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位于帝国首都的时钟塔，也被叫做法师塔，明显借鉴了一些精灵建筑风格，白色尖塔高耸入云，只是表面不是由植物覆盖，而是镶嵌着各式各样的石头，并非宝石，石头种类不一花纹也并不一致，使得本来华美的造型落得有些不伦不类，与其他华丽的帝都建筑显得格格不入。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轻视这座高塔，因为里面居住着整个帝都最为杰出的魔法师们，而塔的主人更是一位星辰魔法师，威利·坎特。
只要是学习魔法的人就不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他是现任魔法部部长，效忠于帝国，并维持着魔法师们的日常运作，有着极高的威望。
而在莱纳眼里，这不过是个有些啰嗦而暴躁的老头罢了。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说出口，不过不影响在和儿女们聊天的时候漏出一两句。
他顺着时钟塔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的阶梯一步步往上走，这里用最高明的空间魔法布置过，每一层都隐藏在异空间里，即使进入内部，能看到的也只是这些阶梯。
而这些阶梯也被叫做通天梯，莱纳慢悠悠地爬了几步，整座高塔里只有他的脚步声，他略微叹口气，也许是不断地拜访让威利厌烦了他，竟然连门都不给开了。
他轻轻敲了敲墙面，手指在墙缝隙里一抓，指尖便捏到了一个鼻子，鼻子的主人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一颗人头从墙里探出。
“谁拉我鼻子！”
那是一个年轻的魔法学徒，所以居住在时钟塔的底层，不幸的是，今天刚好轮到他做看门人。
他骂骂咧咧的，却在看轻来人之后立马捂住了嘴，眼珠子一转就想缩回去。
可是莱纳没有松开他的鼻子。
“莱纳先生！威利部长今天不在！”
他因为鼻子被制显得神情有些狰狞，不过并没有忘记这座时钟塔主人的交代——让莱纳·霍普斯顿滚蛋！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没有人愿意插足进两个星辰巫师的恩怨里当个炮灰。
“是吗？那真是不巧了。”
莱纳比他想的更善解人意。
“那正好，给我开门，我去威利老师的会客室等他，顺便给我一杯锡兰红茶和一块巧克力蛋糕就好。”
收回前言，莱纳·霍普斯顿依旧是魔鬼。
“这……先生，这不符合规矩。”
“什么规矩？我记得每一位星辰法师都是有单独会见魔法部长的权利的。”
莱纳也确实可以直接通过星空之门进入，只是那样的话，没准暴躁的威利会当场火山爆发，给自己来一个天火送葬。
他摸了摸鼻子，想到上个月寄去家里的账单，决定这次还是低调一些更好。
幸好这位魔法学徒并没有再做抵抗，一脸生无可恋地转波动时钟的秒针。
“顶层会客室。”
只见金色光芒从时钟里跃出，一道金色的门向莱纳打开，莱纳点了点头，又顺手递出一张魔法卷轴。
“谢谢你的慷慨，放心吧，威利老师不会为难你的，我保证。”
拿着卷轴的魔法学徒迅速退回墙里。
莱纳耸耸肩，开始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可怕。不过现在并不是困扰这个的时候。
他走进了时钟塔顶的会客室，这里完全是新式风格，成套的家具和皮沙发都透着一股帝都的时髦感，这让“乡下”来的莱纳有些格格不入。
他还看到许多新世界出品的类魔法道具，就连这间办公室的运作能源也被换成了电力，难怪支持这种道具的革新派能在帝都这个“战场”上获得胜利，使得魔导电车可以运行。
看来他的老师这次是站在革新派的那边了。
莱纳微微耸肩，把注意力完全放到了桌上摆着的巧克力蛋糕上，反正他是出了名的“乡下巫师”，不需要关心这些复杂问题。
他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姿态优雅地开始享用美食，甚至开始盘算离开的时候能不能带一些回去给自己可爱的小女儿，当然，儿子也不能差别待遇，就把那本之前锁定好有半个手掌厚的《魔法概论》带回去吧，只怕最后也会被艾米丽拿去……
莱纳还在思考着这些身为父亲的甜蜜烦恼，他对面的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该死的，你是在黑暗森林里把脑子关坏了吗？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吃我的@小点心吗？”
戴着礼帽穿着十分符合帝都流行的绅士三件套的白胡子老头正对他发泄着怒火，这正是大名鼎鼎的威利·坎特，莱纳表示如果不是怕再次误伤一些他家里的“宝贵收藏品”的话，这个怒发冲冠的老头此时会给自己来一个直击面门的大火球。
“火系法师都这么暴躁吗？威利老师，你该学会收敛一下脾气，平和一点，有助于感知其他元素，就像我的儿子一样。”
