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继父18

    ◇

    生

    小行星带来的辐射影响了全人类, 联盟却自始至终都没机会研究小行星。

    小行星坠落时联盟还没组建,小行星的主体和碎片全被第一帝国收集带走,零星的史料记载, 第一帝国在蓝星各地建立了生物研究所, 想将小行星研究透彻。

    时间到了两百年前,第一帝国删除销毁了所有关于小行星的研究资料,研究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至今无人知晓。

    时代变迁,本就模糊的历史被迅速遗忘, 千年前的研究项目并没引起联盟高层的注意, 甚至一部分史学家还认为, 那些研究名目是第一帝国当年和联邦对抗时搞出来的噱头。

    然而事实上呢?

    第一帝国的研究从没中断过,还持续了一千年。

    小行星坠落逸散开的辐射短短几年就完全改变了人类进化的进程。

    如果在小行星上培养某一种生物,这种生物基因不断突变异化, 筛选出某种特性的个体用继续培育, 这样的实验持续一千年,是不是会得到超过所有人认知的物种?

    那种物种会脱离人们现有认知的所有形态,其中一种存在状态, 就是寄生。

    这只是一种猜测,可阙教授用一生研究人类的历史, 研究人类的社会形态, 她明白权力和利益具有怎样扭曲人心的魔力,于是敏锐地察觉到虫到底是因为什么目的被培育催化出的。

    那是绝不该存在的东西。

    老教授生怕顾弈旸不重视, 她还打来视频电话仔细叮嘱。

    “顾先生, 我把古籍中摘录的资料发送给你, 你们要按照这些路线去寻找那些古实验室, 哪怕只找到小行星残留的碎片也好。找到第一帝国创建的古实验室资料,我们就能确定虫到底是什么东西,请你尽快去做,再给我一个答复。”

    “好的,阙老师。”

    看着视屏里满头白发的老者,顾弈旸一脸崇敬道。

    当顾弈旸将阙教授整理的资料传输给秦牧野后,秦牧野看完顿觉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噬尸虫很棘手,连修真界都吃过大亏,是故秦牧野一直在往外星生命体和非人力量方面猜测,根本没想到是人类能创造出来的东西。

    他将噬尸虫的源头想象的神秘莫测,却忘了这个世界出现异常的根源。

    那颗带着特殊辐射的行星,所造成的ABO性别分化一开始就被科学界认定为退化。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退化的尽头是毁灭,只有第一帝国的受益者们认定那就是进化,他们只要选一些寄生虫作为实验对象,用行星的辐射迫使虫类急速退化,经过千年的筛选,实验所用的虫退化到极限,在畸变之后,它们便会具有了很特殊的能力。

    吞噬。

    显然,现在被散播出来的虫卵就是第一帝国持续了千年的实验造就的成品,它们的寄生能力和隐蔽性已经被培育到了最高。

    但这依旧不是噬尸虫,这批虫卵孵化后,真正能吞噬人类的噬尸虫母体才刚出现。

    这些东西继续畸变下去,甚至能寄生到给人智慧体上,和系统融合后,将演变成能随意穿越到其他世界的祸害,彻底扰乱一个又一个小世界。

    谁能想到,毁灭的源头,竟是人类亲手催生出的。

    秦牧野越想越觉的头皮发麻。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有种醍醐灌顶的明悟,便忍不住道:“弈旸,你和我聊聊这位阙教授吧,她的确是一位能彻底洞悉人心的智者。”

    “我就知道你会好奇。如果你知道阙教授的生平事迹,就会理解为什么她能这么快找到线索。”

    阙教授有个很普通的名字,香兰。

    阙香兰,生于联盟贫弱时的普通农村家庭,但是她的父母基因很特殊,生下的小女儿是omega,小儿子是alpha,只有长女阙香兰是和父母一样的beta。

    家里穷,弟弟妹妹都需要照料,阙香兰刚七八岁就开始干活照料一大家子。

    等联盟发展起来,阙香兰家里条件好了些,看到同龄人都在读书,阙香兰也想上学。

    可她的父母只想花钱让alpha弟弟去读好一点的学校,根本不可能让最普通的大女儿去读书。

    阙香兰苦求无果,便在照料弟弟和妹妹的时候每天抽出一点时间,去山上挖草药,打兔子,卖了钱几毛几块的攒下钱,每天累到恨不得晕过去,也撑着央弟弟教会她书上的字,弟弟不耐烦,她就威逼利诱,可算学会了一部分简单的字。

    靠着那些字,她摸索着读遍了能找到的所有书籍,等到弟弟妹妹长大不需要她照顾,她便拿着自己攒的钱,收拾行囊进入了心心念念的学校。

    阙香兰是二十岁该嫁人的年纪才开始读书的,父母吵闹打骂,但她不为所动。

    因为年龄和同学的母亲也差不多,上学的时候招来了不少嘲笑,甚至连授课的老师都多次来劝她退学。

    可阙香兰不受影响,作为长女,她什么不公平的事儿都遭遇了一遍,什么苦都吃过,只是一群小孩子的嘲笑,有什么不能忍的?

