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黑暗神的处刑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 觉得那只小乌鸦特别的呢?

    卢修斯不记得了。

    在祂的记忆中,这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作为创世神座下的五神之一, 卢修斯是塞缪尔的一截指骨, 盖亚则是祂靠近心脏那一块的肋骨。祂们从诞生之初就一直不对付, 盖亚天生拥有令人信仰的力量, 仅仅是站在那里, 好像就会散发光芒。

    卢修斯却不同。

    祂生来有一双侵略性的黑瞳,像是蛰伏在黑夜的鹰,一只不详的鹰。祂昼伏夜出, 喜欢热闹,却又讨厌与人相处。

    祂在五神之中的力量不算是最强的, 排最先的得是那只章鱼,其次是盖亚,第三或许会是祂,又或许会是蒙特。祂不太清楚。

    因为祂很少跟那群人混在一起,太无聊了,越是接近祂们越能感受到祂们贫乏的思想和庸俗的观念, 卢修斯虽然实力算不上最强, 但是却一直对自己抱有相当的自信。祂是最特立独行的那个。

    在塔纳托斯来之前,卢修斯最喜欢做的事是去人间观察人类的行为和思维方式,然后进行模仿。祂的穿着刚开始不伦不类,后来变得逐渐有点儿样子。

    那段时间,祂一直在犹豫自己到底是选择男性还是女性作为自己的性别更好。祂喜欢自己的黑头发和身材,但是祂也偏爱更多提供给女性的精致的服装,那些精美的刺绣和纽扣,设计独特的披肩和精致的耳钉, 祂都爱不释手。

    但那时的卢修斯,仅仅是喜欢这些而已。祂没想过这些该怎么去搭配,更不知道适合一些什么。

    那时的试衣间隔间底下,祂口袋里的一只备用纽扣滑落,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从缝隙里递过来,捏着一只精致的小纽扣:

    “小姐,你的纽扣滑到我这边来了。”

    隔间是磨砂材质的,声音透过这层玻璃,绰绰约约传来,显得不那么真实,有些朦胧。

    卢修斯透过玻璃,看到那是个瘦削单薄的少女的身影。

    她在试一件短连衣裙,背后的拉链还没有拉上,敞开着,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如同一只湖畔的天鹅,衣服朝两侧开着,又像是蝴蝶振动欲飞的翅膀。

    她的身材比例极好,腰那般纤细,看上去似乎祂一只手就可以握住。她坐在隔间的高脚凳上,曲着腿,弯下腰,海藻一般的头发柔顺地垂下,被她挽到一侧,她一手勾着自己的长发,一手伸直了去递那枚纽扣。

    鬼使神差地,卢修斯用手指指尖,轻轻地点了点磨砂玻璃。

    魔法在指尖绽开。

    眼前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那少女有一头玫瑰色的长发,一张不逊色于众神山任何神明的、过分美丽的面庞,以及一双湖泊颜色的双眸。她苍白透明的锁骨透出几分脆弱感,浑身上下都轻盈却又坚韧,让人产生了一种,轻轻一弯,她就会被折断的错觉。

    卢修斯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了纽扣,连句“谢谢”也忘记说。

    祂后来把这归结于自己还没习惯人间界的习俗。

    少女也没在意。

    她穿好裙子,拎起衣钩上的黑色斗篷,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推门离开了这里。

    卢修斯在试衣间里坐了很久,十五分钟,又或者是二十分钟,直到店员来催促祂。

    祂出去以后,退回了已经买好的几套裙装,全部换成了男装。

    黑暗神起初想得很简单,祂只是想把那个少女作为自己观察人类研究的范本。因为她是祂见过的最具有神性的人类,后来祂当然也发现,她是唯一一个神性与人性共存的神。

    这一点,即使是祂们的冕下也无法做到。

    卢修斯用这点作为借口,一直在悄悄观察那人类少女的行踪。有的时候祂太忙了,就让自己的心腹沙利叶来帮忙。沙利叶虽然很困惑,但还是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一晃过去了很久。

    卢修斯惊讶地发现,少女的样貌居然没怎么变化过,她依旧那么漂亮,她在不同的城市之中游走,换了一个又一个的身份,每次都找一个由头消失,然后再出现在下一个城市或者国家。

    她一直在路上,一直在旅行。

    祂就这样,跟着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走过形形色色的路,看到过雨林和极光,见识过沙漠和冰川。

    祂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就好像一直在相顾无言地陪伴着对方,卢修斯在心里,不知不觉,已经把少女当成了自己的同伴。

