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幻境以白听泉将木簪刺入“温止”胸膛而破裂结束。


    木簪染了血,呈现出一种难看的颜色。


    幻境破裂之后,木簪又恢复原状。


    白听泉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在醒罪堂里,白听泉没有时间的概念,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他的精神趋于崩溃,可他却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自己的精神在重重折磨□□之下,变得要比之前更加精纯强大了一些。置之死地而后生,涅槃一般。


    在这里无法休息,无法睡眠,即使是在破解幻境之后的那个空档的时间,只要稍有困倦,那种仿若被锋利细丝绞缠的痛感就会无预兆地袭来,这是一种不见血,却更要残忍的折磨。


    白听泉也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不是自己太疲惫之下而产生的幻觉,除此之外,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瓶颈有松动迹象。


    白听泉囫囵抹了一下嘴角因刚才突破幻境而溢出的血迹,他有些疲惫,倚靠着墙角勉强站立,粗重地喘息着。


    痛和累以及天地颠倒昼夜不分的混沌快要将他压垮了……


    他缺乏睡眠而精神萎靡,双眼布满血丝,即便如此,那张精致的脸也只不过是平添了分惹人怜爱的脆弱。


    缓缓地,他半眯的视野之中忽然挤入一纯白身影,周围的墙壁也变得白得刺眼,木色窄门被轻轻推开,温止静静站在他的身前,轻唤:“听泉。”


    白听泉拍了拍脸颊,勉强让自己的精神振作起来,手中紧握木簪。


    “又是你么……来得这么快。”


    醒罪堂的幻境变化也着实太老套了一些,是花样都用完了么。


    听见白听泉的话,温止眉头微蹙。


    这个幻境着实逼真,就连温止的呼吸都很真实,逼真到白听泉难以找出漏洞,他只好挺直脊背,沉默注视,眼中满是杀意和警惕。


    温止站在另一侧,同样沉默地望着他。


    空气中的温度在逐渐下降,白听泉手指渐渐发僵,他嘴唇微动:“你是谁?”


    温止淡淡望他:“我是温止。”


    白听泉冷笑,穷尽他所有的力量驱使木簪向温止刺去,誓要击破幻境从而得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却没想到,攻击被温止从容一抬手,轻而易举地化解掉了。


    白听泉勉强站直身体,艰难地喘息,眼中渐渐浮现出了几分不服输的气势来。


    山穷水尽,白听泉彻底没了章法,而越是如此,他的攻击就被温止彻底压制住,发挥不出半点作用。


    最终一击,木簪落地,白听泉双手被温止制住,白听泉精疲力竭,再也动弹不得了。


    身后温止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的,轻飘飘的:“听泉,冷木簪发之用,不可染血。”


    这一刻,千愁万绪似万顷松涛一齐作响,回荡在白听泉心间、脑海。


    这不是幻境。


    眼泪夺眶而出,浸润了干涩的眼球,酸痛难忍,白听泉却勉强转着头,想喊师尊。


    可是这毕竟是醒罪堂,不可掉以轻心,心中的一道声音又在告诫他:“白听泉,要小心这人是那神秘人伪装!”


    一刹那间,白听泉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竟逃开温止的禁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夺木簪,横在自己颈间:“不许过来!”


    温止的脚步霎时钉在原地,他薄唇紧抿,似乎有些紧张,轻声道:“听泉,把木簪放下。”


    白听泉只觉双眼酸涩难忍,脑海里也仿佛有一根钉子一直在折磨着他,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你到底是谁!”


    温止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幕。


    白听泉像只被主人遗忘了小动物,失去了宠爱和爱护的他在尽力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漂亮的皮毛脏了,水润的眼睛不再有光了。


    而白听泉缩在那个角落里,满眼的怀疑和不信任。


    温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听泉,醒罪堂的幻境与阵法变换已经关闭,我是温止,而你,是我唯一的弟子。”


    白听泉微怔。


    温止在缓缓,悄悄地接近他,嗓音温柔醇厚:“听泉,外面已经过了三日,我担心你出事,便过来看看……”


    白听泉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温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已经厌恶他了么,怎么还会担心他?


