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衣间在店铺的另一角，宽敞明亮，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是品牌致力于给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务体验。
伍子时站在镜子前，他身上还穿着自己的那身旧衣物，杭伊给他选的那几件被他拿在手里，并没有换上。
装修华丽的试衣间，连镜子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伍子时默了默，翻看了每一件衣服的吊牌，然后凝眉，当即就想把衣服还回去。
哪怕是最便宜的一件，都比他在修车厂干上整整一个月拿到的工资还要高。
指腹摩挲着衣服的布料，柔软舒适，但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块布，伍子时不明白它能有什么过人之处？
是他不懂得欣赏吗？
视线上移，镜边镶嵌的led灯光线柔和，伍子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内心有强烈的声音在驱使着他，“就试一下，就感受一下。”
如果放在以前，他可能连踏进这种店铺的机会都没有，而现在，机会就摆在他眼前……
这是他从未穿过的服装风格，但却意外的很适合他，就连衣服尺码都很合适。
清新的浅色系，好像一下子抚平了他眉眼间的戾气，就连那刺头象征的寸头，也变成了阳光开朗的代名词。
“先生，衣服大小合适吗？需要给您换一下号吗？”
一直没见里面的客人发出声响，门外站着的导购小姐姐发出了声音。
安静的环境声音乍起，一下惊醒了伍子时。
他顿了两秒，盯着镜子里面自己的眉眼，然后狠狠皱了下眉，板着脸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服。
他突然想起皮斯语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是的，以他现在的身份，恐怕穿再昂贵的衣服出去别人也会以为是地摊货，这种衣服穿过一次就可以了，不属于他的东西还是不要奢望的好，迷失容易，找回自我难。
除非哪一天，他真的可以消费得起，可以承受得住。
重新穿好自己的衣服，伍子时从试衣间走了出来，门口候着的导购小姐姐看着他还穿着原先的那一身衣服有些奇怪，追问：“请问是有哪里不合适吗？”
伍子时“嗯”了一声，随手把衣服交给导购小姐姐并说了声“谢谢”。
他转着脖子四处看了看，锁定目标后径直朝杭伊所在的位置走去。
杭伊站在男鞋的区域，她双手环胸，不论是姿势还是神态都在表现着一个词——不耐烦。
她面前多了个女人，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很瘦，穿了一件紧身的印花抹胸裙，恨天高的鞋子，张扬的妆容，夸张的嗓门，像个叫嚣着的花孔雀。
在她们附近，还有两个导购小姐靠在一起，不远处的其他顾客也时不时地往这边瞄上两眼。
走近几步，伍子时听见那个女人好像在评价杭伊的穿着，字里行间都在质疑杭伊的穿搭，语气激昂，一时听不出到底是恨铁不成钢还是洋洋嘲笑。
“呦，我说怎么这么矮呢，你怎么穿平底鞋啊？平日里这么不讲究的吗？逛个街连高跟鞋都穿不了，基本功倒退了吧，那看来这次时装周我要艳压你了，”贝安琪还手掩嘴贵太太般地“咯咯”笑了两声，“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呢！”
杭伊不想搭理她，刚想夸她两句会说话她又嘴欠。
嘴欠的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哑口无言，蹦哒地更欢了，又开始说她身上的配饰，“你这个帽子也真不行，这颜色跟你今天这一身太顺色了，一点亮点都没有……”
伍子时皱眉，作为临时助理兼保镖，这个时候他以不容易。
他抬脚往前，刚迈出一只脚，便听见那个他以为的占了下风受人欺负的人云淡风轻地来了句：“你卖水管的吗，管这么多？”
“你！”贝安琪一噎，气急败坏。
杭伊嘴角上扬，心情美丽，她侧了下脸，看见了伍子时，见他还穿着自己的那身衣服，眉头凝了下：“衣服呢？”
“不合适。”伍子时到她身后站定。
杭伊扬了下眉，朝伍子时的脸上看了一眼，挺短促，但也意味深长。她不置可否，又随意地一问：“你穿多大的鞋？”
“……44。”伍子时迟疑了一下，直觉杭伊是想给他买鞋，他当然不会要，但是人家也没明说他也没法拒绝，思忖几秒他选择先回答问题。
不过杭伊只是“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反倒是她旁边的贝安琪，两眼在两人之前来回瞟，一副“被我抓到了”的得意表情。
“呦，”她阴阳怪气，“换口味了啊？之前不是这一款的。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喜欢那种浪子型的吗？有钱又多金的那种。”