    祂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少女可能不仅仅,只是非人类那么简单的时候。得到了塞缪尔的召唤,那一次,祂去南部祈福,好几个月没见着少女,问沙利叶,对方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算了吧。

    卢修斯对自己说,或许她死了。毕竟多危险啊,一个脆弱的少女在这世界独自旅游,哪怕是那一天突然消失在某处,也不会有人个人觉得奇怪吧,更何况她好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和朋友。

    卢修斯只是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就像是养了一株玫瑰花,虽然不能接近和触摸,只能每天远远地看着,可是有一天,祂回来发现,这朵玫瑰花枯死了,也会忍不住失魂落魄。

    祂想,祂可能需要用几个月的时间缓一缓,才能彻底忘记这段记忆。

    直到祂从南部回来,在众神山的神塔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少女和祂们的冕下并肩而立,站在神塔中央的莲池边。

    祂们尊贵的冕下头一次露出那种神情,那种让卢修斯几乎忍不住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的、温柔的神色。塞缪尔托起那少女的手,带着她走到莲池边。

    “决定好了吗?”

    “……嗯,玩得够久了,有些无聊,现在想留在您身边了。”

    “如果确定要接受这份职位的话,需要先保存你在人间这几十年的记忆。”冕下垂眸,看着少女,“你的职位是塔纳托斯,你不能因为这份情感,在任何一次工作中对自己曾经认识的人心软。”

    “抱歉,”祂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这是法则,没有人可以违背。”

    少女说:“好。”

    塞缪尔:“或许,取下记忆碎片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要去见的人吗?”

    “没有了。……只是最近有个很在意的孩子,但是他已经去神殿任职,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我也没有什么再回去与他道别的必要了。”

    “好。”

    青年把放在少女头顶的手轻轻抬起,随着祂的动作,一枚灿金色的碎片从他的掌心渐渐浮现。祂取下这枚碎片,把它放入了一朵漂流过来的莲花中。

    少女的眼神迷茫混沌了一瞬间,随着莲花的逐渐漂远,她的眼神清明起来,抬起头,“这样就好了吗?”

    “是。”

    神明垂着白色的长睫,注视着她。

    “可是……我感觉,我好像还忘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一些让我曾经很痛苦的东西……是您做的吗?”

    “是,我把你最初的姓名和与那姓名有关的全部回忆也取下来了。”神明说,“因为那让你曾经饱受痛苦的煎熬,而我希望你将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谢谢您。那我的本名……”

    “我会替你记住。海洛茵,从这以后,全世界能呼唤你本名的人,将只有我。哪怕连你自己都不记得,我也会记住你。”

    “把过往忘记。从此往后,你将是唯一的海洛茵。”

    ……

    卢修斯于是知道了,这少女和祂们冕下匪浅的关系,以及她的名姓。

    ——海洛茵。

    祂念着这个名字,感受着舌尖轻轻卷起,放下,碰撞冰凉的牙齿,感觉到让祂心底升腾的一股奇异的变化。

    祂离开了神塔,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

    不久,塞缪尔离开了众神山,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多少人知道,又或者说,压根没什么关系。但是卢修斯知道,他们迟早会有关系。好在,在那之前,祂率先捡起了那枚苹果。

    红通通的苹果之上,两只手指指尖相触。

    少女是第一次见到卢修斯,而卢修斯却不知道早已经见到这张脸几千几百次了。这却是祂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祂自己。

    这感觉好极了,让祂忍不住激动到心脏颤栗。

    祂跟随她的独立旅行很久很久,久到就像是可以可以寒暄的老朋友一样。祂从她的身上也学到了很多东西,那些充满了人情味儿的事故和挑选衣服的技巧,祂甚至因为她而决定了自己的性别。

    祂开口,差点儿就想问,或许你还记得那枚纽扣吗?

    只是差点儿。

    那少女眼神陌生、警惕得不加掩饰,她迅速缩回了手,这让卢修斯一下子意识到,她的柔和,只有在独处以及面对塞缪尔的时候才有片刻流露。

    祂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仅此而已。

    于是祂收回了差点问出口的话,

    “……你就是那只新来的小乌鸦?”

