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早知道会被德莱特抓包,阮笙绝对不会听卡兰的话一直乖乖坐在长椅上等她。


    “海洛茵!”


    有人叫她。


    青年略显得焦急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她上次听到这个声音还是将近一周前。


    “哥哥?”


    阮笙回过头,有些诧异。不是吧?她特意和卡兰避开了德莱特的巡逻区就是不想被他破坏自己的好心情,结果还是躲不开吗?


    “你为什么今天跑出来,一整天都没有回去?”德莱特似乎刚才一直在找她,胸口起伏着,语气也不如往常平静。


    “今天是预热祭典,我不是被允许可以出来玩的吗?”


    “我知道。”


    德莱特缓了一下呼吸,阮笙看到他的额角有汗珠滑进黑色的制服领子里。


    “但是,今天神殿不是送来了拜帖吗?”


    德莱特沉声说道:“神使阁下今天来到公爵府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家,侍从们慌张地去骑士团找我,问我是怎么回事。”


    阮笙:“……那他现在走了吗?”


    “下午就回去了。”


    德莱特顿了顿,他看向阮笙的眼睛,语气严肃:“你知道这件事,对吗?”


    阮笙没有回答,她的表情在德莱特看来就是默认了。


    “拜帖你是怎么处理的?”


    “扔了。”阮笙低声说。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讨厌他,”阮笙低下头,说完后又声音很轻地补充道,“也……害怕他。”


    她很久没听到德莱特说话。耳边都是烟花升上天空又爆炸的声音和路人们的欢声笑语。


    她感觉他和她在这个环境里格格不入。


    过了好久,就在阮笙以为德莱特正在酝酿怒火的时候,他却开口,声音意外地轻和,也有些发哑,阮笙猜德莱特执勤一整天可能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水。


    “我知道了。”


    阮笙感觉自己的头顶落下一只手,冰凉的,没有声息的。


    德莱特带着她离开人群中心,他一边走一边说:“你要是不想见罗兰,就跟我说,我帮你回绝他。”


    “这样扔掉拜帖,装作不知道这回事,不是一个稳妥又长久的方法。你应该知道这件事。”


    ……这是德莱特会说出来的话吗?


    他会用这种语气,说出这种为她考虑的话吗?


    阮笙有些茫然,她呆呆地上了马车,德莱特坐在她的对面,垂着眼睫,说道:


    “他差点杀了你,给你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这一点我无法原谅,但是我也无法立刻为你讨回公道。海洛茵,让你一个人承受这样的委屈,我很抱歉。但是,我希望你下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要消极地逃避,你可以跟我商量。神殿的力量很强大,这一次还只是罗兰以神殿的名义发来个人拜帖而已。他在神殿的权力很大,即使是德蒙特家族,也不愿意和他正面对上。”


    “海洛茵,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如果罗兰再次发来拜帖甚至是邀请函,我会以你生病的理由回绝他。你自己也要小心,避免去神殿的一些祈祷与祭祀场合。”


    他抿了抿唇:“不过,你也不信仰光明神,应该用不着去那些地方。”


    阮笙一直低着头,德莱特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她拘谨又不自然地坐着,背挺得笔直,像绷紧的绳子,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海洛茵,我也一直想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德莱特半晌后再次开口,“我不应该责怪你,那天是我太疲惫、太累了,所以说了些重话伤害了你。”


    “你这些天的努力,我一直都看在眼里。其实我很高兴,你也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全身心地投入。”


    “海洛茵,你一直都是德蒙特家族的子女,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是亚特帝国的公女,”德莱特伸出手,“我唯一的妹妹。”


    一个暗红色的木质盒子被德莱特递了过来。


    阮笙犹豫着,慢慢接过。


    她有些踟蹰地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副打磨精致,造价不菲的金边眼镜。


    “海洛茵,生日快乐。”德莱特对她说道。


    阮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戴上又摘下眼镜。


    她想起来那个夜晚,她戴上眼镜后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德莱特的视线里。他的眼睛眸色就像是夜色下的海平面,平静无波,但是千米之下,那里却深藏着不知怎样的漩涡和骇浪。


    他的睫毛很长,这点和海洛茵很像,世界变得清晰后,她能够看得根根分明,虽然长,却并不翘,因此垂眸的时候就能够完全藏起眼底的情绪。


    阮笙又抬起头。


    27%。


    德莱特对她的羁绊值,终于迈过了25%的大坎,超过了初始就拥有25%羁绊值的女主角瓦丽塔了。


    侍女们敲门后进来,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衣物和头发。


    因为被罗兰的事情搅乱了好心情,烟花大会的时候阮笙哪里也没有去,只是趴在阁楼的窗口看了几个小时的烟花秀。


    白鸟一直安静地陪伴着她,金色的瞳孔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那天在床上的时候,阮笙果不其然又失眠了。


    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后天就是转科考试了。


    她睁着眼睛到天亮。考试的前一天,她要去学校定时正规模拟一遍所有实验的流程。


    她让侍女把她的头发绑起来,选的也是轻便的衣服。下人不能进校园,所以其他人都在门口等她,她用学生证登记后一个人抱着大箱子摇摇晃晃走去实验楼。


    手上突然一轻。


    “个子小小的,没想到还能抱起这么大的箱子……还挺重的?”


    少年漂亮明艳的红发占据了阮笙大半的视野:“明天考试了才舍得来学校?这些天不会是在家里躲懒吧?”


