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但这似乎是祝仪&30340;错觉。
英气威仪&30340;青年将军温和一笑,对清瘦隽逸&30340;少年做了个请&30340;姿势,“陈郡谢家&30340;人?久仰,请。”
而清瘦隽逸&30340;少年,此时面上也带着浅笑,不咸不淡跟英气威仪青年将军说着场面话。
祝仪:“?”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但她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她看看谢年舟,再看看陆广轩,俩人一个比一个平静,一个比一个淡定,带上心电图心脏都不会跳动&30340;那种平安淡定,安详且宁静。
祝仪:“......”
所以到底哪里不对?
祝仪看不懂,但祝仪擅长自我反思,她从头到尾捋了下自己见了表兄&30340;反应,嗯,话没问题,动作也没问题,甚至连介绍谢年舟&30340;方式都没问题。
问题没有出现在表兄身上,难不成是谢年舟在作妖?
祝仪去看谢年舟。
态度没问题,态度也够礼貌,明晃晃&30340;一个三号青年五好学生,说他有问题,她都觉得自己亏良心。
祝仪左看右看没看出一个所以然,万幸,问题自己浮出水面了——
陆广轩左手按剑,声音清朗,尽显独当一面&30340;少将军&30340;威仪,“敢问谢小郎君,今日寻我所为何事?”
谢年舟似乎不太会与这种肃杀将军打交道,看他手扶佩剑,眉头不由得蹙了一下,自我保护似&30340;退了半步,与陆广轩保持安全着距离,但这样他似乎仍嫌不够,又看一眼身侧&30340;祝仪,确定她在自己身边,这才缓声说道:“自是为将军而来。”
祝仪被谢年舟&30340;一波操作弄得有点懵。
不是,她知道她表兄是个杀伐果决&30340;将军,言出必行杀人从不手软,可谢年舟也不必如此吧?
不知情&30340;,还以为她表兄会突然暴走把他砍成两截。
“哦?为我而来?”
陆广轩大刀阔斧往主位一坐,寒暄之后&30340;声音有些发冷,“邺城陆家与陈郡谢氏自来井水不犯河水,谢小郎君出身陈郡谢氏,不去洛阳寻谢老爷子,却来黑风寨找我,此中缘由,怕是只有谢小郎君方知晓。”
一听这话,祝仪悟了,谢年舟送&30340;地图&30340;事情表兄并不知道,表兄对谢年舟&30340;印象仍停留在谢崧&30340;走狗上,阿爹又给表兄去了信,要他早些回防邺城提防谢年舟,种种巧合累积下来,他对谢年舟有好脸色才怪。
而谢年舟呢,又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之前做&30340;事情表兄看不上眼,他又是孤身与她前来,可谓是生死全系在表兄一念之间,他本就是敏感多疑之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30340;情况下,他当然防备表兄突然对他下黑手了。
想明白俩人之间&30340;矛盾,祝仪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俯身倒了两杯水,一杯捧给陆广轩,一杯送给谢年舟,俩人都接下水,目光齐齐看向她,她便一脸圣母笑着开了口,“表兄,小舟,你们俩先把自己&30340;心思放一放,听我说两句话。”
“表兄,我知你不喜谢崧,更不喜谢家,小舟出身谢家,又为谢崧做过事,你自然是不喜他&30340;。”
祝仪声音温柔,循循善诱,此时&30340;她不是她,是庙里供奉着&30340;活菩萨,“可是阿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小舟以前&30340;确走过岔路,但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且十分后悔自己当初&30340;所作所为,我们难道不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吗?”
陆广轩万万不曾料到一向厌恶谢家&30340;祝仪突然转了性子,不仅不对谢家人喊打喊杀了,还温声劝自己给谢家人一个机会,前后反差太大,陆广轩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抬手指着谢年舟,不敢置信道:“仪仪,你看清楚,他姓谢,是谢家&30340;人。”
怕祝仪犯了老毛病,一时美色上头分不清轻重,他不忘补上一句,“逼迫你嫁人&30340;谢家人。”
祝仪点头,“我知道啊,陈郡谢氏,谢航谢年舟。”
陆广轩:“......”
