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衣望着杜仲幽凉的双眸,瞬间理解了杜仲的话中深意。


    魅妖……是不会伤害玄墨箫的。


    他垂了眼眸,淡淡道:“没事便好,不然,苏师兄要心疼坏了。”


    杜仲目光扫过叶清衣苍白的面庞,坐正身体铺好一张洒金宣,握着笔疾书龙蛇:“倒也不是没事,他帮你清除了妖毒,因是凡人之体,无灵力相护,遭毒气攻心昏了过去,不过比你早醒来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什么?”叶清衣惊得便要起身,奈何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不过抬了抬头,便虚弱地栽回暖榻,一动也不能动了。


    杜仲在旁轻嘲:“不要你动,你偏动,你当你这纸糊的身子会惯着你吗?”


    叶清衣晕眩得不得了,他微觑起双眸,抬手按在额间,试图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可他又如何能冷静。


    原来是玄墨箫救了他,第二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可笑的是,在玄墨箫出手救他之前,他才要逼玄墨箫吃下藏了锁灵丹的点心。


    这简直太过讽刺。


    “杜师弟……”叶清衣道,“你不要与我说笑,玄墨箫到底怎样了?”


    杜仲上下扫了叶清衣两眼,冷冰冰地说:“现在应该被掌门师兄召到执法堂去了。”


    “执法堂?”叶清衣强撑着病体,蹙眉道,“好端端的,将玄墨箫召到执法堂去做什么?”


    杜仲轻哼,挥洒着笔墨道:“你遭受魅妖袭击时,身边只有一个玄墨箫,他又是那样的出身,别说掌门师兄了,连我都会怀疑此事与他有关。”


    “什么叫此事与他有关?”叶清衣听的糊涂,“你的意思是,是玄墨箫引来魅妖伤了我?”


    杜仲停下笔来侧眸瞧了满脸疑惑的叶清衣一眼,肃道:“不排除有你说的这种可能,但掌门师兄想的是,之前那小子在洬陵寒晶谷,洬陵便饱受妖物侵扰之苦,如今那小子来了咱们玉川,你的倚兰轩便被妖物袭击了,此事绝非巧合,所以,无论那小子有没有做过什么,掌门师兄都留不得他了。”


    叶清衣心惊胆战地听完了杜仲的话。


    华子尘本就不喜欢玄墨箫,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刚好以此为借口解决掉玄墨箫。


    “可是玄墨箫不能死,他不能死!杜师兄,你也是知道的啊!”叶清衣强撑起身子道。


    “我当然知道他不能死。”杜仲将叶清衣按回床上,“掌门师兄也知道,我想,掌门师兄会用比锁灵丹更好的办法控制住玄墨箫。”


    叶清衣眉心一颤。


    “你或许下不去手,但掌门师兄,一定可以。”


    杜仲的话如尖刀一般插进了叶清衣的心口。


    他无法猜测到华子尘会对玄墨箫做什么,却笃定玄墨箫此刻正在遭受苦难,那孩子毕竟救过他两回,他当真要置之不理吗?


    叶清衣难抵良心上的不安,伸手拽住杜仲青色的衣角:“杜师弟,求你,带我去执法堂。”


    ————


    以墨翠做壁的执法堂内,幽暗之中透着一股子华贵之气。


    玄墨箫跪在光可鉴人的玉砖上,双目低垂,面无表情,他大概失血失得多了些,脸色很是苍白,嘴角也干裂了,碎发乱糟糟地挡在面前,看上去既可怜又无助。


    他的身边,站着一脸不耐烦的苏梦笙,苏梦笙照旧将手里的折扇摇的哗哗作响,一边摇一边拿眼去瞪坐在执法席上的华子尘。


    一身滚金玄袍的华子尘几乎与黑漆漆的执法堂融为一体,但表情肃杀,周身散发着强大威压之气的掌门人远远比执法堂本身更令人惧怕,华子尘身边,站着执法堂长老柯竞,柯竞望着短短几日内再次踏入执法堂的苏梦笙,表情很无奈。


    “苏峰主,掌门要审问的人是玄墨箫而不是苏峰主你,且苏峰主是玄墨箫的师父,合该避嫌才对。”柯竞道。


    与华子尘僵持了许久的苏梦笙合上扇子一笑:“柯长老此话差矣,正是因为箫儿是在苏某的徒弟,苏某才更应该待在这里,岂不闻教不严,师之惰,徒弟有错,当师父的自然是难辞其咎。”


    “你确实是难辞其咎。”华子尘道,“若不是你胡闹,玉穹山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苏梦笙听罢好看的眉头皱巴巴地拧了起来:“掌门师兄,你讲不讲道理,胡闹的是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精,你怎么骂起我来了?”


