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九霜真人收徒”,“洗灵根”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大陆。
众人一片哗然。
灵根资质生来注定,轻易更改不了。一直以来“洗灵根”都只是一个构想,虽说古书上有一些相关的记载,但上面没写成功事迹,这好像还是第一个洗成功的人,不愧是九霜真人啊。
人们先前被按下去的拜师小火苗顿时复燃,烧得比上一次还旺。恰好正道要开会商讨灵气枯竭的事,几大宗门和世家的人便一齐到了玄阳宗。
纪澜从短暂的闭关中出来,就见他师父正和人切磋,几位掌门与他们的亲传弟子则都在一旁围观——自他老实下来研究如何提高资质和潜心修炼,云跃峰许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他抬脚走过去,感觉周围的目光一瞬间投过来,淡定地对他们一笑,看向半空中的两个人。
这个级别的动手可谓翻山倒海,所以二人都是收着打的。
和他师父切磋的是一位剑修,以纪澜目前的眼力暂时还看不出他们那个层次的东西,只知道最后是他师父赢了。
他看着这二人落地,上前喊了声“师父”。
九霜真人淡淡地“嗯”了声,暗中打量了一下,见他闭关没出什么岔子,便放心了。
身后的剑修道:“这便是你收的徒弟?”
九霜真人又是一声“嗯”,给自家徒弟介绍:“这是洛书宗的明阳真人。”
纪澜心里已有猜测,面上乖巧地作揖问好。
明阳真人好奇地一探资质,发现果然是罕见的天灵根,看向九霜真人:“这徒弟你还要吗?”
九霜真人道:“要。”
明阳真人道:“这次来了不少小孩,你再挑一个合心意的,这个就给我呗?”
九霜真人道:“既拜我为师,便是我徒弟。”
明阳真人闻言便知道挖不了墙角了,遗憾地又看了看这天灵根,结束了话题。
几位掌门望着真人过来,纷纷上前见礼,简单的寒暄后集体转到了议事厅,外面只剩了一群亲传弟子。
纪澜先前身子不好,不常出门,这些人除去七星宗宋掌门的首徒外,其余他一个都不认识。
亲传弟子们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他,这位身负封印的魔宗少主本该在正道的掌控下生活,岂料摇身一变竟成了九霜真人的首徒,如今还洗了灵根,前途一片大好,也不知给真人灌了什么迷汤。
这里是玄阳宗,恒杏身为掌门首徒,跟进去侍奉左右了,留在外面的甄士杰他们现在巴不得躲着纪澜走,自然不会凑上去给他介绍。
于是众人和他互看片刻,其中一位长相俊朗的年轻人首先开了口,笑着通报了姓名。
金月掩日宗杨景善……纪澜多看了几眼,他听师父提过这个人,据说天赋极高,也是刚拜入山门没多久,同他一样是筑基的修为。
他说道:“纪澜,字瑞白,可以直接叫我瑞白。”
杨景善笑道:“好。”
话匣一开,略有些尴尬僵硬的气氛便渐渐活络了。
其中一人忍不住问:“真人为何会收你这魔宗之人为徒?”
纪澜看过去,微笑询问:“不知简道友没进山门前是做什么的?”
简乐彬不知他怎么问这个,回道:“孤儿。”
纪澜笑着问:“那尊师好好的怎么会收你这喂猪之人为徒?”
简乐彬:“……”
其余众人:“……”
死一般的寂静后,简乐彬道:“你才喂猪!”
“我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纪澜道,“孤儿基本都要讨饭吃,运气好才会给大户人家当牛做马,喂猪还是个不错的活计呢,至少吃喝不愁。”
他打量对方的皮相,悠哉地补充,“运气差,你指不定被卖到哪去。”
简乐彬总觉得这话里没什么好事,怒道:“我已进山门,你说这些没意义的作甚!”
纪澜道:“不是你先翻的旧账吗?”
简乐彬先是一怔,继而明白了缘由,说道:“你魔宗出身人人皆知啊。”
纪澜无辜道:“你喂猪之身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简乐彬道:“……我没说喂猪!”
纪澜笑得很和气:“都一样,没差别。”
其余人见简乐彬要炸,赶紧打了打圆场。
简乐彬被气得不行,但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问法不太对,憋了一会儿还是很好奇这个事,主动道:“我是天赋高被师父收进山门的,你呢?”
纪澜道:“我也天赋高。”
简乐彬嗤笑:“你资质稀烂人尽皆知,哪高了?”
纪澜道:“我指的是洗灵根的资质。”
众人的目光顿时齐齐落在了他身上。
他们都是天之骄子,自然不需要洗灵根,但这事太神奇也太惊世骇俗,他们都挺想知道内幕的。
简乐彬道:“怎么说?”