    “才不是乌鸦,是渡鸦。”少女果然忍不住开口纠正了祂。

    这是她对祂说的第一句话。

    很有纪念意义。

    为了纪念这第一句话,卢修斯决定从此以后都叫她“小乌鸦。”

    祂怎么会不知道她是渡鸦呢,他只不过是忍不住想看她一次又一次被叫“小乌鸦”后一本正经地纠正时气鼓鼓的表情罢了。

    直到最后,她连纠正都懒得的那一天。

    卢修斯就应该知道,她对祂的耐心也消耗殆尽了。

    一次次的捉弄,派心腹监视,不择手段地靠近,让她的任务失败再突然出现去帮忙……

    多么幼稚,又何其可笑。

    可是祂不知道该有什么别的方法,祂不是人类,祂只能凭借着想要接近她的本能去做这些会引起她注意的事情。

    ……

    卢修斯的一生都好像踩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黑色河流里。

    祂爱好广泛,却都是三分钟热度,不过是因为神明那看不见结局的生命才显得祂样样精通。祂没有怜悯和同情之心,更不乐善好施,没什么耐性,没有目标,就像在河流里捡拾贝壳,摸到一颗漂亮的,把玩一会儿,便兴致缺缺地扔掉,继续向前走去,去寻找下一颗。

    祂是神明中的异类,是其他神明口中的“那个怪物”。

    因为怪物本人竟然如同人类一样,深陷于虚无主义的泥潭之中。

    卢修斯想,或许祂这么久以来,坚持过的最长时间的事情,就是关注那个名叫“海洛茵”的少女。

    她让祂从虚无主义,转身投奔向了存在主义。因为海洛茵,一切无意义的事也变得有意义起来,祂从吊儿郎当变得优雅稳重,会去潜心钻研一门技艺,也竟然能去人间界安稳地找一门工作体验。

    祂曾经把海洛茵当成范本去研究模仿,如今变得越来越像她。

    只是遗憾的是,无论如何,祂也没办法知道她的本名了。

    因为嫉妒,因为不甘,因为困惑,因为急功近利,因为幼稚愚蠢到可笑,卢修斯犯下了祂无法原谅和宽恕自己的错误,现在即便跪在令人作呕的泥潭中,也永不回得到她的谅解了。

    “……海洛茵。”

    即使这样、即使这样,祂还是想……

    黑暗神用手划开自己后脖颈的血肉,把那里生生撕裂出一条狰狞的开口,缓慢地、沉重地抽出一截金色的立方体。

    立方体中,一截指骨旋转着,很快,血迹从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立方体上褪去,它变得圣洁无暇,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求你……收下。”

    神格离开了他的手,在半空中悬浮着,在空气中发出阵阵嗡鸣。

    卢修斯一头栽下去,他在抽离神格的一瞬间,选择了女性作为自己的形态。一头深夜一般深蓝色的长发浸在血水和泥水的混合物中,肮脏不堪,血腥气浓重。她的肩膀和脊背塌下去,好像失去了一切的希望的支撑。

    “求求你收下……这是我最后的……”

    曾经的黑暗神声音逐渐淡出。

    哪怕是最后,也希望能成为女性。

    能至少拥有一个,跟她相同的地方。

    ……这样就好。

    第118章 甜美的谎言

    阮笙伸出手, 轻轻托起那枚旋转的金色立方体。

    她收下立方体,看到卢修斯的身体逐渐消融,身上连接了一根锁链, 通向她的掌心。

    黑暗神最后的无比浓郁的魔力和灵魂滋养传送给了她。

    一个半透明的身形从黑暗神的身体里脱离, 变成了一只黑色的鸟, 被一根锁链牵着, 飞在她的身后。

    阮笙想起来很久之前。

    她低头, 在自己的包里翻翻找找,找到了一枚戒指,那是当初卢修斯还是院士的时候送给她的。

    黑色的鸟化成了一道黑色的雾, 融进了那枚戒指之中。

    阮笙收起了戒指。

    她回头。

    融化的身体中,只剩下一滩衣物, 和淤泥掩盖之下、闪闪发光的星星纽扣。

    *

    “海洛茵——”

    呼叫声使得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卡兰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你、你第一节 课怎么没来?我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

    卡兰的身后,是阮笙以前药剂班的同学。他们看阮笙的眼神怪异又小心翼翼, 又藏着掩饰不住的好奇心。

    老师咳嗽几声:“……大家都安静, 我们继续来辨认这几种药材……”

    “老师,我上午想请个假。”

    阮笙举手。

    “可以——”

    卡兰立刻抓住她的手:“你去干什么?我也一起去!”

