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她的龙醒来,必须得将契约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除了勇者以外,走投无路的公主别无他选。
羊皮纸再次登场,契约签订的刹那,公主感受到了勇者的爱。
那是巨大的、呼啸着翻涌着的、如同巨兽般充满攻击性的浪潮。
勇者大人爱她、?
这怎么可能。
如果、如果他爱她的话,这么这些年,他在做什么……?
她打了个冷颤,看向正在向民众宣布婚讯的勇者。
从记事开始,他脸上的笑就一直是这样。
温柔、宁和,仿佛可以包容她的一切。
他还有着精致的、苍白的面容,以至于他牵着她旅行,常会有人将他称作惹人怜爱的少年。
现下,千花却感受到了他作为执掌权柄的上位者特有的傲慢,和些许怜悯。
青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挑起秀气的眉毛,用那双深邃的、像醇酒一样的葡萄红眸看向她。
随着青年将少女捕捉进视线范围,他心中那头凶狠的恶兽也跟着软化成了宁静的深海。
这让公主好受了许多,她捂住心脏,努力让自己不要发抖。
想想悟,千花闭上双眼,想想你的龙,他还在等你。
时间过得很快,勇者也筹备起他们的婚礼。
他为他的公主裁制婚纱,向她献上比银龙更多的宝物,公主扑进他怀里,笑意盈盈,“谢谢您。”
青年拥住她,少女在他怀里说道,“可是我更喜欢悟送我的宝石诶。”
“是吗?”青年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记下她的尺寸,“我很遗憾。”
千花感受到了雪一样的爱意。
他很冷。
少女心里升起报复成功的快感,她将脸埋进勇者的胸口,“我的龙快醒了吗?”
“是的。”
青年仿佛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您的龙会在我们婚礼那一天醒来。”
他好残忍。
上一个十年,公主被她的龙放在蜜糖罐子里,没有丝毫成长。
这一个十年,她依旧长进不大,但她起码学会了一些卑劣的手段。
“我好想悟。”
她说道,“他的嘴唇软软的,亲起来甜甜的,费佳的好凉,我不喜欢。”
费佳垂眸浅笑,少女的攻击对他而言,就像是小猫伸出肉垫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心脏,好笑的同时又惹人怜爱。
伪造出她想看见的难过、痛苦,这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在签订契约的三天后,费佳就已经掌握了控制契约的技巧,他看着在自己掌心闹腾的少女,总会时不时多给一点。
她被哄得很开心。
然后他就可以趁此机会吻她。
他的公主不爱他,也并不爱那只龙,她只是像一只小动物一样,以善恶、恐惧、名义上的关系,去分辨要亲近谁。
很快,她就会知道她的龙有多么可怕,然后主动躲到他的怀里。
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少年雪色长睫随着松针上的雪花一同颤动。
天空蓝的漂亮眼睛里满是迷蒙,他下意识往身边一捞。
他小小的、软软的主人不在这里。
真是太过分了啊。
少年满脸不爽地决定装睡。
至少要听见主人对他无穷无尽的思念,最好再偷亲他一下,然后当千花可怜巴巴掉眼泪的时候,他才会突然把她抱住,给她一个惊喜!
他的耐性并不是很好,对主人的思念让他两秒之后就已经想见她想得受不了了。
唔,勉为其难自己去找她好了,但是必须要至少一万个亲亲作为补偿,他才会原谅主人竟然错过他醒来这个重要时刻的失职行为。
白发少年推开门,发现宫殿里一个人也没有。
空荡荡的,就跟他的身体一样。
想要见到恋人的热血冷却之后,少年才发现:那种从血液钻入骨髓的疼痛不见了。
去哪里了?
少年慌张地折断自己一根手指。
他的痛觉并没有失灵。
去哪里了?
千花给他的疼不见了。
连带着千花一起不见了。
亮闪闪国也一个人都没有。
或许自己在做梦,少年走在空寂的国度中,他想,他只是在做梦。
千花说不定现在正守在他的床边,在偷偷亲他,掉着眼泪等他醒来。
他低头看,以二人血液浇灌而成的红色心形宝石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在发亮。
他的恋人还活着,而且很开心。
她在做什么?
自己睡了这么久,她竟然可以很开心吗?
