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林子里乱哄哄一片,沈罗珏还以为薛满堂的人看不清楚敌人方位,没想到最后留下了七十个土匪。
其中踩踏重伤的有五人,其余人多是身上有玄甲卫的木仓伤,因为沈罗珏想要活口,所以他们下手极有分寸,用上玄甲卫内部的金疮药很快就能愈合。
接下来的一段路风平浪静,沈罗珏端坐在马车中,车队一直行到夜幕降临,才终于到达紫罗县,
到紫罗县前两百米,沈罗珏便听到了嘈杂的人声,撩开帘子,她瞧见了在夜色中隐隐约约的城墙,还有城门口一闪一闪的火把,以及火把橘黄色光芒照耀下的明暗交错的脸。
“公主,是紫罗县的人在夜色中迎接公主,公主可要下车与他们见上一面?”听雪知道这几日沈罗珏心情不好,今日又舟车劳顿,她不确定沈罗珏还愿不愿意下车跟紫罗县的官员说两句话。
沈罗珏放下帘子,点点头,“既然他们等在此处,还是见一面的好,不过我只见县令,其余人暂且退下吧,你同阿彩说,让她好生搜身。”
“是。”听雪应了一声,撩开车帘喊来一个玄甲卫,吩咐他去同薛满堂转达沈罗珏的话。
薛满堂很快就派人快马过去通知前方诸人,最后百余火把只剩下十余把了。
沈罗珏看着那些火把犹如星火散开,融入黑夜中的紫罗县城,表情若有所思。过往那么多县城,只有紫罗县能拉出百余人来迎接她。
普通平民肯定不能过来迎接公主,只有官府人员和有名望和能力的大户之人才会出来。
百余人可不是个小数字,万人县城能出百余个富庶之家,已经相当不错了。
富人最是精明,若是人死的太多,他们早就举家跑了,紫罗县竟然能在西成州大灾中独善其身,是因为与定安县仅有一山之隔吗?
这样一看,往西跑的贼人就更奇怪了,不是山匪,怎会见到玄甲卫就跑呢?可惜捉住的那些人嘴还算硬,暂时未吐露分毫。
说来之前遇到的废弃村庄也在紫罗县管辖范围内,为何那边荒无人烟,这边却能聚集多人?
沈罗珏越想越觉得紫罗县有问题,她必须和紫罗县的官员见一面。
等车马终于到达城门下,原本城门等待的百余人就只剩下五人了。
车队停驻,薛满堂翻身下马,摆手叫左右上前,笑意盈盈的同疑惑看向她的五位县官说:“得罪各位了,例行公务,去吧,为几位好生搜身。”
县令脸色一变,他感受到了薛满堂的恶意。
除非是进宫与近身拜见皇室成员,否则很少会上手搜身,负责搜身的人最多是打量一番,他前去拜见公主,公主不下马车,离他得有十尺远,这可不算近身拜见,哪儿用的着在大庭广众之下搜他的身?
可他也没得罪这位啊!
县令看着夜色中身穿玄甲的少女,很快就将她和薛家三娘子的身份对上号,他小声说道:“薛三娘子,我与你五叔薛长史交情甚佳,这搜身……”
“交情甚佳更要搜身了,我五叔向来守礼尊法,周县令想必是个和我五叔一样的人吧?”
周县令嘴角一抽,不用回身就能感觉到身后同僚疑惑鄙夷的视线。
攀交情也不看看对面是谁,还和薛长史交情甚佳呢,真交情甚佳,人家侄女能对你如此不假辞色?
周县令无法,只能灰头土脸的让玄甲卫搜身,本来薛满堂只是想简单搜一搜,周县令既然提到了她,那非得仔仔细细的搜不可。
被玄甲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细致的搜了一遍后,周县令黑着脸走到车马前,拱手行礼,喊道:“紫罗县县令周恒见过定安公主,公主万福!”
“免,驿站可准备好了?”
周恒刚想说准备好了,这话到嘴边又让他咽了回去,他本以为这位出安宁的定安公主是个失宠的公主,不用太在意,没想到脾气意外的强势,而且那位薛家三娘子好似与定安公主感情极好,上来还给他下马威。
不是说让朱薛二家贵女出安宁陪同定安公主,只是为了让齐王献王消停一阵,不要为了女人打起来吗?
