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钮祜禄氏接到皇帝旨意,要她去一趟毓庆宫,说是和弘历一块儿用膳,皇帝有旨,钮祜禄氏岂敢不从?当即收拾打扮一番,赶到毓庆宫。


    她这一路上甚至还惴惴不安,思索着为何皇帝会将她找去,莫非是要她亲自教训一番弘历?


    宫里的事情向来传地快,上书房才正式开始授课两天,弘历和弘时就已经闹得两位大学士去了两次养心殿,可见是被学生们折腾得够呛。可是养心殿里面,皇帝一直没有给出反应,让钮祜禄氏猜不到皇帝对弘历的态度究竟如何,这次叫她来毓庆宫,难道是想要她警告一下弘历,不许弘历继续胡闹?


    怀着各种各样的揣测,钮祜禄氏赶到毓庆宫,首先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除了守在门口的两名宫女之外,她一路走进来,竟然连一个服侍之人都没见到——


    这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虽然下旨削减宫女太监人数,可也没有说减到只剩下两个人的道理,这成何体统?


    钮祜禄氏强压着怒火,问大宫女:“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其他人呢?”


    大宫女一见到钮祜禄氏动怒,吓得立即跪在地上,解释说到:“启禀娘娘,不是奴婢们偷懒,是因为殿下不喜欢奴婢们跟着,殿下现如今起居只要德胜和库多陪着,根本不让奴婢们近身,现在奴婢们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在外面守着。”


    “那也不用你们在外面守大门!你们是大宫女,手下其他人呢?”


    钮祜禄氏并没有因为大宫女的解释而缓和心情,反而更加生气,问道,“难道毓庆宫连守门的人都没有,要你们两个在外面守着?”


    大宫女更加战战兢兢,害怕不一,害怕得瑟瑟发抖,却没有说话,钮祜禄氏更加生气,冷声道:“你们现在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


    这大宫女被钮祜禄氏威势所迫,再也不敢隐瞒,趴在地上颤抖着声音答道:“启禀娘娘,其他人都被敬事房那边用各种理由调走,去做别的事了,我们宫里因为殿下并不需要奴婢们服侍,因此奴婢们就过来守着这边,反正,反正素日里也没有其他人过来……”


    钮祜禄氏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这么生气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宫女,一时间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冷笑道:“好啊,好啊,照这么说,要不是今日陛下叫本宫过来,本宫岂不是要被你们这些擅作主张的奴才欺骗到底!本宫的四皇子也是天潢贵胄,当年跟在先帝身边,那也是被先帝宠大的,现在倒好,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了,将来到了地下,本宫要怎么向先帝请罪?”


    大宫女根本就无力反驳,只能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钮祜禄氏眼中生出恨意,敬事房那边竟然胆敢如此,必然是有人授意,这后宫拢共就那么几个人,用脚趾头想她都知道是谁做的好事。偏这个时候她还没办法发作,可算是把钮祜禄氏气的够呛。


    正当钮祜禄氏气得不知道如何发作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音:“朕怎么不知道,敬事房还能替朕做皇子的主了?”


    皇帝亲临,钮祜禄氏吓了一跳,连忙屈膝行礼,她甚至不知道皇帝来了多久,只能庆幸自己先前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在皇帝面前,两名大宫女更是吓得手足无措,一叠声请求道歉:“求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们也只是听命行事……”


    “下去查查,她们听的是谁的命令,竟然还越过了皇子去,敬事房里竟然有人有这样的本事,朕还从没见识过,若是置之不理,岂不是埋没了人才?”


    皇帝轻描淡写地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后者乖巧领命之后,皇帝又道:“德胜呢,朕派他过来陪着四皇子读书,怎么到这时候都没过来见朕?”


    长相艳丽的大宫女还想着能够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二,立即回答道:“德胜公公在里面陪着殿下,殿下十分喜爱德胜公公,平时都是德胜公公和库巴陪着殿下的!”


    钮祜禄氏打量着皇帝的神色,开口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起来给陛下带路?”


    这两个宫女听出来钮祜禄氏此举是为她们解围,忙不迭谢恩起身,躬身走在一边给皇帝钮祜禄氏带路。


    “你们,你们今日所做之事,本宫替你们记着,若有下次,决不轻饶!”钮祜禄氏见皇帝并没有打断她的意思,便继续开口训诫了几句,方才转向皇帝,低声认错,“陛下,是臣妾疏忽了,请陛下……”


    “不关你的事,”皇帝依旧是沉着一张脸,口中语句却是温和的,“朕这段时间也疏忽了。”


    钮祜禄氏见皇帝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反而把责任揽上身,不由得大吃一惊,继而涌上心头的就是一阵狂喜,她强行压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沉默着跟在皇帝身边,预备着等会儿见到儿子之后,再添一把火,好增进这对天家父子的感情。


    谁知道大宫女带着他们到了弘历的书房,一众人却是扑了个空,书房里面桌案整洁,却是一个人影子都见不到。


    这下钮祜禄氏心里面打好的腹稿都没用了,气道:“你们怎么回事?皇子在哪里,你们这做贴身宫女的竟然不知道?”


