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莱特的书房和他本人一样清爽、整洁、一丝不苟。
阮笙趿拉着毛绒拖鞋,看着他拉开胡桃木椅子,坐下,严肃地望着自己。
他的头顶,玻璃爱心里的好感度已经变成了19%。
……涨得真快啊。
前几天才个位数来着。
难道是自己惨兮兮受伤了才让他涨了一点同情分?又或者是真的讨厌极了自己,看到海洛茵这个恶女终于受到教训了所以很高兴?
德莱特用眼神及时喝止了阮笙的胡猜乱想。
阮笙低头默默地看了自己拖鞋的鞋尖一会,在心里组织好语言,才慢慢地避重就轻地叙述了一遍那天晚上的事实。
“……我了解了。”
让阮笙意外的是,德莱特并没有斥责她。
……也仅仅是没有斥责而已。
“这个星期,你就不要再出公爵府了,呆在房间里休息。”他揉了揉鼻梁,眼底一片青色。
“可是我……”阮笙及时把转科两个字咽了下去,“我还答应了朋友要去图书馆看书呢。”
“那位黑发少女吗?”
德莱特说:“她今天上午送来了拜帖,得知你生病了之后说会来探望你,大概就是明天了。”
“……我明白了,哥哥。”
“你……”德莱特犹豫了半刻,开口,“你认识罗兰·瓦伦汀吗?”
阮笙:“不,我不认识……是那天用剑指着我的那位吗?”
“是的。他看起来对你敌意很大,你曾经招惹过他吗?”
看来大家对海洛茵的刻板印象真是相当严重。
她睡醒的时候特地打开系统看了一眼,罗兰的羁绊值现在是-12%。
喜提羁绊值最低男嘉宾。
当然——能不低吗?对于罗兰这种发起疯来见人就乱咬的狗,海洛茵能活着回来实属德莱特地位高,德蒙特家族影响大。
即使是素来和皇室不对付的教廷,也得给德蒙特三分颜面。
况且,塞缪尔在她的手上。
作为光明神的神使,罗兰天生有着极高的魔法天赋和神眷力,而光明神的神力又是脱胎自塞缪尔,他对神力的感知自然敏感到可怕。
他这次见到的仅仅是塞缪尔的白鸟形态。所以,他暂时只能怀疑她,还并不能把她怎么样。
不过只要一见到罗兰,他必定会逼着她交出白鸟。……一想到还得刷他的好感度,阮笙头就疼,看来还是等过一阵子吧,这段时间她任何和神殿有关的人都不想遇见。
阮笙说自己没招惹过罗兰时,德莱特的表情只有三分是相信,还有七分是满满的怀疑。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
阮笙才转身,他的声音又从背后响起。
“喜欢的东西,不属于自己的话就要主动退让。你是德蒙特家族的子女,你要学会谨慎、谦让,仅仅是一只宠物而已,你这样行事只会丢了你的脸,丢了德蒙特的脸。”
“这种事情,我不允许有下一次。”
阮笙默了片刻,才慢慢回答:
“……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阮笙有点怀疑德莱特是在报复自己。
她生无可恋地咽下最后一口苦得让她想原地升天的药剂后,就连看着药剂科的辅导书也逐渐好感度下降。
……来个人拯救她。
刚这么想着,踢踢踏踏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下一秒,门被推开,卡兰呜呜地扑过来:“海洛茵,你可真是要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生病了?我担心了你好久,还怕是不是少公爵把你藏着掖着不允许你出门找我玩!!”
后面传来了敲门板的“叩叩”声。
德莱特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有需要的就叫侍女,可以去花圃里散步,但是不能出门。”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留下跟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卡兰。
“你哥好可怕,”卡兰走过去反复确认德莱特真的走了之后把门关上,跟阮笙告状,“我之前送来拜帖,你哥拖了我三天才同意。要不是最后一天他主动派人告诉我你才苏醒过来,我都怀疑你被人绑架了。”
“……”阮笙欲言又止。
算了,不给德莱特辩解了。
“你生了什么病呀,这么严重,头上还绑着绷带,”卡兰蹭蹭她的额头,“现在有好一点吗?”
“谢谢你,好多了。”阮笙靠着床头,生无可恋,“如果不用喝那个让人想去世的药剂我就更开心了。”
卡兰嗅了嗅旁边盛过药剂的小碗,思索了半会:“苦兰、橘叶、艾草……海洛茵,你有胃病吗?”
“……这是治胃病的药吗?”
“也不全是,还有很多其他的,都是滋养的。不过胃病这东西喝药作用不大,还是得日常多调理,从今天开始,我会叮嘱你好好吃饭的!”
阮笙垂眸:“……好的。”
“水果也要多吃,绝对不能挑食哦!”
“好的……”
在卡兰的陪伴下,阮笙看完了两本书,整理了简单的大纲和笔记。
“感觉基础知识你都掌握得差不多了,”卡兰搓了搓手,“什么时候上手实验操作一下?我带你去我的器械室!”
“明天就去,成吗?”
“诶?”卡兰瞪大眼睛,“你哥哥允许吗?”
“他明天好像有事,”阮笙不确定道,“他跟执事说他明天要出门一趟,被我听见了。”
“这样要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他会很生气,然后惩罚你吗?”
“我可是病号,”阮笙说着说着也没了底气,“看情况吧,要是他上午没回来,我们就下午出去,赶在傍晚之前回公爵府。”
“好耶!”卡兰很开心,“就是说,今天我可以在你家住宿了!!”
“……”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
“我还从来没有在贵族家里留宿过,尤其是公爵家!!呜呜,说出去我可以吹一辈子了!”卡兰跳起来抱住阮笙,“宝贝我爱你!今晚我要跟你睡在一起!!”
