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的菜不多,三道素菜,两道荤菜。主食是馒头和米饭,陆夏音给了饭票和四分钱,买了两份米饭,素菜买了手撕包菜,肉菜是糖醋小排。
糖醋小排特别受欢迎,陆夏音和佟丽娜买的时候还剩一大盘,找位置坐下之后,那一大盘已经空了,可那长长的队伍却排到了食堂门口。
给了菜票,素菜是三分钱一份,肉菜是一毛,没有菜票的话,价格就得翻倍,陆夏音和佟丽娜两人都不是拐弯抹角的性格,默契地算清各自该付的钱,还了钱和票。
手撕包菜加了醋和辣椒,吃起来特别下饭,糖醋小排酸酸甜甜的,刚好解辣。
叶初吃一口哈一口气,显然还不习惯吃辣椒,却舍不得放下筷子,辣得满头大汗也要吃。
陆夏音也吃得很高兴,过完年到现在,她也很久没吃到肉了,但考虑到自己是两个人,特意少吃了点。
佟丽娜却一点儿也不在意,还给叶初夹菜。
吃完饭,三人往宿舍走,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已经回来,各个都捧着教材书看,早上简单地上了点口语基础课,这会儿大家吃完饭都练上了,虽然发音有些不标准,但声音洪亮,谁也不害羞。
陆夏音拿热水壶给叶初倒了点温水,哄着她喝下,怕她吃糖太多吃坏牙,把两大包奶糖都收了回去。
叶初乖乖喝下一大杯温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陆夏音。
陆夏音笑了笑,转身从布袋里摸出一块奶糖递给她。
照顾完了叶初,陆夏音坐在床沿上数了数剩下的饭票和菜票。
学校发的票是按照她一个人的量发的,菜虽然可以省着吃,饭却是不能省的。没有饭票,买饭的钱就得翻倍,虽然身上还有几百块钱,可她还是希望能节省一点是一点,保不齐接下来四年还有哪些开销,除了节源还要开流,她得想办法挣点钱。
陆夏音记得,再过一年,国家允许个体经营,很多胆子大又有手艺的人很快赚到了钱。
她没有什么别的手艺,只会做衣服,刺绣,织毛衣,但也够了。
熬过这一年,她就能去挣钱。
陆夏音压下心中的想法,从布袋里掏出还没织完的毛线手套,搬了张凳子坐在走廊上边织手套边晒太阳。
走廊上的其他人要么看书,要么练口语,只有陆夏音一个人在织手套,扎在人堆里,特别突兀。
隔壁宿舍的张红梅看书看累了,抬起头来偷一下懒,一瞥看见陆夏音在织手套。
那手套已经织了一半,粉色毛线和白色毛线相交,布局错落有致,简单又好看。
张红梅起了兴致,搬了屁股下的凳子挪到陆夏音边上:“夏音,你在织手套啊?”
“是啊,给叶初做的,怕她冻坏手。”陆夏音淡淡地笑着,手上动作不停。
两色毛线在针上跟变魔术一样,绕了几圈就织了一层出来,张红梅看呆了,琢磨老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织的。
她搓了搓手,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冷得多,没来几天手就被冻红了,晚上睡下的时候,根根手指又跟蚂蚁爬过一样,痒得很。
张红梅眼巴巴地瞅了老半天道:“夏音,你能帮我也织一双吗?”想了想又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干活的,织完后我给你一块钱谢礼,成吗?”她连缝衣服都不会,更别提织手套了。
陆夏音停了针,抬起头来看她,笑道:“行啊,不过我没有多余的毛线了,你有毛线票吗?买了给我织就行。”
“啊?还要毛线票呀?这我可没有。”张红梅皱了皱眉,家里的衣服都是妈妈做的,她还从来不知道除了布票之外还有毛线票。
“我那里倒是有一些,你要是想做的话我可以给你买。”
张红梅道:“这怎么好意思?”毛线票一听就比布票珍贵。
可她说的话又实在诱人,左右瞧了瞧,确认没人注意她们这里后,才压低声音道:“你的毛线票我不好白拿,你说个价,我再加点谢礼?”
