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瑜半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不仅如此,头疼令他烦躁不安。
在刚才的爆炸中他丢失了一部分重要数据。
除了名字外,他全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但不妨碍他知道时寒这是在占他便宜。
南若瑜很虚弱,但不妨碍他生气,鲛人虚弱地一偏头一口——咬在时寒大腿内侧。
时寒:!!!∑(°Д°ノ)ノ
他穿得本来就不厚,大腿皮肤触感清晰得仿佛那层布料不存在似的。
小侯爷差点被这条鱼吓得跳起来。
不是,听说龙鲛两族关系不错,这条鱼自尊心这么强的吗?!
“嘶……”南若瑜歪头时拉扯到了头发,轻轻倒吸一口气,皱着眉伸手去扯。
时寒话到嘴边,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看见南若瑜素白的手腕上遍布着青紫痕迹,都是被带电的捕鱼索勒出来的。
时寒深吸几口气,平复体内横冲直撞的龙族血脉之力,大腿内侧皮肤上的酥麻感却直往心里钻。
咬你个泡泡茶壶!谁家白月光这么不讲究!
南若瑜刚醒不久,这会儿才隐约记起时寒救了自己。见他脸色阴沉,以为刚才那一口咬得太重了,结结巴巴地认错道:“对、对不起……”
老子当了四年冤大头,现在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时寒气不打一出来。
但随后又有一种怪异感从心底滋生:他从不知道,白月光的性格竟然是这样的。
关于这位白月光,时寒也是看到那一段剧情才知道:
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沈念哀思难忍,将自己多年的秘密告诉男主——订婚后他情绪日渐消沉,民众只想看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贵族夫人”,可朝堂政局波云诡谲,资本家势力割据,虎视眈眈,还想从贵族和王室手里再分一杯羹。
沈念不想就这样过一生。
可诺兰侯爵对他有恩,他把他从贫民窟里解救出来,又给了他尊贵的身份和安定的环境。沈念只得陪在侯爵身边,闲暇的时候就画年少时的白月光来缓解哀愁。
那是他的自由,也是他的信仰。
——白月光是沈念少年时发生海难后遇见的。
当时他和家人正乘坐游轮横渡星球最大的一片海洋,一切是那么的风平浪静。
漫天的星辰组成了另一片海洋,小沈念独自跑到甲板上看星海。
可海上天气变幻无常,下一秒就狂风大作,几乎将甲板上的沈念吹跑。
天际闷雷滚滚,蓝色闪电在黑幕里犹如狰狞交织的伤疤,船上开始出现混乱。
沈念听见有人嘶吼:“触礁了!弃船!快点!”
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周围一片鬼哭狼嚎,根本没人注意到甲板上那个孩子失去了踪影。
天旋地转的冲击和海水灌入口鼻,整个肺叶好像要炸开一样,中间一大段的记忆,沈念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醒来时人在岸边,沙砾硌得脸生疼。
海面恢复了风平浪静。
海底深处仿佛闪烁着星光一样的光芒,好像将整个宇宙所有的发光体都融进了海水中。
银色长发的少年就站在海边,海浪冲刷着他光|裸的脚踝,荧蓝色的波光随着潮起潮落,少年身后背负着一柄银枪,在凄冷月色下反射着瘆人的寒光。
传说深海里有一种美丽又刚烈的生物,在海边居住的渔民经常受它们的帮助。
小沈念当时忍不住地发抖,他浑身剧痛,张了张嘴,喉咙里都是血沫。
少年微微偏头。
他眼尾微微上挑,眼睛的颜色就像天上的雷电,又像汹涌的大海,闪烁着蓝色的光芒。
半晌,小沈念才哆哆嗦嗦地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少年重新眺望大海,淡淡道:“不是。”
寒冷的海风吹来一股腥味,小沈念想起船上的亲人,难受得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哇”地一下就吐出一口血!
又腥又苦。
等他再抬眼时,少年不见了。
荧蓝色的海面上掀起大浪,浪花的冲击落下后,一条大鱼尾缓缓地摆动了一下。
他好像游在星光里。
就是这一幕,让沈念记了十多年。
后来沈念勤工俭学,他知道了荧光海是因为海水中漂浮着无数夜光藻,自学绘画后,也开始明白,那种凌厉冷淡的上挑弧度的眼睛形状,叫作“凤目”。
他练习了许许多多肖像画,试图复原海边鲛人的样子,可一个海难中幸存的孩子,又能记得有多清楚呢?
