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风流相 > 22、廿贰
    明德帝如今共有十三个孩子,除开三岁夭折的大皇子以及二皇子,瑶章算是他的长女,自幼粉嫩可爱,嘴甜爱撒娇,颇得明德帝和皇后的宠爱。慢慢的,瑶章的性格变得越发跋扈起来,等到帝后醒悟过来,想要好好教育一番时,为时已晚,只好越加宠着她,顺着她,把她惯得更加无法无天。


    寻常人家的闺女十六岁开始议亲,她大闹不休,挑挑捡捡,一概不满意。一次宫宴,她瞧上了一个五品官员家的小公子,宴会还未结束就把人拖进房间里,把他办了。


    自打那以后,她越发猖狂,遇见瞧顺眼的人,全部让下人绑进公主府,管他老子爹是甚官,娘是甚诰命夫人,一概不理,合心意的留下来,不合心意的,玩腻了就赶出公主府。如今京城面相稍微端正些的公子都不敢出门,生怕被瑶章看上。


    皇后那时才知道,瑶章哪里是对她挑选的驸马不满意,完全就是不想被束缚在后宅的方寸之间。


    京城那些俊俏的公子哥,唯一没被瑶章惦记着收入公主府的人,就是温珣了。


    按照她的话说,他们太熟,比起面首,她更缺能交心的玩伴。


    瑶章此刻听到温珣的话,皱起了眉,哀怨道:“我若成亲,必然有一段时间要做给那些匈奴人看的,可他们要么地位太卑贱,要么家里三房四房挤在一块过,我担心一个不顺意,把那些人全给砍了,到时候我守了寡,岂不还要嫁给那个粗鄙单于。”


    瑶章还真会做出这等事来。


    “有一个我倒是寻思着不错,偏生天天摆着一张臭脸,好似他在公主府吃了多少亏般,从未给过我一个好脸色。若非他长得实在合我的眼,我定把他丢到威武将军的笼子里去。”


    “谁啊,这般舍不得他?”他随口问道。


    “左丞相家的小儿子,武银嘉。”


    温珣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他前世的准小舅子么?


    记忆中那位小舅子,软萌软萌的,成天跟在他的后头,嘴上说要考查未来姐夫的品性,实则在他这里蹭吃蹭喝,还喜欢撒娇耍赖,温夫人倒是对他另眼相看。


    他实在没想到,武银嘉竟然跟瑶章公主会有一段过往。


    他咳了两声,道:“你莫玩笑,若真是他,人家父亲是一品官员,大祺肱骨,他家儿子就这一个,你若伤了他,人家岂不找你拼命。”


    “你若不信,随我去一趟公主府瞧瞧。”瑶章说走就走,今晚一定要让温珣瞧瞧她的人。“我都把他带到公主府一个月了,他爹在父皇面前可吭过声?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捡来的。”


    温珣随了她往外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瑶章完全忘记了方才还囔囔着要嫁给他这回事。


    更深,露重,从皇宫至公主府不过一刻钟,下了马车,两人一齐进了府内大厅。


    一听说公主回来了,好似甚了不得的大事,整个公主府都惊醒了,好不忙活,不到一会儿,主厅内站了两排美男子,个个广袖白衣,垂首默立,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花香味,让温珣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一人抬头,见到瑶章身旁的他,错愕了一下,顿时流露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情。


    这不是连见到蜘蛛都要跳脚的柳公子么?!


    温珣捂脸,瑶章看上的都是些甚玩意儿。


    三公主环视一圈,怒声道:“武银嘉呢?”


    厅内针落可闻。


    不得已,奶娘被管家推了出来,小心翼翼道:“公主,武公子被您打了几十鞭,还在柴房里昏着。”


    瑶章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不满道:“昨晚打的,此时还昏着,不过是偷奸耍滑,你们竟也惯着他,还不赶紧把人泼醒拖上来。”说话间,朝当头站着的一个婢女狠狠踹了一脚。


    那婢女不敢吭声,跪倒在地上,咬着牙踉跄了半天都站不起来,温珣看不过眼,暗暗给她搭了把手。


    “阿瑶,我去瞧瞧,你先去洗漱,时候已然不早,别折腾了。”


    瑶章一身汗渍,正有此打算,就在众人以为今晚三公主是让温珣侍寝的时候,她玉指直指柳公子,“别躲了,就你,方才抬头不就是想引起本宫的注意么,今晚遂了你的愿,走。”


    柳公子如雷轰顶,重重一抖,在被小厮架走前,怒瞪了温珣一眼,咬牙道:“就知道碰见你准没好事。”