纪澜神秘地勾勾手指,待他们凑近便压低声音道:“保密。”
简乐彬:“……”
其余众人:“……”
那你还他娘的让我们过来!
魔宗的小孩果然讨人厌!
纪澜顶着众人的怨气笑着直起身,心情愉悦。
杨景善在一旁哭笑不得。
他和纪澜入门时间差不多,修为又都是筑基,不想看对方树敌,便主动岔开话题,表示想去灵兽园转转,给自己的灵兽要点吃的。
纪澜看出他是想支开自己,刚好也不太想应付简乐彬他们,便带着他走了,问道:“是什么灵兽?”
杨景善道:“雪影狼。”
纪澜好奇了:“让我看看。”
杨景善便扯下灵兽袋,放了出来。
只见一只巨兽瞬间出现在眼前,它通体雪白,毛皮柔顺光滑,落地便用脑袋拱向杨景善,不满地嚎叫。杨景善笑着顺毛,哄道:“好了,这不是放你出来了吗?”
雪影狼继续嚎叫,委屈极了。
杨景善只能再次顺毛,扫见一旁的纪澜,问道:“要摸摸吗?”
纪澜知道这种物种智商不高,破坏力却十分惊人,谨慎地上前摸了一下:“叫什么名字?”
杨景善道:“香香。”
雪影狼顿时低头:“嗷?”
纪澜由衷赞道:“……好名字。”
他围观这一人一兽玩了半天,等雪影狼不情不愿地又进了灵兽袋,这才问道:“你刚刚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杨景善比划道:“这个?”
纪澜“嗯”了声。
杨景善笑道:“这是陪它玩的意思,只要对着它比划,它就会很开心。”
纪澜道:“我做管用吗?”
杨景善道:“管用,它不分人的。”
纪澜笑了笑:“哦,这样啊。”
他带着杨景善在灵兽园里转了一圈,等到回去,那边的会刚好告一段落。
几位掌门还没商量出一个眉目,便都住在了玄阳宗。纪澜转天一早跟着师父下山,就见这些亲传弟子又围了过来。
几位掌门这趟除了开会,还有九霜真人收徒的事要问。
他们目前抽不开身,这差事便暂时落到了各自的徒弟身上。
亲传弟子们于是捏着鼻子找上纪澜,想问点有用的东西。
纪澜很快明白他们的来意,见人群里没有杨景善,想起对方说过一早一晚会遛狼,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对着他们做了一个手势,转身就走。
亲传弟子们一头雾水。
“他这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骂人的吧?”简乐彬道,“仗着咱们对魔宗不熟,故意骂咱们?”
“有可能,他刚刚笑得那么不怀好意!”
“可他好好的为何骂人?”
“不乐意咱们问他怎么进的云跃峰?”
“这也不能骂人啊,太过分了!”
众人越想越气,商量几句,找了过去。
纪澜这时已经找到了杨景善,见他要把灵兽装回去,随意找借口拦了拦,和他边聊边走,终于又遇见了简乐彬他们。
亲传弟子们二话不说一齐对他伸手比划,暗道这要是骂人的,他肯定有反应,那他们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雪影狼的眼睛“噌”地亮了,立即“嗷呜”地冲向他们,地面被震得轰隆作响。
简乐彬一行人:“……”
卧槽!
他们急忙扭头就跑。
雪影狼太开心了,继续追着他们,至于主人……那是什么?早就忘了!
纪澜御剑而起,寻了一个高处看戏。
下一刻只见人影一晃,身边多出一个人。
他看了一眼,见对方长相俊美,一双桃花眼微微弯着,笑得十分好看。
来人通报姓名:“温丰岚。”
纪澜道:“我知道。”
洛书宗温丰岚,赫赫有名的无情道。
这无情道一般旁观居多,他们昨日并没说过话,却不知他今日凑过来干什么。
温丰岚看着下方的鸡飞狗跳,笑了一声:“我听说玄阳宗先前过得不太平,和你脱不了干系。”
纪澜挑眉:“所以?”
温丰岚笑得颇为无害:“我想听。”
纪澜:“……”
懂了,这无情道原来喜欢看乐子。
乱糟糟的场面最终是由金月掩日的掌门出面处理的。
雪影狼一边不满地嚎叫一边被塞进了灵兽袋,简乐彬等人通过杨景善了解到事情的真相,顿时找上了纪澜:“你是不是故意的?!”