莱纳带着明显的炫耀一般提起自己那个被称为“元素之子”的儿子，却不料这一提再度引爆了威利·坎特脆弱的神经。
“元素之子！你为什么还不许他进入魔法学校？这是在耽误他！该死的！”
威利·凯特扔掉了自己那碍事的礼帽，暴露出的白发使得他看起来更有了几分长者的智慧，前提是忽略掉他此刻吹胡子瞪眼的神情的话。
“兄妹俩当然要一起入学，不然有坏小子要拐走我的甜心该怎么办？”
莱纳一脸无辜，看起来极为正直的皮相使得他说话总有一股确定性，让人信服，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离谱程度和外貌成正比。
威利就是其中之一，他几乎被气笑了，捻着胡须的手恨不得给人搓一发“天火”把对面这人烧个明白，自己也好瞧瞧他是不是披着人皮的狡诈魔兽。
“你确定有人能打得过你家那位八岁就能提剑打趴一只荒原狼的小姐吗？”
气到顶了，威利反而冷静下来，他知道莱纳来的目的，但是就是不接茬，难得有拿捏他的时候，这让这位老巫师瞬间有些斗志昂扬，不过他可能忘了之前那许多次和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
“老师。你不该这么形容一位淑女，艾米丽只是比一般女孩稍微健康一些而已。”
威利又吹了一下胡子，气的。他甚至开始怀疑眼前人对健康的定义。
“闭嘴吧你这个女儿傻瓜，这次又是为了你的那个愚蠢的提案来的吗？”
见闲聊结束，对方直接挑明他的来意，莱纳开始希望出门前那杯增加亲和力的福地林药水可以稍微起一点作用。
“只是闲聊而已，老师。许久未见，总该来看看您的。不过，如果能顺便聊聊关于魔法学院招生的事的话，就更好了。”
这是莱纳此行的目的，他主张魔法学院应该扩大招生，让更多普通人入学。
“你是疯了吗？让不能调动元素力量的普通人进来学什么？学习怎么帮助未来的巫师们收拾残局吗？”
威利憋了一口气说完，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学生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疯狂的想法。
也许不是突然？
他想起莱纳以往那些荒唐事面色一沉，拿起魔杖就想往人头上敲打，这是在他收了眼前人为学生之后唯一的正面收获——获得了一个近战技能。
“深呼吸老师，您年纪不小了。”
莱纳向后躲开正面攻击，老师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精神，他这么想着，脸上神色却真的正经起来。
“魔法本来就不该只属于少数人。”
若是有保守派的巫师在这里会时间因为他这句话而提出和他决斗。
“这是天赋问题，元素测试仪式开放给所有人，我们并没有限制，甚至非常积极，就算那是一笔巨大的财政开支，我们也没有放弃，我们珍惜每一个可以成为施法者的孩子。”
莱纳还想说什么就被打断，威利的神情也很严肃，他看着自己的最出色的学生，他还佩戴着象征实力和荣耀的星辰徽章，他镇守着帝国最南部的黑暗森林，他几乎有一切的特权。
可是并不包括使普通人进入魔法学院。
这是对魔法的亵渎。
“可是有元素感知能使用魔法的人越来越少了，老师！而巫师家族的后代里，遗弃者的数量还在不断上升。”
遗弃者一般是指巫师家族中那些不能使用魔法的人，他们被魔法所遗弃了。
听到这里威力沉默了一下，作为魔法部长，关于这件事的报告材料早就能堆满他一间屋子了，可是这话从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嘴里说出来，有些不一样了。一向暴躁的火系魔法师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
“那也不能改变什么，魔法本来就是少数人的特权。”
威利的火焰重新燃烧，虽然这话可能并不是出于他的本心，但是出于他的责任，出于他必须维护的传统。
“并不存在什么特权，类魔法道具只是一个开始，老师。普通人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来达到以往只有魔法才可以达到的高度，我们迟早会被取代，在施法者越来越少的未来。”
这是历史的趋势，残酷的趋同性。
“那你认为让普通人来接触这些他们学不会的东西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愚蠢！”
“至少可以让魔法这个概念存在下去，只有大多数人认可的东西才能发展，就算使用那些类魔力道具。”
“你以为那些炼金道具就可以取代魔法的地位？你得先问问那些老家伙们答不答应！”
威利的呼吸有些沉重，他铁青着脸好像随时能再给莱纳一记“爱的魔杖教育”。
“他们当然不会答应，所以并不急于一时，我们可以先有个小小的尝试，就从在格拉狄奥斯招几个交换生开始怎么样？他们和雅各格林可是友好学校，而我记得他们学校里大多数都是普通学生。”
莱纳早就想好了迂回曲折的办法，先是一个两个，慢慢让大家习惯，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
