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宁太累了,按说回座位应该立刻睡觉,却久久未能睡着。


    脑海里不自觉反复的,全是方才在卫生间门口的那段插曲。


    接触发生的一瞬间,俞燃的眼神和身体立刻出现变化。气息直往上顶,掠夺感铺天盖地般裹挟而来。仿佛嗅到猎物就立刻绷紧肌肉的野兽,速度快猛到令人咂舌,连带着那双漆黑的眼都让人难以直视。


    宋西宁也是男人,当然明白那一瞬间的反应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几乎是立刻道歉后退转身一条龙,快速离开了甬道。


    然而也不知是身后俞燃的目光太过炽热,还是他喝酒之后身体的反应速度变得太迟缓。总归宋西宁都回了座位好半天,身上方才被俞燃气息侵略而泛起的痒麻感也没有褪去,仿佛一路入侵到了他薄衣下的身体深处,沿着肌肤一路向下,唤醒了一些不该被唤醒的肌肉记忆。


    宋西宁问乘务要了薄毯,想遮盖住自己的身体。


    直到这个时候,俞燃残留的气息还在他身上轻轻刺碰着。


    让他不自觉回想起来,他以前总说俞燃的身型和五年前差不多,但这其实应该是他偷懒,亦或者说不愿意过度观察所留下的敷衍结论。


    因为方才在甬道的近距离接触,以及扑面而来的强势感已经打破了宋西宁这一点认知。


    俞燃的身体其实是变得更有力了,颈项和肩骨肌肉的线条都变得比过去更宽大,就连气味都是如此,仿佛在宣告着身体的进一步成熟,向他。


    宋西宁为脑海中那些本能在意的画面无奈退步,等它闹够了,消停了,才大手一挥,裹着薄毯陷入睡眠。


    这个心绪不宁的时间,最开始宋西宁是不知道有多久的。直到他陷入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听见不远处传来程至询问俞燃的声音。


    “哇,你这是去干嘛了,快半小时才回--?”


    *


    飞机缓落平地,照明灯大开。


    宋西宁身上的薄毯已经睡得垂落下来,露出内里换成薄衣后,锁骨处流畅的弧度。


    ……不然为什么说喝酒麻烦。登机燥热要换衣服,该下机时舱门一开,立刻又凉飕飕。


    《黎明》的拍摄地是南方一座小城。然而深冬已至,南方的冬天完全不比北方客气多少。


    “宋哥,你冷不冷啊?”蒋远问。


    宋西宁实话实说:“冷。”


    尤其是刚从薄毯里钻出来,那反差叫一个厉害。


    蒋远咯咯笑起来:“您里边那件衣服太薄啦,领口还低,看着都招风。我这有围巾呢,您要不要?”


    宋西宁:“不了,一会就进去了,就这点路没事。”


    “可是南方湿气重啊,您又是刚醒,万一这两下吹得--”蒋远还在一旁说着什么,程至突然贱兮兮地凑上来说:“小蒋,你咋不问问我要不要围巾啊?我领口也低呢。”


    蒋远顿时哽住,宋西宁见状笑着替他解围:“自家艺人不紧自家老板,紧你先算什么事儿啊?”


    蒋远是个反应快的,当即就要递上围巾。然而程至纯属闲嘴打趣,哪会真要。倒是这一来二去,路上的气氛被挑热了不少。


    等宋西宁回过神发现身体已经不太冷时,再抬起眼来,才发现俞燃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侧前方,正正好替他挡住了大风口。


    没看蒋远,也没看宋西宁,仿佛自己只是凑巧走在这个位置,甚至连目光都投向了通道外的停机坪,半点不声张。宋西宁看看青年宽阔的脊背,沉默无言。


    出航站楼拿了行李便直奔酒店,张万山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看着身体不如宋西宁健朗,在喝酒这种事上却恢复得极快,晚上才喝成那副模样,到地深夜竟还能加局。


    同之前阮凤鸣在的小镇不一样,这座南方小城当初借着红遍海内外的《黎明》好好弄过一次旅游业。眼下经济繁荣,一听说《远行》剧组要重来这里,盯住机会,各方都做好了接待准备。


    宋西宁吃不消两轮连喝。如果不是应酬需要,他平日里都不太碰烟酒,养生得很。落机后于是直接拒绝了他们的邀请,选择自己回酒店先休息,把之前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


    他着实是累了,没心情管别人如何安排,到店便直接倒头大睡。


    却也不知是身体在同他这些时日的忙碌抗议,还是让蒋远一语成了谶,半夜醒来时,简直头痛欲裂。


    宋西宁艰难地从床上爬起,颇有些难受地揉了揉头发,随即给前台去了个电话,想让人送些药上来。


    然而酒店在这方面十分严谨,不愿意随便给住客提供药物。当然,宋西宁住的楼层高,前台也没有冷冰冰地拒绝,只说为了安全起见,可以给他安排医生。


    宋西宁:“……”


    哪有那么麻烦,他只是头疼。谢过前台,见组里微信二十分钟前还有人说话,便转播了节目助理电话,麻烦人帮忙送点药上来。


    可这年头组里助理也不敢随便递药啊,尤其是宋西宁这个咖位,还刚喝过酒,递出了什么事,谁负责?