    “家里的事。”

    阮笙说,“你好好听课,回来我教你做非凡药剂。”

    她话音刚落,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忍不住的低低笑声。

    卡兰鼓着嘴刚想开口,被阮笙的眼神制止:

    “那我先走了。”

    “……好,一定注意安全!我不放心那几条狗崽子。”

    阮笙于是明目张胆地翘了一上午的课。

    她临近校门的时候, 特地用魔法逡巡了一下,发现德莱特已经走了,才松了口气。她施了个极速魔咒,轻快地飞向了神殿,神殿正在举办欢迎神使殿下祈福归来的仪式。

    远远地,阮笙就看到了那个高个子的金发青年。

    他梳着高高的马尾,站在高台上,仰着下巴,垂下金色的睫毛,身量挺拔颀长,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的权杖上,雪蓝色的眼瞳不带情感地逡巡着神殿众人,面无表情地听着神甫的赞美词。

    “……世界的光明神,至高神,赐予我们无上的荣光……”

    阮笙有点不高兴。

    至高神,从昆特兰还存在的那个时代开始,指的就一直都是创世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这群人“默认”拿来成为盖亚的名号了。

    她“扑通”一声,魔法烟雾散去,变成了一只青金色的小蝴蝶,飞过神殿的禁制,来到中心广场的光明神雕塑上,停在了盖亚的头发上。

    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一个小小的动静。

    他们仍旧虔诚地念着祷告词。

    阮笙翕动了一下翅膀,扔出一个小小的魔法。

    一颗青不拉几的干瘪浆果砸下来,直直地掉在光明神头顶,“啪嗒”一声炸开,把洁白无瑕的光明神头顶染成一片难以言喻的黑青色。

    一些汁水顺着它的头发淋下去,流到脸颊上,飞鸟飞过,翅膀在雕塑的脸颊上一拍,无情地留下了一个肮脏的翅膀印。

    信徒们:“……”

    人群慌乱、愤怒又恐惧起来。

    “拿水!!水呢?抹布!!”

    “保洁人员哪去了?那群不干活的修女在哪里躲懒?”

    “光明神……我的神明在上,您若是不慎看见这一幕,请千万别生气,噢……那些该死的畜生……”

    ……

    恐惧的信徒们甚至已经到了用绸缎把雕塑的眼睛蒙住的地步了。

    阮笙又丢了几个魔法过去,让他们的脚底和手心摸上黑黑的泥炭,几个手忙脚乱的来回间,雕塑不知道何时变得布满了脏兮兮的手印脚印,比之前更加不忍直视。

    “噢……天啊——”

    “——”

    有的胆小的人看见这一幕,直接被吓得晕了过去。

    阮笙得意忘形地拍着翅膀,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被人捏住了两只翅膀,再也扑腾不起来。

    她挣扎了一下,一回身,看见罗兰那张放大了无数倍的脸。他的手掌很大,捏着她翅膀的力气也牢牢的,让她完全挣脱不开。

    青年冷着脸:“好玩吗?”

    阮笙:“干嘛?快放开我!”

    少女变成小蝴蝶后,声音小小的、细细的,不仔细听很难听到。罗兰捏着她的翅膀,把她拎到耳朵边上:

    “你说什么?”

    阮笙对着他耳朵喊:“我说——罗兰,你就是个龟毛的大蠢货!!!”

    罗兰猛地把她拿远,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

    他瞪着她,表情难得生动了一些,出现了一丝丝波动,即便眼神看上去很凶,却并不显得让人心生畏惧,至少对阮笙来说是这样。她反而从这样的眼神里看出来几分委屈的意味。

    中心广场的一片混乱之中,青年不动声色地离开,进了神殿。在神殿银塑的光明神神像后,他把小蝴蝶拎到和自己眼睛平齐的高度,两个人双双盯着对方,最后还是罗兰冷漠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

    他说:“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阮笙问:“你去外地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时刻想起我?”

    “……没有。”

    “那我也没有想你。”

    “幼稚。”

    小蝴蝶撤了魔法,变回了那个少女,魔法光雾散去,她漂亮的玫瑰色长发在身后绽放,罗兰猝不及防,被她带着一起倒了下来,摔在地板上。

    那少女双手被举过头顶,牢牢钳制在他的右手掌心,她躺在地板上,头发散开,阳光透过彩窗照射下来,在她的身上投射出斑斓的光晕,更衬得她的笑容摄人心魄。

    罗兰失神了半秒钟。

    他的头顶,那个跳动的数字变成了72%。

    看到数字,安全感又回来了。阮笙喜欢这种可以掌控的感觉,人心比数字难琢磨,这就是她觉得德莱特难以对付的原因。

    她错失了拿下德莱特羁绊值的最佳机会,现在要想再把最后一点数值刷上去,简直难如登天。

    ……在罗兰这里,绝对不能犯下这个失误了。要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地抬高罗兰的羁绊值。

    “你先低头。”

    阮笙叫他。

    罗兰:“你又在打什么坏心思?”

