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看他?
凭什么这样看他?
齐蛮的眼神重新变得凶恶。
“因为我?”
皇帝走回自己的床,慢慢坐下道:“倘若我不变得如此,你又怎敢行动,你不行动,我又怎么知道你这孽子敢做到什么地步!”
齐蛮冷笑:“我是孽子,你又是什么慈父吗?你让我降生又让我受难,我在泥潭里发着高烧打捞尸体维生时你在哪?我在乱葬岗里扒死人衣服卖钱时你在哪?你当着至尊的皇帝,养着儿女,根本不管我的死活,要不是他断了腿,你又怎会想起我来?”
齐蛮是悲愤的,为自己颠沛流离的经历,也为自己本该拥有却从没有得到的一切。
他曾以为自己是真正的卑贱,却不想他原本可以站到更高的地方。
这样的落差让他如何不怨?
皇帝没有被他的愤怒影响,只平静道:“你母亲本就居心叵测,她原想算计先帝,只是先帝身体不好,没让她得逞,她才转而求其次算计到我头上,我让你们母子安然离去已是大恩。”
齐蛮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世上宣扬母爱伟大的多,小蛾还是他母亲为他留下保护他的人。
对比起来,他的父亲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
“我母亲已死,你随便编排也无人能够跳出来揭穿你,但是我不会相信,因为你本就是个虚伪之人!”
皇帝不禁笑道:“你我父子情谊本就不深,我更没有必要欺骗你来维系父子情,你说我虚伪,不错,我不与你虚以逶迤,又怎能让你这么快就暴露了目的?”
皇帝拍了拍手,像是逗弄宠物般看着他。
“来吧,让我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齐蛮犹受到莫大的耻辱,朝外大声喊了声:“来人!”
潜伏在宫室外的禁军披甲持刃从殿门外涌进来,内宦惊慌失措,连滚带爬跑进来,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齐蛮扫了一眼殿内诸人,正色道:
“我已将诸位大臣以父亲你的口谕传召进宫,现在都被禁军看押起来,不日北胡使臣将到建康,希望那时候我已是大晋的皇帝。”
萧临笑了。
“二殿下以为,北胡支持你,撺掇你做这些只是为了让你成为皇帝?”
“我知道,他们别有目的,可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齐蛮说道:“反正父亲都要死了,除了我之外,又有谁能坐上这个位置?”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齐蛮冷下脸,“你笑什么?!”
皇帝不语,萧临开口道:“北胡根本不信你能够当上这个皇帝,他们要的不过是大晋皇室父子相残罢了。
“二殿下虽能收买禁军,可禁军也不是孤家寡人,身后还有父母子女在。”
他话音一落,原本站在角落的宦官茂才机灵地走上前,从鼓鼓囊囊的袖带里拿出一大包东西,走到中央潘侍郎跪的地方往地上一抖。
丁零当啷,满眼的金钗银珠宝石花,还有金银、珍珠耳珰。
既有款式华丽的也有样式简单的。
看那些饰品新旧程度,显而易见都是女郎们时常佩戴的。
除此之外还有婴孩脖子上挂的长命锁、小童手上带的银铃镯等等。
茂才嗓音尖细,笑道:“诸位找找吧,领回去能还给自家老娘、娘子、孩儿……”
听到这话,那些禁军大部分都头皮一麻。
齐蛮见军心动摇,立刻喝道:“把皇帝和长公子拿下,何愁你们的家眷不会安然无恙?倘若让他们活着走出这里,到时候别说家眷,你们的性命也难保!”
禁军们又心脏发紧。
不错,他们之所以要跟着二皇子铤而走险这一回,是因为本身他们或出身不好,或得罪了上峰,得不到重用,一直郁郁不得志。
每个地方都分有上下等级,那些出身好的,譬如谢五郎之类,年纪轻轻也能混个头儿当,不像他们许多人都三四十了还只能在底层打滚,毫无出头之日。
在酒楼茶馆当伙计的若想要涨月钱,跟掌柜谈破嘴皮子都没有用,唯一有用的就是换一个东家!
放到他们这里也一样。
不被主子看好,只有换一个主!