    那边支支吾吾半天,询问宋西宁要不要上医院。宋西宁彻底没了兴趣,好言谢过,挂断电话,叹息着给刘兴发消息:“小刘同志,领导感受到了你的重要性。”


    刘兴没及时回。他这次没有跟着宋西宁过来,就是因为宋西宁安排他留在青蝶看住李钟民,这会儿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酒店房间安静,隔音效果更是好。任由窗外万家灯火,宋西宁坐在卧室里,也只觉得万籁俱寂。


    他依旧没有穿衣,赤身裸.体地靠坐在松软的大床上,肌肤覆盖在骨肉之上,呈现出漂亮又韧性的纹理。绸缎般的薄被只盖住了他半具身体,宋西宁原先支着腿撑手,后面却渐渐低垂下去--撑手是为了看手机,可手机太安静,宋西宁懒得看了,任由它掉落在大床上,散发着最后一点余光,同窗外的城市光芒交相辉映。


    睡到半夜苏醒是件反人类的事,所以这种时候人往往会出现一些情绪波澜,会去想很多、放大很多失意的事。


    本能不可抗拒,宋西宁也同样如此。但他并不会被这些控制,几乎意识到情绪低落下去的瞬间,便从床上站了起来,去卫生间醒脑,预备自己给自己买药。


    这次可不敢怠慢天气,换了套极保暖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熊,口罩一戴,谁也不爱。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在嘲笑他这事后诸葛的装扮,所以才在宋西宁折腾了半天终于艰难穿好衣服之后,让人来敲他的门。


    宋西宁打开,是组内一个眼熟的小助理。


    手里拎着一碗热粥,还有他方才在电话里要求的那些药--宋西宁一个人出去这么长时间,其实很懂得如何应对自己身体的突发情况。方才两通电话,他都是直接报了药名的。只是不管前台还是助理,都不太信任他罢了。大概担心他是随手百度,反复询问他有没有实际医嘱。


    “宋老师,这些是您要的药……身体很难受吗?”小助理说,随即看见宋西宁的装扮:“不,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送晚了。”


    宋西宁愣住,没料到小助理能那么妥帖地把他只说了一遍的药都送对:“不是说组里没这些药吗?”


    “刚去临时买的,还有这个粥,您吃药之前喝点粥,会舒服一些。”


    宋西宁看看小助理,又低头看看像熊一样的自己,忍不住笑了:“那谢谢你了啊,大晚上跑一趟。”


    “还是送晚了--”


    “不晚不晚,正好,我也才刚起来。”宋西宁摆摆熊爪,接过药物和粥再次重复道:“辛苦了,早休息啊。”


    助理磕磕巴巴说:“哎,不辛苦,您,您也早休息。”


    门在他面前被关上,小助理原地定了好半天,才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方向。


    他们这些助理,肯定还是不敢随随便便给宋西宁买药的。虽说放任宋西宁难受很残忍,但助理也有助理的难处,不敢也担不住责。而既然担不住责,药物还能送上来,自然是因为有别人愿意担这个责。


    甚至连粥,都是这个“别人”买的。


    “小俞哥。”助理一路小跑走廊尽头,俞燃身边,小声说:“送过去了。”


    “谢谢。”俞燃低头:“微信记得收红包。”


    “哎,没事没事,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哪里用的着红包。”助理连连摆手,随即欲言又止地看了俞燃一眼。


    俞燃接收到对方的目光,大概能想象到里面的疑问--都大老远跑了一趟,干嘛不自己送呢?


    却没有回复,也没有顺着往下挑起话题,只说:“发了就收吧,还得麻烦你不要告诉别人。”


    小助理再三保证,电梯门一开一关,这一层重新寂静下来。


    俞燃这才将目光投向宋西宁房间的方向。


    之前那会儿张万山他们还没喝完酒,小助理那边拿不定主意,正巧他回来了,便问了问他。俞燃连房间都没回,当时便转身去取车。


    买好后本想直接给宋西宁送来,人都走到了门口,才想起什么似的,再三思索,决定将东西转交给助理,由助理来送。


    听上去就这么白白错过邀功的机会好像很令人费解,可俞燃就是这么做了。


    年少时喜欢一个人,好像总大张旗鼓地想要全世界知道,更想要听见对方同样大声的回应。可如今却不同。比起宋西宁接到药粥后或许不得不给予他的感谢,俞燃好像更在意他能不能坦然收下,又能不能在之后睡好。


    所以选择借他人之手。即便这行忙碌,他的机会其实也没有很多。


    走廊静谧,俞燃倚靠在墙壁边,曲起手臂摸了摸酸胀的后颈。顶部昏暗的灯光在他低垂的睫毛坠下忽明忽暗的繁星,遮盖住眼底的晦涩与自嘲。


    而房内的宋西宁则在安静进食。一边翻动那从寒冷冬季里跑过一遭,却依旧能留有温度的可口热粥,一边在内心无声感慨。


    ……这助理不仅能一次性记住他需要的药物,还知道他不爱葱花。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