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
事实上,早在西汉时期最早的麻纸就在使用了,只是纸张过厚又不易书写,所以不作为书写工具,而是一种包装纸。而蔡伦改造的麻纸在性能,薄厚上有明显的优势,但真正大范围作为书写工具还是在魏晋时期黄麻纸的出现。
而顾衍这次所作的便是经过沤,打等等各种工序后的白麻纸。黄麻纸当然比白麻纸好,但是他一时半会找不到黄蘗,也只能先凑合了。
虽然顾衍不满意,可奈何吕不韦是第一次见这东西,眼中闪过奇异,又很快掩下自己的神色,笑道,“不知顾太保这是何意?”没有问东西是什么,直接问来意。
“此为纸,书写包装之用,由麻竹制成。”顾衍简单介绍了一下纸的作用和成分,“竹简昂贵笨重,如此便不需要再辛苦抬书了。”《左传》十九万字,《国语》九万多字《战国策》,差不多有十二万字,如今士族必读的书差不多需要整整一个院子来装,更不要说若是想多读些其他书,那若是没有万贯家财就不用想了。
知识的传播如此困难,很难做到教育普及。
顾衍可以将卖纸的利益让一部分给吕不韦,来换取他对嬴政更坚定的支持,顺便做做文化入侵。不是说秦没有文化吗?那就让他们知道知道教育从娃娃抓起的威力。
“太保的意思是......”吕不韦看着这所谓的‘书写工具’,确实比竹简木牍要轻,“听闻塞外少布料,确实有以麻草做袋,只是少见如此洁白。如果太保想要买卖此物,某可以代劳。”他已经想好了一连串的推销计划,主要针对喜欢这些精细物件的贵女贵妇们。
顾衍听到他强调洁白就知道自己和吕不韦想的不一样,连忙解释道,“非贵物,乃平民之用也。”
然后他就看到吕不韦脸上明显的困惑和怀疑,但当他用水在案上写下‘乱政’一词后,吕不韦肉眼可见的从震惊,到若有所思,再到恍然大悟,最后郑重的行了礼。
顾衍避身不受,连忙回礼,“吕大商人这是何故?”
“先生大才,某佩服。”
纸既然比竹简木牍轻,造价又便宜,那就代表着大量的底层士人甚至有意学习的平民能够消费,而书也难得,他们在卖纸的同时提供抄书服务当然是顺理成章的。但凡能过从根本蛊惑那些学子,秦国大业就成了一半。
其实,顾衍也挺佩服一点暗示就能立刻想到这么多的吕不韦,真不愧是未来做相邦的人啊!
一想到自己能够得到贩卖纸的权力,日后青史必有他吕不韦一人,顾衍对面身材丰腴的商人就激动的有些难以自已。
可,顾衍真的愿意将这种东西分享给他吗?
“您也知道,我家式微,但如今我已是阿政的太保......华阳夫人那边,与我家不睦。”顾衍已经想明白,自己的太保之位恐怕是嬴政在秦王那里说了什么。太子太傅太保事关重大,但一个普通的王侯曾孙的太保,就很随便了。
他是坚定的嬴政派,在吕不韦想来整个岐山顾氏都指望着嬴政登基来复兴家族,那么对于一个氏族来说,家族荣耀和蝇头小利孰大孰小还是很好取舍的。在王位没有确定下来时,身份敏感的顾家不能出面,所以才请顾衍来卖他个好处,希望达成合作。
“自然,自然。”吕不韦觉得自己掌握了顾衍,乃至整个顾家的心思,连声应着,“王太孙与我在邯郸有旧,我自当尽心。”
很快,纸张的生产以及文书抄录的事情就确定了下来。
顾衍这边提供技术和原材料,吕不韦掏本钱和工人。在吕不韦的坚持下,顾衍答应做几种种适合推销给贵族的纸用来混合视听——当然,顺带挣钱。
女子喜欢什么呢?
