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继让莫礼带了两个营助莫礼抓人,可以说气势盛大。
莫礼无能,整个人都被酒色荼毒废了,偏偏莫继就这么一个儿子,为了给他在军中铺路,可谓是煞费苦心,这一回天降大运,只要抓到了人,那就是头功一件。
州城到旻镇山陡险阻,能走的路就那么几条,可惜,派人搜了三天,莫礼连人家的影子都没见着。莫继气到头晕,只好把吴龄派过来。
清晨军士方醒,前方的士兵已经狼狈地逃过来,说发现了那个匈奴人的行迹。
连夜急行方到的吴龄捻着下巴处稀疏的胡须,吩咐道:“一队人在此处,剩下的人随我去五拢谷。”
“大人,他们真如您预料的一般,往这处来了,哪还有把人调到别处去的道理?”一名手下疑惑道。
“他们既已与我们交过手,有极大的可能知晓我已在这,此方有大批人马等着他们。”吴龄道,“那堆废物,估计把我们的行踪告诉他们,再待下去毫无意义。”
“也有可能,他们未曾知晓这个消息,以为这侧只有他们这些人,已成功被打溃散,可以突围了。”
吴龄看向那个兵。
“属下几人从未把这消息说出去。”那个小兵信誓旦旦保证道,他们都逃命了,哪里有功夫给人家透话。
“你们还剩下几人?”
“差不多十个。”
“二十多人竟然还有这么多人从手中逃脱,看来那蛮子真的受了重伤。”
“大人,这是碰在咱们手里了。”手下两掌交叠一拍,“天该咱们立功。”
“那也是公子的功。”吴龄神情怏怏,挥挥手,小兵忙不迭退下。他靠坐在树下,仍皱眉暗忖:“总觉得这处不会再有人了。”
心下依然存疑,吴龄以防万一,还是分了一半的便衣士兵直接徒步奔往五拢谷。
吃饱喝足之后,剩下部队继续向这处往前推进,所过之处,力求连野兔打了几个洞都要翻出来,看有没有藏着那两个人。
“报——”还未开拔多久,前方牵着猎狗探路的士兵前来禀报,说狗往西南方狂吠不止,疑似有他们的行踪。
在几个手下的牵拉中,吴龄挺着个大肚子转过东侧坡面,远远瞧见坡底大岩石下有片石青色的衣角,半露不露。
“有人。”手下眯着眼睛问,“将军,属下记得温公子穿的就是这颜色的衣衫,要追吗?”
吴龄稍微提了点精神,他们竟然还想藏在那里,企图躲过追寻。
“分成三队,包围前进,正前方往背风坡处埋伏,留几人引诱,勿要打草惊蛇。”
他们动作立刻迅速起来,小卫坡陡深,稍有不慎就会滚下坡,只能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快步前进。
几块碎石从坡上滚落,第一个人从坡上跳到底部,才走两步,便惊觉不妙。
他只是走了几步,后面人都不见了。
心慌意乱的他连忙往后面走,却惊觉方才来时的坡完全变了样。
后面的士兵只觉得前面的人走得太快,也进入阵中,马上迷失了方向。
四周怪石嶙峋,眼前都是一片荒草色,再无其他。
吴龄知晓一路人迷失后,冷哼一声,“这些废物。”接着开始愠恼温珣帮一个异邦外人对付自己人。
“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二十人一组,相携进阵。”
那是周忌,利用小卫坡的石头,仓促之间布下的阵法,只要进阵的人一多,果然起不到作用了。
可当他们带着猎狗奔向那个人影时,发现那只是一个草人,穿着温珣外衣罢了。
“大人,西北侧发现动静。”
吴龄怒道:“我早已派人往别的方向去了,若是等你的狗孙发现,人早逃走了。”
方才他知晓坡下有阵法之时就发觉这只是一个障眼法,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让人破阵探查。
大队人马继续往前行进,队伍行了将近一个时辰,狗狂吠声越发大了,走近看才发现是之前驻扎在这处的那些士兵,此刻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
“这般多血。”一人抽抽鼻子,见到同胞惨死的模样,心头微酸。
吴龄嫌弃地摇了两下头,从中走过,待看了第三个人衣角下的手掌时,突然在尸体的手臂处一踩。
手臂直接干瘪下去。
那不是骨肉,而是枯草。
那肉去哪了?
