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嬷嬷自也欢喜得不得了，正待起身说些什么,床边的裴明昉突然站起身来,直愣愣往外走。
沈怜雪愣住了,包嬷嬷也愣住了。
徐大夫还没走远，他就在走廊中，听到裴明昉的脚步声，便回头瞧看：“宰执可有事要吩咐？”
裴明昉脚下生风,一个眨眼工夫便来到徐大夫身前,他伸手微微一扶,便把徐大夫扶着迅速下了楼去。
待到一行人没了动静，沈怜雪才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身边呆若木鸡的女儿。
她心里头欢喜,又觉得这对父女很有趣，便显得格外高兴。
就连声音里都有着隐藏不了的笑意。
“团团，怎么了,你要做长姐了。”沈怜雪伸出手,握了握女儿的手。
小姑娘手心温热,又软又暖,妥帖人心。
被母亲如此一碰触,裴如意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彻底回过神来。
“娘,”裴如意眨眨眼睛，那双黑曜石般的杏圆眼睛里有着同沈怜雪别无二致的欢喜，“娘！我要有弟弟妹妹啦！”
自从过了年，年纪到了十岁上后，裴如意便很自觉做大姑娘模样。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大声喊叫过了，这会儿真是被欢喜扰了神智，嗓门之大，就连等候在一楼雅室的赵允宁都听到了。
赵允宁仰头往房梁看了一眼，含笑呢喃：“原来是这样的好事，难怪裴叔那般脸色。”
另一边的书房中，徐大夫正在奋笔疾书，一条一条写着医嘱，一边还在听裴明昉絮叨逼问。
“徐大夫，我夫人身子骨可康健？这个孩子是都对她身体有影响？诞育之后呢？”
“她之前身子骨并不算太好，能不能安稳生下孩子？若是孩子会拖累母亲，是否可以……”
裴明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大夫伸手制止。
“裴宰执，你别急，且等老夫把医嘱写完，再来同你说可好？”
徐大夫颇为熟练地制止了晕头转向的丈夫，然后一边写一边细细叮嘱闫管家。“
裴明昉焦急地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从这一边走到那一边，然后再面无表情走回来。
待到徐大夫写完，闫管家拿着单子下去忙，徐大夫这才对裴明昉招手：“来，裴大人，我来同你说。”
“一，尊夫人如今身体康健，她似乎因常年在厨房忙，好吃好睡又无烦心之事，底子养得极好。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二一个，她的滑脉虽不明显，但只因月份太浅，至今才一月多些，即便如此，我也能准确得知她这一胎怀像很好，孩子不会太过惊扰母亲，老夫无法为以后之事担保，但只要有老夫在，大人尽可不用太过操心。”
“裴宰执，你可心安？”
裴明昉坐回桌前，这才叹了口气：“我只是太过担忧夫人。”
徐大夫笑呵呵顺了顺白胡子：“裴大人，放宽心，我看尊夫人可比你淡然。”
徐大夫起身，自顾自悲伤他的药匣子，道：“裴大人，我过一月再登门，若是夫人有事也可去医堂请我，我只要在都会立即赶来，我若不在，我的几个徒弟也都是圣手。”
徐大夫走到裴明昉身边，提醒他：“大人，还是上楼瞧一瞧尊夫人，同她说说话吧。”
说完，徐大夫潇洒离开。
留下裴明昉坐在书房中，这才晃过神来，直接从椅子上窜起来。
等候在雅室的赵允宁就又看到他一向冷静自持的裴叔一边捂着膝盖，一边一瘸一拐地往楼上跑，那样子，跟父王每次被母妃打过一模一样。
赵允宁摇了摇头，小声：“你们这些人，真是给男子汉丢人。”
此刻的卧房内，裴如意正腻歪在母亲身边，同她言笑晏晏。
“娘，弟弟妹妹我都想要，都能陪我玩耍，”裴如意道，“我可以教他们读书识字，可以带着他们骑马游玩，可以一家人去奶奶家摘桃果，然后一起做青梅酒。”
裴如意念叨着，兴奋得小脸通红：“家里终于不只我一个孩子，能有人陪我玩，真好。”
沈怜雪一手握着女儿的手，一手搭在小腹上，她看着女儿笑容温婉，认真听她嘀嘀咕咕说着话。
虽老说自己的是大姑娘，但裴如意的心一直比水晶还要纯洁。
她有一颗纯善的心。
沈怜雪逗女儿：“可是娘如今才敢怀上，要道岁末才将生，待她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也得是后年事了。”
“你可能等他长大？喊你姐姐，跟在你身后你去哪里都甩不掉。”
“到时候你要嫌他烦呢。”
裴如意听到母亲如此说，清脆地笑了。
她道：“我不会的，我跟宝姐和七郎都玩得很好，也没嫌弃他们呀。”