顾衍走在乡野小路上,琢磨着刚刚和吕不韦达成的交易。嬴政又被召到宫里去了,也没个人商量。
山野间的泽兰花开的正旺,就是顾衍看不清也不妨碍它们占据着他的大部分感官。这种在此时还叫做兰草的东西为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分布地也非常广泛,据顾衍所知除了藏区外,几乎所有地区都有生长。
泽兰也是如今最常用的制香,沐浴的花。到了春末夏初,总有君子采了送给心慕的女子,而女子小孩也会自己采了回去用。总之,这种花几乎贯穿了贵族平民的日常生活中。
“要不,做些香水?”顾衍想想如今的琉璃技术,觉得如果稍微改进一下,还是很有可能性的,不过筹备周期太长,还是等来年再说吧!他眼前昏暗了一点,然后心中就有了计划。
当嬴政最近很忙,也有莫名的爽快。刚回来时他无人问津,而如今倒是门庭若市——这个门,当然是安国君家的大门。如此的改变,给父亲和母亲的处境也带来了一些改善,至少华阳夫人确实不太再敢搞什么大动作了。
安国君见了他几次,对这个祖父,嬴政没有任何的情感——前世他还在邯郸,已经是秦孝文王的祖父被葬在了东陵,他回国后因为朝中局势和自己的处境,甚至没有去祭拜过一次。
秦王将少府放给自己,让他监管着水骨龙车的建造,他趁机提了顾衍曾经无意间说的‘料姜石’,这种在秦邑盛产的石料最适合做水坝。秦邑是秦国的旧王都,交通商贸都很方便,秦王便允了他更换水渠材料的事。嬴政已经想好了,若是真的好用,他就开始筹谋关中平原的灌溉问题。顾衍嘴里的泵机不过是原理复杂些,只要他想做,他相信可以做出来。
他就是这么自信!
回来的路上,坐着马车——那辆牛车已经在秦王的命令下‘退休’了。哪有王太孙坐牛车的?
因为天气越来越热,车周围已经撤了遮挡的厚重帷幔,只留下薄薄的纱,虚虚的遮着嬴政。可到底不是完全遮着,唇红齿白的少年穿着滚边的袍子端坐车内,一路从咸阳回到书院,一路被瓜果和兰草扔。
少女们手牵着手,对着明显还是孩子的嬴政唱着他本不该听的情歌,将篮子里采好的兰草抛向他。她们当然知道嬴政不可能和她们有什么,但是欣赏美人是人之常情,她们根本不吝啬表达自己对嬴政皮相的赞赏,大胆的表示着。
等到嬴政真正回到书院,已经是硕果盈车了!顾衍听说了后连忙让韩徒去带人将那些兰草收集起来,也不管嬴政不太好的脸色,欣喜的宣布自己的决定。
“我去沐浴,先生自便。”冷冷淡淡地说着,然后嬴政转身就走将顾衍抛在脑后。
“去将这些花压扁灼了石灰水加到纸浆里,先试试看效果怎样......”顾衍这边还没来得及察觉嬴政那点小心思,就被赶来找他拿主意的仆从匠人们包围了。他毕竟眼睛不好用,没了视觉,周围又这样嘈杂,学生的一点点小心思确实很难第一时间察觉到。
嬴政生气的点在于自己竟然被一群乡野女子拦着扔花!要是有人刺王杀驾怎么办?前世那些刺杀事件总让嬴政心里不舒服。
不是决定被刺杀这件事怎么样——作为秦王,后来的皇帝,被刺杀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以说如果秦王是一份工作的话,那么被刺杀也是能被算在工作范围里的。让他不爽的是,在死后,重生前的那段时间里,他知道了那些刺杀自己的事件,竟然成就了刺客的威名,而自己竟然像硕鼠一样!
这是嬴政无法容忍的。
当然,这也是顾衍不太能理解的。
被刺杀当然要重视起来,尤其是秦王看上去很喜欢嬴政的当口,很难保安国府里有什么机锋——
但是嬴政因为不能忍受成为刺客故事里的背景板就要求换地方,这实在有点过分了!
造纸工厂就在顾衍所在的里,要是他走了自然就不再是里长,那造纸的生意和后续的计划怎么办?书院清净,小院子还是按照他的审美亲自设计的,更重要的是......如果回到咸阳,他和嬴政就正式卷进继承权之争了。
顾衍......还没准备好!
有的时候,顾衍觉得自己的性格挺别扭。既希望能为民为国做些什么,又对那诡谲的朝堂有些恐惧。当初请秦王让他在这村落里教书就是为了避开城里那些阴私——就是没有阴私,光是人情往来都是他一个盲人吃不消的。
分开住更是不可能,若是王太孙无缘无故的离开一直住着的书院,外面就不知怎么揣度秦王的意思了,倒是顾衍还没坐几天的太保位置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不过好在,顾衍和嬴政都是搁置争议的高手,两人看问题得不到解决就默契的转换了话题。
只是,还没等他俩商量出个什么来,秦王的召见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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