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予乔原本想说“我老公马上来了”,但话到嘴边,又觉得等下去门口拦车难免再被他看到,多少显得她像个被老公忽视,还要强装“他对我挺好”的“娇妻”,难免透着点可怜相。
再加上深更半夜,打车也确实不大安全。
权衡一番之后,江予乔就跟他道了声谢,绕到另一侧,目光在副驾与后座逡巡了一圈,最后出于礼貌,打开了副驾门。
上车后,江予乔低头扣安全带,说:“他临时加班,还好遇到你。”
说完,她便报了小区名字。
时嘉琛低低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调好导航后,一脚踩下了油门。
在主路上开了好一会儿,与手机连着的车内音响忽然响起铃声。
江予乔下意识地往中控台的屏幕上瞥了眼,看到来电显示“詹子秋”。她忙转移视线,怕时嘉琛觉得她冒犯。
好在铃声没响几下,就直接被时嘉琛挂断了。
后面詹子秋又打来两次,都被时嘉琛挂断之后,车内就彻底安静了。
江予乔觉得,多半是因为她在,时嘉琛不方便接电话。
她想了想,说道:“前面有个24小时便利店,你在那儿把我放下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反正也不远了。”
昏暗的车厢内,江予乔感觉时嘉琛似乎侧眸瞧了她一眼,但等她借着将头发勾到耳后的动作悄悄看过去,他又在目视前方,仿佛从未动过。
下一秒,她听见时嘉琛说:“坐着吧。”
很淡的三个字,听不出情绪。江予乔抿抿嘴角,哦了一声,随后扭头看向窗外。
昏黄的路灯在她眼底飞快闪过,她看了一会儿,眼睛有点发酸,眨了几下眼皮,压下眼底涌上来的热意后,才重新看向前面。
时嘉琛忽然问她:“几个月了?”
江予乔没反应过来:“什么?”
时嘉琛舔了一下双唇:“孩子。”
江予乔心里一慌,也不知道孕妇的肚子是几个月才开始大起来的。她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编了个相对可靠的数字:“两个多月吧。”
时嘉琛嗯了一声,指尖点了点方向盘,又说:“什么时候结的婚?”
江予乔尚未从前面一个谎话中回过神,紧接着又被询问,张嘴便道:“今年十一。”
时嘉琛这时才正大光明地侧头瞧了她一眼,语气中不知是诧异还是调侃,说:“奉子成婚?”
江予乔咋舌。
是了,现在才十一月上旬,这么一算,可不就是奉子成婚吗?
她赶紧补上bug:“领证比较早。”
时嘉琛神色淡淡,没有再问。
江予乔也不知他信了没有。
不过他信没信都跟她无关,只要他没有当面戳穿,她就保住了面子,熬过接下来这段路,他们又会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再无交集。
然而,没过一会儿,她又懊恼起来。
时隔三年,她怎么就毫无长进,一跟他说话,就立马陷入他的话术,被他的思路带着跑。
她本可以在时嘉琛问出第一个问题时,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我们还是不要谈及个人生活吧”。
江予乔再一次扭头看向窗外,有点负气,气的是自己。
时嘉琛感知到她的情绪变化,不由侧眸看了她一眼。
虽然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但他还是能猜到,如果她漂亮的后脑勺上能装个led,那上面多半会写着“又被套路了”几个字。
他收回视线,自嘲地抬了抬嘴角。
谁说时间是良药?
时间明明是庸医。
没多久,车子就在小区门口停下。
江予乔道了声谢,低头解安全带。
时嘉琛也没有下车帮她开门的意思,只安静地坐着。直到她开门下了车,又回过头对他说:“那我就走了。”
他这才扭头去看她,但隔着夜色也看不太清她的神情,只看到她的眼睛清亮,像一泓清泉。
他低低说了声“好”。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江予乔进了大门。
已经半夜了,小区里万籁俱寂,江予乔狠狠地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再慢慢吐出,这才觉得浑身的血液重新恢复了流淌。
詹子秋再一次打电话过来,时嘉琛的目光从幽静的小区收回,接通之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詹子秋嚎了起来。
“你去哪儿了?说好陪我做手术,结果我手术出来见不着你,知道我有多无助吗?”
时嘉琛皱了皱眉,慢条斯理说道:“来了。骨折又不是截肢,矫情什么?”
詹子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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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姚曼莉才回到星城。
江予乔现在就住在她的房子里,租了她的次卧,两人一起生活。
为了迎接姚曼莉出差回来,江予乔特地做了一桌子菜。
姚曼莉感动地抱住她:“宝,你自己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你也太好了吧!”