这倒是了，裴如意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年长的郑欣年和刘燕子，差不多年纪的赵允宁和纯姐，即便是裴家旁支比她年纪小好几岁的宝姐和七郎，她也能跟他们一起玩耍，一整日都不会不厌烦。
而裴如意便就是人人都喜欢的小团团，大孩子小朋友，甭管是小囡囡还是小郎君，都能同她成为朋友。
如此一想，沈怜雪竟觉心里更是畅快，对于女儿要去书院读书的紧张和担忧，一瞬便不翼而飞。
便如同赵令妧所言，她不把同窗们都拉出来逛街吃喝，就很不错了，哪里怕人家不同她玩。
沈怜雪捏了捏女儿柔软的小手：“我们团团一定会是最好的长姐。”
裴如意笑声清脆：“就是，我一定会是的。”
母女两个说得高兴，另一边，裴大人跌跌撞撞进了卧房。
他刚起身是磕碰了膝盖，这会儿一走一抽，疼得面色煞白。
他这般古怪到来，把母女两个吓了一跳：“夫君。”
“爹爹！徐大夫如何说？”裴如意急道。
裴明昉冲母女俩摆手，连忙解释：“是我自己磕了膝盖，放心，你娘没事。”
裴如意这才松了口气，埋怨他：“爹爹真是，该罚。”
裴明昉一路来到床叛边浅浅落座，根本不敢碰触沈怜雪，他探身过去，目光同沈怜雪的碰在一起。
裴如意突然福至心灵，她从地上起身，拉着包嬷嬷迅速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合上房门。
房门之中，是深情对望的夫妻二人。
裴明昉往前蹭了蹭，坐到了沈怜雪的身边，也握住了她刚才被女儿松开的手。
沈怜雪手上有经年下厨的老茧，却并不让人觉得粗糙，每一次同她双手交握，两个人的指腹摩挲，总让裴明昉觉得手中握着最珍贵的宝物。
那是苍天垂怜，给他的最好的礼物。
裴明昉紧紧握着沈怜雪的手，垂眸看向她。
沈怜雪半靠在床头，她唇角轻扬，正含笑地看着他。
裴明昉那颗噗通乱跳的心，突然就那么安稳下来。
他握着沈怜雪的手，声音虽还有些颤抖，却到底没有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雪儿，大夫说你跟孩子都会很好，”裴明昉唤了夫妻二人之间的爱称，“我会好好照顾你们，让你顺利生下孩子，母子平安康健。”
夫妻二人之间，其实并不需要这许多承诺，但若什么都不说，那心中所隐藏的情谊即便再如何汹涌，也终究无法流淌出海。
越是如此时候，裴明昉越发喜欢同沈怜雪承诺。
他是君子，从来一诺千金。
沈怜雪被他握着手，眨了眨眼睛，眼底有着温热的暖意流淌。
“夫君，我也会好好保护我跟他，我们都会平安无恙，这孩子会好好长大，成为团团的好弟弟或好妹妹，会成为我们的另一个宝贝。”
“所以，夫君你莫要哭了。”
“刚刚没在徐大夫面前哭吧？回头若是传出去，人家要笑话堂堂裴宰执呢。”
沈怜雪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在裴明昉脸上轻轻擦了擦。
“这是天大的喜事呢，咱们不哭。”
裴明昉握住沈怜雪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雪儿，你真好，真的太好了。”
裴明昉哽咽道：“我何德何能，能得你陪伴，能同你白头偕老。”
“我真的……真的……”
裴明昉哽咽得有些语无伦次。
沈怜雪轻声小小，她坐起身来，对裴明昉伸出手：“我也觉得夫君很好，特别好。”
裴明昉看着她满面笑颜，便伸出手，用抚摸云朵那般的力道，把她拥入怀中。
两个人亲密地贴在一起，双手环绕对方的后背，这一拥抱，似乎就相当于拥有了一整个幸福人生。
那是用语言描绘不出的幸福。
沈怜雪缓缓闭上眼睛，她动了动放在裴明昉肩窝的下巴，碎发微浮，扫过裴明昉的耳畔。
裴明昉把她抱得更紧，也往她脸颊上贴了一下。
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的耳朵比晚霞还要明艳。
这大抵便是耳鬓厮磨。
裴明昉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两人皆无言。
就这么抱了好久，沈怜雪才突然道：“夫君，没再哭了吧？”
裴明昉早就已经收好眼泪，这会儿听到沈怜雪同他逗趣，不由低声笑笑，在她耳畔边呢喃。
“我也只在你面前哭。”
他声音低沉，似有靡靡之音：“这不，就把老二哭了来。”
这话一出口，沈怜雪的脸颊变比耳朵还要红。
她伸出手，在裴明昉背后轻轻掐了一下。
裴明昉大笑出声，大手放在沈怜雪的细腰上，给她最舒适的温暖。
“雪儿，岁月荏苒，相守经年，爱意越深。”
“无论今夕何夕，我心永不改。”
沈怜雪在他肩窝上蹭了蹭，碎发在裴明昉脸颊划出心动的印记。
“我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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