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


    亲自教习我黑魔法。”


    一个人啃黑魔法典籍,和有一个魔王亲自教导,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阮笙:当然不一样。


    她的黑魔法进步速度肉眼可见。


    不过半月,


    进阶黑魔法指导手册已经被她完全吃透。施黑魔法不仅不需要魔杖,有时甚至不需要咒语。


    就连帕斯塔莱,也要在和她对战时提起十二分警惕,


    否则就会一个不慎,


    被她击中命门。


    当然,


    也有帕斯塔莱不敢伤害她的成分在。


    新年交接之际,是魔域的复活节。


    阮笙答应了帕斯塔莱,这次将要作为他的情人陪他花路游行。


    一大清早,一群侍女们就踢踢踏踏跑进来,


    把阮笙从温暖的被窝里拽到镜子跟前梳妆打扮。


    她们把她长长的海藻样玫瑰卷发一半散下,


    一半盘起,插上玛瑙和粉宝石雕镌的首饰,


    为她戴上黑色桃心耳环,


    挑选了一条青黑色带金边细纹,胸前有镂空菱形的交叉绑带束领长裙。


    下半身照旧没有裙撑。阮笙的个子很高,


    即使在魔族少女里平均身高也不算矮的。这样的情况下,穿裙撑反而会显得极不协调。


    尖头丝绒哑光面的露脚背青色绑扣皮鞋。


    脚踝和手腕镂金贴肤装饰,


    项链是水滴翠色祖母绿配一条银色穿带手雕刻钻。


    她们还给她围了一条墨绿色金箔披帛。


    傀儡侍女们把她推到镜子前,


    面露钦慕之情。


    她们鼓起掌,


    发出阮笙不能够理解的欢呼声。


    不过一会儿,纷纷散去。


    阮笙回头,看到大步走进来的帕斯塔莱。他穿着黑色鎏金长袍,拄着权杖,头戴王冠,


    猩红的、烦躁的神色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像是被一头浇熄的沸水,整个人按入了深潭之中。


    他眼瞳颤动,双唇哆嗦着,眉梢撇下,曲着双膝想要凑近她,却被她打断。


    阮笙伸出手。


    帕斯塔莱停顿了片刻,想起来什么似的,把藏在长袍下的绳索交给她。


    阮笙扯了扯,确认无误后,才奖励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帕斯塔莱肩膀抽动着,流下了眼泪。他脸颊涨得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腿发软,直接跪了下来:“神明啊……终于也怜惜了我一次……”


    他伏在地板上,像一只耸动的小山丘,发出小兽一样的呜咽声:“我太高兴了,海洛茵小姐。我如今,居然拥有了曾经我想都不敢想的一切……权力、地位、力量……还有您、您的注视,您的引领,所有人将会看到这一切,今天的复活节上,他们都会看到,我属于您……”


    她今天太美了,美到他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忍不住心灵的颤栗,忍不住泪腺的阀门。


    她的头发如春的精灵光顾他的世界,她的明眸如澄澈湖泊涤荡他污浊不堪的内心,她的唇像盛放的花瓣让他心生采撷的旖念,她整个人像一座白玉雕塑,让他忍不住匍匐、跪拜、瞻仰。


    “我的词汇贫乏,请原谅我无法形容您的美丽对我的震撼……海洛茵小姐,今天,今天我将用这场盛大的游行,来向您宣誓我的忠诚……”


    盛大的花车上,无数喧嚣的喊声传来,冲击着阮笙的耳膜。


    她看不见。


    是的。


    这场复活节的盛宴,是在魔域的民间举办的。魔王要带着他的宠妃走过花路,接受来自众人的瞻仰和赞美。


    然而,并不是每个魔族,都拥有魔力。


    和人类一样,有可以使用魔法的法师,自然也就有平平无奇,没有魔法天赋的魔族。


    民间当然是后者居多。


    没有魔力,就等于阮笙看不见他们,摸不清他们的位置,如同接受来自一片空气的欢呼。


    源源不断的鲜花被投上花车,她纤细的腰被帕斯塔莱揽在怀里,长发在风中和花瓣纠缠于一处,路过的地方吹起阵阵香风。


    少女垂着睫毛,唇瓣比玫瑰更殷红,眼眶被抹上了红色的粉末,因此显得楚楚可怜,软化了几分锐色。


    像一只兔子。


    没有人知道,她藏在帕斯塔莱长袍下的手,紧紧地缠绕着绳索。


    彼端,则套着魔王的项圈。


    “王妃真是太美了,连我都要忍不住嫉妒王了!”


    “月神在上!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人类少女,仅仅是她这样窈窕的身姿和动人的面庞就足以让我魂牵梦萦,别提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


    “噢噢,真是般配、太般配了,因为王妃殿下,我甚至愿意稍微改变一下对人类那群蛀虫的印象了!”


    “王妃、王妃!!我有幸在那天的狩猎比赛上见到您英勇飒爽的身姿,我、我想知道,是谁教您的射击呢?”


    终于有一个能看见的提问者了。


    一团浅淡的魔力追在花车边,气喘吁吁地追问。


    所有人都把期待的眼神投向阮笙。


    帕斯塔莱也微微低头,看向她。


    “射击吗?”


    阮笙甚至没花心思去思考,漫不经心地答,“记不清了,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众人露出有些许遗憾的唏嘘神情。


    德莱特坐在书桌边,翻阅着密函。


    阿尔伯特家调查的事件都会率先发送给他,他确认之后才会送去公爵府。


    阿诺德是他的心腹,哪些能送去,哪些不能,都是他经手的。


    他完薄薄的一张纸,把它很快地揉成一团。几个呼吸后,又把它展开,捻平,边边角角都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指腹按压,像是在发泄着,隐忍着什么。


    他呵了一口气,白色的雾出现在他的面前,短暂地遮蔽他的视野。


    白色水汽消失后,德莱特看到自己的视野被白色覆盖。


    阿诺德疾步走进来:“团长,下雪了!!”


