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可曾想过,你也有这么一天?”
讥讽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祝仪不悦蹙眉,“不要吵,让我再睡一会儿.....”
可惜声音似乎并不想给她睡懒觉的机会,凉凉再度响起,“邺城祝家,虎踞一方,拥兵无数,逼得天子竟以迁都避其锋芒。”
“而你作为祝家独女,更有公主之尊,战无不胜的陆将军为你牵马执鞭,清贵无双的林世子为你写赋三千,甚至就连天子最爱的六皇子,也不惜违抗天子之命求娶你。”
“祝仪,那么多男人,你究竟爱哪一个?”
男人的声音终于让祝仪没了睡意,她揉了揉眼,开口便道:“哪个也不爱,我只爱我自己。”
——什么陆将军林世子六皇子,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身边唯一的陆姓人是她表兄,一个带了三千兵力去剿匪的小先锋,说他是战无不胜,只怕黑风寨的土匪都不答应。
“你爱我。”
男人的声音带着病态的偏执,像是在强调什么,他又低低说道:“祝仪,你只能爱我。”
祝仪:“......”
我可谢谢你了,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呢!
爱个屁哦!
祝仪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双昳丽阴鸷的眼,眼底是令人心惊的疯狂,周身戾气如利剑出鞘,能摧毁世间一切。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反应不能让男人满意,男人下一刻就能让她知道什么叫残忍。
祝仪当场石化。
“祝仪,你说,你爱我。”
男人伸出手,贴心把她鬂间乱发梳在耳后,笑意温柔,手指却极冷,指腹碰到她的脸,她被冰得打了一个哆嗦。
“这,这位郎君,你好像找错人了。”
祝仪退了半步,往角落缩了缩,与男人保持安全距离后,她才伸出手给男人指了指出门的路,“我从未见过你,那什么,你要是找人的话,出门左转,你要找的人可能还在外面招摇撞骗。”
“从未见过我?”
男人似乎丝毫不意外她反应,低低一笑,向她走过来。
她连忙往后退,背后却是墙,脊背抵到墙,她退无可退,男人在这个时候来到她面前,手一伸,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微俯身,呼吸间的热气便盈在她脸上,“祝仪,你的借口越来越拙劣了。”
“你松开,我真的从未见过你。”
这个动作对她来讲过于亲密,祝仪下意识挣扎。
她的手却被男人攥得更紧。
男人攥着她的手,笑眯眯看着她的反抗,像是在证明什么,男人又一次说道:“祝仪,你是爱我的。”
“你瞧,他们都死了,只剩我了,所以,你只能爱我了。”
带着寒气的吻落在祝仪唇角。
微凉触感迎了满面,祝仪瞳孔微缩。
——这是她母胎单身两辈子的初吻!
祝仪瞳孔剧烈收缩,条件反射般去打面前的陌生男人,然而她手刚伸到他的肩膀处,便一只大手攥住手腕,男人手一拉,便把她的手腕举过头顶,体力相差太过悬殊,她根本挣脱不开。
侵略性极强的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慌乱中,她的手指碰到鬂间发间金簪,没有丝毫犹豫,她拔起发簪狠狠刺向男人。
攥着她手腕的手终于松开。
她大口喘着气,久违的新鲜空气终于进入她的胸腔。
男人抬手擦了下被她刺到的地方,血迹在他手上摊开,指腹慢慢捻着血迹,再抬眉,他笑了一下,阴鸷的眸子更加疯狂,“祝仪,你想杀我?”
祝仪双手紧紧攥着保命金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我杀的就是你!”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
“杀我?”
男人凉凉一笑,手向她伸来,“祝仪,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黑夜压了下来。
“......”
“女郎?”
“女郎?”
柔柔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
肩膀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祝仪陡然一惊,连忙睁开眼。
入目的是熟悉的自家马车,檀木的案几摆着她爱吃的马蹄酥并几只时下的果子,貌美的侍女分坐两旁,给她揉肩的揉肩,捶腿的捶腿。
不知是何缘故,围在她身边的侍女们似乎有些紧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望向她,团花纹的帘子剪着被西坠的金乌染红的晚霞,清楚映照着侍女脸上的担忧。
祝仪有一瞬的恍惚。
原来是梦?
祝仪长舒一口气。
“女郎可是被魇住了?”
小侍女擦着她额头的汗,珍珠把茶递到她嘴边,温声劝道:“庄子的风景虽好,可毕竟是城外,哪里有府上安全?况又离府上颇远,每次去庄子,都要走上许多偏僻小道,女郎年龄小,八字轻,很容易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女郎,您听奴婢一句劝,庄子还是少去为好。”
噩梦的后劲太大,祝仪尚未缓过劲,胡乱应了一声,就着珍珠的手饮着茶。
茶水入肚,再吃上几口小点心,她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她长舒一口气,拍拍珍珠手背以示安慰,“子不语怪力乱神,哪有那么多的邪祟不干净?放心吧,我这人命硬着呢。”
死了还能重生的人,命可不就硬着吗?
然而就在这时,轿外响起一道急促声音:“闪开!”
紧接着,稳稳行驶在官道上的马车骤然颠簸,祝仪眼前一黑,撞向面前案几。
“女郎!”
“女郎小心!”
“女郎您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
侍女们乱成一团。
一阵天旋地转后,马车终于恢复平稳,祝仪被侍女们七手八脚搀起来。
头上有些痛,她抬手一摸,触感温热。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
祝仪:“......”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侍女们登时紧张起来。
性急的,直接掀开帘子骂赶车的卫士,“你们怎么驾车的?”