    阮笙:“我哪有什么坏心思。”

    她微微歪头,轻笑:“……快点。”

    罗兰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他俯下了身,手就不由自主松开,撑在她的耳侧,金发阳光一般一泄而下,和她的卷发纠缠在一起。少女得到了自由,立刻伸手挽住他的脖子,勾上去,咬住他的嘴唇,轻柔地碾着。

    罗兰愣了愣,被唇间柔软的触感弄得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按住她的后脑勺,去回应她。

    或许是他吻得太重了,少女有点疼,她拿鞋跟去踢他的小腿,用膝盖顶他的小腹,想让她收敛点儿,两个人在冰凉的地板上滚了几圈,彻底没入了光明神神像雕塑的阴影之中。

    “……”阮笙在喘息的间隙抱怨,“凉。”

    罗兰单手按着她的脊背,把她托起来,按到怀里。他背靠着圣洁无上的光明神神像,在神像的底座阴影处却做着如此不被《圣经》所允许的事,偏偏无所顾忌又这样肆意。

    他的身体很烫。

    “现在呢?”

    “烫。”

    “……”

    罗兰擦了擦唇角被她咬出来的血,用手捏开她的下颌,抬起来:“你的牙齿是什么做的?”

    他把手指探进去,按她的牙齿尖,猝不及防被她狠狠咬了一下。

    少女眼眶通红,氤氲着水汽,眨着眼睛看着他,嘴唇殷红地,一副可怜样子窝在他怀里。

    要不是知道她牙齿多尖,罗兰差点就被她这样子给骗了。

    “有什么事?”

    两个人闹够了,罗兰才问她。

    他照旧是躺在她的腿上,少女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发间,罗兰闭着眼睛,隐隐约约感觉到,她似乎是在给他编辫子。

    罗兰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吧,看来神使大人已经猜到了。”

    阮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被德莱特找到了。”

    罗兰只是睫毛颤了一下,没有什么大的意外:“他的势力那么广泛,你不被发现才是不正常。”

    “刚好,我也想看看那家伙失去理智的样子。”

    “我可不觉得少公爵会是那种失去理智的人。”阮笙想了想,“至少我还从来没见过他那副样子。”

    “都是在你死之后,你见不到也正常。不过我可是一直期待着,他看见你在我怀里时理智蒸发的情景。”

    “我记得你跟他结盟了,神使大人。”阮笙轻轻扯了扯他的头发,微微笑道,“你就不怕结盟破裂,耽误了你的复仇大计?”

    和罗兰在一起的这些天,他逐渐敞开心扉,一点点透露了自己的身世。

    当时罗兰说的是:“如果我成为了皇帝,那么你也就会是帝国最尊贵的皇后了。”

    阮笙有点不服气地说:“那如果我想当皇帝呢?你会把这个皇位让给我吗?”

    罗兰几乎是不假思索:

    “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于是阮笙清楚了在罗兰心里所有事情的顺位排名。

    第二名或许是他的那个养母,又或许是她,但是第一名,毋庸置疑,是他的王位,他的野心,他的复仇大计。

    这个第一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撼动的。哪怕是他那养母回来了,对他提出这个请求,恐怕他也绝不会同意。

    他一直这样清醒。

    阮笙那时也庆幸自己问出口了这个问题,这让她得以在往后与这个金发青年的相处过程中,以保持一百二十分的、超出对方更多的清醒来对待。

    她时刻不忘记摸自己的眉心。尽管那里的疤痕早就消失,但是她永不会忘记,那天她是怎样,差点惨死他的剑下。

    “你在想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动静。”

    阮笙这才回神,她继续拨弄他的头发。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的婚礼,该选在哪里举行而已。”

    第119章 激怒与陷阱

    阮笙离开神殿的时候, 皇室骑士兵团的骑士们在外面静静地等候着她。

    阿诺德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照旧坦然地走下阶梯, 骑士托着她的手, 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里, 德莱特在等着她。

    阮笙没开口, 她只是看着德莱特, 一边开始脱自己身上的首饰。

    头饰、耳环、手镯、项链。

    到玫瑰项链的时候,德莱特的眼神才有一丝的波动变化。

    “原来是这个。”