直到遇到出国考察的诺兰侯爵,那一瞬间,沈念以为这就是属于他的久别重逢。
可侯爵性格和记忆中的少年截然不同:时寒出身贵族,年纪轻轻一手稳住了斯里兰的政局,论阴谋手段,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而那个月光星海一样的少年,应该是冷淡、疏离而仁慈的。
他救了溺在海里的自己。
在朝堂无止境的尔虞我诈中,沈念渐渐生出一种绝望。
他再也见不到那个海边的少年了。
这一场倾诉是重要的感情转折,让江乘舟对沈念产生巨大的怜惜之情——沈念还那么年轻,被迫卷入斗争中,又失去侯爵的庇佑,在权力的倾轧下又能独活多久呢?
而时寒看到这一段时,心里唯一想的是:那一晚的雷怎么不把沈念劈了呢?
当初追自己的是沈念,害怕被移民局遣返到食不下咽的是沈念,提起结婚的也是沈念,到头来说被封建社会耽误了的还是沈念……
反正时寒死透了,横竖就剩沈念这一张嘴。
从前纪老先生说他爱恨分得太清,凡事不肯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某些方面,时寒与资本家的观点是一致的:时间和感情不该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及时止损能避免损失掉更多的沉没成本。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少年想事情时眉宇间总带几分郁色,野性和深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竟在他身上奇异地和谐共存着。
每当时寒露出这种表情,小雪貂就觉得有一丢丢害怕。
她钻到了南若瑜的怀里:“鱼鱼……爹咪好可怕……”
雪貂已经自觉地改口了,并且还莫名认为鲛人和自己是一个辈份的。
“听说龙族有囤食过冬的习惯,”雪貂把自己努力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团子:“鱼鱼,天气这么冷,我们是不是爹咪的储备粮啊。”
“……”
南若瑜原本也有些担忧: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莫名其妙地来到太空里,想跑也跑不了。
周围全都是人类,身边还有两只哺乳类兽人,只有他,是一条弱小、无助又发烧的鱼。
论食物链,他可能处在最底层。
南若瑜心想雪貂都快把食物吃光了,还储备粮。
他说:“让他给你取个名字,有名字了你就不会被吃了。”
雪貂吃惊地睁大眼:“为什么呀?”
“你会给你吃掉的每一块小饼干起名字吗?”
你、说、得、对!
小雪貂从他怀里蹿出一只脑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吱——爹咪,那我叫什么?”
时寒思绪突然被打断,视线重新聚焦,落到她身上时变得柔和了几分。
他一直希望等所有事情忙完后,生一个女儿,让她在自己的保护下,当一位无忧无虑的高贵的公主。
只是没等处理完所有事情,时寒就死了。
有些愿望压久了,就会成为执念。
雪貂还没到血脉觉醒的时候,食量大得惊人,揣着她就像揣着一只小暖炉。时寒想了想,揉着她的脑袋,说:“洛安,以后你叫洛安。”
希望洛城能平安。
**
“跑了?”
正指挥着反攻战的贺林晚,下属向他汇报完搜查结果后,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指挥厅内的士兵们大气不敢出。
事后调查监控,因为气候太冷,寒武星这鬼地方的监控基本都是坏掉的,城堡因为爆炸短路,但后来他们发现,洛城一家兽人药店内的监控,拍到了一名少年找药的身影。
好巧不巧,拿的全是给鲛人吃的药。
贵族跑到边境星来交易非法的珍稀兽人,之后又遇到龙族直接打起仗来,这事光是向上面写汇报就得写个几百页,更别说拉斐尔男爵政治上的树敌可一点也不少,多少人等着挑他的问题出来做文章。
他的心腹下属道:“属下建议最好先低调处理……”
低调?贺林晚冷笑。
难道那些人就会因为他低调,就陪着他粉饰太平?
太天真了!
“全星系通缉那只半兽的小杂种,”男爵的脸在指挥屏幕光的照射下,冷酷得不近人情,他转过脸来:“理由就不用我帮你想了吧?”
