“自然是来寻卫斐的。”
“他与你何关系?”
原归舟落寞的垂下了眼,唇角轻勾,仿佛自沙漠中啜饮甘泉似的享受,仅是提起那个名字,便置身桃源:“他是我尊敬的师兄,指引我来到此地的光,也是我……毕生所爱。”
爱字越轻,唇齿间一卷,悄无声息的如同云烟散去。
他十分深情,哪知小孩儿喉中溢出一声轻哼:“呵——你和他接触过?毕生所爱?”
“你还小……不懂这些也是自然。”原归舟伸出了手要去摸小娃娃。
八十九脸上有了明显的抗拒,身子更是激烈的向后退了两步,右手一抬,竟朝自己扇来——
没得逞。到半空中突然停下。
原归舟捕捉到他曾往自己手中的白狐瞥了一眼。
哪儿不知者小孩软肋,他索性掏出一块糖,拿白狐威胁起了这小孩:“我这儿有颗毒药,你如果试图攻击我,休怪我无情。”
小孩儿动作一僵,不情不愿的扬起笑容,明显有些勉强。
终于发觉了自己狼心狗肺,原归舟视觉受到了冲击,心灵砰的被一箭射中。
妖孽!
化成人类幼崽的狐狸真可爱。
勉强笑着比灿烂笑着萌多了!
好想让他一直勉强着笑!
打住!
我爱卫斐。
区区小狐狸,算什么?
险些心灵出轨的原归舟堪堪拉回了心脏,重新将心思放到真爱上:“没事了吧,我们继续去找卫斐吧。”
“嗯。”
八十九小脸一本正经,掸掸衣袖里的雪,继续向前。
他步子小,跨步小,走的却不慢。
七拐八拐,原归舟的视野逐渐阔大。
金光晃眼,原归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待觉得适应了重新睁眼,眼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言笑晏晏的舞女。
觥筹交错,丝竹管弦。
舞女的水袖如同水蛇轻卷,纤细的腰枝似杨柳扭动。
原归舟父亲——一国之君左拥右抱,而原归舟生母皇后娘娘被冷落一旁,偶尔一句搭话,也会被一国之君无视的彻底,稍有不慎还会被训斥。
细小的问话便将这位皇后的尴尬处境暴露出来。
“瞧,陛下又无视了皇后。皇后背后的家族倒了,她这皇后,没有宠爱,也没有势力依靠,看来这位置也做不长久了。哎,这三殿下也真可怜,平白贪了这样一个无用的母亲。”
“是啊,谁说不是呢。喏。”饶舌的妃嫔示意在一旁被皇子们呼来喝去的三殿下,唏嘘着用梅花纹帕子掩唇,“真可怜呐,皇后也不管管。”
顺着妃嫔所指的地方,七八岁左右的三皇子被几只手狠狠磕在桌子角,桌角尖锐刺穿了他的腹部,汩汩的鲜血流着。
那仗势欺人的大皇子狞笑着:“三弟啊!你唱首歌给我们助助兴啊,不然你就在一直这待着吧,也好给我们解解闷。”
“做……梦!”三皇子腹部的疼痛延伸到了心中,他的自尊被践踏,傲骨被拆开,狼狈的模样被最恨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刚刚说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小杂种也敢说做梦哈哈哈哈!我今儿就让你做做梦!”
嚣张,猖狂,一脸狞笑逼近。
一阵拳打脚踢,辱骂兼有暴打。
打颤、发抖、弱小、无助。
嚎啕大哭,孤立无援。
琵琶古筝轻快悠扬,似流水潺潺悦耳动听,间或珠玑落盘清脆响。衣冠楚楚满口仁义礼智家国天下的官员们熟视无睹,陛下看着乐呵,山羊胡须都一抖一抖的,嘱托一句:“我儿,别太过了”便移开了视线。
宫人婢女每每经过皇子席,总会更狠的压低头。
披凤袍执凤印的皇后娘娘漠然的扫视一眼,更加深情地凝视着皇帝。
明明身在宴席,却仿佛游离在外,无人可见,无人可听。
原归舟微笑看着这一切。
他注视着这个幼小的,可怜的孩子。
这是他的记忆,也是他的过去。
他的任务是扮演渣攻的一生。
那些促使渣攻将主角视为白月光的悲惨过去,必将由原归舟承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弟弟,你像一条狗。”骄纵皇子的声音犹在耳边,“汪汪叫两声,我给你骨头。”
三殿下宁折不弯,没有用犬吠取悦到大皇子,大皇子一怒之下将原归舟关进了冷宫,那个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
正是在这儿,原归舟见到了主角,苏琼华。
醍醐灌顶。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八十九眼熟了,还真是睫毛。
苏琼华同款睫毛,齐刷刷又密集,还绕着眼睛转了一圈,上面长下面短。
还真是好看的睫毛千篇一律。
勾起了一点伤心往事,原归舟在内心对系统说:“我真惨。”
系统没理他。
系统除了剧情一般不理人。
原归舟更伤心了。
伤心的根本不需要系统理他,也能将独角戏唱完。
“百来次任务,无论扮演反派还是渣攻,还是炮灰,都得经历这些乏味的、枯燥的伤害,好无聊啊。”
他叭叭讽刺系统一通,最后得出结论:“为了和你解约,免受这种折磨,我会好好爱卫斐的。”
只要攻略这一个人,美好的自由就等着我!
话音未落,身形快如闪电,来到了在原归舟忆往昔悲催岁月时意图溜走的奶娃娃身后,轻轻弯腰按住他的肩,顺手再次从白花花的狐狸群中扒拉出一个人质。
——依旧是阿爸。
经过方才的挟持,他对阿爸生出了难舍难分之情。
在原归舟正伤心的时候,他不自觉松了手,奸诈的阿爸瞅准了时机,逃走了。
阿爸皮毛还粘着原归舟的血液,在白花花中红彤彤。
很显然,八十九不喜欢自己。
他都不带自己找卫斐。
还设下了勾人沉迷的幻术,一旦沉溺过往,非得被幻境吞噬,化为白骨。
勉强陪自己说话,为自己领路来山洞,飘的时候放慢速度,都是为了他阿爸。
感慨于父子情深的原归舟眉眼温和,同时加重了按住八十九肩膀的力道:“你看,你阿爸又在我手里了。”
“所以,为了你亲爱的阿爸,可否屈尊,带我去找卫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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