阮笙:“……”也行。
半夜洗完澡,卡兰就窝在被子里跟阮笙说悄悄话。
“你哥不在真好,我还怕他半夜来查岗呢。”
阮笙闭着眼睛,感觉卡兰乱蓬蓬的黑发戳在自己脸上:“……不会的,平时他半夜也不会来查岗。”
他没那么关心海洛茵。
“那太好了!”卡兰很高兴,“下次我来你家带一些好东西给你看看!!”
“……”
“对了,海洛茵,”卡兰扭了一下身体,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你跟赫尔曼助教,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感觉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吃了鼠兰草一样,这几天你没来学校,他还过来问了我你出什么事了。”
鼠兰草是一种可以作为药剂添加的草本植物,味道像是抹布上加了过期蜂蜜一样。
阮笙觉得这个比喻非常形象。
“而且伯爵府离公爵府也不远诶,他有什么事不能自己来问吗?居然还来问我……”卡兰有点不解,“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
“嗯。”
阮笙轻轻地回答:“对,他小的时候,我们是青梅竹马。”
“哇——”
“七岁的时候他不小心用火魔法把我的头发烧掉了,我只好剪了短发,我头发长得慢,快十岁才重新长到大概现在这么长。这件事情,他至今还没有向我道歉,而且,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阮笙的语气不轻不重,就好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
卡兰把那半句“哇”吞回了肚子里。
她默了半会,才幽幽地说道:
“这哪里是过节,这明明是不共戴天之仇吧。”
“是的。”
“烧女孩子头发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哼,是我看走眼了,从此以后赫尔曼助教就不是我的偶像了!”卡兰大声宣布,“我要把我的偶像换成学校管理层的埃卡特院士!”
又一个陌生的人名出现了。
“埃卡特?”阮笙睡意朦胧地问。
“对!就是那个魔法和药剂天赋都高得不像话的学院传说!我在百合院两年,只在三年级的毕业典礼上在三楼窗台偷偷瞥到过一眼他的背影,那可真是,惊鸿一瞥……”
阮笙困得不行,还是撑着困意问:“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感觉在学生中名气不是很高——至少不比赫尔曼高呢?”
“当然是因为……”
“呼……呼……呼……”
“……”算了,以后再问吧,阮笙也困死了。
晚安,卡兰。
她翻了个身,窗外月光皎洁。
她闭上眼睛。
晚安,海洛茵。
熬夜聊天的后果就是早上起不来。
阮笙惊醒的时候已经早上九点多了,她叫醒卡兰,匆匆忙忙洗漱之后询问执事德莱特的去向。
得到的回答是——德莱特大清早就出去了,一上午都没有回来。
“好耶!”卡兰一边扎着辫子一边扣衣服扣子一边把脚蹭进袜子里,“呜呼!我们解放了!海洛茵冲——”
海洛茵走过去把门关上,隔绝了卡兰的起床疯。
她说道:“既然这样,我们下午会去一次学校——”
执事很快反驳她的话。
“海洛茵小姐,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相信您绝对不会违背少公爵昨天才下的命令的。”
“……我知道,”阮笙有点烦闷地用手作梳,把侧旁的头发都捋到耳后,摊了摊手,“我不会违背他的命令的,只是——”
“海洛茵——”
房门被打开,卡兰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眼睛还是困得睁不开的样子,“你看到我的另一只袜子了吗?”
“……再找找,说不定在裤筒里。”
卡兰扯了扯裤筒,惊喜地叫起来:“真的诶!海洛茵你好聪明!”
“……”执事也跟着沉默。
“好,我们继续说这件事。我和卡兰会留在这里吃午饭,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出公爵府。而下午的事情,下午再说。”
她返回房间,走几步,又回头:“我是说,如果德莱特回来的话。”
房门被合上。
“小姐您……”
不能这样耍赖。
执事感觉自己是因为以前一直纵容侍女们欺负海洛茵的事情得到报应了。
和这边的鸡飞狗跳不同,德莱特要做的事情完成得很干脆利落。带着玫瑰花族徽的马车在公爵府门口停下,德莱特率先下车,然后等候在一边。
栗色头发的少女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跳下了马车,差点没站稳,晃了晃,一旁的青年视若无睹一般。
果然是傲慢冷血的贵族。
奥琳娜顺了顺裙子的衣褶,吸了一口气,才迈着步子走进公爵府。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公爵家呢。
却不是来做客的。
奥琳娜一边恶狠狠地在心底骂海洛茵,一边为公爵府的奢华壮观咂舌。
成排的珍惜树种,大片大片的花田,私人树林和湖泊,以及海洛茵小姐楼下,一片芬芳馥郁的玫瑰花圃。
此时此刻,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漫步在花圃里,似乎在说着什么话。
奥琳娜于是凑近了一点——
“急性止痛药剂的成分,精确到毫克,倒数二十秒,二十……”
“纤兰草、桃枝各十毫克,雀羚叶五毫升,蒸馏水二十毫升,催化剂使用从星刺荆棘里提取的表皮汁液。”流畅的名词脱口而出,没有一点犹豫和卡顿的地方。
“好了,换我提问了。”阮笙略一思索,又说出一连串奥琳娜压根就听不懂的名词。
她有些呆滞地立在原地。
阮笙很快就注意到她了。她跟卡兰说了几句话,就转身朝着她走来。
她走路的气质和姿态,拥有一种天然的贵族感。奥琳娜知道,那是她终身也学不会的,与生俱来的东西。
她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海洛茵公女,我来这里是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歉意。关于上次我在宴会和你起冲突而用酒水泼你……以及把你反锁在器械室里独自一人过夜这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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