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福晋的车夫看九阿哥的车架终于过去了,重重地挥了挥鞭子,拉车的马儿这才跑了起来。
许是真让八贝勒气着了,八福晋也不拉着秀玉说话了,自顾自的闭目养神起来。
她素来任性,也不管秀玉没人理会不会觉着被怠慢,马车摇摇晃晃的,她看着倒像是要睡着了似的。
所幸秀玉是个心大的,看她这样子没觉着生气,反倒还觉着挺有趣儿。
马蹄声中,秀玉在想着这位九阿哥。
万岁爷的众皇子中,要说肖似其母的,非这位九阿哥莫属了。
若不是他还有双丹凤眼,那简直就是跟宜妃娘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美,放在宜妃身上,那叫英气十足,放在这位九皇子身上未免就有些柔了。
坊间传闻,他便是因此而不是十分得万岁爷的喜爱。
没见他的兄弟们有封王的,也有封贝勒的,最次都是个贝子,他前头的八阿哥早早的就被封了贝勒,偏他还是个光头阿哥。
不过说这话的人也只敢在背地里说说,毕竟圣心难测,保不齐什么时候这位九阿哥就被重用了呢?
再加上他总和八爷十爷还有十四爷在一块儿,这话渐渐也就没人敢再提起了。
话分两头,另一边的十三贝子府,十三福晋自接到八贝勒府上递来的帖子后就开始心头发慌,直至后头四贝勒府上的帖子也来了,她才镇定下来。
眼见着二位嫂嫂就快要到了,她又开始慌乱起来。
一大桌子菜,十三福晋不过略用了几筷子就看都不看了,余下都祭了十三阿哥的五脏庙了。
十三阿哥今日也不知哪来这么好的兴致,一大早的,还让人上了酒。
这会子他小菜吃着,小酒喝着,看着还真挺惬意。
“爷,这大早上的,你怎么就想起来喝酒了,快别喝了,一会儿四嫂瞧见了又得心疼你。”
十三福晋见劝不住自家爷,只能站在一边儿干着急。
“你也说四嫂会和八嫂一道来,有四嫂在,你慌个什么劲儿?”
十三阿哥见自家福晋急的小脸儿都红了,心里直乐,面上却不显,酒却是喝得比之前慢了些,菜也只挑着素的吃着。
“四嫂能来自然是好的,有四嫂在,我就不用一个人陪着八嫂了。”
“八嫂也是好的,在宫里头真没少帮我。”
“爷您是知道的,我这人是个慢性子,跟四嫂在一处的时候还好,我年岁小,她总迁就着我。
“跟八嫂在一处也不是不好,就是她做什么事儿都风风火火的,瞧着总让人悬心。”
十三福晋见她家爷还算听劝,酒喝得不那么猛了,这才和他诉起了苦。
“你担心八嫂做什么,就算她不是八福晋,就单凭她是安亲王的外孙女,宫中之人又有几个敢轻易动她的。”
“再加上她那性子,爷看宫里的耗子见了它,都得绕着走。”
十三阿哥打了个酒嗝,又吃了口菜压了压,笑着道。
“爷怕不是醉了,说得什么胡话,别的且不论,八嫂对我是真挺好的。”
“她拉着我和其他的几位嫂嫂说话,我插不上嘴,她又拉着我给我介绍宗亲,我又跟不上她的步子。”
“她在前头走,我在后头埋头追,还差点儿撞着她,要不是她丫头挡着那么一下,还真不知会如何呢。”
“其他大臣家的夫人当着我的面自是不敢说什么的,等回了府还不定怎么在背地里笑话我呢。”
“我倒也不是怕八嫂,我就是受不了她总数落我……”
十三福晋的话尤未完,就见她的大丫头碧玺进来了。
“福晋,四福晋和八福晋已经到了,就快进院子了……”
碧玺话音未落,就见四福晋与八福晋已是相携而来了。
“见过两位嫂嫂。”十三福晋赶忙行了个平礼,也不等秀玉和八福晋给她还礼了,站起身来就到八福晋身边儿站着去了。
十三福晋原本还指望着自家爷能帮着招呼一下二位嫂子,也不要他做什么,见个礼,说上几句客套话,把场面打开了就行。
岂料这会子他还在闷着头喝酒呢,那酒壶都空了,他还拿起来晃了晃,见里头真没酒了,这才舍得把酒壶放下了。
“弟弟见过二位嫂子,给二位嫂子请安了。”十三阿哥说要请安,还真就想打个千儿试试。
他一动,十三福晋就知道他想做什么,立马给一直候在门外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心领神会,跑着进了屋,十三阿哥的头才低下来,就见他猛地在几人面前站住了,然后朝着十三阿哥就跪了下去。