    她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扯下脖子上的玫瑰项链, 掀起车窗帘就要往外扔。

    德莱特伸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腕。

    他也看着她的眼睛。

    什么话也不说, 什么动作也不做,就这样僵持着,仿佛要比比看谁的耐性最好才是。

    连空气几乎也不流通了。

    “……海洛茵,”

    黑发的青年最终最先移开视线,他受不了少女那因为什么也看不到而坦坦然然的眼神,

    “你不要用这种方法故意激怒我。”

    “……”

    “你今天上午又逃课了。我以为你从那以后, 就再也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阮笙挣脱他的手, 把玫瑰项链朝着他的方向扔过去。项链和勋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继而又掉落到地上,发出闷闷一声,伴随着马车的一起一伏颠簸。

    “别开玩笑了,少公爵,”

    阮笙用讥诮的语气说道,“那就是真正的我,那个你不喜欢的我。怎么, 你现在却反而无法接受吗?”

    “……”

    “表面功夫就省一省吧,私下里装出一副兄友妹恭的样子又能给谁看呢?”她嗤笑,“我以为我们早就撕破脸了。”

    德莱特的脸色阴沉得很可怕。

    他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捡起那玫瑰项链,它沾染了一些灰尘,变得明媚不再,他用力地捏着它,把它按进自己的掌心,似乎这样就能缓解刚才被狠狠地砸了一下的心口的痛觉。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阮笙的脸,顺着滑下她的脖颈,用指腹按着那里的殷红:

    “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阮笙眯着眼睛不说话。

    “所以,一直都是罗兰吗?”

    德莱特轻声,“你离开沃米卡之前,所谓‘情投意合’的人,也一直就是他吗?”

    “……是又怎么样?”

    “在魔物潮的那次,也是装出来给我看的吗?”

    “……什么?”

    “皇宫里的那次,”德莱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场景,抚摸她脖颈的动作忽然放缓,变得慢了下来,“……你挡在我身前,用我的剑杀着魔物……以及你跪下来,求他救我……”

    “都是你们合作好的一出戏,目的就是逼迫我不得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对吗?”

    “……”

    阮笙皱着眉头。

    “为什么,从那时起,就有想要离开我这个念头了?我以为,至少是那之后。”

    他捏住阮笙脆弱的咽喉,感受着动脉在他的虎口处生机勃勃地跳动着,血液汩汩流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冲上他的心头。

    “是因为那时,我的权力还不够大,对吧?海洛茵,我早该知道……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只要有权力,你……或者说你们女人,都会一窝蜂地涌上前……”

    阮笙的身体开始发抖。

    “赫尔曼只是伯爵家的毛头小子,所以你毫不留情地淘汰了他。我那时尽管是骑士兵团团长,但还没能继承爵位,更不用说我的副官。而神殿神使,特别是光明神座下帝国唯一的神使,信徒千万,呼风唤雨……”

    他微微歪头,垂下长长的黑色睫毛,

    “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催|情剂,这个道理,我竟然现在才明白。”

    他说着,掀起了眼皮,湛蓝色的瞳仁澄澈不再,犹如无底的深渊,能侵蚀一切。

    “做过了也没关系。马上,就是我继承爵位的大典了,那个时候,我就是德蒙特家族正式的掌权人,海洛茵,考虑一下我吧。”

    他注视着少女,“我会比他更能够满足你。不管是哪方面。”

    马车里传出了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

    阮笙躺在落满阳光的天台上晒太阳。

    已经是初春了,天气还很冷,冰雪消融,这是难得的晴天。她闭着眼睛,把一本药剂书盖在脸上。

    这个时候还没有花。

    花圃里的花枝还是嫩嫩的,像婴孩的小手指,风里也卷着湖泊和河流边融雪和碎冰的清凉气息。

    风还很大。

    公爵府里被她用魔力逡巡过好几遍了,都没有发现哈蒙的气息。

    可能她目前还安全地隐藏在什么地方,也可能她被骑士兵团带去其他地方收押起来。

    阮笙希望是前者。

    这些天,德莱特收紧了对她的禁足令,在学校方面也给她请了一个长假,除此之外,就连奥琳娜和卡兰平日里也没法过来见她了。

    ……无聊极了。

    赫尔曼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屋顶上,少女曲着胳膊,枕在脑后,任由玫瑰色的长发散在身下,长裙被压出浅浅的褶皱,瓷白的手臂和小腿如同他来时见到的湖面上的冰团一般透明。她的脸上盖着一本书,随着风的吹拂,书页有时会像是蝴蝶扇动的翅膀,轻轻摆起一个弧度。

    他的心无可抑制地跳动起来。

    ……不行,他可是精灵们的王。

    他不再是去年的那个乳臭未干、自大又高傲的毛头小子了。

    他要稳重。

    “哗啦”一声。

    书本滑落下来。

    少女眼神还有些怔忪,她支起腰,摸了两下才摸到书本,然后才注意到这边,一团火红的魔力,燃烧得正旺盛。

    她动了动嘴唇:“……谁?”