    阙香兰和老师沟通,说明自己的情况,多读多看多问,慢慢的,再没人会嘲笑她,连她的老师也开始佩服起这个农家女孩。

    后来,经过学校老师和校长的推荐,阙香兰免除学费进入了她梦寐以求的学校,等她完成学业时,她已经接近四十岁。

    但年龄并不能束缚住有崇高理想的灵魂。

    阙香兰毕业后在联盟最好的大学执教,她把所有时间用来钻研学问,除了学术研究,几乎再无欲求,无心风花雪月,所谓的人生大事在她看来全都是累赘。

    在阙香兰也曾因为自己的选择一次次被质疑,来自陌生人,来自同事,来自追求者,甚至还有来自父母和她照料长大的弟弟妹妹的。

    那时候,她的同龄人和曾经的玩伴都训诫她,说身为女性beta就必须温柔体贴,必须抛弃理想和事业,像其他玩伴一样回到家乡照顾年迈的双亲。

    阙香兰反问道,她的父母只给了她生命,连弟弟每每都是她照料长大的,她真的亏欠了父母吗?

    然后,所有人都说她亏欠了。

    每个人都想让阙香兰低下高高扬起的头颅,就像几千年来所有女性一直做的那样,当她不得不表达出对父母的歉意时,身边的又步步紧逼,要求她嫁人生子,好把她优秀的基因流传下去。

    而后父母生病,在她回家照顾双亲时,才知道那只是个借口。

    父母忧心她没有结婚没生下后代老来孤苦无依,竟提前给她物色好了结婚对象,甚至都没告知她。

    父母为她精心挑选的结婚对像比她还大十几岁,因为好赌成性,结了好几次婚都以离婚收尾,前前后后有五次之多,带着一群孩子,家徒四壁品行不端,阙香兰当即拒绝。

    而阙香兰的父母闻言暴怒,他们痛斥女儿,一个事业有成还四十岁没结婚的女性beta,能有那样一个男人愿意要她,她就烧高香,得欢天喜地的和对方结婚再当一个大方得体的后妈,这样她老了才不会被嫌弃。

    甚至,她家人口中的好女婿还欠了一屁股赌债。

    就在阙香兰觉得匪夷所思,想不通自父母究竟是怎么看待她这个亲女儿的时候,她照顾长大的alpha弟弟掐灭烟头出言警示她。

    “他不就欠了点赌债么,女人就是婆婆妈妈,用你赚的钱还债不就行了!你又不愿意给我们花钱,花到自己老公身上总行了吧。反正你得生孩子拴住老公的心,结了婚你就辞掉工作回来,一边备孕一边照顾爸妈。姐夫收了你的钱,就和你一起照顾爸妈,也省的我来回奔波,你要知道,我们alpha养家很累的!”

    看到弟弟眼底轻鄙的那一瞬,阙香兰浑身发寒。

    在「未来丈夫」挑剔地打量下她落荒而逃,因为深深地恐惧,她和父母亲友断绝了关系,顶着所有人「冷血动物」,「心理有病」,「变态扭曲」的骂名回到学校,果断从前途无量的儿科医生转职,开始研究冷门的社会学。

    看书带来的满足让她满心愉悦,阙香兰沉醉其中,她亲眼去看,亲自去听,收集资料,研究史实,想完整剖析人与人关系的本源。

    而今,阙教授已经成了联盟最顶尖的社会学家和历史研究专家,但她依旧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过,有些东西早就不重要了。

    因为它们一开始就不该变成枷锁束缚在自由的灵魂上。

    阙教授学术上的成就远不止那些,她还精通生物和物理知识,参与过农械改造和推广,连重工制造都有所涉及。

    因为知识面太广,在收到顾弈旸的信件后,阙教授并没觉得荒诞可笑,她仔细研究,反复确认事件的确属实后,花了大半月时间查资料,和同事商讨,最终才科学严谨的推测出,噬尸虫出现的根源是那颗会让生物快速畸变的小行星。

    秦牧野听闻阙香兰的生平,方才在心头盘亘的失望一扫而光,竟有种灵魂受到洗涤的通透感。

    似有所悟,他闭上眼睛,尝试让自己变成阙香兰,去浏览她的人生,感受她的苦楚,然后顺着她的人生轨迹,看着和她擦肩而过,和她相似的每一个灵魂书写出的人生。

    人,生。

    每个世界都会有一些钟灵毓秀的生灵,他们看似普普通通,在泥淖中辛苦挣扎,含着血泪摸索前进,他们有的在前进过程中夭折,有的藏于市井平平无奇,有的大放异彩,不管来路和去处在哪里,毫无疑问,他们都拥有最高洁的灵魂。

    他们没有圣人的称号,没有圣人的神通,但每一个都有圣人之心。

    片刻后,秦牧野睁开了眼睛。

    “原来,这才是女娲圣人口中的三千道,三千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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