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看了一眼林岁,只见他衣衫尽湿,头发凌乱,两只小胖手在水面上胡乱拍打,身子越沉越低,眼看着就要溺毙。丫鬟不由惴惴起来,林岁虽不是候府的公子,却也是候府正经的亲戚,他若真溺死在候府,事情恐怕不能善了。
她小心规劝道:“六夫人,我们还是把林小公子救上来吧,他虽害您被侯夫人训斥过,如今也受到惩罚了,气消了就好,不值当凭白害了一条性命。”
王云潇脸色一沉,乜了丫鬟一眼,轻蔑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芝麻大的事也值当害怕?只要林岁死了,就无人知道今日这事是咱们干的。你有什么好怕的?”
王云潇言之凿凿,胸有成竹,丫鬟不敢再言语,只着急地催促道:“六夫人,我们还是趁着没人赶紧走吧!”
王云潇点点头,提脚往前院走去,才行了十来步就看到林虞匆匆跑来,王云潇颦眉,本想无声无息解决掉林岁,给林虞一个教训,怎么就被她给碰到了。
林虞平时不声不响的,却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这事若是闹大了,自己定没有好果子吃。陆悯又愿意为林虞撑腰,就连侯爷都拿陆悯没办法,更遑论她。王云潇越想越害怕,表情都变得不自然起来,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要逃跑一般。
所幸林虞没有拦她,直冲冲跳进了池塘,池塘的水并不深,林虞不会游泳,她踏着水,跋涉到林岁身旁。
林岁还在胡乱扑腾,慌乱之下被呛了好几口水,白嫩嫩的小脸变得青漆漆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无措。
林虞猛地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柔声道:“岁哥儿不怕,岁哥儿不怕,姑姑来了。”
林岁这才恢复神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一起滴落,流了林虞一肩膀。孩子还知道哭,就意味着没出大问题,林虞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抱着林岁慢慢向岸边走去。
回到凌园的时候林岁还在嚎哭,林虞温温柔柔抱着他,给他唱了几首轻柔的歌曲,他这才停止哭泣,虽然不哭了,小脸却依然泛着青色,浑身抖如筛糠,似惊弓之鸟。
林虞躺到林岁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这样拍了一炷香的时间,林岁才平复下来,渐渐进入梦乡,睡觉时小手紧紧抓着林虞的衣摆,怎么都不肯放开。林虞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命丫鬟拿来剪子,把林岁抓着的那片布料剪下来,悄悄出了屋子。
林虞径直进了主屋的隔间,隔间不大,里面只摆着一张檀木翘头案,案几上放着一把银光锃亮的弯刀,刀身布满花纹,如行云流水,美妙异常,刀柄由紫光檀雕琢而成,散发出幽幽的光泽,色如美玉。
林虞目光下沉,拎起弯刀向门外走去,这刀是陆悯的兵器,名曰星月弯刀,据说锋利无比可斩金截玉,陆悯曾用这把刀斩杀过无数条性命,死在这把刀下的魂魄不计其数。
王来正在葡萄架下乘凉,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只见二夫人一改往日的温柔和煦,她面沉如水、神色坚韧,眼中散发出凌人的光彩,右手拎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星月弯刀向门外走,这,这,是谁惹怒了二夫人,怎么都把二爷的兵器给拎出来了?
她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合该娇养在屋内,怎能亲自操刀杀人?王来吞下口中的葡萄站起身来,开口道:“夫人息怒,是谁惹您生气了,您告诉卑职,卑职替您出气。”
林虞看了他一眼,并未和他说话,连脚步都没停,大步向王云潇的住处走去。王云潇刚用完午饭,正准备就寝,只见丫鬟碧云过来,吞吞吐吐道:“夫人,六爷又到嘉氏处午睡了。”
嘉氏是陆晔买进府的扬州瘦马,容貌出众,才艺卓然,床上功夫尤其好,迷得陆晔五迷三道,近半个月都歇在她的屋子里。嘉氏出身低贱,连妾都算不上,因此没有自己的院子,只睡在主屋旁的厢房里。
她生性淫1荡,恬不知耻,夜晚做起那事来毫不避讳,王云潇睡在主屋都能听到她的娇喘声,真真就是一个骚1浪1贱货。偏偏陆晔对这贱人宠爱的很,王云潇也拿她无可奈何。
王云潇气地咬牙切齿,自己夜晚独守空房也就罢了,怎么连中午都摸不到陆晔的人,她拿起一旁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继而爬到榻上大哭起来。
碧云诚惶诚恐,蹲在地上,把碎瓷片捡起来,扔到外面。她是王云潇的陪房,与王云潇是打小的情分,自不能眼睁睁看她哭泣。
碧云斟酌了一番后,小心翼翼安慰道:“夫人莫要伤心,您才是六爷的正经妻子,那嘉氏再得宠也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横竖越不过您,爷们儿不长性,等六爷腻了,您再想法子处置她,到时候是杀是剐还不全看您的意思。”
理是这个理,但王云潇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接连又摔了几个杯子,正摔地起劲,只听外面起了一阵喧哗,她原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烦躁了,仰头冲外面喊道:“吵什么吵,想挨板子不成?”