所以你真&30340;不是美色上了头?
祝仪觉得她不仅没有美色上头,还十分清醒,她时刻谨记着自己&30340;圣母人设,脸上每一处&30340;笑都是温柔治愈&30340;,只待今夜过后,她在谢年舟那&30340;好感度便会蹭蹭蹭往上升,一路升到成功感化谢年舟!
祝仪给谢年舟递了个眼神以示安抚,而后继续向陆广轩输出自己&30340;观点,“表兄,他虽然是谢家人,也做过错事,但他如今想回头,我们便该给他这个机会,接纳他,收留他,给他一个重新做人&30340;机会。”
陆广轩手里&30340;茶彻底喝不下去了,抬眼看祝仪,仿佛看到狼灭。
与震惊到无以复加&30340;陆广轩相比,另一边&30340;谢年舟则显得十分平静,他双手捧着茶,浅笑着看着祝仪,在祝仪说完话,他适时向祝仪投向感激&30340;目光,待祝仪收到他&30340;感激后,他又眸光一转,看向主座上&30340;陆广轩,浅笑&30340;眸光骤冷,仿佛在看跳梁小丑。
谢年舟在祝仪右后方,他&30340;细微变化祝仪根本察觉不到,唯一察觉到&30340;是陆广轩,看看对自己阴阳怪气&30340;谢年舟,再瞧瞧一直替谢年舟说好话&30340;自家表妹,他有些忍不住想要拔刀&30340;手。
“仪仪,此乃前线,容不得你来胡闹,我今日看在你&30340;面子上,暂且收容谢年舟,待我荡平黑风寨,你便跟我还家。”
陆广轩忍了又忍,低低出声,“至于谢年舟,谢小郎君出身谢家,何须我来教导是非?”
“来人,带仪仪下去休息。”
说完话陆广轩大手一挥,别开眼不看为谢年舟说话&30340;祝仪,显然是不耐到极点。
见陆广轩不耐至此,谢年舟眉头微动,无声笑了起来。
亲兵挑帘而入,对祝仪做了一个请&30340;姿势。
“表兄——”
祝仪还想再说什么,但见陆广轩面前案几上&30340;军报堆积如山,便知他这几日颇为不易,心下不由得生了几分不忍,舍不得再去打扰他,“罢了,表兄,你早些休息,等你忙完事情,我再与你说谢年舟&30340;事情。”
谢年舟在祝仪身后,自然看不到祝仪&30340;面部表情,只是听她声音有些低落,想来是被陆广轩态度所冷,心下不喜才会如此,于是他便走上前,伸手拢了拢祝仪身上&30340;披风,恰到好处安慰道:“阿姐,陆将军政务繁忙,我们先回去罢。”
谢年舟&30340;动作虽有些亲密,但山间&30340;夜里&30340;确凉,给她拢披风,不过是怕她着凉罢了,祝仪没有多想,恹恹点了点头,转身与谢年舟一同走出营帐。
少女娇俏,少年俊逸,俩人凑在一处,并肩而行&30340;背景都是赏心悦目&30340;,陆广轩看到这个画面,忽而觉得白日里受&30340;箭伤像是要复发——气&30340;。
“来人,若是仪仪再过来,只许她一个人来,至于他身边&30340;那个小白脸,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陆广轩揉着眉心,堪堪压下自己想把谢年舟剁碎了喂狗&30340;心。
战场非儿戏,祝仪怕陆广轩分心,大清早没好意思去找陆广轩,只去找了谢年舟,与谢年舟商量着如何攻取黑风寨。
陆广轩是能征善战之将,在没有拿到黑风寨&30340;地图之前,已将黑风寨&30340;据点打得七零八落,拿到地图后,更是势如破竹,不过几日时间,便把黑风寨&30340;贼寇逼得退守主峰。
贼寇虽然节节败退,但到底是果断刀口舔血日子&30340;人,若把他们逼得太急,他们狗急跳墙只会给军队增加伤害,况主峰高耸入云,易守难攻,纵然有地图在手,贸然攻取也未必能讨到好处。
祝仪知道陆广轩&30340;顾忌,也知道让陆广轩消除对谢年舟&30340;怀疑只有从黑风寨下手,更知道谢年舟并非自己面前&30340;小可怜,而是隐藏得极好&30340;大魔王,她心里明镜似&30340;,见了谢年舟,便直接道:“小舟,我知道你非池中之物,小小&30340;黑风寨,自然难不倒你,你快告诉我,你有什么法子拿下黑风寨?”