吴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
四周犬吠声不止,四面八方,猎狗怒目圆瞪,全都疯了。
狗的鼻子,已经不管用了。
一放牵绳,它们四下奔跑,叼回来一块块带血的肉。
一声极响的爆竹声响起,吴龄眉头一挑,连忙带领众人往西北坡方向赶。
可见到的,只有一队自己人,再无旁人。
“无事为何放讯号!”吴龄气极,把一个士兵踹翻在地。
“冤枉呐大人,这不是属下们的。方才属下看到远处有血迹,还有火堆烧过的痕迹,便上前探查,没想到柴堆下方埋着这东西,稍一扒拉,就把引绳牵出了。”
这类带有异响的爆竹,只有大祺军中才能用得上。吴龄咬牙恨极,“温珣!”
到坡脚时已临近午时,早有人侯在那处,向吴龄禀报道,昨日酉末匈奴人从旻镇逃脱。吴龄算了一下时间,从旻镇到此处,对方的脚程比他们快上许多,定是连夜赶路,此刻必然人困马乏,坚持不了多久。
“即刻往北,去五拢谷,他们走不了多远。”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把一部分人先遣过去。
吴龄带人一路往北,在五拢谷出口处得知他们一直未碰到人,又从东北方向绕道小谷岭,待他到时,只听那里的守卫说,那三人方从包围逃走,往北方去了。
“三个人?!”吴龄讶道,“还有一人是谁?匈奴人的内应?”
“属下不知。”那守卫身上只见轻伤,明显温珣一行人主要是为了冲破防守,并未作过多停留。
吴龄自打前日被派来之后,只和莫礼飞鸽传书作安排,一直以为只有温珣和渠顿两人,对方也一直未提,此刻他突然想到了若不能抓到人,莫继问责时搪塞的理由。
“马上传信给其他三路,重新调整布阵。中路人掉头直上,东西路侧面包围,这里分出一半人马,去西路那侧支援。”
吴龄脑海中浮现出这一带的地形,“局势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切记,要快。”
“那三人有马,咱们马匹不足,若是让他进了胡州城,岂不是功亏一篑?”手下担忧道。
“他能不能进胡州城还难说。”吴龄并不担心这个,守城将士人手一张画像,那张标志性的脸,谁不认得。
三路人马快速集结起来,莫礼在当晚也和吴龄汇合,支起营帐,囔囔着摆酒。
“公子,待会儿要夜行赶路,不宜饮酒。”
“你怎那般多话,我都几日未碰女人了,你还要管本公子喝酒,让开!”莫礼把人推开,抢了侍从端盘上的酒壶就往嘴里倒。
打了个嗝,莫礼总算过了个酒瘾,擦擦嘴,拎着酒壶晃到吴龄身前,拿壶嘴戳他的胸膛,“你说这都几日了?出动了近千人,竟然连几个人都抓不住,你这个副将花了多少银两买的?”
吴龄按捺下心气,淡淡道:“吴某前日方接到莫将军的指令。”原本五六天的路程生生压成了两日,跑死了一匹马,还要他如何?
“这么说,你是怪我爹不早点跟你说?”
“不敢。”
莫礼一双吊梢眼瞅着他的面色,心里郁气更甚,“你在给本公子脸色瞧?”
“莫公子,吴某还有事情要做,你若累了,今晚先歇在此处罢。”吴龄拱手离开,直到营帐外,他都还能听到莫礼的大叫声。
“本公子要去旻镇,不,本公子要回家!让爹治你的罪!”
