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好眼光,邺城的葡萄美酒醇香甘涩,叫人尝之难以忘怀。”


    沈清姝当场挥笔写就一式两份的契约,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清秀灵动,侯嘉玉抚掌叫绝。


    洛映霜饶有兴趣地拿起契约,声音清朗逐字逐句念出声,满足了围观人们的好奇心。


    契约简约易懂,标明了双方交易金额,预交的押金,交易物品,交易时限,违约赔偿金额。


    落款一方盖上了江陵镖局的印章,只要侯嘉玉签上名字即可生效。


    若有一方违约,皆可拿着契约状告官府。小小一份契约保障了双方的利益,安了客官们的心。


    洛映霜轻叹,对新来的二小姐愈加佩服。


    围观人们听了,面面相觑,倒是十分新奇。


    有了丞相之子带头,少数胆子大的人纷纷下单。


    短短几个时辰,将护送货物往邺城的利润翻了一倍,收账的掌柜乐得合不拢嘴。


    镖局管事们混迹商场,都是人精,自然意识到有利可图。


    江陵镖局是他们多年来的心血,刚开始以为沈清姝不过是依靠沈致的菟丝花,还不知天高地厚指手画脚,如今见她有真本事,态度立马和煦起来。


    甚至有人见天色已晚,贴心地为她备好了房间。


    沈清姝奔波一日疲倦地回到卧房,推开房门就看到正中央摆着一只硕大的浴桶。


    浴桶上方洇起热气腾腾的白雾,无数娇嫩的玫瑰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檀木小几上放着一叠绣工精细的衣裙。


    沈清姝咂舌于管事们变脸速度之快,眼前浮现出一群糙汉子面色通红,嘱咐侍女往浴桶里倒花瓣的场景,不由轻笑出声。


    她享受地眯着眼泡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入眠。


    第二日,她方一起床,门外响起敲门声。


    沈清姝懒洋洋地披了件外裳,推开屋门。


    门外等候多时的小厮正欲开口,眼底骤然滑过一抹惊艳。


    晨曦的微光落在少女白皙的肌肤上,她昳丽的桃花眼犹然映着水光,半阖半睁间仿佛一只初醒的慵懒猫儿。乌黑的发丝有些凌乱落在肩头,朱唇不点而赤。


    有种凌乱而随意的美感。


    沈清姝从前在镇南王府不用晨昏定省,素来亥时息,卯时起。


    起床时辰并不算晚,小厮大清早候在她房门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叫她好奇。


    “怎么了,有事吗?”


    柔和的声音让小厮一下子回过神,匆匆低下头,掩盖住发红的脸。


    现下商铺的管事们都把她当成财神爷,昨夜沈清姝回房歇息后,管事们意犹未尽讨论着可行方案。


    他们高谈阔论,至兴奋处拍桌而起,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方才恋恋不舍回屋。


    躺下没一会儿,又急着见沈清姝。昨夜的讨论很多地方有待商榷,只等着沈清姝过去拿主意。


    但眼前这位祖宗尚未梳洗,他怎么敢把这些话说出来。


    小厮擦擦头上不明显的汗,低声道,“倒也无甚事,只是管事的安排小的瞧着二小姐何时起,也好及时送上洗漱用品和早膳。”


    沈清姝与管事们相处不久,自然不知道他们昨夜讨论了一晚上,笑着道,“那便有劳了。”


    沈清姝坐在房内铜镜前,看着侍女来来回回送上洗漱用品,觉着管事们有心了。


    她漱口净脸,今日穿的是一袭暗紫色复式锁边针织撒花裙,挽了一个朝云近香髻。


    慢悠悠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口脂,葱白的指尖沾了一点,朱唇轻抿。


    唇上立刻染上娇嫩又不艳俗的颜色,沈清姝端视半晌,满意地起身。


    她推开房门,一眼瞥到靠在树下的小厮,烟眉微蹙。


    小厮居然一直候在外头。


    约莫起得早了,他靠着树干,睡得迷迷瞪瞪。脑袋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似的。


    沈清姝是极聪慧的女子,哪里还不明白?


    管事们分明有求于她。


    果不其然和昨夜的事情有关,听到小厮说管事们亭阳楼摆了酒,沈清姝眉眼间染了些惊讶,当真好大手笔。


    亭阳楼位于盛京极好的地段,朱红色的高楼俯瞰着这座繁华富丽的城池。梁枋、天花、藻井和柱头刻印着精致繁杂的彩画,弯出的斗拱花纹简朴大气。楼前挂着一副镀金的招牌,听闻是皇上御笔亲书。