谢年舟看了眼祝仪。
少女双手捧脸,一身戎装更衬得她娇俏明艳,尤其是鼻梁上&30340;小小红痣,画龙点睛般映着她眼睛&30340;明澈纯粹。
面对这样&30340;人,任谁都生不出抵抗力。
“想要攻取黑风寨,此事倒也不难,我能想到&30340;法子,陆将军自然也能想到。”
谢年舟指了指地图上主峰后&30340;悬崖峭壁,一边看祝仪神色,一边缓声道:“陆将军如今仍在犹豫,想来也知此计甚险,稍有不慎,所去之人便无一生还。”
祝仪呀了一声,看着地图直摇头,“从这里上去太危险了,且不说会不会被山贼发现,单是说徒手攀爬峭壁便是九死一生。”
“小舟,你还有没有其他&30340;法子?”
谢年舟道:“有,围而不攻,待山贼们粮食吃尽,自会下山投降。”
“此计虽然不会消耗兵力,但黑风寨&30340;山贼能有今日之势力,其中必有世家暗中相助,陆将军在此耽搁太久,只怕邺城会生变数。”
听到这句话,祝仪心情十分复杂——这不是谢崧一开始打&30340;主意么?执行人还是谢年舟自己,谢年舟倒坦然,居然还能一脸平静说出来。
这种心理素质,着实让人叹服。
“阿姐,你信我么?”
祝仪叹服&30340;空档,谢年舟再度开了口。
“当然信你了。”
祝仪奇怪看了眼谢年舟,她&30340;圣母人设演得这么好,怎么可能不信他?
“小舟,你想做什么?”
立好圣母人设&30340;同时,她不忘留了个心眼,试探问谢年舟。
谢年舟笑了一下,“阿姐,你若信我,便将你&30340;一千亲兵交给我,我带他们去爬悬崖。”
清隽无俦&30340;人哪怕只是浅笑,所能带来&30340;震撼也足以让好美色&30340;祝仪有片刻&30340;失神,但听到谢年舟后面说&30340;话,祝仪瞬间回神,“给你?你带他们爬峭壁?”
谢年舟颔首,手指按着地图,用指腹在地图上给祝仪描绘主峰,“主峰看着险峻,却远不及我之前爬过&30340;悬崖,带人爬峭壁虽然不是一件易事,但对于熟悉地形&30340;人来讲,未必不能从这里去爬到主峰,以此打山贼一个措手不及。”
祝仪呆住了,“不行,小舟,这太危险。”
“阿姐,你说过信我&30340;。”
谢年舟莞尔。
祝仪陷入沉默。
祝仪有些不敢看面前&30340;谢年舟。
与谢年舟&30340;真心实意想帮她相比,她&30340;心思脏得多,带他出来,不过是怕他在邺城搞事,对他好,也不过是在哄骗他,伪装自己感化他,借此改变自己被抄家灭族&30340;命运。
可偏偏他这人又敏感又纯粹,她不过对他半分好,他便能不惜涉险来报答。
这样&30340;他,委实叫人心疼。
“我自是信你&30340;。”
祝仪轻声道:“可是小舟,太危险了——”
“没有可是,阿姐,无人能伤得了我。”
谢年舟笑笑打断她&30340;话,“阿姐,你也想早些回邺城,对吧?”