江予乔在她脑门亲了一下,这才笑着说:“今天早上起来就好了,下午上班时,还生龙活虎地跟操作部经理吵了一架。”
她现在在mks任销售一组经理,mks是货代业的龙头企业之一,当然也继承了大多数货代公司的传统——销售部与操作部势同水火,互骂傻逼。
姚曼莉洗完手来吃饭,中间想起昨晚的事,就问江予乔:“他就把你送大门口然后走了?”
江予乔没抬眼,专心吃饭:“啊,不然呢?”
姚曼莉撑着下巴,一边打量着江予乔一边说:“我还以为你们得回个床呢。”
江予乔噗的一声,米饭呛进了鼻腔。
她一边处理,一边又听姚曼莉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是不是天太黑他没看清你现在的姿色啊?比以前干瘪学生妹的样子可有味道多了。”
江予乔终于顺过气来,提醒她:“大姐,别忘了人家有未婚妻。”
姚曼莉还是坚持自己的小说脑:“谁知道真假。”
江予乔没跟她继续这个话题。
吃过饭后,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吃零食看综艺,客厅里全是节目配的塑料笑声。
江予乔不时回复微信,姚曼莉吃着芒果干,随口问她:“钟成均?”
江予乔嗯了一声说:“他找我吃饭。”
姚曼莉一下子来了劲,捧着芒果干坐起来八卦道:“你跟他什么进度了?”
钟成均是江予乔去年带实习生扫楼揽货时认识的大客户,标准的富二代,家里是实业制造商,以出口易拉罐铝箔为主。若是把他家的货全部做下来,大概一周就有四五十条柜。
小试牛刀地合作了半年,钟成均便三不五时地邀请江予乔吃饭。江予乔一开始还以为是谈深入合作的事,后来赴约几次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实话,钟成均长相白净,个子高瘦,斯斯文文,虽然没有很惊艳,但一眼看过去,确实是个挑不出毛病的男人。
再加上他做生意也干净,不会像有些小老总,事业没上天,尾巴先上天,谈事情时总能出其不意地摸个手背、拍一下肩。
钟成均就不会这样,就连邀请她吃饭,流露想要追求的意思,也是大大方方,不会做出任何让她觉得被冒犯的举动。
总体来说,是个绅士。
江予乔不是单身主义,遇到相处舒服的,也会顺其自然地发展一下。
但与钟成均断断续续发展了三个多月,江予乔还是没能与他更进一步。
实在是,钟成均这人若只停留在谈生意的层面,确实让人舒服。可一旦要发展亲密关系,他那动不动“我妈说”“我妈怎样怎样”的口癖就赤|裸裸地暴露出来,实在让她很下头。
再加上,江予乔有次听他提起,他本科毕业后到国外留学三年,都是他妈妈亲自陪读,照顾起居。
江予乔苦恼地叹了口气,说:“我很纠结,我不太想找个儿子。”
姚曼莉很懂她的烦恼,笑了声说:“不然先正式谈一段时间吧,实在接受不了再撤。男人嘛,有几个行的,不是个逆子就谢天谢地了。”
两人笑成一团,笑完之后,江予乔应下了钟成均的邀约。
几天之后的周六晚上,江予乔准时出现在星城某知名日料店的包厢。
钟成均已经到了一会儿,见她进门,主动起身接过她的包帮她放好,随后请她在自己旁边的位子坐下。
江予乔说:“你点菜了吗?”
钟成均摇了摇头:“还有一个朋友没到。”
他没跟她说起还叫了其他朋友,因此江予乔穿得也随意,一件深蓝色的宽松露肩毛衣,搭配同色系星空蓝纱裙,长发也随意披散着,没有刻意卷几个波浪。
钟成均见她对着手机屏幕整理头发,不由痴迷地笑了,说:“已经很漂亮了。”顿了顿,又跟她介绍起这位尚未露面的朋友。
他说,其实也还算不上朋友,对方是两个月前csc船司刚从dzl挖过来的高管,现任csc中国公司总经理。
钟成均有意跟船司直接合作出货,便与他接触了几次。而今天也是凑巧,两人下午在健身房遇到了,钟成均就趁机邀请他一起吃晚饭。
江予乔愣了一下,她平时工作多花时间在精进业务上,很少搞人际,因此并不知道近期几个头部船司的高层人事变动。
但听到“dzl”,她隐约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重要信息,正要问钟成均,这位老总叫什么名字,包厢门却在这时被服务员打开了。
江予乔与钟成均并排坐在正对门的那一侧,还没来得及抬起头,不过时嘉琛跟服务员低声道谢的声音,她还是听出来了。
江予乔僵坐在位子上,直到钟成均提醒她起身打招呼,她才回过神来。
随即,强烈的退缩与抗拒,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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