贝安琪说的就是之前夹在她俩之间的那个富二代。
那可是个真浪子，追不到杭伊，又一直吊着贝安琪，听说现在又开始在一个网剧小演员身边转悠。
但是关她屁事。
“现在怎么——”贝安琪上下打量着伍子时，“开始搞小狼狗了？你还挺紧跟时尚潮流啊。”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跟杭伊窃语：“年轻力壮，活好？”
杭伊：“……”
伍子时：“……”
这人的窃语真的不够窃。
杭伊朝导购小姐姐招了招手，跟她低语了几句，权当贝安琪是空气。
一直得不到回应，贝安琪觉得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你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
她哼了一声，又补充：“肯定是说不过我怕了。”
导购小姐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走开去办事了。
杭伊这才正眼瞧上贝安琪，没穿高跟鞋，比她矮上几公分，但是气场完全压得住她，“我的唾沫是用来数钱的，不是来和你浪费口舌的。”
说完，扯着伍子时的胳膊，潇洒地扬长而去。
留下贝安琪在原地直跺脚。
倒也没有着急离开商场，杭伊又带着伍子时挨家挨户地去逛别的店，不管男装女装，腕表珠宝，她都逛，然后又买了些适合老人的物品，还有明显不是她尺码的女装，一直从早上逛到下午，她才心满意足，满载而归。
*
不想让行程变得着急忙慌的，杭伊决定提前一天前往临北市。
刚巧，那两天皮斯语出差去了，大好的作案时机。
这次也是杭伊开的车，伍子时在手机上提前订好了酒店，两人一路开了过去。
他事先问了杭伊对酒店的要求。
杭伊很无所谓地摆摆手，“随便，定个离你家近的，你可以回去看看家人，或者定个离聚餐地方近的，方便。”
伍子时想了想，最后订了离吃饭地方近的一家。
那一块算是他们小县城比较繁华的地段了，但也只有连锁的快捷酒店，档次完全比不上杭伊在金阳市住过的那一家。
酒店坐落于商铺集中的闹市区，远看像是一栋居民楼，但也算是他们那里比较大型正规的一家了。
酒店的入口夹在水果店和超市的中间，倒是好找，前厅只有二十多平，但卫生还算达标。
前台是个快四十岁的女性，烫着时髦的卷发，扎了个低马尾，她眯眼盯着电脑帮两人办理了入住，业务好像不太熟练。
递房卡的时候她仔细看了伍子时和杭伊两眼，由衷地夸了句：“你们俩长得可真好看，就跟那画报里的人似的。”神情淳朴又诚恳，好像并不认识杭伊。
从踏进酒店的那一刻起，伍子时就时时观察着杭伊的表情，担心她会不习惯，担心她会嫌弃，如果不是男女有别，他甚至想要先到杭伊的房间里去检查一番，把每一处的卫生死角都清理干净。
但是他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任何一丝的不满，甚至在刚刚那个前台阿姨夸她好看的时候，她还笑得可开心了。
她跟他认知里的那些有钱人真的很不一样。
晚饭由伍子时做东，杭伊点名要去街边的大排档，说这种驻扎在街头几十年如一日的，才是最地道、最美味的味道。
也就是酒店楼下几百米的位置，还真有这么一家，袁泰安带他去吃过几次，据说是开了有小二十年。
符合杭伊所说的，坐落在市井街头，地道的临北风味。
晚上七点多钟，正是街边最热闹的时候，老人遛弯，中年人喝酒，人声嘈杂，街边的小吃摊都摆了出来，各色的棚子一溜儿排开，锅灶火光熊熊，油水下锅“呲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各种油烟的香气充斥着整条街道。
伍子时带着杭伊去的那家叫做“王家大排档”，也是这条街上客人最多的一家。
棚子底下的塑料桌椅摆的满满当当，里面的食客坐了大半，还有一部分桌上堆着食物残余，没来得及收拾。两侧的垃圾桶也塞得满满当当，周围也是围了一圈的垃圾，苍蝇在上面嗡嗡地飞，一个穿着小背心的六七岁男孩蹲在一旁，拿着苍蝇拍晃啊晃地驱赶。
王家大排档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老婆在棚子里跑堂打着下手，来往的食客大多都是相熟的，一口一个“王哥嫂子”的叫着，聊着东家长西家短的。
伍子时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抽出几张卫生纸帮杭伊擦了擦椅子，然后点了他家的几个招牌菜，想到杭伊要保持身材，又叮嘱了句“少放点油。”
杭伊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突然想起什么，又偏头问道：“你跟你同学说要多带一个人去了吗？”
伍子时一愣，好像，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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