    德莱特围上长绒披肩,戴上佩剑,走出室内。


    雪,好大的雪。


    白茫茫一片,干净纯洁,美丽无暇。


    德莱特想起来那个玫瑰色头发的少女,她曾经托着腮对他说“哥哥,我想看雪”。


    “十二月底就有了。”


    “我怕我等不及。”


    “……不懂你在说什么傻话。”


    “雪这种东西,总是降温的时候下,多在半夜。它们下得仓促,对温度又敏感,融化得快,我总怕每次才得知下雪的消息,结果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只剩一地残雪了。”


    “天天都在想些什么没用的。即使十二月的雪化得快,来年年初也会有几场大雪。总能够看到的。”


    “……”


    “哥哥,你说得对,我总能看到那天的。”


    ……


    你还是没看到,海洛茵。


    德莱特伸出手。


    洁白的雪花落在他黑色的手套上,飞快地融化,速度比烟花更快,转瞬即逝,在手套表面留下一滩浅浅的水渍。


    有些落在他的黑发上。密密麻麻,越来越多,他耳廓冻得发红,也不愿意挪动。


    阿诺德走过来:“团长,您该回去了。外面天气多变,帝国需要您。”


    德莱特说:“嗯。”


    德莱特:“假如她还活着,她会原谅我吗?”


    阿诺德摇了摇头:“团长,您本来就什么都没做错。”


    “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德莱特脖子微动,头顶的雪花簌簌洒落,他看着广阔无垠的、灰蒙蒙的天空,“我给她施压,我逼迫她定下婚约、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没有给她足够的信心和安全感,让她认为我会支持她,给予她坚实的依靠。”


    “……原来您都明白。”


    “是的,我都明白。”


    德莱特说,“可是,我却没有做到。”


    阿诺德:“这不怪您。”


    德莱特:“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手掌一抚,密函碎裂成无数碎片,融化在纷飞的大雪里,一同飘散。


    “海洛茵,我会把这些有罪之人,一个一个凌迟给你看。”


    那时,再一起看人间绚丽的大“雪”吧。


    阮笙打了个喷嚏。


    帕斯塔莱赶紧用长袍给她裹紧了一些:“冷?”


    “今天有大雪,礼服还露这么多,”她揉了揉红红的鼻尖,“不冷才怪。我用了魔法御寒都觉得凉凉的。”


    “今天有雪吗?”


    “我用黑魔法占卜出来的。魔法典籍里有记载,我以前也看到某人现场占卜过。”


    帕斯塔莱很灵敏:“某人?”


    “一个不重要的人。”


    “您身边无关紧要的人真多……”帕斯塔莱酸溜溜地,“我也是其中之一吗?”


    “不是。”


    阮笙裹了一层厚厚的斗篷。


    帕斯塔莱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闪闪发亮。


    她就慢吞吞道:“他们是无关紧要的人,而你是狗。”


    ……等等,羁绊值加了1%?


    “我理解,”帕斯塔莱很感动,“人可以有很多个,狗却只有我一条。这也是特殊的优待吧?”


    阮笙:“……”


    没过半会儿,傀儡侍女捧着新出炉的热可可赶了过来。


    可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最重要的是,捧着它能够让她感到久违的温暖。


    阮笙难得放松了一刻,抿了口,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突然间,天空飘下了洁白的细雪。


    街道上庆祝复活节的人们先是原地愣住,随后欢欣鼓舞起来,他们举着双臂欢呼,雀跃,庆祝这个一年一度的节日为他们带来的祝福和好运。


    这一点上简直跟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王妃!是王妃为我们带来的好运!”


    “复活节下雪,噢,这是吉祥的征兆!我们受到了神明的庇佑!”


    “魔族竟也能得到神的降福,这是王妃为我们带来的运气啊!”


    ……


    人们欢呼着,气氛更加高涨,因为这次不在花车上,在街头,嘈杂的声音更加刺耳,让只能靠声音分辨位置的阮笙惶恐不安起来。


    “帕因?”


    身边好像有很多人围过来了,有的看不见,有的看得见,帕斯塔莱的身影被冲散。


    “我在这里,我在——”


    “唔啊!!!”


    滚烫的热可可被谁撞翻,淋到了她的整条胳膊,她条件反射地尖叫出声,捂着手臂,转身:“谁!?”


    可是刚才没有人接近她——至少她没看到。


    “到底是谁!??”


    她紧张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踮起脚尖,警惕又茫然地张望,步步后退。


    人群中霎时间一片沉寂。


    几秒钟后,一声幼孩的哭泣爆发出来:


    “呜呜呜哇哇哇!!!!我真的只是不小心,只是不小心撞到了,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没有任何人接应他的话。


    雪中,街道上,围绕着被烫伤的人类少女,这群短暂地和蔼了一瞬的魔族,重新恢复了他们的本性。


    “你看到没?……她那个眼神,就不像是正常人会有的。”


    “是个瞎子吧?那孩子那么大一个,把她的杯子撞翻了,她能看不见?”


    “这么说起来,我也一直觉得很奇怪……嘿,我朝她招手了,她连半点视线都没分给我,果然眼睛有问题!!”


    “天哪,不敢置信,我们的王妃居然是残疾——还是个瞎子!”


    “瞎子能射箭?瞎子能拿狩猎比赛的冠军!?”


    作者有话要说:快换地图了,马上跟傻呗魔族拜拜,宝们别气


    感谢在2021-10-07


    16:04:582021-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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