下属连忙去办。
二十分钟后,星际通缉令正式发出,黑发蓝眼少年的照片被发送诺亚帝国各个星系的警署。
贺林晚收到下属的消息时,手腕上的高科技通讯器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照片。
那是一名年轻的军队统帅率领亲兵走过一条长长的、昏暗的走廊,天狼军徽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画质不是很清晰,似乎是非正当手段流出的谍照,右上角显示出一组时间:新星历2092年4月22日,十九点三十九分四十一秒。
估计时寒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他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
**
航母飞行速度慢,不是每一颗宜居星都愿意接纳难民,帝国政府不得不将这几千万人分散开来,就跟抽盲盒似的,抽到哪儿就得在哪定居,人口流动还遭到严格管控,导致还没登陆,母舰上已经怨声载道。
不跃迁的话,距离最近一颗星球起码要航行一周时间,由于星系之间距离过远,没有任何一种监控科技能够覆盖整个帝国版图,因此太空安全依赖于军部的巡航舰,也使得整个航行过程中的不确定因素变多。
船上气氛开始焦躁起来。
在生存方面,时寒表现得不像一个长时间养尊处优的贵族。
不少人逃难拿的都是家里最贵重的财物,他却从空荡的店里搜罗了一堆压缩食物,有压缩饼干和代餐型营养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拿。
时寒唯一没预料到的是洛安太能吃了。
小小的身体简直是个大大的黑洞,怎么都填不饱。
“这声爹咪没白叫,”洛安抱着压缩饼干啃,“你以为孩子那么好养的?”
时寒:“……”
公主首先要有完美的贵族仪态,看雪貂目前这个情形……养孩子急不来的。
时寒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根据闺女自己交代,拍卖会前洛安故意装得有气无力,希望没人愿意买自己。
因为她的同族告诉她,金主养大她们后就会找人扒下她们的皮,找最好的裁缝把皮制作成贵妇人最喜欢的东西——皮草围脖。
相比较而言,南若瑜就什么都吃不下,时寒自己也不敢吃太饱,船舱空气已经够闷了,吃饱了容易睡过去。
船上食物紧缺,士兵趁机抬高物价,一瓶营养液都要拿金贝来换,于是有人开始明抢暗偷,船舱内每天吵架打架声不断。
刚开始大家刚从战争中获救,心有余悸,没精力管其他人,在宇宙中枯燥地航行了数天后,就总有人贼头贼脑地打量别人。
时寒伸手去扯帽檐,想把南若瑜再遮严实一点,不小心碰到对方的脸,他问:“退烧了?”
南若瑜轻轻“嗯”一声,然后讨好似的在他手指上蹭了蹭。
脸颊是温热的,触感像玉一样细腻。
时寒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南若瑜偷偷观察他的反应:小雪貂说没有人能拒绝抱抱亲亲蹭蹭,龙人也一样。
这是洛安投桃报李教他的方法——不想当储备粮,就得学会取悦对方。
龙吃不吃貂不清楚,但龙是吃鱼的,南若瑜知道。
他还知道,风雪中这人没有丢下自己。
或许对方不是那么的饿。
这几天时寒吃得不多,都是从储物设备里拿出来的,南若瑜眼尖偷瞄了一眼——存货不多了。
他不知道还要航行多长时间。
周围都是灰扑扑的难民和不怀好意的视线,南若瑜顿时觉得时寒虽然态度很奇怪,但比那些人还是要靠谱些的。
起码长得好看。
三观已经跟着五官跑的鲛人,薄唇轻轻抿起来,因为他又看见那副好看的五官此刻的表情,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
少年正在腹诽:
——这哪像个海中霸主该有的样子!
——你们鲛人一族是靠卖萌称霸水下世界的吗?
——不许用这张脸摆出讨好的表情!
——气死老子了!
他正准备说什么,头顶光线突然被遮挡,巨大的阴影把他们两个罩得严严实实。
挑事的?
时寒抬起头,见一个戴墨镜的彪形大汉站在他们面前,身后还跟着一个长脖子吊梢眼的小弟。
男人粗声粗气地说:“我可以坐这儿吗?”说完就一屁股坐在空地上,完全不等对方有所反应。
这俩一看就不怎么好惹,旁边的人因为他们的加入,纷纷避让开来。
时寒:“……”
他还在评估动起手来赢面多大,能不能在不惊动士兵的情况下撂倒对方时,就见大汉忽然俯身凑过来,压低嗓子说: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是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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