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没有说话,弘历就有些不安,他悄悄看一眼钮祜禄氏,向钮祜禄氏发出求救信号,后者立刻会意,笑道:“陛下,这边的奴才们都被调走了,说出来也不怕陛下您笑话,这毓庆宫如此偌大的地方,只有两个大宫女看守大门,剩下两个太监贴身服侍皇子,我听着都觉得寒酸!”


    雍正先前已经怒过一次,闻言不紧不慢道:“朕进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敬事房怎么还没有把其他人叫回来?”


    皇帝身边的苏培盛连忙弓着腰回答道:“那些奴才们都在往这边赶,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小厨房却是不能重新收拾出来,陛下,不如去到钮祜禄娘娘的景仁宫用膳如何?”


    雍正却忽然冷哼一声:“朕要在哪里用膳,还要你来安排,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


    大太监没想到皇帝突然发火,连忙跪下来认错:“是奴才逾越了,是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催促敬事房那些该死的杀才,叫他们快些把人送来!”


    皇帝是这里最不用讲道理的人,弘历眼睛亮晶晶看着,觉得雍正威风极了!


    雍正的五感相当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儿子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弘历生得好看,瞳仁漆黑透亮,看起来里面的情感就格外浓烈。被这样崇拜的眼神看着,饶是雍正都忍不住轻飘飘起来:做一个被儿子崇拜的父亲,感觉也很不错啊。


    这样的好心情却没有持续多久。


    雍正注意到,那条通体雪白的京巴似乎是在看他,但与此同时,弘历自己也意识到了此刻京巴不大安全,他也不知道怎么跟那京巴沟通的,冲着京巴一通挤眉弄眼,不一会儿,那懒洋洋的京巴从地上支起身子,摇了摇脑袋,迈着短短的四条腿儿就消失得不见踪影。


    这还不算,弘历这个傻乎乎的,还要跑过来给京巴打掩护,凑到雍正旁边笑嘻嘻地问:“父皇,您今天怎么过来了?我这里又不好玩。”


    “不好玩?朕看你这里好玩得很呐,”雍正哼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朕怎么不知道,你小小的毓庆宫还养了这么一条京巴?”


    弘历脸色一垮,可怜兮兮地抬头看雍正,低声问道:“父皇,您该不会又想把七……雪狮子给送到御兽园去吧?”


    雍正自己其实也是个爱狗之人,见到那漂亮可爱的京巴已经是见猎心喜,可当着孩子的面儿却不能承认,他轻咳一声,板着脸道:“你先前那条大黑过于凶悍,放在养狗房里恐怕会伤着别的狗,这一条京巴则看起来就很温顺,朕要管,也会把它带去养狗房。你放心,亏不了你的京巴。”


    弘历却歪了歪脑袋,满脸都是无辜:“可是,可是雪狮子不是我养的,是我捡的。而且,父皇,您要是能找到它,那就随您处置,我绝不多嘴,可您要是找不到……”


    这小子还学会跟他讲条件了!


    雍正挑眉,看看笑得狡黠得意的儿子,忽而笃定一笑:“朕用不着去找它,只要派人盯着你这里不就行了?这京巴温顺,最忠于自己的主人,它既然认了你,就不会认别人做主人,无论现在躲在哪里,总归是要来找你的。”


    雍正盯着笑容逐渐消失的儿子,面上忽然露出了一点恶作剧得逞的笑意:“朕,只需要守株待兔。”


    这下弘历彻底傻眼了,他想过无数种结局,却没想过还有这样的,他不禁脱口而出:“还能这样啊?”


    雍正眼底的笑意越发扩大:“当然。”


    这下就连钮祜禄氏和苏培盛都能察觉到皇帝的好心情,离得最近的弘历又怎么看不出?他当即嘴巴一扁,控诉出声:“好啊,父皇你欺负人!”


    雍正哑然,他这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指控,一时间又是新鲜,又是觉得自己身为皇父的威严被冒犯,竟不能在刹那间做出反应。


    倒是旁边的钮祜禄氏紧张过度,一下子就拽着弘历再度跪下来:“你胡说什么呢!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还不快跟你父皇认罪!”