    他走到玄墨箫身前一叉腰,带着几分傲娇的笑意道:“说起来,若不是箫儿及时赶走了狐妖,替叶师弟拔毒,咱们玉穹山怕是要出大乱子,掌门师兄不奖赏箫儿便罢了,怎的还将他押在了执法堂。”


    华子尘目光幽幽地望着苏梦笙,被他说得甚是头疼。


    “怎么了?”苏梦笙轻挑剑眉,“师弟我说的不对吗?”


    华子尘哼了一声,扬手将一封书信扔给了苏梦笙。


    “溪谷主派人送来的,你自己看看吧。”


    苏梦笙沉吟片刻便去拆信,始终沉默着的玄墨箫喉结轻滚了几滚,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了衣角。


    然而他依旧直挺挺的跪着,无声无息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变化。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飞快读完了信函的苏梦笙莫名暴躁起来,“这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信,掌门师兄,溪谷主一向不喜欢箫儿你是知道的,他说的话压根没有证据,你不能轻易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华子尘甚是冷漠地瞥了苏梦笙一眼:“梦笙,你也胡搅蛮缠够了吧。”


    “我没有胡搅蛮缠!”苏梦笙高声争辩,“我说的是事……”


    “够了!”华子尘厉声打断了苏梦笙的话。


    整座执法堂都在华子尘的呵斥声中震了三震,苏梦笙犹记得玉华殿内,脚下玉砖瞬间化为齑粉的恐怖画面,心有余悸,登时便不敢和华子尘放肆对呛了。


    “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逍遥了,越发的任性妄为,不知轻重!我且问你,若日后真的发生了天崩地裂的大事,你预备如何赎罪!”


    苏梦笙面色煞白:“我、我……”


    华子尘抬手拦下了苏梦笙支吾不出的话:“你不用说了。”继而转眸看向仿佛置身事外的玄墨箫,“玄墨箫,溪谷主指认你为杀害同门,协助妖物盗取渡灵珠的凶手,请本座处置了你,本座念你是玉穹山的弟子,且罚你到蛮荒看守蛮荒大门,你可有怨言?”


    玄墨箫闻言一凛。


    虽不知蛮荒是何地,可他的身子仍旧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头皮发麻,脑海陷入一片混乱。


    他慌得怕得不得了,却无力说出一个“不”字,便红着眼望住华子尘,期待华子尘能收回成命。


    “蛮荒?”站在玄墨箫身前的苏梦笙亦是在颤抖,“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因溪暮海的一封信,便要将这孩子打入蛮荒吗?”


    华子尘静默不语。


    苏梦笙勾唇冷笑,向前几步道:“蛮荒?掌门师兄,若不是杀不得这个孩子,只怕你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了这孩子的命了吧?”


    华子尘凤眸微觑:“你这话什么意思?”


    “掌门师兄智勇双全盖世无双怎会不知道师弟我话里的意思!”苏梦笙猛地一甩衣袖,恨声嘲讽道,“掌门师兄,那个始终压制着你一头的人已经死了!再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了!你何苦还要赶尽杀绝!”


    此话一出,饶是一向沉稳持重的柯竞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峰主!”柯竞抬步走到二人中间,劝诫道,“苏峰主不可妄语啊!”


    苏梦笙强压着剧烈起伏着的胸膛,似笑非笑:“师兄,我说错了吗?”


    华子尘目光幽冷地瞪着苏梦笙,半晌不说话。


    “你说我不敢杀他?”华子尘眼底寒光一闪而过,“也好,我便杀了他,以绝后患!”


    玄色云袖凌空一舞,两道赤色铁链自墙壁内蹿出,闪耀着刺目的雷电一左一右缠住了玄墨箫的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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