获得从龙之功才是他们翻身的唯一捷径。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才想要奋起一搏。
禁军们又握紧手里的刀。
如今是背水一战,什么艰难险阻都不能动摇他们!
茂才见他们凶神恶煞逼近,刚刚鼓起的勇气顿时憋了下去,畏缩往后退。
皇帝冷嗤了声,“没用的东西。”
茂才很是委屈地看了眼长公子,垂手缩在角落里。
齐蛮又说道:“反正父亲你也快死了,早一日晚一日传位于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止你一个儿子。”皇帝道:“再不济,这里还有先帝的女儿在,怎么样也比你好。”
陆锦儿没想到皇帝还会提到她,她还没有从刚刚得知的信息里回过神来。
难道皇帝所说是真的,他的父亲宁可把皇位传给他……
齐蛮不屑道:“一个残废和一个女子,你果然是我的好父亲,从未想过给我机会。”
皇帝反驳道:“我给过你机会,若你没有这般愚蠢被人鼓动造反的话,你至少能够活得好好的。”
“好好活着?只是活着……”齐蛮扯了扯唇角,“你对我的‘恩赐’便只有活着,但有没有你,我都活着。”
皇帝嗤道:“对许多人来说,活着已经是奢望,看来你们今日是都不想要了。”
门外又传来了许多声响,
盔甲摩擦的声音、刀枪碰撞的声音,最重要的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又来了人。
禁军们互相看了眼,这时守在外面的禁军跑回来,惊慌道:“是萧家的景卫……”
禁军头儿惊呼:“不可能!他们从哪里进来的!”
从谋划夺宫起,他们就开始调配人手。
巡防的人、守门的人都在这个时间里换成自己的人,至于其他轮班的禁军则喝下加了迷药的酒水,轻者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重者昏厥不省人事……
皇帝虽手握大军,但是因为军队都驻扎在建康城外,那些与他亲近的臣子将领更是被幽禁在太极宫里,由禁军看管,就算有人插上翅膀逃出宫去通风报信,军队也绝对赶不及救驾。
这一来一回的距离,等大军到达,木已成舟。
宫城本就带着防御设置,若要攻打进来,少说得有上万人,还要具备云梯、攻门车等器具,阵仗极大,不可能悄无声息。
所以听到景卫潜入宫,令他们都大吃一惊。
“等着升官发财的不止是你们。”萧临道:“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有人拿你们来邀功不奇怪。”
他站起来,温声道:“你们现在放下武器投降,亲属还能留下性命,倘若还想抵抗……”
其中一个性急的禁军,把头盔一摘,打断萧临的话,看着他们的头儿说道:“我们杀了皇帝,挟持长公子!再杀出去!”
啪嗒啪嗒——
外面下起了大雨,雨点打在屋檐上,声音急促。
齐蛮不等禁军头儿思考,当即先抽出旁边禁军的配刀,直扑皇帝而去,场面顿时混乱一片。
禁军中有一部分人早已倒戈,两边的人互相杀成一团。
潘弘看见父亲被人踢倒在地,于心不忍,想要去搀扶,忽然又想起了母亲,把手紧紧握成拳,扯过陆锦儿往外跑。
外面的景卫听见动静,一个接一个迅猛冲了进来。
茂才这时候跑到皇帝面前,举着个没用的瓷瓶哆哆嗦嗦准备保护皇帝。
皇帝看着小宦官单薄的后背,讽道:“你既然也是长公子的人,怎么还对我这么忠心?”
茂才战战兢兢道:“郎君说,北胡虎视眈眈,还需要圣人主持大局。”
“你倒是对他忠心。”
这时候一个禁军冲到皇帝这边,茂才尖叫一声,把瓷瓶没头没脑扔了出去,没砸到人,反而被一把亮到眼前的刀吓得两腿发软。
皇帝把他往旁边一掀,抽。出藏在藏在被子下的长剑刺向禁军的咽喉,禁军没防备,喉咙一凉,仰面倒了下去。
茂才吃惊地看着皇帝。
皇帝道:“我又怎会把身家性命全放在世家身上。”
他把剑搭在茂才肩膀上,敲了敲,张狂地笑了下。
茂才冒出一头的冷汗。
同时又想到长公子是否也已经发现了皇帝并没有真正中有剧毒,而是故意伪装出假象?