我要看见她。
我要听见她的声音。
银龙跪倒在地,皮肤一寸一寸从他身体剥落,下一刻又生出完整的、比原先更雪白的肌肤。
双目滴下鲜血、视野顺着天空蔓延,直到血液凝聚成一汪小泉,他才如愿以偿。
他看见了他的恋人。
少女穿着婚纱,挽着青年的手臂。
他亲吻过无数次的嘴唇此刻正在弯起,他迷恋的可爱脸庞上尽是令他心碎的笑意。
那里万般热闹,人声鼎沸,从前笑着祝福他们的那些人,现在又将同样的笑容献给另外一个青年。
为什么。
明明最后一段时间,他已经尝到了她的爱。
他掉进了馥郁、柔软的桂花堆里。
他只是睡着了而已,醒来以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礼堂的钟声敲响,白鸽成对飞过,他的爱人正和旁人结婚。
不可以。
“她在哪!”
少年头上生出双角,他朝天空吼道,“告诉我她在哪!”
他要去把她抢回来。
银龙接近礼堂的时候,公主正和勇者交换戒指。
她的戒指上满是银色的龙纹,费佳仿佛并不介意,带着笑意将戒指缓缓推入她的左手无名指。
少女开心地笑起来,抬起手将戒指放在阳光下,眯起灿金色的眼睛,“契约生效了吗?”
少年想象过无数次她穿婚纱的模样,她的戒指上要满是他的纹路,放在阳光下会流动璀璨的辉光。
她会甜甜的问他,就像签订契约的第一天那样问他,“契约生效了吗?”
那个时候他不必再撒谎。
生效了。
他会这样回答。
“生效了。”
青年吻在她的指尖。
是他的,这些都是他的!
杀了那个抢走他东西的男人,杀了看见这一幕的所有人!
然后再把最后一个人类,把这个讲好听的话哄骗他的人类拖进海里。
一起变成泡沫。
银龙缓缓抬起了手指,他的故乡是天空,风是他的武器。
当风将所有人卷起来的时候,少女开心地望过来,“悟。”
“你醒啦!”
她脸上的笑是如此的明媚,蜜糖一样的嗓音喊出他的名字:
sa、to、ru。
每当她喊他的名字,银龙总是会不可避免的对她产生怜爱的情绪。
这次也是如此。
“为什么。”
他浑身是血,不知道穿梭了多久才赶到这里,他以为他可以把她杀掉。
但尽管目睹了她所有的背叛,他还是在没出息地心软,婴儿蓝的双眸中还在不断跌落丢人的泪滴,“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对不起啦。”
他的主人笑道,“对不起哦。”
匕首刺穿了她的胸膛。
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上,还带着他送给她的银龙手镯。
“唔。”
“真的好疼。”
她的龙疼了十年,整整十年。
在偷来的契约书上看见这个规则的时候,少女就已经没有办法再原谅她的勇者了。
她想不到任何报复的手段,唯有将他一起拽入地狱。
共生。
多美好的词汇。
少女看向勇者,笑道,“和千花一、一起、死吧。”
据说樱花飘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秋天的落叶从树枝跌到地上需要七秒钟、而他心爱的人类死亡,却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
随着少女死去,周围的一切都像老旧的墙皮般一块一块跌落。
银龙没有在意世界的变化,他正看着他的恋人。
快醒过来,快跟我说说话啊。
“好啦好啦,童话的结局就是,小美人鱼得到了王子的爱,没有变成泡沫哦。”
横滨边缘的地下室内,青年骤然跪倒在地,血液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洒在地上,阴暗的灯光给这些血液添上墨色。
“哈……”
过了许久,面色苍白的青年才费力地爬起来,他走到洗手间,缓慢地擦拭着身上的血迹。
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青年自他身边凭空出现,“我要见她。”
费佳垂眸,一根一根清理自己的手指。
“英国人认为,左手无名指与心脏相连。”
费佳动作一顿。
青年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你把我们的戒指弄丢了。”
费佳扔下毛巾,“那只是不存在的记忆。”
“抱歉。”青年沉默了一会,“实在是太久了。”
二十多年。
这份漫长的爱意几乎与他现在的年龄持平。
心脏正源源不断地传来尖锐的痛楚,费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还能保持清醒吗。”
“不如想想,我们该怎么避免陷入疯狂?”
费佳摩挲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洗手台镜子上的小灯瓦力不足,昏暗的微光衬得他的面色模糊不清。
“我们不会被感情左右。”
月色为名贵的皮质沙发披上朦胧的外衣,男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若是从前,东京此刻必然还灯火通明,为所有来客展示它透亮的夜景。
但现在有了宵禁,晚上十点之后,整个东京没有一盏灯会亮起。
男人抬起手指缓缓将眼罩勾落,璀璨的苍天之瞳宛若冰蓝色的绚烂花火。
银发在月色下仿佛飘起莹润的光,他将眼罩放在鼻尖轻嗅。
没有馥郁又柔软的、桂花的味道。
男人低头看。
那颗红色的、闪闪发亮的心形宝石躺在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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