    “谁在那里?”

    她说着,停顿了一下,迟疑着,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是赫尔曼吗?赫尔曼回来了吗?”

    *

    现在应该说是青年。

    赫尔曼比阮笙大一些,他已经迈过成年的关卡,不再是那个只能喝果酒解闷的未成年人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有些微微发抖地抚摸着她的眼窝。那美丽的、湖泊般的眼睛,让他神魂颠倒的双眸,如今却看不见了。

    “你看不到我了。”

    “嗯。”

    “……没有人能治好吗?那群人都是废物吗!”

    阮笙抓紧他颤抖的手:“赫尔曼。”

    “我的眼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只是能够活着回来,我就很感激了。”

    赫尔曼的心跳停了一拍,她主动抓着他的手。意识到这个事实让他难得雀跃不已。

    “……那时候,我不在沃米卡,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活着回来了,对吗?”阮笙说,“我相信你有所成长。从前我们都太小、太幼稚,太以自我为中心。失去视觉之后,我才明白,仅仅是活着,对我来说,就已经是神明的恩赐……”

    她说话的时候,垂着玫瑰色的眼睫,脸色苍白,整个人充满着易碎感。

    “好。我听你的,那就不问。”

    “我看不到你的样子,你的外表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她又说。

    赫尔曼捏着她的掌心,按在自己的眼尾:“我的眼角这里,有一条浅浅的疤……”

    他话音未落,那冰凉的指腹摩擦过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好像有一股电流流过他的全身,他狠狠地心悸了一下。

    “怎么弄的?”那少女问。

    “打架的时候,被精灵族的家伙们弄伤的。”

    “你还是没长什么记性。其他的地方呢?”

    “耳廓这里。被一个牙尖嘴利的精灵啃了一口……”

    “……很痛吧?你的族人真是凶残。”

    ……

    “我听说,你还没有订婚。”

    最后,两个人都躺在天台上,头对头,眯着眼睛吹风。风里卷着树叶的清香和松木的冷香。

    赫尔曼忍不住别过头一直看她。少女的睫毛像一只蝴蝶一样安静地立在她的眼睑上。展翅欲飞。

    “对。”

    阮笙说。

    “我这次来的仓促,本意是跟德莱特商量外交和会的事宜,但是他告诉我他今天下午有事,我碰巧见到你,什么也没来得及带。”

    “不需要带。能见到你就好了,我的那些老朋友,现在都被德莱特阻碍,我一个也见不到,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赫尔曼看着她,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他以为他在王室的血斗里浸染这么久,心脏早就已经麻木,可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好像一下子被扔进了时间的回廊里,他重新回到了他们嬉笑打闹的那些年,他们牵着手在树荫下追逐奔跑,那些天真、美好的又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看得久了,少女或许是察觉到了视线,有点疑惑地转过头。

    赫尔曼立刻、飞快地把头扭回去,害怕被她看到自己脸红似的,又想到,少女什么也看不见,在心底嗤笑自己沉不住气。

    有那么一瞬间,赫尔曼有个冲动的念头,他甚至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

    差一点,他就要对阮笙说“跟我走吧,跟我回精灵之森吧”。

    一起逃亡,一起从这个复杂的、脏污的人间界逃离,就像是那个夏日的、电闪雷鸣的雨夜,我们手牵着手,淋着大雨也无所畏惧,像两个孩子一样,在黑暗中奔向那一盏唯一的光明。

    ——仅仅是“差一点儿”而已。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幼稚、轻狂又傲慢的少年了。他的背上是整个精灵族的兴衰,他此次前来的目的是和亚特帝国建交,那么便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带走帝国尊贵的公女。

    他的心里,除了她,还多了很多很多需要考虑的事情。

    可是,也是有别的办法的。

    “……海洛茵,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的话,那么,联姻吧,和我。”

    红发的青年说,“成为精灵族的王后。我们一起,离开沃米卡。”