“该死的，不要让我发现你极力推行这个是有别的目的，不然我就把你发配到……”
发配不到哪里去，眼前人已经是在帝国的最边缘，甚至整个大陆的最边缘的“乡下”定居了。
想到这里威利几乎怒发冲冠，元素力量外泄发尾都燃起来一些火焰，最可气的是他竟然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而莱纳英俊的脸上一扫当年在帝都少女们心里炸出无数烟花的忧郁气质。
“那就这么说定了，威利老师，材料我已经帮您准备好了，包括说服其他人的书信。”
他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恩师，显得沉稳无辜。
这一瞬间威利才发现自己又被骗了！
又一次，他上了这只狐狸的当！他就不该信臭名昭著的莱纳·霍普斯顿！
他早就算计好了！
威利握住魔杖，火元素带来燥热，慢慢升高的温度使得空气都有了一点高温带来的灼烫感，他要给这个学生一点教训，起码用火球术烧掉他的头发，让他再也不能靠着这张脸去骗人！
不，可能还是不太够，不过能让他在明天女儿的生日上出丑已经够了。
火光聚集在魔杖尖端，迅速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火球，远远望去的话甚至会以为那是太阳……
“老师！等等！我还有些其他事情需要汇报。”
凝聚的火球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在变大。
“是关于黑暗森林里的囚犯们的。”
话音刚落，浓厚的火元素直接褪去，只留下一点轻微的烧焦味道，莱纳偏头咳嗽了一声，招来一阵微风将这一点残留都给吹了个散。
这举动自然引来了威利的不满，鼻子下面的两撇胡子又被他吹来起来，看起来极为庄重的大魔法师抬脚踢了踢自己学生的膝盖，在干净的裤子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
“该死的！快说！我当初就不该被你的外表所欺骗，就应该把你…”
“就应该把我让给霍雷蒂老师？”
莱纳顺势接了下面的话，不出所料地又收到一枚来自老师的怒视，不过至少暂时转移了他的一些注意力，也不再卖关子，稍微正了正神色，让自己看起来有了谈公事的样子。
“又有一名禁魔会的成员的灵魂达到了极限。”
他微微皱着眉头，眼里不只是关切那么简单，担忧，同情，甚至是疑惑，太多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显然他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情绪，也许是多年以前这个问题就萦绕在他心头没有散去，只是今天又遇到了这样的节点，使得被他强制封锁的一些疑问又再度涌了上来。
“老师，你觉得他们错了吗？”
这一次威利没有粗暴地打断他，这个睿智的老人并不是只有暴躁的一面，他有着更多的智慧思考和人生阅历，以及少有人匹敌的建树。
只是这一次他的眉头也是紧皱的。
“莱纳，我默许了你的一些小动作，我想这能证明一些我的态度，但是我不能说他们是否正确，因为他们在撼动一块基石……”
“我不知道这块基石被撼动之后的后果，我看不到，霍雷蒂看不到，甚至帝国最强大的预言家也看不到。”
“这是一个未知，而人类的一切恐惧都来自于未知，所以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是我依旧不会反对你的那些小动作。”
“所以，滚吧，不要再用这些事情来烦我，希望未来十年我都不用见到你！”
听到这里，莱纳的神情一松，堆积在眉头的愁绪似乎收到了一丝释放的信号，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认同。
毕竟他也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对于很多事情。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得到这个回复之后的满意心情，弯腰捡起被威利扔出去的礼帽恭敬人递了过去。
“老师，还是戴着吧，您最近是不是太忙了，好像有些秃顶。”
说完他直接拉开了空间门，在遛进门的瞬间依旧不可避免的听到那声巨大的“滚”。
幸好，威利还没有失去理智追进空间里打死这个就算当了父亲也依旧不识好歹的学生。
莱纳行走在传送空间的甬道中，忽略了一直向后的“风景”，此刻他才真的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那么高尚，为了魔法的存续，为了普通人，都不是。
他不过是个自私的父亲罢了。
果然，就算再强大的男人，做了父亲之后，都会变得软弱吧。
自嘲一句之后他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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