周恒想不明白,但他知道不能拿那破旧的驿站忽悠马车里的小公主,不然指不定怎么折腾他呢。
他可无法对抗两百玄甲卫。
“自然自然,鄙人已经为公主准备好住处,县里驿站年久失修,还望公主暂住在鄙人府上。”
“好,汝在前方领路吧。”
晚上和人说话并不是什么好时机,天色昏沉视线不明,沈罗珏打算先安顿车队。
县令一边在前领路,一边赶忙叫跟随他的奴仆回府,吩咐夫人把他们夫妻两的卧房收拾出来,里面的东西赶紧搬走。
不管这句话传去会引来府上多少骚乱,周恒安排好后,松了口气。
说来奇怪,明明他连人都没见到,却心里沉甸甸一片,缓过神来才发现后背一片冰凉。
或许是因为黑夜中玄甲卫的气势太强,又或者是因为那薛家三娘子同他说话时,眼里的光太亮,好似手中银木仓冷光。
周恒有种预感,紫罗县的天要变了。
又或者,整个西成州的天都要变了。
想到这儿,周恒摇摇头,暗骂自己疯了,不过是一个公主,又不是亲王亲临,有什么好慌的?
一夜安眠,第二天一早,沈罗珏让听雪叫来朱瑶彧和薛满堂,三个人大早上一同用饭,随后开了个小会。
沈罗珏有两件事要她们办,“我有心为娘娘建造道观,可紫罗县情况复杂,昨日路遇贼人,恐怕会打扰建道观一事,今日还请阿彩帮我审一审那些贼人,若有匪寨,便去探探情况。”
朱瑶彧正在准备煮茶的材料,听完说道:“阿彩可要小心,那群人绝不普通。”
“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与公主为敌!公主放心,此事交给某,某现在就去办!”
薛满堂是个急性子,说罢她行了礼就走了,沈罗珏也没拦她,薛满堂确实只有这一个任务。
“听说阿彩不喜煮茶之味,闻之必走,果不其然。”朱瑶彧笑着摇摇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公主可爱煮茶?”
“不爱。”沈罗珏表示不管是煮茶还是泡茶,茶叶就不是她的爱,“表姐,你也帮我一件事吧。”
“公主可是想让我去查县志,核对县上账目?”
沈罗珏点头,“紫罗县也在我的封地之内,我想要看看紫罗县的税银情况,不过分吧?”
“自然,只是想必没那么简单,今晨天刚亮我便叫人去县衙找县志与账簿,前者佐史倒是拿出来了,可后者……钱主簿的家人说他昨晚回去害了病,病的昏昏沉沉,恐怕无法找到钥匙,将锁在盒子中的账簿拿出来,我要前些年的,他们说前些年的账簿已经送到府衙入库了。”
沈罗珏笑了,这话在哄孩子吗?账簿怎么可能只有一份。
“这样啊,人家重病,确实不该打扰,只是病的连话都说不明白,想必也不能胜任主簿一职了,以后让钱主簿不要来县衙了,好生去看病。账簿的事不劳烦他,表姐带上几个人,将箱子砸了吧,顺便翻一翻县衙,看看有没有留存账簿。”
沈罗珏说完,就看到朱瑶彧惊讶的望着她,也不说话。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沈罗珏眨眨眼,伸手摸了摸嘴角,别是早上吃饭沾到东西了。
朱瑶彧忍俊不禁,“公主莫怕,脸上无物,是我大惊小怪。”
只是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公主,敢在到封地第一天派人去砸县衙。
这事儿传到皇帝和大臣的耳朵里,指不定多少人骂沈罗珏,传出去恐怕天下读书人都要说沈罗珏娇奢残暴。
这年头读书人群体还是挺团结的,而且一个个骂人文采飞扬,不要命的很,不高兴了皇帝也骂。
在他们眼中,有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名声。
只要青史留名,别的他们什么都不怕,再加上大庄皇帝好面子,为了表示礼贤下士,曾说过不会让读书人因言获罪的话,他们可不更嚣张了。
“表姐莫要吃惊,以后叫你惊讶的事,还会有许多。”天高皇帝远,沈罗珏是彻底不装了。
她就不喜欢跟人慢悠悠的算账,她更喜欢简单粗暴一些的方式。
周恒刚起来不久,就听到外面有人哭喊,他起床开门,那人正好跑过来,大喊:“老爷!县衙被人砸了!”
县衙被人砸了??
周恒打了个激灵,除了昨日到紫罗县的公主,还有谁有胆子去砸县衙?
想到县衙他书房里的东西,周恒脸色大变,“糟了!”
他说完连忙套上官服往县衙赶,可他住在驿站,驿站离县衙有不小的距离,远比从他家府上到县衙要远得多。
所以等他到县衙,他公堂上的位置已经坐了个人。
那是个明眸皓齿的少女,肌肤晶莹,丝绸披肩,一身紫衣,听到声响,她抬起头。
“咚,咚,咚。”
沈罗珏伸手在桌上敲了敲,轻笑道:“周县令,一夜未见,睡得可好?”
周恒僵硬的扯出一个笑,眼神不住往摆在桌上的那封信上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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