    温珣摸摸鼻子,不置可否。


    奶娘在前头带路,一路弯绕,在一处偏僻角落,奶娘把灯笼递给温珣,打开破门的锁,临推门时,她犹豫了一下。


    “还望温公子能劝劝武公子,公主得不到想要的,不会善罢甘休,最后苦的还是他。”


    温珣抿了嘴角,面色沉重起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屋里一片漆黑,看不真切,随门外吹动的风传出阵阵霉味,还夹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温珣把手里的灯笼抬高,迈步进屋,奶娘跟在后面。


    在眼前投下的一小片黄晕中摸索前行,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吱吱的老鼠打架嬉闹声。脚面一重,一溜黑影窜过,温珣跳了起来,险些把手上的灯笼抖出去。


    “公子小心。”奶娘及时扶住他,“柴房里平日少有人来,老鼠喜欢在这里搭窝。”


    “竟这般猖狂,不怕人。”定了定神,温珣把宽大的袖口卷在手里,心里更怕了。


    血腥味越来越重,昏黄的灯光逐渐照映出斑斑点点的暗红色血痕,温珣一路探过去,总算发现了一个人形。


    武银嘉浑身衣衫被鞭子打成条,血糊着地上的木屑灰尘,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因为疼痛,他把身体蜷缩成一团,脑袋变得昏沉,见到一团暖光,有些反应不过来。


    温珣推了推人,武银嘉嘤咛一声,把眼睛睁大,目光从涣散变得集中,终于看清了来人,却是张不认识的脸。


    温珣把手贴在额头上,一片冰凉,忙道:“快找个大夫瞧瞧吧,人似乎要不行了。”


    他和奶娘两人一人一边,把武银嘉架出去,带进他住的屋子里,奶娘嘴里连声唤着“罪过,罪过呀……”,忙差遣小厮去叫大夫,让丫鬟去打盆水来清洗。


    温珣坐在武银嘉床边,帮忙把满是血的破碎衣裳从他身上撕下来,伤口流出的血把布料粘在伤口上,一动衣裳,起皮的伤口又裂开,流出丝丝血迹。


    昏迷的人许是遭受疼痛,拧眉睁眼,一眼看清温珣的脸。


    “你是……何人?”


    “别动。”温珣没回答他的话,待衣裳全拨下来,他接过热帕,一点一点把他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前世,他好歹也是把武银嘉当弟弟来疼的,他那么阳光,活泼,天天跟在他背后,叫他“死读书的呆子”,喜欢捉弄他,又爱撒娇耍赖,让他头疼又没辙。


    但在后来,他因为周戢毅然和武家退亲,在朝中与武相政见相左,他们都在嘲笑他是个没脸没皮丢尽祖宗脸面的兔儿爷时,武银嘉满眼湿红地抱住他,说一声“我懂。”


    这小孩真的招人喜欢呐。


    大夫连夜被唤过来上药,药洒在伤口上没多久,武银嘉又昏过去,整个身体开始发烫起来。大夫连忙说这是正常的,又开了几副内外兼养的方子,这才离去。


    温珣把人送到门口,与一并同行的奶娘商量道:“如今武公子伤得那般惨重,更不适合与公主欢好。不若先把人送回丞相府,公主府的人省却照顾一个重病之人,公主也省的看着这副烦人的病体,待他日公主还想要他,再与武相说便是。”


    “奴婢人微言轻,怕是公主不会听奴婢的。”奶娘深知瑶章的脾气,为难道。道理她也懂,可瑶章犟起来,没人能劝服。


    “罢了,我去罢。”温珣头疼道,打了个呵欠,翻手把一个钱袋递到奶娘手里,道:“还请嬷嬷往这间房里多派些人手,武公子病危,万一真闹出人命,连公主都不好收场。”


    “奴婢省得。”奶娘脸上绽放出笑容,手中假意推辞了几下,见推不过,这才暗暗收了下来,“温公子最会为公主思虑了。”


    待温珣从瑶章屋里出来,已经是丑时初了,出府后,让马车在街巷的拐角里等了一会儿,见到公主府的马车从后门里驶出,这才松了口气,回到自己府中。


    对于瑶章和亲一事,温珣相信,朝中众人定会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就算瑶章再蛮横无礼,那也是皇后的女儿,二皇子的妹妹,萧乾还需靠她拉拢一方势力。


    果然,在匈奴使者快来之时,皇帝紧锣密鼓地下旨,暗中寻找与瑶章长相相似之人,方便取代她前去和亲。


    温珣闭门不出,假装不知道有这回事,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实。大祺战败,必须牺牲一个女人,去维持暂时的稳定,以求百姓的安康。


    这在明德帝重文轻武的念头开始时,就已经注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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