    他揶揄又促狭地笑着,身上也穿着药剂师制服,手上的手套还没来得及摘下来。


    “我以为你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阮笙毫不客气地松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和胳膊。


    赫尔曼的力气比阮笙大多了,他轻松地掂了掂阮笙的箱子:“你的器械箱怎么这么重?……不对,你买的不是普通型号吧?比我常使用的那套还要稍微重一点。”


    他不确定地问:“赤晶石?”


    阮笙“嗯”了声。


    赫尔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箱子都差点抱不稳:“少公爵大人这下子可是亏大了,他也真是舍得,才入门就给你买这么贵的,真是糟蹋了真正的好东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阮笙狠狠地瞪了一眼,少女伸手抢过器械箱,扭过头,发尾扫过他的脖颈,大步地往前走。


    赫尔曼怔了怔,脖子似乎被猫爪轻轻地挠了挠,痒痒的。他跟上去:“我就开个玩笑,你生气了?”


    “离我远一点。”阮笙看都没看他,“我现在还讨厌着你。”


    “喂,我可是给你指导过实验流程的!你就是这么对待赫尔曼老师的吗?”


    “我上次说过,我只原谅你那一个晚上!”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什么时候作过数?”


    “……闭嘴!!”


    ……


    赫尔曼讨厌阴沉、乖顺的女生。他喜欢开朗、不娇气,还敢句句顶撞他的与众不同的女生。


    瓦丽塔就是这种。


    游戏里,这一对是著名的校园欢喜冤家组合,少年气十足,两个人之间你来我往斗来斗去,互动戏份也多,加上赫尔曼口是心非的傲娇和瓦丽塔擅长打直球的设定,攻略难度也是入门级别的简单。


    可是说到底,女主瓦丽塔也是由玩家操控的。


    而现在,真正的玩家,变成了海洛茵。


    比起其他攻略对象来说,赫尔曼更像是一只雷声大雨点小的猫。


    毕竟是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环境里的少年,原生家庭健康,虽然身世有些曲折,但也并不艰难悲惨。


    尤其是,对比神使罗兰·瓦伦汀来说。


    阮笙在看到铂金色高马尾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流动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绝对不一个人出来试追踪药剂。


    手里的兔子扑腾了一下,后腿一踢一踢地,阮笙惊了一下,回过神,手一松,兔子一溜烟跑了。


    阮笙这时候无比希望自己就是那只跑出残影的兔子。


    她刚转身,腿还没迈出去,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制住了自己。


    力量明明温暖和煦,却让人后背涌出一股寒意,半分也动弹不得。


    青年慢条斯理地来到了她的面前。他身材高挑,或许是高马尾拔高了整体视线的原因,阮笙感觉他可能是目前她遇到的三名攻略对象中最高的一人。


    他穿着教堂神职人员的白金色制服,胸口别着象征着光明神的波纹太阳徽章,铂金色的头发发射着树荫间落下的斑斑点点的光。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神殿的实习随从,看起来年纪很轻。


    雪蓝色的眼睛打量着阮笙,罗兰神色冷淡,和像深海一样的德莱特比起来,他更像是一片雪原荒漠。


    寸草不生。


    阮笙在他的眼睛里找不到任何一丝神眷者应该拥有的悲悯、怜惜、博爱与同情。


    这是神眷者吗?


    脱下这层衣服,阮笙觉得他或许更像是一个冷血的刽子手。


    他审视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凌迟着阮笙。


    “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呢,公女。”


    他终于开口了。


    阮笙没有回答,站在原地,感觉浑身僵硬紧绷,后背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公式书里明确记录着,罗兰是一条确确实实的疯狗。他原本是皇帝的血脉,在生母被人嫉妒害死之后扔进了护城河里。


    生母的侍女怜爱他,夜晚悄悄救起了他,隐姓埋名生活在乡镇里抚养他长大。


    好景不长。


    罗兰十二岁那年,照顾他的侍女遇到了自己心爱的男人。他们很快决定结婚。


    但是对方不接受这个半大的孩子,他提出结婚的条件是,丢弃这个孩子。


    侍女虽然不舍,但是仍旧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她把罗兰带到了另一个镇子上的福利院,告诉他她马上来接他。


    小罗兰在福利院里天真地以为,他的妈妈只是暂时离开了而已。


    当他终于明白他的妈妈抛弃了他的时候,他所做的不是心如死灰地乖乖待在福利院,而是徒步走了一个星期回到了自己的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夫妻两个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镇子里唯一的医生,为怀孕了而热烈地庆祝。


    小罗兰从此明白,他是没有了家的孩子。


    回到福利院之后,因为疾病和疲惫,他发烧昏迷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醒来的第一眼,他看到了一个女人。女人怜惜地摸着他的额头,转身跟院长商量领养的事宜。


    那就是罗兰的第二个养母,也是他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


    罗兰的记忆里,女人的身上有一股清香,香气很幽长,拥有着能抚慰人心的力量。


    修长的手指伸出来,青年摘下了阮笙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他凑近了阮笙,睫毛几乎要扫到她的脸颊。


    “虽然我没办法辨别色彩,”罗兰轻轻开口,“但是你的这双眼睛,果然我无法忘记。”


    阮笙的眼睛睁了很长时间,有些干涩,她实在忍不住,眨了一下。


    “闭起来的时候更像。”


    她听到对面的人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低笑。


    呼吸间喷出的气息都是冰凉的。


    “还有这香气,真是太让人怀念了——”


    一双冰冷、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扼住阮笙的脖子,来自死亡的威胁再次逼近了她。


    “小姐,”罗兰的声音轻缓愉悦,“你最好解释一下你的目的以及你的手段,否则,我不介意欣赏少公爵身穿丧服为你献花的场面——”


    “快点,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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