这时做洒扫的李嬷嬷慌里慌张跑了进来,焦急道:“六夫人您快避避吧,二夫人提着二爷的星月弯刀闯进来了。”
什么?王云潇大骇,惊恐地张大嘴巴,她色厉内荏道:“你们这么些个人,难道连个深闺妇人都拦不住吗,快出去,给我拦住她。”
李嬷嬷汗如雨下,她抬袖擦了擦脸,无奈道:“二夫人手里的刀锋利无比,莫说我这样的□□凡胎,就算坚硬的铁块,也能轻而易举削断,我哪里能拦得住?”
说话间林虞已进了正厅,王云潇知道下人是拦不住她了,转身藏到衣柜,再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了很多。
她哆哆嗦嗦,几欲站不稳,林虞是疯了吗,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刀闯进她的寝房,她可是礼部尚书的嫡女,王家现如今如日中天,林虞若是当众伤了她,爹爹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爹爹权利再大,如今也赶不到王家搭救她。
林虞一脚踢开房门,大步进了屋,她神色凌然,杀气腾腾,震慑的李嬷嬷栗栗危惧,她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开口说道:“二夫人,咱们六夫人没在家,她跟王督军家的二小姐到清风楼吃茶去了。”
林虞乜了李嬷嬷一眼,她才不信这个婆子的鬼话,王云潇若真的不在屋内,院子里的下人又何苦死命拦着她。她从李嬷嬷身前走过,用刀剑挑起纱帐,往床内看了一眼,床上空空如也,只有两张叠整整齐齐的锦被。
林虞放下纱帐,向衣柜走去,寝房统共就这么点大,除了拔步床也就衣柜能藏下一个大活人。碧云见林虞向衣柜走去,一下子就急了,猛地扑到林虞身上,拦腰抱住她。
大声哀求道:“二夫人,六夫人已经知错了,您就饶了她吧,她以后定会吃安分守己,诚心悔过的,绝不会再做今日这样的糊涂事了。”
林虞不想滥杀无辜,她推了碧云两下,怎奈碧云抱得死死的,纹丝不动,于是扬起弯刀向碧云的头发削去,黑色的头发纷纷扬扬掉落在地,碧云惊恐地看向地面,再不敢拦着林虞,默不作声松开了手。
林虞挥刀砍向衣柜,红木衣柜应声而裂,露出藏在里面抖抖瑟瑟的王云潇,王云潇双手抱在膝前,苍白着脸看着林虞,牙齿上下打颤,咯吱作响。
陆晔原本在厢房跟嘉氏缠绵,听到动静后被吓得失了兴致,一下子就缴械投降了,他匆匆穿上衣裳往正房赶,他虽不太喜欢王云潇的性子,但王云潇毕竟是他的嫡妻,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杀害。
陆晔进屋的时候,林虞正举刀向王云潇砍去,说时迟那时快,他伸手捏住林虞举刀的手腕,用力将她扯到一边。
他这个嫂嫂平日里一向温婉,今日却双眸赤红,杀气重重,犹如地域里的开出的曼珠沙华,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由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竟惹得嫂嫂如此愤怒?”女人们在内宅里过活,成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些龃龉也实属正常,但大喇喇拿着刀剑杀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虞红着眼不说话,使劲挥动手臂,想要挣脱陆晔的桎梏,她正在气头上,陆晔万不敢放开她,好言劝道:“云潇若是做了对不住嫂嫂的事情,嫂嫂只管告诉我,我替嫂嫂惩罚她,只是现在您在气头上,我是万不能放开您的。”
林虞依然红着眼不搭理他,他只得将目光投向王云潇,王云潇早已被吓的呆若木鸡,哪里还说的出话来。
这时站在一侧的碧云小声道:“六夫人把林家小公子推到池塘里面了,小公子差点被淹死。”
陆晔一直都知道王云潇蛮横任性,却没想到她能蛮横到这个地步,竟因为内宅小事想要害人性命。
他捏着林虞的手不由松了两分,但一想到初成亲时王云潇那含羞带怯的模样,不由又捏紧了。只放缓语气道:“云潇罪无可恕,嫂嫂就是杀了她也不为过,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请嫂嫂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饶她一命吧,只要嫂嫂肯留下她的性命,旁的惩罚都随嫂嫂的意。”
一片柳叶从门外悠悠飘进来,掉在陆晔手上,那柳叶看似轻盈却气势如虹,击的陆晔疼痛难忍,只得松开桎梏着林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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