是摆出这幅没有反抗能力的假象也是在试探他们究竟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倘若他们选择帮助齐蛮,是否也会正好被他一起收拾了?
皇帝与长公子两人的心思都如此深沉,茂才感觉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快追!别让二皇子跑了!”
这时候有人大喊了一声,一半以上的人都涌了出去,地上还剩下十几名禁军或死或伤,不能动弹。
“让圣人受惊了!”其余还站着的禁军赶紧面朝皇帝抱拳跪下。
皇帝把剑从茂才肩膀移开,大步走到角落里。
潘侍中头也破了,血流了半张脸,右腿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拖在身后,看样子已经被踩折了。
“圣人看样子还是选择了世家……”潘侍中靠着墙,一身狼狈,他苦笑着:“当年先帝与我都幻想着,如何拔掉蠹虫,重建秩序,为此我呕心沥血啊,不顾一切。圣人为何?突然倒戈了?为何!——”
听见对方的指责,皇帝摇摇头,
“非白,世家固然有危害,但是新的势力出现时也带来了新的危害,你没有发现吗?滋养蠹虫的人,现在是你啊!”
潘侍中浑身一震,身体慢慢瘫在地上。
他喃喃道:“我没有错。”
他死也不会人认错。
可是世人都认为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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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蛮跑出门去,往天上发出一个信号弹,转瞬焰火在夜空炸开。
他带着几个亲信边杀边往后撤,之前备好的马派上了用场,帮他与追兵拉开了不少距离。
按道理周围应该很快就有北胡细作来接应他,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一条后路,可谁知他们已经跑过两院子,周围却始终没有别的动静。
就在通往太极殿的路上,他又看见了几个人。
最显眼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大皇子齐毅,在他的身边还有崔兰因等人,他们刚刚从太极殿方向过来。
双方都没有想到会在这突然碰上。
只有小蛾率先反应,往前走了几步,意外喊道:“二殿下!”
然而齐蛮眼睛没有看她,反而盯住一旁的崔兰因。
虽然侍卫在防备,但突然被这么一个浑身是血又凶神恶煞的人骑马迎面冲来,谁能拦住?
好在他没有对大皇子下手,只把崔兰因扯上马,往前跑去。
崔芙宁惊叫声:“阿樱!”
小蛾也不及细想,跟着齐蛮一起跑了。
“齐、齐蛮!你做什么?”崔兰因被颠得七荤八素,努力一口气把话说完,“你想拿我当人质也行不通的,那些北胡人已经被大殿下找出来,他们根本没有打算来救你,只是想趁乱在宫廷里杀人!”
齐蛮一咬牙。
原来是那个残废出来坏事了,早知道就不留他一命了。
至于崔兰因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不可能,我们约好的,他们会来找我的!”
“蛮哥,你放了盈盈吧!没有用的,我们好好认错,请圣人宽宥!”小蛾在后面追赶。
认错?
他不会认错,更不会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所谓的“父亲”身上。
一支箭尖啸擦过马身,后面追兵已经赶到。
齐蛮带着人上到城墙,崔兰因被他拉拽着,一边回头一边踉跄地跟上。
小蛾在后面努力拉住崔兰因的手,一直在求着齐蛮不要再一错再错下去。
崔兰因也道:“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拉我垫背吧!”
“盈盈难道就不能送我一程,让长公子放我走?”
论交情,崔兰因当然也想齐蛮能活着离开,可他不管不顾把事情闹这么大,捅破了天,如何还能全须全尾离开?
齐蛮拽着她的胳膊,登上最高一阶。
大雨转小,地上依然湿滑,小蛾险些滑倒,崔兰因伸手想去搀扶,却被齐蛮狠狠往后一拽,挟在手中。
持着弓箭带着盾牌的侍卫已经涌上城头。
崔兰因继续道:“北胡人骗了你,他们根本不是真心想帮你复仇,你难道现在还没看清楚他们是在利用你吗?”