纪澜道:“怎么会呢?我本来是想和杨景善打声招呼,让他看看我比划得对不对,结果发现他竟没在队伍里,觉得白比划了有点尴尬,就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去找他了。”
他紧跟着反问,“倒是你们,为什么会比划那个手势?”
简乐彬怒道:“我们以为你是在骂人!”
纪澜神色诧异:“我好好的骂你们干什么?”
简乐彬道:“这只能问你自己!”
纪澜轻轻呵出一口气:“我懂了,你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闹了笑话,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错,就要怪到我头上,对吗?”
简乐彬一行人:“……”
他娘的你算什么君子!
再说你敢说这不是故意的?!
纪澜看向恒杏,端着长辈的姿态教育道:“看清楚了,咱们玄阳宗以后可不能这样,错就是错了,别找借口。”
恒杏一行人:“……”
谁和你“咱们”?你自己造的孽,别把我们拖出来说事!
纪澜拉完两拨人的仇恨,溜溜达达地到了温丰岚的身边:“走,给你讲故事。”
温丰岚双眼一弯:“好。”
简乐彬等人深深地觉得这魔宗少主不是个东西,又见他身边有个无情道在,便抗拒再凑过去了。
纪澜清净地过了一天,晚上回到云跃峰,见他师父早已回来,正在小亭里坐着泡茶。
亭内并未点灯,此刻圆月高挂,洒了满地银辉,一片静谧。
这世间之大,无他可去之处。
如今才终于有了一角安隅,他不喜欢被人打扰。
他抬脚迈进去:“师父。”
九霜真人道:“嗯。”
纪澜在他对面坐下,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问得漫不经心:“师父又要收徒?”
九霜真人没有漏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危险,暗道一声小狼崽子,说道:“不收。”
纪澜道:“那以后会收吗?”
九霜真人在心里笑了笑,嘴上淡淡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纪澜不太满意,但他也知道师父若有收徒的意思,他阻拦不了,便暗搓搓想着把一些潜在的危险都处理掉。
结果他发现他多虑了,九霜真人把求收徒的人全打发掉后就开始专心教导他了,渐渐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护犊子。纪澜也没让对方失望,一路从筑基升到了元婴。
小世界的构想通过后,九霜真人和几位掌门便忙碌了起来,一些杂事全由亲传弟子代劳。
简乐彬他们不可避免地又要和纪澜打交道,从此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温丰岚大部分时间都跟着纪澜,笑眯眯地看了不少戏。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分别的时候。
纪澜最后一次坐在云跃峰上和师父喝酒,看着师父清冷的模样,突然想到若他去后,师父再收个徒弟也不是不行,不然太孤单了。
当然,前提是那些掌门说话算话,不会逼他师父祭灵脉。
九霜真人道:“在想什么?”
纪澜回神:“在想灵气复苏后不知会是什么场景。”
那时他应该已经死了,他师父呢,还活着吗?
若还活着,得知他的死讯会如何想,会再收个徒弟吗?
抑或……又是一个人这么继续孤寂地活在云跃峰上。
九霜真人听出他语气中透出的一丝不舍,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没有开口。
长久的陪伴,他早已习惯瑞白。
那些正道的法诀和剑术,由他所教。那些邪门歪道的东西,亦由他所教。
在外面惹的烂摊子,由他收拾。曾经被病痛折磨的深夜,也由他陪伴。
以前如此,以后也不会改变……他深深地看对方一眼,将酒杯的酒一饮而尽,努力压下了心头蔓延的占有欲,暗道再等等,再等等瑞白就是他的了。
他本以为稳操胜券,却没想到真到这一天,瑞白走的竟是一条死路。
他整个人都疯了,听着那边再没动静,直接把封印接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才终于斩断它和瑞白的联系。
昔日九霜真人一袭白衣,万众瞩目下走向那位格格不入的黑衣少年。
如今魔主一袭黑衣,带着满身的伤和血一步步走向盘腿坐在封印外的白衣人。他穿着白底红纹的玄阳宗亲传弟子服,神色安静又孤傲,眉宇间透着几分九霜真人的影子。
魔主在他面前跪倒,抖着手摸上他的脸,半晌才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当即把人一拉,狠狠抱进了怀里。
“碰到你了……”
他沙哑地道,“我永远……都不会再放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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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满地银辉,屋里没有开灯,月色从窗户打进来,开出一片银白。
那套西装最终被纪澜亲手脱了下来。
他的长发散在床上,绝艳的五官被月光染上了一层柔和。
娄郁望着他,眸色带着某些特殊时刻才能透出来的紫,惑人极了:“瑞白。”
纪澜稍微拉回一丝神志:“嗯?”
娄郁摸上他的脸,低头虔诚一吻:“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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