陆夏音道:“明天下午我要和佟丽娜去书店买书,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我们顺路一起去买毛线。”
现在虽然还不允许私人买卖,但私下请人做点东西还是允许的。
几块钱也是钱,陆夏音可不会拒绝。
“那太好了。”张红梅一听蹦了起来,其他人被惊扰,纷纷不满地看向她,张红梅涨红了脸,重新坐下来道:“那你们明天记得叫我。”
聊了几句,张红梅又回去看书了。
陆夏音接着织手套。
下午上课,陆夏音仍旧带着叶初去,前排照例是坐满了人的,她刻意去晚了些,选了个最后排的位置坐。
第一节课是用英语讨论新闻时事。
教他们的教授名叫周正华,年过半百,两鬓斑白,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他托了个半导体收音机上来,选了时间点收听一段时事新闻。
听完后他就把收音机关了,抬起头来,用英语先把刚刚的新闻简短地概括了一遍,然后提问下面的学生,用英语讲讲他们对这段新闻的看法。
底下的人人相觑,他们的英语底子都不怎么好,现有的知识还是在高中里学的,虽然后来也跟着广播台学了点英语基础,但都是零零碎碎的,不成体系。
见没人主动发言,周正华也不恼,笑眯眯地道:“我知道大家都不好意思开口,怕自己说得不对,可是你越是不开口,那就越学不好。英语,英语,就在一个语字,你要学英语,怎么能不开口呢?”
“你就是用英语说一句话也行,就最简单的,‘我喜欢这段新闻’也成。”
这话一说,底下的人便笑了,笑完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第一个人站起来用英语说了一句,不过就比周正华的举例多了一个“very”的单词。
有了第一个人的带头,其他人也纷纷鼓起勇气开口说了,陆夏音也说了,她说的是两句话,已经比大多数人好多了。
叶初懵懵懂懂地听着身旁的大人开口讲了一句又一句听不懂的话,气氛活跃,连带着她也兴奋起来,要是她能讲就好了,她也想讲。
叶初拉了拉陆夏音的袖子:“妈妈,你教教我,我也想说。”
陆夏音道:“那你想说什么,妈妈给你翻译,然后再教你。”
叶初想了想道:“就是我还想再多听几段新闻,里面的播音姐姐的声音真好听。”
“好,先等一下,让妈妈想想怎么翻译。”陆夏音想了想,拿笔在纸上写下已经翻译好的句子,在底下标注了中文,然后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教叶初念。
叶初年纪还小,学得不是很快,但很认真地跟着陆夏音读,读着,读着,下课铃就响了。
陆夏音安慰她:“还有下节课,下节课再起来说好不好?”
叶初也不气馁,点点头应下。
下午四点是每天例行的体育活动时间,随着广播站的声音响起,每个人都从教室,宿舍里出来,涌入操场里,或跑步,或踢球。
原本每个人都穿着厚棉袄,没动几下,纷纷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毛衣。
陆夏音和几个宿舍里人的组队一起打排球,在中学的时候,陆夏音就很喜欢打排球,后来下乡之后就从没碰过了,这会儿打起来有些生疏,都接不到球。
但打了一局之后就适应过来,接球发球又快又狠。
对面的队伍都懵了,这陆夏音看起来小小的,没想到打起球来这么狠。
叶初在一旁激动地给陆夏音鼓掌。
打了几局,两支队伍都累得瘫在地上,摆摆手约定下次再打。
陆夏音也流了满头汗,拿随身带着的手帕擦了擦,叶初还给她倒了一杯水,陆夏音接过来,仰头喝得一干二净。
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运动过了,过去压在心底的阴霾仿佛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她从没有这么轻松过。
人一放松下来,陆夏音开始觉得冷,她重新把棉袄穿上,把叶初抱了起来,回宿舍去。
晚饭照旧是和佟丽娜搭伙打菜,吃完饭便抱着书本去上晚自习。
学校没有强制规定晚自习,但每个人都很自觉,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不巧的是,凳子刚坐热,校区就停电了,屋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是谁有先见之明,从口袋里掏出蜡烛,拿火柴点了放在桌子上,继续看书。
其他人不甘示弱,纷纷跑去小卖部买蜡烛。
陆夏音也去,不过她去晚了,蜡烛卖光了,更贵一点的煤油灯倒是还有。
陆夏音买了一盏,拿回去继续看书。
煤油灯燃出来的烟是黑的,没一会儿,灯壁上变得黑乎乎的,陆夏音也没管,捧着书看。
叶初也看书,不过看的是连环画,是陆夏音的舅舅过年时候给买的,叶初爱不释手,看了一遍又一遍。
叶初看得入迷,一整个晚上一动不动,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鼻子被烟熏得黑乎乎的,跟小猫一样,陆夏音边笑边给她擦鼻子。
叶初也笑,当小猫有什么不好,小猫多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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