    白听泉没有思考出结果,却忽然觉得有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在轻拍自己的后背。


    一下一下,从上到下,缓缓地移动,像是在给一只小动物捋毛。


    白听泉的身体感受到暖意,僵直的身体逐渐软化,一身的硬骨头也似乎软了下来。


    眼泪又落下来了。


    白听泉哑着嗓子:“师尊?”


    “你不是不要我了么。”


    温止垂眸将木簪从白听泉手中拿走,白听泉没有反抗,但却仍旧是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温止比白听泉高了半个多头,他微微俯身,细心地将眼泪给白听泉擦干净,同时问道:“听泉,这里冷,一切可都还习惯?”


    眼泪越擦越多,越擦越汹涌,白听泉的声音断断续续:“不习惯。”


    温止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听泉,莫要怪为师,若我维护你,你能安然无恙,可日后关于你的非议只会越来越多,为师也知晓是那两名弟子在暗中议论我,但听泉,在宗内,都有规矩,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也都是你有错在先,听泉,你可知错?”


    白听泉像是什么都没听到,抿紧了嘴唇,喃喃道:“师尊,这里冷,什么都没有,床硬得睡不了人,弟子睡不了觉,还总有幻境,弟子若是一个想不开沉溺在幻境之中,你就再也看不到弟子了。”


    “师尊,你若是不要我了,弟子自己就会走,不用你这么煞费苦心。”


    白听泉委屈得不行,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又偏偏像逞强一样,用手囫囵抹去眼泪,不让温止看到。


    温止忽然将白听泉拉进怀里,轻拥着他,像哄小孩子那样,动作虽有些笨拙,但也足能看出来他的小心翼翼。


    他的心里酸酸麻麻地痛。


    “听泉,抱歉,为师来晚了。”


    他那时怎么就想不开,非要把自己这个娇气的小徒弟,送到这种地方来。


    怎么就,没有早一天过来接他。


    -


    李问清结束了一天的课业之后例行去找向与淮汇报一天的学习情况。


    恰好向与淮在翻看罪状,上面记载着历年历次送入醒罪堂的人。


    李问清看到后,轻声问:“师尊,弟子想去醒罪堂里去看看白听泉。”


    向与淮头也不抬:“看他去做什么?”


    李问清抿唇,随后才道:“弟子想去确认一番,白听泉他有没有……”


    向与淮打断他:“他死不了,这点心思,你不如放在修行上。”


    见李问清没有懂,向与淮冷笑一声:“你以为温止是真的想罚他?”


    李问清疑惑不解。


    “你不是说白听泉到了瓶颈期?醒罪堂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灵力,白听泉天生精神力强得惊人,那点幻境难不倒他,只会帮助他修炼,等着看吧,白听泉出来,实力定然又会涨了不少。我要他的命,温止向来护雏,把白听泉送进那种地方,又能‘给我公道’,堵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能帮助他修炼,何乐不为呢?”


    李问清竟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师尊,沧浪君他难道就包庇了白听泉此种恶行……”


    向与淮声音骤然冷了:“你那两位师兄只是皮外伤,借此事发挥,杀了白听泉,痴心妄想,只能另做打算!”


    李问清颔首,沉默不语。


    向与淮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李问清咽回想说的话,颔首行礼,回去了。


    -


    桑吾等在醒罪堂外面,他本是与温止商议公事才路过此地,却忽然听见温止说要进去接白听泉。


    接白听泉便罢了,可进去了这么久迟迟不出来,他有些担心,便差了小道童进去看看。


    里面的阵法和幻境都关了,小道童进去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也放心。


    那小道童领了命,进了醒罪堂。


    他一进去,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白听泉的房间。


    但一见到里面情景,他惊讶地失了声。


    只见天神一般的沧浪君盘坐在地,白衣似要与洁白的墙壁融为一体。


    而那白听泉,神色萎靡,他的唇边和衣襟上都还有血,但他此刻蜷缩成一团,被温止揽着,头枕在了温止的膝盖上,睡得正熟。


    小道童到时,只看见沧浪君,那人前冰冷淡漠的沧浪君,垂着头,眼中流溢的都是温柔,动作轻轻地为白听泉拨开了碍事的额发。


    小道童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啊……”。


    脚步声和短促的叫声终究还是引起了温止的注意。


    温止抬眸,眼中的温柔立刻转变为令人胆寒的警告和警惕,但在看见小道童之后稍有放松。


    随后,他另一只手揽着白听泉,一只手静悄悄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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