    作为盛京最大的酒楼,亭阳楼的菜品别具特色,与之对应的是不菲的消费,何况管事订的还是二楼包厢。


    江陵寨的情况不容乐观,在亭阳楼摆宴可谓是下足了血本,想要证明他们的心意。


    沈清姝走进包厢,诸位管事在里面等候多时,见她来了奉上笑脸,起身相迎。


    沈致端坐在上首,见到这一幕不由勾唇。


    二楼包厢设计得很是别致,有一扇精致且颇具韵味的窗棂。挑起帘子能将大堂的情形尽收眼中。


    沈清姝在临窗边的位置坐下。


    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美食珍馐,色香味俱全,勾起人的馋虫。


    沈致动了筷子,诸人方才开始用膳。


    沈清姝用膳的动作优雅斯文,瞧着赏心悦目,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管事们却一心想着镖局大事,匆匆吃了两口就放下。


    待到沈清姝吃了个八分饱,抬头发现除了自家哥哥和洛映霜都猴急地瞧着自己。


    先前频频嘲讽她的管事荣伸见她放下筷子,拿手帕擦了擦嘴,才出言道歉。


    包厢内一时安静下来,沈致别有深意地打量着包厢众人,这正是给妹妹立威的机会。


    管事们一个顶一个,没人好意思先开口。最后还是个机灵的拱了拱昨夜唯一出言相护的洛映霜。


    洛映霜应声,“不知道二小姐对于山寨日后的发展可有什么高见?”


    沈清姝慢悠悠站起身,“算不得高见,镖局日益衰落,单靠押镖已经解决不了山寨诸人的生计了。恰巧听到药铺妇人的哭诉,我内心才晃过这样的想法。”


    “大梁贸易繁荣,可并非所有百姓都有机会四处游历,也非所有商铺都有资本开分店。很多特产无法走出当地,就此掩埋在历史的长河里。”


    沈清姝说这些话时面色平静,心情却并非毫无波澜。


    只因她前世见过西塘的一方糕,塑制得栩栩如生的天门沔阳糖塑,工艺精致细巧的瑶绣……


    许多传统手艺在谢斯年晚年故地重游时都慢慢消失了,只剩下历史的尘埃。


    这亦是她重生看到的先机。


    “当然,这只是一个构想。在我们的运输网遍布大梁时,我们甚至可以收购那些落寞的独家技艺。就目前来讲,我们可以通过转运现成的商品从中牟利。大多走贩只会贩卖个别的产品,而我们要做的是快速将各式各样的商品传递大梁各地。我称之为‘快递’。”


    少女的声音轻软柔和,好似一把巨大的锤子,震得在场诸人心钟一荡。


    快递?


    他们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镖局在大梁遍布运输线,与各家商铺合作的浩大景象。


    有人提出异议,“可是我们的本钱从哪里来?”


    沈清姝从腰间取下一枚云河佩,“看到这枚玉佩吗?皇上曾经赏赐本宫三万两黄金,就存在平安钱庄里。”


    管事早在沈清姝自称本宫时便跪下行礼,他们神色骇然,沈清姝是沈家的孩子,非皇室中人。公主中非皇族的只有一位——


    长乐公主。


    他们望向沈清姝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


    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皇族,何况长乐公主在百姓中很受爱戴。


    沈清姝虚扶一把,“既然是自己人,不必行礼。山寨内无长乐公主,只有沈家的二小姐。”


    管事们坐下后神色中仍不掩惊诧。


    “三万两黄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沈清姝淡定地说出那个让管事们颤抖的天文数字,在镖局早年或许还能看到这样一大笔黄金,可是镖局如今已然没落。


    “镖局在各地都有分局,这是基础。我们初期的计划只需将市场打开,在各地输入快递这个概念。”


    “可以通过信鸽传信需要的东西,节约大量时间。譬如此处前往邺城,将邺城的东西运回盛京之前可以让邺城百姓说一说对盛京物品的需求。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荣伸说出自己昨夜思考了一夜的构想。


    沈清姝赞许地点头,“没错,就是如此。但是既然是快递,讲究一个快字。我们还需要在各地设置枢纽,物品每到一个枢纽集中放置,送往一个地方的可以一同送去。这样一来轮番上阵,减少了浪费的时间与人力。”


    她的补充让管事之一的霍仓拍掌称妙,昨夜他们思考了一夜无法解决的问题叫二小姐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殊不知这并非是沈清姝朝夕的想法,她曾多次前往赈灾,无数次感慨物资运送的缓慢。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悄然生成的想法,今日终于有机会实施。


    “有了银子我们的设备马车都可以跟得上。”霍仓皱眉,“只是这人从何而来?”


    洛映霜轻笑,“我们最不缺的便是人了,山寨的人还不够多吗?”


    “我从前学过些用兵之道,可以正式地训练山寨里的人。”沈清姝接道,“唯一的问题便是马匹,我会想办法解决。”


    信鸽寨子里有人会训练,要搞快递事业必然需要大批马匹,只是在大梁购买大批马匹绝非易事。


    此事权且压下,秦德提起另一件事情,“只是这名声如何打出去呢?”


    他的忧虑没错,快递毕竟闻所未闻。


    沈清姝不紧不慢回道,“我们通过传信先在百姓中留下良好的印象,此番更有丞相家的小公子助阵。市坊间消息传得快,第一批信件和单子送出去便是打开了市场。”


    “重点是,”沈清姝望向众人,一字一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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