十三阿哥似是唬了一跳,这礼自然也就行不成了。
“爷,您昨晚不是说昨日在铺子里淘换个新瓶子吗。小太监道。”
“门上的刚来报,说店里的伙计给送来了,门上的人不认识他,不让进,还请爷您亲自去看看。”
那小太监看屋子里的主子都瞧着他,他也不慌,由头更是张嘴就来。
“瓶子?对,爷前几日是淘换了个瓶子,这就送来了?那是得看看去。”
十三阿哥说着就真要往外走,转头一看自家福晋正眼巴巴的瞧着她呢,这步子就有些迈不动了。
“爷您去吧,这儿有我呢,我陪着两位嫂子就行。”
素来最会察言观色的十三福晋察觉到她这位八嫂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走上前轻轻推了十三阿哥一下,这是让他走的意思。
“今儿还真是奇了,来的路上遇见了个醉鬼,一个劲儿摇扇子,好容易到地方了,谁成想又遇见个醉鬼,一门心思的要买瓶子。”
八福晋没好气的撇了十三福晋一眼,见她在自个儿身后直挺挺的站着,终究是没说什么。
“站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若是让人瞧见了你那瓶子,要抢你的,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待她再看一眼浑身酒气的十三阿哥,这火气总算是压不住了。
八福晋在外头总还是有所顾忌的,九阿哥说她家爷没喝酒,她暂且信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谁成想到了这儿又遇见了个喝醉了的十三阿哥,这火,自然就烧到十三阿哥这儿了。
十三阿哥喝了酒,脸本就有些红,让八福晋这么一说脸更是红透了,他这会子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八弟妹……”秀玉实在没忍住,开口了。
听见有人叫自己弟妹,八福晋这才惊觉,这不是在八贝勒府,她今日是来十三贝子府做客的。
她今日之举实在失礼,偏说过的话又不能收回来,一时是有羞又急,拔腿就想走。
“八弟妹找什么呢,你给十三弟妹带的东西在我这儿呢。”秀玉忙道。
她说完了话把手里的盒子往十三阿哥手里一递,十三阿哥见是她家四嫂递来的东西,下意识就接过来了。
东西都到他手里了他才想起秀玉的话,四嫂说,这东西是八嫂给他家福晋的。
难不成他家福晋因为差点儿撞了八嫂而给她送了礼赔罪,又忘了告诉他,所以他手上拿着的是八嫂的回礼?
所以八嫂如此生气并不是因为他喝了酒,而是因为她送的回礼也是个瓶子?
十三阿哥提起手里的盒子掂了掂,这要是个瓶子,委实是小了点儿,不过八嫂难得给他家福晋送礼,小了点儿就小了点儿吧。
十三阿哥豁然开朗,颇为得意的瞅了自家福晋一眼,见八嫂正和四嫂说话,自家福晋在一边儿听着。
觉着此处应是也没他什么事了,提着那盒子笑着走了。
“四嫂,那东西明明是……八福晋见十三阿哥总算走了,这才又开了口。”
“那东西拎着还挺沉,下回可不许再让我帮你提着了”
“你说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东西落马车上了,我在后边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秀玉见八福晋要将此事揭破,赶忙把她的话头接过去了。
“八嫂一向走得快,不光四嫂您,我也总追不上她呢。十三福晋一听她家四嫂说这话,立时就笑了。”
她这一笑,倒惹得八福晋自个儿也笑了。
“那还不是因着四嫂你总规规矩矩的喊我八弟妹,你说你要是喊我的名字,我难不成还能听不见吗?”八福晋笑着道。
“那可不成,八嫂的闺名想来只有八哥才叫得,我们若是叫了,八哥怕是要吃味儿的。”
十三福晋素来都是被前头几位嫂嫂数落的那个,今儿好不容易有机会调笑她这八嫂一番,她岂会错过!
话毕,她见八福晋像是愣住了,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去去去,你这个促狭的小妮子,就不怕我让人再把十三弟给叫回来?”