齐蛮沉默了片刻,道:“不会的……他是我舅舅啊……”
崔兰因擦了下脸上的雨水,继续道:“你母亲若是北胡公主,那你就没有听过,他们兄妹俩正是因为政念不和才分道扬镳?不然堂堂公主怎么会只身前往晋土……生下你?”
“二十年来,你所谓的舅舅都没有出现,他与皇帝又有什么区别,你怨恨皇帝,为何却单单信任舅舅?”
崔兰因的话直白犀利,齐蛮低着头,不由苦笑道:“……这样,我不是太可怜了吗?”
这世上与他本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没一个人值得他信赖。
这下轮到崔兰因沉默了。
雨丝绵绵,凉透心扉。
齐蛮等了片刻,除了面前那一张张冲着他拉开的弓,再没有其他动静,他扬起唇角,笑道:“果然,不会来了啊。”
“父亲不在乎我,舅舅也不在乎我,他们都把我当做一颗棋子,这世上没有人会在乎我……”
“不是这样的……”崔兰因刚张开口,话才说出一半,猛地被齐蛮往前推去,她身子顿时往前扑去,只听前边有一道粗粝的嗓音吼道:“放箭!”
她扑到水里,膝盖重重敲在砖石上,头顶上数枚羽箭呼啸而过。
身后“噗嗤”声,像是有血液喷。出。
同时她的脚踝上一烫,仿若被溅上了几点。
崔兰因忍着膝盖剧痛,往回抽着自己脚踝,目光凝视着上面的血,血滴被雨水晕开,又沿着她的脚踝流进水里,化作淡淡的血丝。
她慢慢抬起眼睛。
不远处,齐蛮坐在地上,小蛾趴伏在他肩头,双臂紧紧环着他的颈,在他身前。
细细的雨丝,氤氲的雨雾,朦胧的月色下男女相拥,看起来竟是如此和谐美好。
……若不是那女郎后背上数支羽箭还在颤动,鲜血不断从伤口蜿蜒而下,在身。下逐渐汇成可怖的血河。
崔兰因大惊失色,嗓音像是被人用手攥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
她的身体被人从后抱住,她往前努力伸着手,却再也抓不到小蛾。
齐蛮愣住了,他的额上甚至还留有刚刚沾到的鲜血,血迹如融化的蜡。油,粘稠地往下坠出长长的痕迹。
“小蛾!”
崔兰因终于哭着喊出了一声。
齐蛮也突然醒过神,连忙揽住怀里这个已经只剩下残息,身体不住下滑的女郎。
小蛾又用头撞了他一下,哽咽道:“谁说没人在乎你……从前经常给你胡饼的秦媪、给你缝过衣服的江婆婆、给你熬药的纪医士……你都忘记了?难道普通人就不值得你记得他们的好了?……”
齐蛮呆住,愣住,他的灵魂好像已经离开了躯壳,飘荡在了空中,审视着下方那空洞的身体。
小蛾揪住他的衣服,哭道:“我们也说好,要好好活着……你为什么……”
齐蛮身上一阵阵发冷,他想要紧紧搂住小蛾,目光却看见她后背上的箭不敢用力。
即便他再怎么小心,却不能让伤重的人好转,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气息越来越弱。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齐蛮搂住她的肩膀,嘴里喃喃道:“我知道错了,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不甘心,我只是不甘心……”
其实他早该明白,自己做这些无非在玩火自焚,可是小蛾又有什么错?
她那么傻,一直试着扑进他这团火里,以为可以救他。
就如同飞蛾扑火。
儿时,她总是穿着件灰扑扑的衣,所以被人取名小蛾,后来有个书生告诉她,“蛾”这个字不详,因为它们总喜欢扑到火里自取灭亡。
小蛾是怎么说的?
她好像说:“我不认为是不详,它只是喜欢光罢了,谁不喜欢光呢?”
小蛾最后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在我心里,是最……好……”
你是我的光啊。
齐蛮的眼睛越睁越大,无比的惊恐。
“啊!——”
雨中郎君撕心裂肺的哭声呼应着天空雷鸣,在场之人无不感受到了一种穷途末路的痛。
没有人再能够救他。
箭羽落下,夜栖的鸟群也被这可怖的动静惊飞。
/
五日后,天空才彻底放晴。
笼罩在建康城上的阴云终于散去,朝官们自被幽禁太极殿一夜后都惴惴不安了几日。
终于等到事情平复,这日得以进宫上朝。
一路上都难免与同僚交头接耳议论一番。
“啧,二皇子真不该走到这一步啊。”
“要不是北胡撺掇,他又怎么会如此,说起来还是北胡可恶……”
“听闻北胡已经发兵在路上了,谢家还想要重新领兵,可是那五郎不是要尚公主了吗?”