“伤了女郎你们担当得起吗!”
“眼珠子若是不当用,不如挖了去喂狗!”
——祝仪出身武将世家,父亲是太守,现下又是乱世,她的侍女自然与旁人不同,个个泼辣且会武,寻常男子都未必是她们的对手。
“好姐姐,您别气,小人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路上突然冲出来一个少年,小人躲避不及这才惊到了女郎。”
帘外传来卫士委屈巴巴的声音,“敢问姐姐,女郎伤得重不重?”
“若是伤得重,小人这便改道去医馆——”
“呸!你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呢!”
“现在改道去医馆,不过是怕夫人追究起来打断你的腿!”
马车上有简单的伤药,侍女骂卫士的空挡,祝仪头上的伤口已经被珍珠包扎好了,伤得并不重,只是破了皮,祝仪便道:“算了,一点小伤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多谢女郎!小人以后定当尽心竭力,决不让女郎再受伤。”
帘外的卫士如获大赦。
“你刚才说是为了躲路上冲出来的少年才惊了马,那个少年呢?伤到了没有?”
想起卫士刚才的话,祝仪便随口问了一句。
“伤,伤到了。”
卫士的话明显心虚,“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的速度太快了,小人完全不曾防备,这才惊了女郎又伤了人。”
“好了,我知道了。”
这件事说起来是她理亏,甭管理由再怎么充分,撞人就是撞人,她的脾气坏是坏了点,但最基本的三观还是有的,不能撞完人就跑。
“今日我伤了额头,回府只怕你们要吃挂落,找个人给阿娘送信,就说我今日不回府了,回庄子再住。”
祝仪挑帘往外瞧,“把少年带上,送到庄子里好生——”
一身是血的少年映入眼帘。
祝仪声音戛然而止。
这张脸,莫名熟悉啊。
但似乎,又好像没有见过?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脸,祝仪想了想,从珍珠手里抽了方帕子丢给卫士,“把他脸上的血擦了。”
“我瞧着有点面熟,似乎在哪见过。”
卫士捡了帕子去擦少年脸上的血。
先是眉眼,再是鼻梁,最后是嘴角,待他把少年脸上的血擦完,抬起头往轿子上的祝仪看了一眼,心情有些复杂——女郎到底是女郎,少年鲜血掩面,她都能看出少年生了一张好皮囊。
时下民风彪悍,贵女们养面首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卫士便把少年的脸转向祝仪,“女郎,您瞧,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祝仪:“......”
多谢,现在的她没到养面首的年龄。
但卫士毕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短暂一言难尽后,勉为其难原谅了卫士给她推荐面首的行为,“再近点,看不清。”
卫士殷勤把少年又往祝仪面前送了送。
距离很近,祝仪这次终于看清少年的脸,那是一张美得让人惊叹的脸,让才华贫瘠如她瞬间被赞叹美貌的诗词挤爆大脑,什么名花倾国两相欢,什么绝世独立倾城与倾国,什么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都不及少年紧闭眉眼的三分绝色。
说人话,就是这少年活脱脱的小仙男,又仙,又艳,身上的血迹非但没有拖垮他的颜值,反而给他添了一种琉璃易碎的脆弱感,活像是修行千年的妖精披了张谪仙的皮来为祸人间。
美色上头,祝仪呼吸静了一瞬。
还别说,冲着这张脸,她也不能把他扔路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祝仪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也开始色令智昏了?
但她的思维似乎并不受她的控制,甚至她连她的行为都无法控制,像是着了魔一般,她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少年。
这是一种该死的熟悉又陌生甚至还隐隐有种逃脱不了的宿命感。
莫名的,她心中突然有种不详预感——
她梦里的狗币男人该不会就是这个少年吧?
不能吧,看着也不像啊。
梦里的狗币男人眉眼似剑气质如刀的,看人一眼就让人哆嗦一眼,而面前的少年就是一个濒死小漂亮,可怜,弱小,又无助,怎么瞧怎么跟狗币男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然而就在这时,卫士拎着的少年突然动了一下,鸦翼般漆黑的睫毛轻轻一颤,狭长凤目缓缓睁开。
四目相对,祝仪心间陡然响起一个声音——
“恭喜您收获偏执口口男主一枚,并成功迈入虐身虐心剧情路线。”
“您有两个选择:”
“1.丢掉男主,男主事成之后回来复仇,杀你全家+关小黑屋。”
“2.留下男主,男主因为求而不得杀你全家+关小黑屋。”
祝仪:“?”
祝仪:“!!!”
卧槽!
卧槽!
卧槽槽槽槽!
抄家灭族李承鄞半部法典傅慎行的剧情居然落在她身上???
她就知道不能轻易在路上捡男人!!!
变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祝仪愣在当场,脸色如同打翻了调色盘。
祝仪看着少年久久没说话,卫士心领神会——他家女郎已经十五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看到漂亮郎君便想收为面首实在再正常不过,他这个做下人的,要有点眼力见。
卫士觉得自己悟了,他贴心从身边卫士身上扒拉出一件披风裹在少年身上,准备问把少年安置在庄子的哪个房间,然后,他听到一句破音的话——“给我杀了他!”
卫士:“???”
“我选现在搞死他!”
祝仪尖叫着在心里做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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