“我可不怕你,今儿有四嫂给我撑腰呢。”
八福晋听了她这十三弟妹的话,先是愣了愣,秀玉还以为她会脸红,没成想她二人竟拌上嘴了。
不过八福晋也不再提让秀玉在大街上叫她名字这种话了,毕竟她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另一边,十三阿哥左手拎着个盒子,右手抱着个瓶子,兴冲冲的进了自个儿的书房。
他把那买来的瓶子随手一放,心急火燎的打开了这个他一直提在手上的盒子,而后看着自个儿拿出来的手炉,陷入了沉思。
“八哥,你怎么这时候到弟弟这儿来了,怎么这么大的酒气,你真喝酒了?。”
九阿哥惯是个会享受的,别人的书房里多摆着些桌椅,他的书房里却是只有三张椅子,空出来的地方让他放了个罗汉榻。
那罗汉榻本是他特意备着,实在累了的时候歇上一会儿的,哪知道搬回府上的第一日就让他那十弟瞧见了。
这下可好,十阿哥喝醉了,不回自个儿府上,跑他书房来,一躺就是一整天。
十四阿哥听说了此事,军营里头晃一圈儿,也不回府去,他倒不是来歇息的,他是来侧卧着看兵书的。
好在他们都挺会挑日子,回回都能赶上自个儿空闲的时候来。
要不是他二人单独来这儿的次数不算太多,自个儿早就让人把这罗汉榻撤了。
我刚才还跟八嫂拍着胸脯保证八哥你没喝酒,你怎么就一身酒气的到我这儿来了。
见他这十弟醉的走路都得人扶着了,九阿哥就知道他今日又得在这儿歇上好一阵儿了。
“我没喝酒,是十弟,不知怎的,莫名其妙的就跟人喝上酒了。”
“我见对方都是与你我相熟的大人家的嫡子,就没拦着。”
“偏那地方又不是你的,我也不知他们喝的都是烈酒,几杯酒下肚,十弟就已经这样了。”
“那群公子哥想来也是知道十弟是个爱喝酒的,一个劲儿的灌他。”
“还有个眼生的小子想让我也喝一杯酒,让旁边的人一扯袖子就缩回去了。”八阿哥摇着头,轻声道。
十阿哥本来就胖,喝醉了酒就更沉了,八阿哥一个人扶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还真出汗了。
“八哥你这会子还扶着他做什么,你放心吧,我这儿他比您熟。”九阿哥说道。
八阿哥听九阿哥如此说,这才松了手。
别看十阿哥醉眼迷蒙的,他倒真摇摇晃晃地走到那罗汉榻边上,而后站住不动了。
“来人,给十阿哥把被子送上来。”
看十阿哥站着不动,九阿哥心知他这是在找东西呢,别看十阿哥胖,他其实挺怕冷,若是没有被子,他是硬撑着也不肯睡下的。
九阿哥话音刚落,门外的小太监就抱着被子进来了,九阿哥瞄了一眼那锦被,发现是十阿哥惯用的那条。
感情他这是瞎操心了。
他府上这些小太监个顶个儿的精,应是早就见着十爷让八爷扶着进府了,这被子,自然也是早就备下了,就等着他的吩咐呢。
“你也别怪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十第妹的脾性,若是十弟就这么回去,还指不定会被如何数落呢。”
“他二人刚成亲的时候十弟还不自量力的跟弟妹比过喝酒,结果十弟醉得愣是在床上躺了两天才缓过来。”
“从此以后他是不敢在自个儿府上喝了,就只能在外头偶尔喝上那么一回,喝了酒也不敢回府,就只能到你这儿来歇一歇了。”
八阿哥看十阿哥这会子睡得沉了,说话声不由俞发的小了。
“我若是真要怪他,早就让人把这罗汉榻撤下去了。”
九阿哥见十阿哥这就睡着了,只觉得他这个弟弟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也不再管他,招呼八阿哥坐下喝茶,他也跟着坐下了,不过他却看起了账本。
“你方才说,遇见你八嫂了?”八阿哥喝了口茶,又开口了。
“八哥你不提我都忘了,你猜弟弟我今儿在八嫂的马车上瞧见谁了?”
九阿哥一听这话,手里的账本儿立马就放下了,明明屋子里头就他们兄弟三个,他问这话的时候还是将声音压低了。
“还能有谁,不是九弟妹,就只能是十弟妹了。”
“八阿哥见他这弟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儿,就知道他这是又遇上有趣的事儿了。”
“这回八哥你可就猜错了,我在八嫂的马车上瞧见的人,是四嫂。”
一向算无遗策的八贝勒也有猜错的时候,九阿哥刚想笑,看他这八哥面色变了,这笑也就收回去了。
“你说你瞧见四嫂坐了我府上的马车?”