莫礼想到就说,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带着十几个侍从驾马车改官道回胡州。
“吃了干粮后就出发!”吴龄朝手下怒喝,心中越发郁结,只想快些找到人出气。
吴龄一行人从五拢谷侧峰出发,也就是温珣三人突破的方向开始,沿路急行追赶。同时,在他的吩咐下,其他几路人马也开始动身,大有往胡州包围之势。
追击到第三日之时,西北处逃来的两个兵传来消息,温珣三人刚从那侧突围过去。
之前他把所有兵都调到东北方,以致西侧空虚,只有零星几个兵,如今回去还需时间,没想到就被钻了空子。
吴龄气得把身边一个士兵推倒在地,“废物,一群废物!几个人都抓不住。”
“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
“追啊,还能怎么办!”
“可西北方之后,能去哪儿?”
“你说胡州之后往北,现在谁的地盘?”吴龄道,“那蛮子是要往自个儿地盘里钻。”
“那咱们还追不追了?”
“不追你替老子受罚?传令下去,继续往东北方向急追,此处地势低平,必然比他们更快到恪州,我们要在恪州前拦下他们。”
可一连追了几日,再无他们的消息,三个人就在这片山地之中蒸发了。
周忌面生,由他一人进城,温珣和渠顿在城外不远处的小林里等崔顿白的人接他们。
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几乎感觉不到温度,也不刺眼。
时下无言,渠顿嘴里叼着一根草茎闭眼养神,温珣心里焦灼,想分散些注意力,没话找话道:“那晚和你拉扯的那名匈奴女子,是你的妹妹么?”
渠顿翻了个身侧躺在草堆上,拿背对准他,道:“不是。”
“那是姐姐?也不像……难道是对你有意思的姑娘?”温珣拿胳膊戳戳他的背。
渠顿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原来是个多情种。但我见她与你的关系不太好。”温珣想起那一幕,“惹姑娘家伤心总是不好的,要不要我教你几个哄姑娘的绝招?”
渠顿把身体往前移了移,不想理他。
温珣困极,脑袋又突突地直跳,完全静不下心,左右翻动,沾了一身草屑,又来找渠顿聊天。
“姑娘家心软,你语气放和软些,舍得下脸,放得下身段,态度真诚,任你说的甚,只要心里还有你,都不是那等铁石心肠之人。”
“乌维雅只会把你的头割下来,给她部落的勇士们当酒盅。”渠顿翻过身,故意吓他。
“她和你不是一个部落?那她怎么认识你的?”
“我向他父亲借人时……”
“然后呢?”温珣问。
“跟你说了也不懂。”
渠顿又不理他,温珣几次挑起话题,都没得到回音,只能百无聊赖地躺着。
他心里猛然想起,话本以齐遁视角展开,开篇便是齐遁所在的匈奴营地被攻破,于兵荒马乱中得周忌所救,自此爱上周忌,从而开始一段孽缘。
齐遁在被救之后向周忌提供过一条重要线索。
“渠顿的兵是找别的部落借的,如今兵败,很有可能是逃往那个部落去了。”
温珣心中一凛,望着他的后背,手悄悄伸向靴子处。
渠顿悄无声息地睁开眼。
寒光刺下之时,草地上的人猛地张开眼,左手接住他高举的匕首,咬牙与他对抗。
渠顿爆喝一声,把人掀翻在地,立刻站起来。
匕首在手中脱力,被甩到不远处,温珣忙不迭去捡,渠顿把他扑倒,扯住他的腿。温珣使劲蹬腿,混乱之中踩上了渠顿右肩的伤口处。
渠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手中力量顿散,温珣连滚带爬,拿到匕首后,马上朝匈奴单于的心肺处刺去。
渠顿糊满血的左手再次接住刀刃,用自身的重量压倒温珣,温珣又攀上一只手抵抗渠顿的力量,二人一时间僵持在那里,难分高下。
渠顿双眼通红,面目狰狞,张开嘴,猛地往温珣肩上咬去。
温珣倒吸一口凉气,左右摇摆,企图把他甩下去,渠顿的牙锐利无比,有如猛兽,死死咬着那一块肉,不得逃脱。
一阵急促而沉闷的马蹄声传来,周忌从城里赶来,方下马往坡下望,正好瞧见渠顿把头埋在温珣的颈窝处,两人身形交叠,正难舍难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