    阮笙偏头,她感觉到青年手掌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温度烫得几乎能灼伤她。赫尔曼的体内流动的血液,不管再过多少年,也依旧这样滚烫吧。

    她动了动嘴唇,开口:“我……”

    话还没说,楼下花园中央喷泉水池雕塑炸裂。那里原本是一座小型光明神神像,现在变得破败不堪,断壁残垣,神像的上半身被削去,炸成碎块,落入池底。

    金发的高马尾青年就这样站着,看着他们的方向,脸色阴鸷到可怖,浓烟散去,他转身离开了原地。

    赫尔曼眯着眼睛。

    “……那人是……罗兰?他怎么来了?”

    阮笙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的世界好像安静了几秒钟,她无意识地问:

    “……谁?”

    “就是神殿的神使——海洛茵,你干嘛去?”

    阮笙从屋顶跃下,跌在草丛里滚了几圈,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朝前追去。

    罗兰怎么会来?

    他可是唯一能够看到羁绊值的攻略对象。

    ……该死的德莱特!!!

    第120章 她只能投靠我。

    粉尘散去之后, 什么也看不到。

    阮笙趴在地上,关节处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她捂着关节, 蜷缩起来。

    她顾不了太多, 急忙打开系统页面, 开始不停地刷新, 然而不管刷新多少次, 罗兰的羁绊值页面都再也看不见了。

    一双靴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阮笙抬头,只能看到黑发青年锐利的下颌线。

    “你满意了吗?”

    她冷冷地问道。

    “废了这么大心思, 让罗兰正好撞见这一幕,不容易吧。”

    “他离开你了。海洛茵, ”德莱特避开了这个话题,“他不能接受你的不专情。但是我可以。”

    “……你真恶心。”

    “我不需要你的心在我的身上。只要你能够留在我身边,以妹妹的名义,一辈子和‘德蒙特’这个名字捆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阳光下,德莱特眯起了眼睛。

    他回想起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的脑海里回荡的阿诺德跟他说过的话, 以及海洛茵对他的许诺又出尔反尔, 他辗转反侧,一夜无眠,被这样反复无常的一颗心纠缠得不得安眠。

    他那时候纠结极了。

    他半夜半梦半醒的时候,习惯性地会把手伸进枕头下,摸到海洛茵的日记本。

    海洛茵的日记本上刻了她的名字,他的指腹感受着硬皮笔记本封面上凹凹凸凸的刻字,心就会逐渐变的平静下来。

    “……把她逼入绝境之后,除了依靠我, 她也没有别的去处了吧?”

    德莱特这样想着,然后坠入梦境。

    梦里,她看书看得困了,靠在他的肩头,睡得恬静安详。头发静静地垂下,呼吸均匀,发丝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太真实了,真实得德莱特不敢动,他浑身都僵硬、发麻,他怕这是个梦,又想,如果这真的是个梦,那么希望它能够久一点。

    再久一点,直到肩膀没有知觉,他也不愿意这个梦醒。

    然而梦还是会醒。

    梦醒后,天还没亮,他靠在床头,点燃香薰玫瑰,静默地思踌。

    烟雾袅袅中,他就这么坐着,坐着。直到天明。

    她死的那些时候,他以为,再也不会有天明的时候了。

    她回来之后,德莱特才知道,太阳每天都照常升起——

    只是,从不会光顾他罢了。

    ……

    他从窗台往外看,那少女躺在她的屋顶惬意地睡觉,红头发的青年伸出了手,想要触摸她耳旁的一缕的玫瑰色长发,快要碰到的一瞬间,又不知为何胆怯,缩了回来。他的手腕上有很深一条疤痕,眼角也有一条浅浅的,耳廓也缺了块。

    ……真难得,伯爵家那不可一世的臭小子,居然也会有自卑的那一天。

    很快,罗兰发现了他们。他很生气地走了,走之前顺带轰了他们家一座光明神雕塑。

    海洛茵从屋顶上狼狈地滚落下来,试图去追神殿神使。可是她又看不见,又瘦弱,做出这种冒险的举动的下场只能是让自己受伤。

    德莱特说着,蹲下了身来,捏起她的下巴往上抬,他狭起眼睛,说道,

    “不管你有多少张牌,我都会一张一张,把他们撕成碎片。你的手足,你的朋友,你的挚爱……我会当着你的面一样一样地毁掉。海洛茵,你就这样成为一个废人,一辈子只能依赖着我,讨好地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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