八阿哥心中暗惊,面上却不露,只轻声问道。
“对,四嫂是和八嫂坐的同一辆马车。”
“八哥,弟弟我怎么不知,四嫂和八嫂的关系从何时起竟这样好了。”
“她二人这一大早的,是要去何处?”九阿哥问道。
“是去十三弟府上。”八阿哥回道。
“去十三弟那儿?”
“八嫂去那儿做什么?莫不是上回十三弟妹真撞着八嫂了?”
“难怪八嫂今日瞧见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九阿哥恍然大悟,心中郁气也渐散了。
“撞倒是没撞上,让你八嫂的丫头挡了。”八阿哥说道。
“那八嫂今儿怎么这么大火气,要不是四嫂帮我说话,弟弟我这会子怕是还脱不了身呢。”
“说来也怪,素日里四嫂见着我,我给他见个礼,这就算说过话了,没成想今日她会找我说话,还一说就是半天。”
“八哥,你说……”
九阿哥越想越觉着不对,至此,话便停了。
他把书房的门一关,坐回椅子上思索起来。
门外守着的小太监见主子关了门,立时便退下了。
“你今日是在何处遇见你八嫂的?”八阿哥问道。
“在四贝勒府门口,我到那儿的时候四嫂应是刚上马车不久,车停在那儿像是有一会儿了,我见那车夫都在车旁站着呢。”
九阿哥一边回想一边说着,就怕有错漏之处。
“你我府上各一辆马车,那胡同还能过人,若是再多一辆四贝勒府上的马车,可就真没路了。”
“你别不服气,我且问你,最后是谁让的谁?”
八阿哥见他这九弟对此事不甚在意,遂问道。
“最后是八嫂让的我,咱们住的这地方虽是条胡同儿,但也不至于几辆马车便把路堵了。”九阿哥回道。
“我再问你,若你八嫂不让呢?”
“那……”
“我最后问你,若四嫂的马车当时也在那处,你让是不让?”
“她是嫂子,自是要让的。”
“心甘情愿的让?”
“这……”
八阿哥问的极快,这三问,又刚好问到了点子上,问的九阿哥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八哥你这话不对,四嫂怎么知道今日会遇见我,难道她还能未卜先知不成。”九阿哥问道。
“她自是不知今日会遇见你的,可她出门的时候定是刚用完朝食,今儿虽无朝会,住在此地的大人们难不成就不当值了?”
“上了年纪的大人们坐着轿子出门,是从两辆贝勒府的马车间找那能过的地儿过去呢,还是干脆就下了轿子,站在一旁等贝勒府的马车先过呢?”八阿哥反问道。
“自然是贝勒府的马车先过。”九阿哥答道。
“贝勒府的马车自是可以先过的。”
“可九弟怎么不想想,这条街上住着的皇亲国戚可多了去了,按你的说法,咱们先过的,那第二个过的又该是谁呢?”
“是要按照辈分算,还是要依着官职大小来?”
“平日里这路宽敞,谁都没想过要去计较这个。”
“可若是这路仅容一人通行,你猜那些平日里瞧着关系尚可的官员们会不会因此相争呢?”八阿哥低语道。
“不就是坐个马车,八哥你竟能从这里头看出这般多的文章,弟弟我是真服了。”九阿哥拱手道。
“那八哥你再跟弟弟说说,四嫂今儿这一出,是她自个儿的意思,还是四哥的意思?”
“你我都知道,四哥出门就少有用上马车的时候。”
“离得近了,他走着去,离得远了,他骑马去,那马车与其说是四哥的,不如是他府上女眷的。”九阿哥笑着道。
别看九阿哥在外头混的风生水起,威风八面的,在八阿哥面前他素来是没个正形儿的,这会子十阿哥正睡着,他嘴上就更没个把门儿的了。
“皇子福晋间相交,不过的后宅之事,四哥是不会在这种微末小事上浪费时间的,四嫂今日之举,不过是她本性良善罢了。”
八阿哥也习惯了他这九弟直来直去的性子,也知道门外守着的小太监早就下去了,说话也直接了起来。
“四嫂今儿跟我提起我母妃了,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问她能不能把馅饼方子略做改动,给我府上也送一份,她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我还奇怪四嫂今日为何这般好说话呢,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让福晋准备一份厚厚的回礼才成。”
“这一来一回的,不就结交上了吗?”九阿哥在心里盘算着送什么回礼才最合适,全然忘了秀玉说的是回去试一试改改那馅饼方子。
至于那方子到底能不能改,要怎么改,又要改多久,可都在秀玉一念之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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