    宫里面每个人都应该各司其职,身为大宫女,不仅掌管皇子们的衣物配饰,更重要的就是知道皇子们的动向,随时能够报给皇帝。若说先前皇帝只是怒敬事房那边欺压到了皇子头上,那么此刻他才真正发怒了。


    然而皇帝的怒火却也没有表现出来,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钮祜禄氏,后者目光一颤,流露出惧色之后,皇帝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冷冷道:“弘历还能去哪里?”


    大宫女一着急,差点儿什么都想不出来,好在还有个皇帝身边的苏培盛公公见多识广,他开口道:“陛下,毓庆宫乃是先帝赐给四殿下的,奴才记得,先帝还专门召见了不少工匠,将毓庆宫内部改造了一番,改了个练武的校场出来,或许,或许四殿下在校场也说不定。”


    皇帝看了一眼公公,道:“带路吧。”


    然而他们却并没有在校场见到弘历,反而是在通往校场前面的小花园发现了三个凑在一堆的身影。


    说是一堆,实际上是弘历蹲在地上,他脚边还蹲着一条通体雪白的京巴狗。


    另外两个太监围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三个人在做什么,十分入迷,竟然连皇帝一行人过来都完全没有察觉。钮祜禄氏有意张口提醒,但皇帝却一个眼神过来,令得钮祜禄氏只得沉默不语,同时内心希冀弘历能快点反应过来,不要继续玩乐。


    而弘历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皇帝的到来全然不知。


    他这会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揪来一颗果实,用匕首在地上挖了个坑,这会儿正是吭哧吭哧往那颗果实上面盖土,还一边给两个小太监解释:“我跟你们说啊,别看我好像只是随便挖了个坑种这颗果实,实际上是大有讲究的,你们看啊,这土地其实是很肥沃的,这土壤松软,还有,还有泥鳅看到没?”


    弘历一边说话,一边用匕首尖小心翼翼挑起一条黝黑细长的虫子,递到白色京巴面前,一边还解释起来:“你看,这就是我说的蚯蚓了,别看它长得不怎么样,却能松土、让土壤更肥沃,我把果实种在这里,就是看中这里的土地肥沃。”


    弘历说得头头是道,隆禧个也大开眼界:“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我竟都不知道!”


    他们学校开班的实践课里面学到的呀!


    弘历当时被爸爸送去区里最好的公立小学,课外实践有一堂课把他们带去田间耕种,虽说现在用的都是机械化耕种,可是学校的老师为了让孩子们珍惜粮食,知道粮食来之不易,选择了专门找了有经验的农人手把手的教孩子们亲手播种。


    弘历是个好奇心和动手能力都很强的小孩,和其他同学完全不同。他们有的不愿意辛苦,有的嫌脏,大多数人都勉强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就忙不迭地躲得远远的。只有弘历还一直待在老农身边,缠着他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那老农见弘历果真是有兴趣,便把自己知道的也统统都教给了他。


    此时弘历虽然不能完全背出来农人所言,却捡着他最感兴趣的部分叽哩哇啦说了一通,隆禧都被弘历的表现震惊到,对他赞不绝口。


    弘历毕竟是小孩子脾气,被人夸奖之后,就越发要表现,他将那匕首放回地面,抖了抖匕首,那条黑乎乎圆滚滚的泥鳅就回到土地里,慢慢蠕动着想要重新钻进土里。


    而弘历此时兴奋劲儿一来,就亮了亮匕首,笑道:“我给你们看个更好玩的东西,你们肯定都不知道!”


    说完,少年握住匕首用力往下一插!


    雪亮的刀锋瞬间就将可怜的蚯蚓斩成两段!


    “啊!”本来就害怕虫子的德胜再也绷不住,惨叫一声往后仰倒,这还不算,他这往地上一滚,还没爬起来,余光就见到明黄色的衣角——


    那可是龙袍!


    这些德胜再也不敢起来,就势在地上一滚,爬着掉了个个头,冲着龙袍方向猛地磕头:“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问娘娘安!”


    有德胜打头,苦瓜脸太监库巴也反应过来,跟着跪下来行礼,一下子就把蹲在地上的弘历彻底暴露出来。


    钮祜禄氏脸色惨白,望着自己儿子的方向,颤抖着声音说道:“弘历,还不快跟你父皇行礼?”


    弘历有些茫然地答应一声,还没动呢,就听见雍正开口了:“弘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