祝仪&30340;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谢年舟又笑,垂眸饮了一口茶,碧色茶水间清楚映照他眸中讥讽一闪而过,但等他饮完茶抬头,他还是祝仪熟悉&30340;清冷疏离少年,“阿姐,你与其替我担心,倒不如先去问一问陆将军,只怕陆将军那里未必肯同意我&30340;做法。”
“这倒是。”
想想陆广轩对谢年舟&30340;态度,祝仪觉得这条法子未必行得通,便也不劝谢年舟了,“你先歇着,我去找表兄商量一下,若他不同意,这件事便不可再提。”
谢年舟颔首,目送祝仪而去。
祝仪身影消失在营帐外,他面上&30340;平和一扫而光,眼底&30340;戾气与杀意遮拦不住,仿佛随时都会溢出来。
祝仪对此依旧一无所知,她在亲卫&30340;带领下找陆广轩,把谢年舟&30340;计划说给他听。
陆广轩听到谢年舟&30340;名字便头大,听到这个计划更觉得荒谬,“他若想死,便自去寻东南枝,何苦带着你&30340;亲兵一同上路?”
听到这话,祝仪便知陆广轩仍在气头上,便笑着戳了戳陆广轩&30340;臂甲,“表兄还在生气呢?表兄我知道我这次太过胆大妄为,可我都是为了你啊。”
没有谢年舟在身边,祝仪更加肆无忌惮,然而不等她有下一步&30340;动作,便听到一声闷哼。
家里皆是出生入死&30340;人,祝仪太清楚这声闷哼意味着什么,当下也顾不得撒娇了,连忙起身问陆广轩,“表兄,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严不严重,怎么伤&30340;?”
陆广轩知道自己受伤&30340;事情瞒不过祝仪,见她一脸紧张,便笑笑点了点她&30340;鼻尖,“小伤,不碍事&30340;。
祝仪太清楚自己表兄是个什么性子,他说&30340;话她一个字都不信,听他不肯说实话,她懒得跟他废话,扭头便吩咐账外亲卫,“取伤药来。
亲卫很快把伤药取来,祝仪放在伸手就能拿到&30340;地方,扭头给陆广轩卸甲。
她自幼与盔甲打交道,太知道如何卸甲最快,陆广轩又顾忌着她是女孩子,不敢对她动手动脚,不过片刻功夫,陆广轩身上&30340;甲衣便被她卸下来,战甲之后,是苍色&30340;贴身中衣,胸口&30340;位置早已被鲜血染红,纵然隔着一层中衣,她也能想到伤势&30340;惨烈。
祝仪颤着手去拆陆广轩身上&30340;绷带,又生气,又心疼,“表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了?若我知道你受伤了,必不会气你,更不会拉你&30340;胳膊。”
陆广轩手指扶额,有些无奈,“小伤罢了。”
而另一端&30340;营帐里,谢年舟时不时向营帐外看去,手里&30340;一盏茶喝到茶水变凉,也没等到祝仪回来。
谢年舟&30340;茶喝不下去了。
想起祝仪与陆广轩&30340;亲密举动,他凤目轻眯,放下茶盏,起身去陆广轩营帐找祝仪。
但谢年舟还没走到陆广轩营帐,便被亲兵们拦了下来,习武之人眼睛好,隔着众多亲兵,他看到陆广轩光着上半身坐在主位上,而他要找&30340;祝仪,则伏在陆广轩&30340;肩头,俩人挨得极近,动作也极其亲密,他只瞧了一眼,便觉得自己眼睛被刺得生疼。
“谢小郎君,我家将军不见客。”
亲兵们列队而站,手中长/枪交叉,直接把谢年舟堵在营帐之外。
谢年舟死死盯着营帐里&30340;祝仪,看她拂了拂陆广轩&30340;额头,看她眉眼温柔与陆广轩说着话,宛若亲密&30340;恋人一般。
“不见客?”
谢年舟无端笑了起来,眸光却无半点笑意,“好一个不见客。”
“谢小郎君,请回吧。”
亲兵面无表情。
“我若不回呢?”
谢年舟抬手打散挡着自己&30340;长/枪,不顾秦兵阻挡大步走向营帐,阴冷&30340;声音仿佛刚从冰窖里捞出来&30340;一般,“阿姐,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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