    弘历全无防备,身子猛地一晃,一下子就被钮祜禄氏拽下来跪在地上,膝盖实实在在地砸了一下,疼得他好一阵龇牙咧嘴。


    弘历的痛楚透过脸上的表情传了过来,皇帝本来还在笑着,下一瞬脸色就阴沉起来。他淡淡瞟了钮祜禄氏一眼,又看看身边噤若寒蝉的苏培盛,到底没有开口训斥,只是冷声道:“好了,朕不怪罪弘历。”


    苏培盛体察皇帝心意,十分殷切补充:“钮祜禄氏娘娘,快些起来吧,别伤了身子。”


    钮祜禄氏见苏培盛下一个动作就是去扶起弘历,一双眼睛关切地盯在弘历身上,就隐约觉得自己这一步走错,但皇帝脸色依旧阴沉,并没有对弘历有多另眼相待,也让她十分怀疑起弘历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来。


    陛下,究竟是怎么看待弘历的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一行人进了毓庆宫内殿。


    毓庆宫那边的确是没有人服侍,在皇帝发火之后,钮祜禄氏的宫女和弘历的两个太监引着皇帝来到内殿,小心翼翼地跑前跑后端茶送水。


    而后陆陆续续进来些宫女,一个个畏缩不已,看起来随时都要拔腿逃离这么个恐怖的地方,皇帝看着就烦,忍不住问钮祜禄氏:“弘历虽然说是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但你也是他的母妃,到底还是要多多留意他这边。俭省也是要有个度的,这不是俭省,反倒成了苛待了!”


    钮祜禄氏能有什么话好说?只能白着脸请罪。


    弘历看得目瞪口呆:他没记错的话,要削减他身边的宫女太监的人,分明就是皇帝自己吧?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想法没错一样,隆禧的声音再度出现在弘历脑海中,听起来隆禧也不是很喜欢雍正的做法,哼了一声:“你这父皇也是不厚道,先前已经罚过你了,这会儿又发作钮祜禄氏,宫里全是些只看眉眼高低的人,钮祜禄氏之后恐怕难过。”


    顿了顿,隆禧好似有些担心弘历,劝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母妃是老四身边的老人了,她自己知道保全自己。”


    弘历听得懵懵懂懂,但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皇帝在指责了钮祜禄氏不对之后,这宫里面其他人会对钮祜禄氏不好。


    这个他熟啊,他身边的人不就是这样吗?


    原本他身边有许多宫女太监,可是雍正一开口发话,他身边就从呼啦啦一群人,变成了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四个人。偏偏他还不愿意老带着女孩子,只能进进出出都带着两个太监。


    弘时之前为难他的时候,就嘲讽过他进出的时候,“身边小猫小狗都只有两只,穷酸得像个地主家的儿子!”


    想到这里,弘历看向钮祜禄氏,见她此时还妆容得体大方,周身装扮也能算得上是富丽荣华,若是这样的人身边也只能跟着俩太监的话,弘历忽然打了个哆嗦,有些不敢往下想了:“不行,不能这样!”


    弘历这一嗓子实在是来得太奇怪了,一下子就把皇帝和钮祜禄氏两个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雍正看过来:“不能哪样?”


    弘历理直气壮地要求:“不能罚母妃,母妃是女孩子,女孩子的面子比男孩的更重要,我能带着两个太监到处走,偶尔被人笑话也没关系,但是我母妃不行!母妃出行,身边就得有乌泱泱一群人,那样才够气势!父皇,你不能削减母妃身边的人,你要削减,就削减我这边的人!”


    雍正眉毛一挑,不知道弘历又是抽什么风,忽然说道钮祜禄氏头上,但见弘历自己说得激动,也就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板着脸问道:“哦,你的人?”


    弘历越说越觉得有道理,钮祜禄氏一看就温和好脾气,他这样的刺猬弘时都没少惹,那钮祜禄氏这么个好脾气的,在后宫里面岂不是经常被人欺负?


    当下这孩子心里面就涌起来无限的保护欲:“是啊,我这里就这么几个人就行了,反正之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不需要留这么多人!”


    才从敬事房放回来的宫女太监们都跪了一地,一个个口中求着说饶命。


    把个弘历看得莫名其妙:“你们跪我做什么?你们先前都已经被别人叫走了,那就还在别人那里面呆着吧,我这边其实也用不到那么多人的。”


    哪知道弘历这么一说,这些人一个个哭得就更加厉害了,大有要哭死在这里的意思。


    把个小家伙哭得头皮发麻。


    皇帝在边上看了好久的热闹,见此,幸灾乐祸问:“你瞧,这么多人都在求你不要赶他们走,你现在还不想留着他们吗?你要是不留他们,那这些人的命……可就不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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