“你们还不知道?公主昨夜亲自拿了圣旨去谢家门口,要退了和谢五郎的婚事!再与他去前线!还说,大丈夫当先立功再成家!”
朝会结束后,茂才躬身伺候皇帝洗手,连连偷瞄了几眼皇帝的脸色。
“想问什么!”
茂才吓得一个激灵,膝盖一软噗通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皇帝笑道:“怕什么,我这宫殿外又没有树再锯,砸不死你!起来说话。”
茂才抬袖子擦了擦汗,“欸”了声,乖顺地站起来。
“你刚刚想问什么?”
茂才这次不敢不答:“圣人答应谢五郎带兵,难道不怕让世家的名望又复起吗?”
“你家主子没跟你知会?”
茂才惊恐万分,又想给皇帝下跪,被他一盯,只能站着哆嗦道:“奴婢的主子只有圣人。”
皇帝笑哼了声,背着手道:“萧临答应为吾重开太学,广纳人才,有才之人不能因他出身世族或是出身寒门而被区别对待,说的不错,就比如长公子吧,他的确值得重用,若是因为惧怕世族独大,而要将他弃之不用,反而是因噎废食之举。”
茂才忙不迭奉承道:“圣人英明!”
启徽宫。
齐毅正看着人收拾行李,崔芙宁从外面进来,手里抱着一张轻弓,问道:“殿下说的弓是指这把吗?”
齐毅把弓拿到手里,把松掉的牛筋弦重新绑紧,试着往外拉了下,“不错,这把弓以前阿敏就很想要,反正我也用不上了,就让她带走吧。”
崔芙宁点点头,“好,我让人送去给公主……没想到圣人居然会答应公主这样的请求。”
齐毅无奈道:“因为阿耶知道阿敏很喜欢五郎,她为了这件事连婚都不成了,可见决心……”
崔芙宁摇摇头,“我倒是觉得公主是想要成全谢五郎,她其实一点也不刁蛮任性,还是会为人考虑的,她知道谢五郎的心愿,又怎肯让自己成为那张束缚的网?”
齐毅低头沉默须臾,重新抬眼开口道:“阿宁,我也不想成为束缚你的网,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会愿意嫁给一个双腿残废的人吗?”
崔芙宁弯下腰,握住他的手,眼睛里早盈满泪水,她用力点了点头。
/
五天过去,崔兰因仍有些惊魂未定。
蒙蒙铆足劲在她旁边又唱又跳,也不能把主人逗开怀。
陈媪只能静静陪着她,在旁边做点简易的针线活,顺便期待今日长公子能够早点回来。
天还没黑,夕阳的余晖洒满天空。
萧临就回到府,第一件事是问崔兰因愿不愿意和他出趟远门。
崔兰因道:“出远门?”
萧临把她拉到身侧,耐心解释:“你曾经不是问过我,为了什么想要权利吗?”
崔兰因想了想,她好像是问过。
不过她还是不解,这与他们要出远门有什么关系。
“我并非是为了保护萧家,而是想要有能够自己做决定的权力,我当年无法做主回去救那些孩子,去救你,如今我想回到那里……”
萧临说道:“战事或许会再起,我想尽可能的去帮助他们远离战乱与纷争……所以我请圣人命我监军赈灾。”
崔兰因没想到萧临居然是因此做出了决定。
“你说过,如果有能力就应该去帮助更多的人,对吗?”
崔兰因用力点头,拉着他的手,赶紧道:“我愿意去!夫君,你真的很好很好。”
萧临望着她的眼睛,笑道:“是你好。”
崔兰因一脸好奇又暗喜,眨着眼,问道:“我怎么好了?”
萧临微微一笑,温声说道:
“因为,你是我失而复得的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